第96章
两人回了东提辖司裴玄素的值房大院第三进的起居室,拉锯一天相当累人,躺下没一会儿就相拥睡过去了。
睡了没多久,裴玄素却又陷入了那个断续的梦中。
第一个画面,眼前一灰,他来到了一个硝烟滚滚巍峨城池上,战事才刚刚尾声,奔跑追逐残兵的,城头上下将士尸身倒伏,焦黑残火处处,旌旗东倒西歪。
镜头突然拉进,整个城池最后一处还有剧烈喊杀声箭楼之下,戛然而止,那个红披猎猎的孤傲身影,战直最后一刻,浑身浴血,最终重重倒在地上。
和他身边紧紧环绕了十数人一起先后到底。
这个红披赭甲让人闻风丧胆的阉宦,杀得敌军兵士都心生胆怯,箭楼已经没有动静,尤自紧紧握着长矛对着那个方向,不敢上前。
秋风猎猎而过,染血旌旗无力而动,整个城头血腥残破一片。
裴玄素的感官,这一刻和画面隐约接通了。
他感觉到心脏的剧痛,冰冷的钝感,那个人环视身边先后倒地已经死去或将死的心腹,最后望向西北的方向,那是预设中冯维护着沈星离去的方向。
枭雄一生。
病如影随影。
最后随着血液流出体外,失温冰冷的感觉,他感觉那种入了他血肉骨髓的挥之不去的阴郁戾沉感觉,随着血液涌出,一并冷却减轻,他难得轻快。
钝钝的剧痛,但他不在意。
他慢慢环视身边,喉结滚动,最后竭力望向冯维等人带她走的方向一眼。
最后一眼。
他想,她能过上喜欢的日子了。
垂死前,最后一丝慰藉。
想起那个气愤恼火过,却不知不觉心软,被背叛后一下子沉默黯然,和他百般撕扯纠缠都依然尚目光清澈一如初识的人。
深深篆刻在他心上的人。
他呼吸一下子急促了,心脏像是被抓住一样。
但渐渐神志涣散,呼吸不上来了。
他最后哽咽,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抓住甲胄,右手腕自从戴上就从未脱下的沉香念珠串染满了血,贴在他的心脏血肉上。
阴冷半生。
唯一羁绊。
他是真的真的舍不得她。
……
画面一阵抖动,突兀翻转。
夜色深沉如泼墨,战船上、营地上,火把如同长龙,南方的风潮润,吹散半空硝烟,空气要比上一个画面清新的得多。
这是门阀之乱,被重重包围孤军决战的前夕。
那个人年轻许多,一身艳红如火的飞鱼赐服的披风下穿着玄黑重铠,倏地转身,将士无数,他眉目冷戾了凌然。
窦世安重伤,被他险险救回!
十军大战,明太子背后操控,多重的提前准备,朝廷平叛中军被仓促包围,前生的那个人,他思索忖度一刻钟,当机立断采取借东风、反策应之战策!
把大军派出去七成,他以身作诱。
最终成就了足以写进历史惊艳到极点的背水一战!
全歼敌军主力,火烧连营,追溃敌一夜百里,擒杀十一门阀的家主,手刃夏以崖!
他重伤,却一剑刺进对方的咽喉!
鲜血喷溅,他满头满脸。
他痛快极了!哈哈大笑,如同泣血般的狂啸。
裴玄素感同身受,当“那个他”把长剑深深刺进夏以崖狰狞面孔下的咽喉那一刻,他难以抑制的浑身血液上涌,只恨不能画面中那个人就是他!
手刃仇敌的痛快,他恨不得冲进去也狠狠刺上无数剑,让夏以崖这个狗东西死无全尸!
那个人也确实那么做了,狂啸般的泣血大笑声陡然一止,“他”厉喝:“将这个狗贼大卸八块,焚尸椴灰,扔进湖里喂鱼!”
沙哑充血的声音,砂石磨砺过声带厉鬼一般,阴柔几分,阴恻恻狠戾。
那个人重伤,他躺坐在滑竿上,撑着亲眼看了这一切。
熊熊大火炙烧残尸,这只是他复仇的第一步!
……
那个自卑自傲,运筹帷幄绝境崛起权倾天下的惊艳权宦,却又病又恨戾。
从进去西提辖司后,他从未断过服药,面目全非的一生。
很多狠戾到极点的画面混乱闪过,但同出一源、过去父母是同一个、家变惨况一模一样、没有沈星那大概就是他的经历。
裴玄素看着这些飞快掠过阴暗如影随形的画面,他没有办法不为之涩然,动容,动魄惊心,心潮起伏。
“他”的一生,惨痛到如此的境地。
阴郁沉沉,冷戾,如同永远阴暗潮湿的冰冷角落,“他”需要长年服药来压制病情,那种站在太阳底下都经常感到阴沉暗鸷的情绪。
每每让裴玄素梦醒之后得很久才缓得过来。
难以想像那人是怎么活过来的?
但今天,裴玄素终于得到了答案。
因为那个人,遇上了一缕阳光。
阴暗画面翻到最后,却突兀亮了亮,似在记忆中小心搜寻,最后找了一个尘封已久,连当事人当时都没有在意过的画面。
那个一个青葱稚嫩的小姑娘,蚕室后的养伤昏暗排房里,那个年纪很小的少女,挑着竹编的食篮子,揭开盖子,把一份有肉有菜的饭食放在他面前,还有伤药退烧药。
昏暗的陋室,只剩下几个人没死也没伤愈,在熬不过去的边缘挣扎。
有点天光漏在小姑娘的脸上,萍水相逢,她小心翼翼对“他”说:“坚持住,或许就好了呢,总要活下来了,才有以后。”
后续他活了,但却没好,反而遭遇了更多惨绝人寰的事情。
再重遇一刻,她已经长大了,而他遭遇明太子真相、亲手误杀家人、义父的惨死,早已经面目全非阴鸷暗沉,对躺下那个跪着哭求的少女更多只有冷冰冰的审视。
一直到靖陵惊变!
大水汹涌沿着墓道冲涌,所有人掉头狂奔,多次遭遇奔涌的水流,最后仅剩下不相熟的他和她。
那个少女,他并没有理会,阴沉着脸往前疾冲厮杀,她跌跌撞撞在后面自己跟着,也拿着匕首和袖箭补刀。
全程没有交流,他冷漠如斯。
最后石闸落下,他左腿剧痛扭曲,那一瞬意识到救治不及时他会残废,残废的阉宦还能干什么?!皇帝不会用的,彻底退出舞台,一切都没有了!
那一瞬的阴暗恨意,他挣扎爬起来,他却绝望地发现,一个他的人都没有。
墓道封死,就算他的人及时脱身,也基本没有及时找到他的可能。
那一刻他蜷缩在闸门之侧,剧痛,恨意,暴戾阴暗绝望到了极致!
可那个他一路上都没理会过的少女,迟疑一下,却跑过来询问他,得知需要及时就医,她赶紧去找人。
她从他身边过去,他甚至当时没想到她会回来。
青稚少女,瘦削,惊弓之鸟,居然没跑,以为她找人是借口,结果竟然不是。
她找不到人,跑回来,犹豫迟疑,竟然要自己背他赶下山。
她居然还真把他背起来了。
一路上摔了无数跟头,头崩额裂,鲜血流了半脸,但跌倒的时候还是先顾着他的腿。
那天午后的阳光从密林枝叶间漏下来,她听见野兽嚎叫会害怕,事实上她全程都害怕和很吃力,深一脚浅一脚,跄踉跌撞。
他的腿在一下下摇晃中剧痛入骨,他喘息很重,但她更气喘如牛,那个阳光斑点晃得人刺眼,剧痛和汗流浃背的狼狈让人记忆都有些模糊的午后,他伸手摸一下她从额头流脸颊的血,喘息着,不知想恨还是想笑,心里狠狠骂了一声傻子!
她也没本事给弄东西吃,从早上到入夜都没吃的,她最后只找到些半青不红的地莓子。
她还想走远一点捡几个鸡蛋,但他立即把她喊回来了。
就这么个傻子,居然跌跌撞撞,赶在伤重难治之前把他背下了山,摔了这么多的跟头,居然没把他的腿摔得更严重。
最后,两人终于和上山搜寻他们的心腹手下汇合,那个叫徐芳的一见她满头献血,吓得大惊失色。
而他立即接受了治疗。
正骨接驳的剧痛,他咬牙抽搐,嘴里是酸甜涩涩的地莓味道。
那半生不熟的酸涩味霸道得很,吃了几剂苦药都还残留在,自此开始了两人纠缠的半生。
后来宫变,明太子抓住机会欲将这些敌党和杂碎扫清。
她飞奔,苍白的脸色,徐芳他们先后引走敌人,剩她一个,他们迎面遇上,她撞在他的身上。
他倏地停下脚步,盯了她片刻,吩咐其余人匆匆领命奔出,他掉头,她愣了一下,急忙跟上去。
他打开一个地道口,把她扔进去。
那地道底下有水,浸没膝盖以下,青苔极滑。
落地之际,她替他挡了一下,急忙问他的腿?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还没好全。
他淡淡道,死不了。
擡眸盯了她一眼,他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加了句:“要不,你等着给我包扎换药。”
她连忙应了。
本意是让这女人好好待着别乱跑。
可她答应了,就一意在那等着。
她明明知道东西提辖司大把的好大夫,但她应承了,就抱着药待在那里。
像个小傻子一样,站在地道口等了他一天多。
一天多下来,他的腿隐隐剧痛,竭力控住局面,神熙女帝垂死又救了回来,没有驾崩。
他想起她,最后回头去看了眼,她还在哪儿站着,他答应帮助徐芳他们她就松了口气,从这里往上其实就到莲花海,能上去,但她傻不愣登在等了一天多。
他站在地道的水渠里,看着这个目光清澈有点怯、又硬撑着跑来入局,傻傻背他下山,又在这里等了他一天多的少女。
他还真把腿给她包了。
她搂着药蹲了一天多,带着体温,认认真真,居然包得很好。
后来,有次在山坡翻滚着,两人有了第一次无意擦过的吻。
日夜积累,那阴沉暗戾如铁石般的心,竟长出一条缝隙,他终究悸动中生出了一些希冀。
可董道登之死,桩桩件件指向她,从暗自升温到如坠冰窖,他沉沉的阴戾,两人爆发尖锐矛盾,分道扬镳。
后来几番分合。
直到明德帝驾崩前夕,费尽一切心思竭尽全力给他一击!那时候她已经投奔了她的姐夫,两人敌对的。
他重伤昏迷在山坡下,她最先遇上他,两人那时候熟悉又恨仇不少,本应她至少应该拿他的命去换个郡主都得。
两人敌对,一匕杀了他才对。
可她最后拖他避到密林里,又伪装后用荆棘当篱笆,花光身上的伤药,内衣全部撕尽,才勉强给他止血包扎好。
他剧痛中,曾经短暂有过一点意识,有个绿色的身影,模模糊糊,“这次……,你正好隐遁,回归乡野也是好的。
孤寂,涩然,单薄的身影。
彼时明德帝临终一击,他险死还生,东西提辖司死了不少人,差点直接崩溃裁撤。
重伤昏沉间,声音和身影都失真,那天她穿的紫色衣服,楚元音才穿的绿意。
他被手下人冲进简陋的荆棘篱笆中找到,清醒后,却没有落魄归乡,而是反杀,血腥还击。
明德帝含恨而终。
可惜不是他杀的!
丧钟敲响一刻,他恨戾到了极点。
可偏偏,他还得给灭门仇人跪地哭灵送葬。
二十七天后,裴玄素整个人瘦削了一圈,眼神砭骨尖锐,阴鸷沉沉的。
那个痛苦和煎熬,一度自残。
他病情一下子加重了很多。
他曾经以为是楚元音救的她,给了对方很多优待。
饮恨明德帝驾崩。
楚淳风宗室子入继大宗继位,但好些人心知肚明他是太.祖皇帝的九皇子。
聚拢了一大批文臣武将勋贵等等新旧势力,甚至门阀,因为他的生母戚妃本来就是前朝后族贵女。
二十六门阀家主,其实过半都和昔日陇州戚氏有重要联姻,家主和楚淳风或多或少有血缘关系。
明太子最开始救九皇子,未必没有这个原因在。
到了那个局势,楚淳风登基,残余门阀无路可走,反而孤注一掷,高度簇拥新帝楚淳风。
在那个剧烈斗争的一年多了。
最终以裴玄素胜利告终,永贞帝驾崩,唯一的皇子,也就是太子,九岁的楚文殊继位。
终于迎来了一个小皇帝。
那个阴暗到极点的阉宦裴玄素大胜,揽下半个朝纲、国朝,权倾朝野。
太后有抚养、拨政之权。
这是他和她联手争取的。
……
在那长达一年多时间了,“他”和她分分合合,恼恨,敌对,怒骂,私下和好过。
唯一没料到的,他不是楚元音救的。
而是她。
那个傻子,明明应该给他一匕首穿胸的,却始终顾念旧情,救了她。
想着,他失败后,隐遁归乡也好,但愿他能释怀,不要过得那么心苦。
因为局势和立场,她不敢透露这件事。
是他哭灵之后,渐渐察觉些不对。
自己查到,并非楚元音的。
那现场其实好几个女的,但他果然是那个傻不愣登的她。
心肠该硬不硬,不该软总是软。
换了他,哪怕这是他的亲兄弟,也必得一匕要了对方的命!
那个阴沉沉的雨后天气,他阴冷哼嗤笑,从齿缝里挤出好一个傻子,但却把她深深的刻在了心坎上!
人生难得遇上傻子。
“他”这样一个残余阴鸷病如影随形的人。
入了心,渐渐刻入骨。
可她偏要嫁给她的姐夫!!
立后圣旨下来那天,那天他暴戾加剧,砸了所有东西,整个大院狂风过境一片。但甚至他不敢透露道外面去。
因为他始终有一丝顾忌。
怕有人利用她来对付他,她就完了。
“他”恨极,阴暗覆顶,他不愿意承认,但终究是入了心,他想撕下来却根本撕不去。
后来,他发现她这皇后根本没圆房。
再后来,永贞帝驾崩,两人合作杀的,半晚上的隐忍耳边厮磨,事后她含着泪,主动找他,要合作杀了她的姐夫。
那天,他的宫中密报比丧钟还要快一步!
终于踏上这至关重要的一部,这些该死的人!这个给了明德帝无限多的拔高哀荣的楚淳风,这些成年皇帝终于在他手下死光了!
他终于迎来了权倾半朝,一步一步碾压这所谓皇权的前夕。
那一刻,扭曲的畅快夹杂着翻涌的恨意,明德帝死了,但很多人还没死,他要把这些人一个个全部摁死!
把这个皇权踩在他的脚底下面!
凌驾皇权,手掌帝皇,这些都是欠了他,他该得到的东西——
这份难得的畅快愉悦中,很难说,其中有多少是因为她主动来找他,要和他一起解决掉她名义上的丈夫和亲姐夫而生出来的愉悦。
只可惜,好景不长,继位的是她的外甥。
他同样靠近不了她。
这次是她不愿意了。
政治上的激烈尖锐的矛盾,两人关系竟很快恶化。
他第一次慌了,急切到极点的惊慌。
他不顾一切,强占了她。
那日午后重阳宫槛窗旁的美人榻上,她眼角沁出了泪水。
他死死压在她的身上,用他最不耻厌恶的工具,占有了她。
之后,他每一天晚上都来,冷冷强硬,一直睡到她不得不服软。
他如此的爱她。
可两人的和谐发展的可能已经被彻底扼杀。
可他一个地狱里的人,死死拽着她不松手。
利用她一次次的对人的心肠柔软,可他控制不住病情的情绪,却一次次伤害了她。
之后,争吵、矛盾,尖锐,被她背刺的的极致骇怒和痛苦。
他险些掐死了她。
却始终动不了手。
两人撕扯到最后,外甥背叛,她终于沉默下来了,可他看她黯然脆弱的样子就怒极。
“他”有时真的很恨自己的病,假如,假如他的病情稍轻一点,或惨痛遭遇少一次,没那么尖锐敏感又阴沉戾意,两人的感情和关系或者就此改写了。
他服软一次,少自卑自傲一些,低头袒露他的情感,哀求她,她很可能就会软和了。
因为她这个人,不管怎么长大,有一样是没有变过了,心底深处始终硬不起来,软和得很。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而他踟蹰多次,还没找到机会向她表白自己的情感,战况急转直下。
无数阴暗血腥擦身而过,他终于有了未能反败为胜的一天。
他阴郁戾恨的悲怆一生,终于走到尽头。
他并不畏惧死亡。
可能战死对他这样的人而言,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只是百般踌躇,最后一次床榻亲热之后,他提起笔,写了一封长长的绝笔信。
这个阴鸷一生,恨戾沉沉的权宦男人,在写这封信的时候一边写一遍落泪。
他将他此生的感情都在信中向她表白,他向她道歉,他有一身的毛病,他病情很重,他努力天天服药,却还是经常控制不住阴郁的情绪。
一身的毛病。
明明该安慰她的时候,却没有做到。
他也是第一次。
当时还不自知。
再回首,却发现自己错过了很多很多靠近她的机会,她已经闭锁心门,因为那个该死的外甥爆发大矛盾。
他只是一个阉人,他努力想给她正常的夫妻生活,却不知自己有没有做到。
跨下那个疤,她带着泪的床上抗拒。
他越想抓住,就越抓不住,他就越焦急。
曾经他很渴望透露情感,却被她的抗拒和愤怒弄得异常恼恨。
他曾经以为两人有一辈子的时间。
结果并没有。
他错过太多太多,多到他自己有时候都觉得自己不配。
她没说过,但他知道她渴望没有他没有宫廷那种平凡又琐碎的市井生活。
他已经给她安排好了,从房子地方到环境到伺候照顾保护她的人,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不知道她知道这么一个半强迫让人厌恶的阉人是喜欢她的。
会不会蹙眉不喜?
但愿她日后能一生平安喜乐,她终于得偿所愿,希望她能开开心心到老。
经年后,偶尔回忆,不知道会不会想起他?
那封长长的绝笔信,写了三次,每一次都被抑不住的眼泪滴湿湮透一片。
他从来没有这么情难自抑过。
只是这封绝笔信写好装封之后,他站了很久,最后却烧了。
昏暗晨光下,火盆的火舌吞噬了信笺,那个一生寥落、大权在握的阉人,最后还是决定,不欲让她知道了。
就让这份感情,与他一同离去。
就让她好好过她渴望已久的日子,就此别过,不要让这些不重要的东西让她的情感和生活再起不必要的波澜。
即便经年之后,她偶尔想起他,是丑陋的一面,她过得好也无所谓了。
这大概是他最后唯一能替她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