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第150章第三场
“泽哥儿…听管家说你一直等我。”谢宁说话有些气虚,躬身邀请林泽上来。
在外头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两小时),才接到谢宁。林泽在小厮的搀扶下上了车。
“少爷、公子那我们启程回府?”两人坐下不久,车厢外的马夫便问道。
林泽轻敲两下门板,示意他赶车。
“宁哥,在里头憋了这好些天。我累极了,也得找人说几句话才好。”林泽与谢宁并肩而坐,打起精神,说笑道。
其实也是真心话,人是群居动物,一连六天都被关在号舍里,几乎没说过一句话。
谢宁也很累,但与人说上几句,确实如泽哥儿所言,心头舒服。
“回府让厨房做两碗绿豆沙给咱们,解解暑。春日当头,好似酷暑一般。”谢宁也跟着林泽诉诉苦。
林泽的思路被引到吃喝上,精神又集中了一会,“宁哥,咱们再吃个糟鹅。”
宁哥弟两人一路聊到谢府,各自分开回院子洗漱,林泽还问他爹,能不能洗个头。
第二场因为天热,他出了好多汗。
“去吧,让下人升个或火盆子。”林郁盛想了想。
林泽飞快点头,去内室三下五除二把脏衣服全都脱下,全身泡进热水中。
这个大木桶下方有一块横板,专门方便人坐在上头泡澡的。
“泽哥儿,我进来给你洗头。”
门外,林郁盛示意小厮将装满热水的木桶放下。自己挽起衣袖,肩膀搭着一块干净的毛巾。
林泽低头看了眼自己,赶紧用一块毛巾围在腰间。
林郁盛进来后,见儿子脸颊泡得通红,颈间、额间都沾满了一缕缕湿发。
“爹,我自己来就成了。哪有父亲给儿子洗头的?”林泽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现代时,他和老爸互相搓背,两人大都想哥们一样。
古代父子之间相处是比较讲究保持距离,严父慈母这样的教育理念。
林郁盛将木桶放林泽后背处,轻手将挂衣服的屏风往后挪了挪。
搬来一张凳子,再将一个大木盆放在林泽后背下方,“父子之间,不必讲究那些。别人家如何,咱们不晓得,咱家没有那种规矩。”
在林郁盛给他解头发时,林泽想起车厢中他给自己梳头的感觉,真是让人难以抗拒的舒服。
身体泡在温热的水中,还有个人给自己洗头,林泽不敢想这有多爽。
不亚于大雪天在家开着暖气,吃小火锅,喝冰可乐。
平板支在前面,播放着最喜欢的下饭节目。
世界是一片温柔的巨大的棉花床,他摊开四肢,陷在柔软中。
“头往后仰仰,我给你先垫块软布在脖颈这。”
“嗯。”
林郁盛开始先用梳子将林泽杂乱、粘湿的头发梳得顺畅一些。
林泽已经舒服得直哼哼,“爹,你太会照顾人了,我娘肯定很幸福。”
林郁盛唇角带笑,又用水瓢将儿子的头发淋湿,水流顺着发梢落到木盆中。
“这些都是你娘曾经照顾我而做的事。日后你成亲,夫妻两人心意相通,互相爱护才会走得久。”林郁盛用香胰子打沫,均匀涂抹在每一处。
林泽想起他爸妈,两人吵吵闹闹也不少。
但第二天起来,两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又能一块逛菜市场。
记忆中林爹夫妻俩属于非常典型的古代典范家庭,他爹念书,他娘就坐一旁绣花。
空闲之余,两人会带着他和妹妹在自家院子里玩。
林爹教两个孩子看着某棵植物念诗,娘会温柔地补充一些小典故。
更多时候是,爹娘并肩站一旁,看着林泽兄妹两打闹。
夫唱妇随。
一个儒雅,一个温柔。
林郁盛见林泽若有所思,愣了片刻,忽而又释怀一笑。
儿子转眼到了成亲的年纪,他这个父亲仍在恍惚中。
“男人在外顶天立地,在家可不能对媳妇孩子发脾气,晓得不?”林郁盛给儿子揉头发的手停顿片刻,声音大了些。
林泽忙不叠答应,“爹,我还能给我以后的媳妇端洗脚水,你放心。”
想他老爸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林泽耳濡目染。他敢说,这年头的男人,觉悟比他高的绝对不多。
“你真是…倒也不必如此。”林郁盛不禁失笑。
洗澡洗头后,林泽满头长发,背靠着火盆。他爹在一旁给他用软布尽可能吸干水分,又一边用火盆的热气烘干。
林泽只穿一件单衣,手里捧着一碗鸽子汤,前头小几上还有好几碟荤的素的热菜。
“爹,晚上我跟宁哥一块吃,回来再同您一块看会儿书。”林泽说道。
林郁盛嗯了声,“考篮我帮你收拾,有别的什么东西要额外添一添?”
“爹,你给我多弄几根艾香,如今不知是回暖还是怎的,蚊虫多了些。干净的布巾也多放两条,出汗多。”林泽想了想,把自己的需求说出来。
蚊香这个他空间有,但是不方便拿出来用,被发现解释不清楚。
风油精还好,古代也有类似的东西。
因为本地也产有一种桉树,它结出的果子一串串的,有点像花椒。
用这树的果实榨出的油,就有一股风油精类似的味道。
各大药房医馆都有卖,不同配方间,味道不同,但效果都是类似的。
父子俩一块吃午饭,下晌林泽看了一会书,就去床上睡觉。
一直到下午,方才到谢宁院子吃饭。
“三妹也在。”林泽由下人带着进入外间,开门便瞧见坐在圆凳上的谢明珠。
“泽哥,我听管家说你跟大哥一块吃饭,便来蹭口吃的。”谢明珠起身,同林泽微微屈膝行礼。
林泽拱手回礼,转头看向迎过来的谢宁,笑道,“宁哥,怎的还没见好吃好喝的?”
“这不就来了?”谢宁好笑道,请林泽入座。
“听闻老师睡下了?”林泽回来后,先去给谢太傅问好,他老人家只简单勉励几句话,便让他们回自己院子好好休息。
谢宁点头。
“祖父这两日精神头好了些,估计是天气暖和。他如今每日都在院里走一会,想来等二位兄长凯旋而归,踏春之约,指日可待。”谢明珠柔声道。
林泽两人听完,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明珠持家有方,我算是落了个松快。”谢宁道,顺带将一块糖醋排骨夹给妹妹。
“多谢大哥。我只是做好分内之事,科考的辛苦,二位兄长也不曾多言期间心酸。”谢明珠说完,给谢宁夹一块卤猪耳朵,给林泽夹一块糟鹅。
林泽看着碗里那块肉质鲜嫩,糟香扑鼻的鹅肉。眼底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三妹竟然知道他喜欢这个。
“我真是个粗心人,竟没留意三妹爱吃些什么?”林泽有些懊恼,目光扫过她碗里刚才谢宁夹的糖醋排骨。
谢明珠好像知道他要给自己再夹一块糖醋排骨,含笑道,“泽哥,那道煎豆腐我也喜欢的。”
“实在是我不好,以后哥都会记心里。”林泽从善如流,马上用公筷将一片煎得焦黄,外香里嫩的豆腐夹到谢明珠碗里。
明月挂上枝头,林泽三人结束了一顿愉快的晚餐。
回到自家厢房,谢府打更的响起戌时一刻(七点)的梆子声。
和林爹一起看书到晚上九点,林泽自己又检查一遍考篮,方才熄灯睡觉。
九个小时后,第二天六点准时起床,已经不需要人喊。
林泽麻溜洗漱完毕,这次他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早饭吃得比前两回舒服。估计是没有那么紧张,肠胃感觉良好。
但也没有多吃,七分饱即可。
“天热些,点心不耐放,只带了一小包。剩下都是耐放的干粮,回头熬些糖水,就着吃,不那么噎嗓子。”进去排队时,林郁盛同儿子叮嘱一番。
依旧是经历点名、搜身的流程,进入号舍。
三月十四,这是最后一场。
对面考棚里,林泽的视线范围内,少了两个人。
十五日凌晨一点左右,林泽领到试题。
这一场考策论五道t,每道题的文字都很长。林泽阅读后,要根据内容,确定主旨,选‘四书’中的句子作为题目,进行答题。
这部分非常考验八股文的功底,所谓带着脚镣起舞,难度可见一斑。
贡院里,万籁俱静,虫鸣和风声伴着每一位选择深夜答题的考生。
框架已经构思好,林泽选了《论语.颜渊》中的‘百姓足,孰与不足’这句话作为题目。
可以说,在场中至少有一大半都会想到这句话。
但下面的内容才是重点。
林泽开始写八股文第一部分,破题。
在这段时间,林泽总结出学习八股文最重要的方法,大量阅读和背诵模仿优秀八股文章。
这对应试出来又用题海战术考编上岸的林泽来说,接受起来还是挺顺畅的,再次感慨原身基础的重要性。
破题就是点明题意,这跟现代高考语文作文还是有异曲同工之处的。
但八股文花样多,破题还分三种类型,破意、破句和破字。其中破意为上,破句次之,破字为下。
刚才林泽打稿就是要想清楚怎么破意,如果你要直接说题意来破题,等于重复,会被判为‘骂题’。
这道题的题目很长,林泽需要用两句话来破题,要做到既能概括题意,又能解释题意。
万一出的题目短,那就通过这两句话增加内容,把题目说透。
典型的甲方要求,五彩斑斓的黑,简单中带着复杂…
‘百姓足,孰与不足’
破意之法的开头,林泽斟酌仔细后确定的思路是,底下的百姓富足,上面的天子自然而然就富足了。
破题只能用两句话,现代书本都有标点符号。
比如‘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实际上在这里时算两句,“学而时习之”和“不亦说乎”。
除了句数有要求,最好还是对仗工整的对偶句。破题这部分虽然只有两句,但对文章的成败却至关重要。
就像语文老师说的,开头那是决定改卷老师印象的地方。
破题部分写完,林泽顺着思路,很快就将后面的承题、起讲、如题、分股和收结依次完成。
整篇文章林泽要代圣人言,实际上就是每个论点论据都是来自圣贤书中的观点。
并且文中不能直呼圣贤姓名,提到孔孟、文王、武王这些人,都要用“圣”“圣人”。而孔子门下弟子如颜渊、曾子等,则是称为“贤”“贤者”。
凌晨一点到凌晨三点半,林泽写完这篇文章,已经累得头昏眼花。
蜡烛用到第三根,还剩一半。
对面还有两个考生在奋斗,林泽不管别人,仍然按照自己节奏来。
收拾好东西,林泽续上一支艾香。气温回暖,蚊子不知道从什么犄角旮旯里孵化出来,到处骚扰人。
林泽侧着身体,用薄衫把脸全盖住。
第二天醒来,林泽刚坐直身,就听见隔壁号舍传来猛烈的呕吐声。
鼻尖还传来一阵风,携带着后面茅房浓郁的臭味。
林泽一时没反应过来,吸了一口,顿时觉得人瞬间脏了,一点胃口没有。
火速转身去翻找出口罩,带上后,总算勉强止住那股恶心感。
谁知道还没等他闭目进空间缓缓,对面号舍那位大兄弟直接当他面吐出来。
而且是那种止不住的,林泽感觉自己肠胃要起痉挛。
站岗的官兵在对方的号舍前查看情况,只见他虚虚地摆手,青着一张脸歪靠在墙壁。
林泽敏锐地发现对方丢在一旁的食物,顿时有点猜到原因了,赶紧把他自己带的干粮拿出来。
果然,那小包不耐放的点心,已经有臭味。
食物变质!
林泽往深里想了一下,不由头皮发麻。
要不是他有空间,就算弓着身体睡觉能抗过去。这些细菌超标的水和发霉的吃食,一不留神就能把他干趴下。
注意力被对方转移这一下,林泽很快就冷静下来,强大的理科思维不是那么容易被破坏的。
林泽调转方向,把里面的横板挪高,自己面向墙壁作答。
早饭吃不下,林泽当即决定先写道题,看看能不能过渡一下。
耳朵堵上棉花,口罩捂鼻。
风油精那股浓郁的味道涌进口腔、鼻翼,将其他味道强势挤出去。
两耳不闻窗外事,写完一道,林泽直接收好试卷。趴在横板上,意识进入空间。
他还是吃不下东西,勉强自己啃了两个小面包。
最后没办法,开了瓶功能饮料喝两口,天热,喝两口还不至于频繁上厕所。
靠着这玩意,午饭一口没吃,林泽一连写到下午,身体关节都僵硬麻木才肯放下笔。
还有一题,林泽将答卷放入考篮。
臭味越来越浓郁,而且高强度的思考答题,加之没有足够的食物摄入,他的精神力也被拉得越来越紧。
转身时,余光不经意间扫过对面号舍,对门的兄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
林泽愣了一会,隐约想起是肠胃炎昏死过去,被官兵擡走。
这时候,他已经没心思管别人的事,精力快要消耗殆尽。
整整一天,他一边抵抗身体本能,一边强行透支精神。
很饿,但不敢在空间吃东西,怕出来后受不了直接吐掉。
这样的后果比忍受饥饿,造成的损伤更严重。
另一边是不停喝功能饮料,强行长时间集中注意力。
精神力像一把弓,现在被他不顾后果地拉到超过的承受范围。
林泽已经没办法想,弓弦断裂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他必须把最后一道题写完!
晚餐又只吃了一个小蛋糕,林泽难受得眼睛不自觉要流眼泪。
甚至因为焦虑,不敢待在空间里,他不知道身体什么时候就撑不住。
能量摄入不足,两手有些发抖。林泽尝试吃薄荷糖,缓解这种低血糖的症状。
像巧克力这种更高热量的东西他不敢吃。
很幸运,冰冰凉凉的薄荷糖,没有出现呕吐反应。林泽几乎时掐着大腿把最后一题写完。
撑着最后一口气,把卷纸收好。
林泽感觉眼前一阵发黑,晕眩感来势汹汹……
逼得他赶紧躺下,意识进入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