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第183章狗儿所见
经过一整晚的充足休息,林泽第二天起床时,已经恢复过来。
吃过早饭,便同他爹步行前往国子监。
晨光尚早,街道上的行人还不算多,丝毫不影响父子俩边走边讨论学业之事。
“爹,我出一题,你来解?”
“何题?”
林泽想了一下,“试帖诗的。”
“你说。”
“天临之镜。”
林郁盛看了眼儿子,开始思索,此句出自何处。
林泽一脸志在必得,这是他老师给的书中所得。现在朝廷科考,要求做的试帖诗,都得按题写。不能笼统地写个赞美自然什么的,皇帝要求从《四书》、《五经》、名人大家的作品中出题。
考生要写这首诗,必须弄懂出的题目,再根据题目内容指向的意思,做出一首五言八韵格式的诗。
属于是加大难度的操作。
林泽现在也算深度研习八股文了,从原本带着现代眼光去批判它,到目前完全是理解和无奈。
这种统一的格式,可以大大提高改卷的效率,以及避免不同评卷官给分相差太大的情况。
有时候你真的不深入了解这种八股考试制度,很难清楚为什么要用这种禁锢思想的方法选拔人才。
古代没有现代那么高效的信息传递方法,为了保证最大范围的公平性。那必须有统一的标准和评分方式,尽力避免特权阶级垄断向上通道。
以这个时代的生产力,使用八股取士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公平。
“天临海镜,可是月光之意?”林郁盛略有些犹豫,但他实在想不出旁的解释。
林泽解释道,“此为南朝炎亭宪公之诗《应诏燕曲水作诗》中一句,‘太上正位,天临海镜’。”
“宪公?”林郁盛还是没想起来。
林泽一看就明白,这位谥号宪的名家,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仍是小众的。
“我是从老师的书中所得,此句他老人家最为欣赏,并做了批注。”林泽道。
“谢公何解?”
“人君在上,如天之临,如海之镜。”
通过这个注解,可以清楚看到谢家的教育是及其符合这个时代对读书人的要求——君为上。
林郁盛朝安庆府的方向作揖,“劳您赐教。”
林泽跟着也隔着万重山水,对恩师行礼。
旁边来往的人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书生有些奇奇怪怪,路过时,有意保持一定的距离。
“博闻多能曰宪,刑政四方曰宪……仪范永昭曰宪,想来炎宪公亦是一代天骄。待散学回家,可否借为父瞧瞧?”林郁盛轻抚胡须,兴趣极浓。
“没问题的,爹。”林泽爽快道,跟着他爹摸下巴,被新蓄出来的短须扎个满手。
偷偷倒吸一口凉气,林泽老实了。
这位大能有本作品合集,林泽觉得闲暇时读一读挺好。主要是有谢师的注解,多看看有利于增长见识。
父子俩开始了一天的学习,纵火案最快明天才有结果。今晚等陈辉鸣把侯爵男招过去问清楚。
如果不是侯爵男那边下的手。
太子的人只需要通知衙门一声,这件案子必须秉公处理。相信没什么悬疑的事情,很快就有结果了。
下午回到甜水巷,烧毁的两间房已经彻底收拾好。
屋顶用茅草铺上,地面清扫干净。虽然墙壁四周烧黑的砖块没法复原,但至少骡子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住。
墙角下的那圈菜地翻好土,还有几根仅存的蔬菜被重新规整到一个角落。等买来新的种子菜苗,就能再次播种。
林郁生、林郁武两人在安装新的车厢,“你们回来得正好,适才在街上买了个西瓜,天热吃这个解暑。”
“哇,叔,你真好,我爱吃。”
林泽加快脚步进屋,将自己书箱放回房间。重新出来后,果然看见他生叔从厨房里抱着一个大西瓜往水井边走去。
林郁盛走过去看新车厢,“这么快就买回来了?”
“托泽哥儿的福,是外头孟老哥给介绍的一家铺子,那么木匠有做好现成的。”林郁武解释道。
“今儿没事吧?”林郁盛问道。
“没事,有两家邻居过来宽慰了两句。孟老哥听闻起火的事,还给咱们送了一碗炖肉,让咱们压压惊。”林郁武拍拍弄好的车厢。
“叔,我是狗儿——来送柴火——”
蹲在水井边看他叔洗西瓜的林泽,听到狗儿的拍门声,马上去开门。
门外,狗儿和他阿爷拉着一大车整齐的木柴,“大哥哥,我们给你家送柴火。”
后面的老汉抿唇笑,露出和善的神情。
“好好,你们把板车拉进来吧,咱们一块卸下来。”说完,林泽去后面帮着推一把。
林郁武将新板车拉到一旁,快步过去帮着搬下来,“老爷子来得真快,不是说好这两日吗?”
“你们住这里,烧火做饭哪个不用柴火?我们只管多忙活一个时辰便成了。”老汉道。
“大哥哥,纵火的坏人抓到了吗?”狗儿看着好好一个院子,变成如今这模样,心中跟着气愤。
林泽揉揉他枯黄的头发,“快了。你等会吃片西瓜再走,我叔都切好了。”
林郁生那边听完这话,手里的刀动作加快。
一大车柴火,一人三趟就没了。
老汉一手撑腰,一手擦汗,声音有些发哑,“老爷,你们不若在院子一旁放个大缸,里头装满水。”
老人家这一提醒,让林郁盛想起大户人家的庭院里,大都在四角放有一口大缸,里头是蓄满水的。
平时放个葫芦瓢进去,随时取水洗手、洗东西似乎挺实用。
“老大叔您经验多,咱们过两日便去买口缸。”林郁盛含笑谢道。
老人家有些不自在地躲开,提醒道,“你们买粗陶的便好,不必费银子买那些贵的。”
另一边,林郁武已经搬出一张桌子、凳子。
林泽和林郁生喊上狗儿,把切出来的西瓜全都拿到桌子上。
“老叔,您来一块坐坐再回去吧。”林郁盛邀请道。
老汉见小孙子眼巴巴地站在桌旁,等着他,想了想,“哎,今儿老头子厚脸皮蹭一回吃喝。”
日暮时分,大家围坐于一张四方木桌,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块红彤彤的西瓜,甜而沙。
“阿爷,快看,是火烧云——”狗儿手捧吃了一半的西瓜,兴奋地指向天际。
大家都看过去,真是好灿烂的云。
不多时,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染上一层淡淡的金黄,连院子里的树叶,都闪着金闪闪的光泽。
“傍晚火烧云,来日天气晴。”老汉笑道。
“听闻你们在打听马六的事?”
林泽四人没想到老人家主动说起这个人,不由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老汉见状,心里已是明白,“我有个认识的老伙计,就住在马六家后面。”
“他家可是有异常?”林郁盛当即接话道。
“嗯。大伙都晓得,住外城那片地儿的,全是家里连张齐整桌椅都没有的苦命人。可我听老伙计说,他连着几日都闻到马六家有肉香味。”老汉干瘪的脸上,显露出沉重之意。
狗儿等阿爷说完,频频看他,有些急切之意。
林泽就坐在狗儿旁边,一眼就明白小孩儿有话说。但不知为何,不敢随意开口。
“老叔,您若有为难之处,便到此为止,咱们心里有数。”林郁盛主动道。
老汉低头,随后又叹一声,“狗儿,你说吧。”
“大哥哥、举人老爷、武叔、生叔,我三日前去小六家玩耍回家。马六那草棚子又飘出肉香,我忍不住,便趴在他家一处角落偷看,想瞧瞧他们到底煮什么东西。”狗儿说着,还咽了下口水,可见是那味香得紧。
林泽跟着他的话想象,那马六住的估计类似贫民窟的地方。煮东西和吃饭睡觉都在一个不大的棚子里。
那狗儿趴在棚子有缝隙的地方,偷摸看里面架起的锅炉在煮什么,但是人家说点什么事,估计声音不会太大。
“那屋t里声音估摸不大,你能听清?”林泽好奇道。
老汉解释一句,“我这孙儿,自小便耳朵好使。”
林泽不由打量起狗儿,这就是电视剧里的能人异士?
狗儿眼睛溜圆,非常肯定地点头,“我瞧见马六和他媳妇在里头,说自己发了财,但做的事有危险。让他媳妇收好银钱,若被抓牢里,就让他媳妇带着老娘和两个娃娃赶紧走。若他死了,叫老娘来……大哥哥你家门口哭……要叫大伙知晓你们……逼死人的……”
说到后面,狗儿的声音都在发颤。他虽然已经十岁,但这样的事,仍然是头一次见。
林泽听得心惊,这是多大的仇怨,竟然还有这番毒计。烧不死他们,也要让他因为此事,卷入官司。即便最后证明清白,这次科考就算废了。
林郁武蹭的就站起来,怒不可遏,“竟然是这狗杂碎干的!”
林郁生也激动地浑身发抖,人心险恶至此。
“别冲动!”林郁盛一把拉住他,转头又看向老人家,“林郁盛多谢您今日相告,大恩大德,定当相报!”
林泽和两位族叔一同起身给老汉行礼。
“哎哎,林老爷别…咱们可受不得这样的…”老汉连忙将人的双手扶起。
“老叔,我们已经有了法子。若是衙门请人上堂作证。我们能不能请你和狗儿……”林泽带着希冀的目光。
林郁盛却马上打断他的话,“此乃我儿胡言,老叔您不必放心上。”
林泽有些不解地看向他爹,人证物证都有,不是更能钉死马六和他背后指使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