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第211章登船返乡
永兴元年,十一月五日。
初冬时节,京都南门外金水河泮一处码头上,林泽一行人、三辆马车款款驶来。
“盛哥、泽哥儿,咱们真是叫荣归故里啊,满满两大车东西。好在最近托你们的福,特别是泽哥儿考中榜眼,咱家的咸鸭蛋卖疯了。不然哪有这些闲钱给家里老小、村里的族人们都买上一两样礼物。”林郁武啧啧感慨道。
“这买卖咱们日后还得长久做下去,我们俩的俸禄不高。京都人情往来可不少,家里又不像旁的官员,有田地庄子在京郊。咱们明年回来,寻摸一处铺子,专门卖咸鸭蛋。”林郁盛娓娓说道。
林泽很赞成,嘉国的整体俸禄属于中等水平,在京都的话,吃、喝加上租个一般大的房子是可以的。
但是过日子,哪能只有吃喝这一类花销。
人情往来、寻医问药等等……全都不是小钱。
他们目前已经打开渠道、做出口碑的买卖就是咸鸭蛋,等明年回来,开的铺子里肯定不止售卖咸鸭蛋。
“盛哥,今年那狗儿跟着咱们挣了不少银子。你们瞧见他最近的样子没?那小脸都红润不少。今年估计能过上个好年了。”林郁武笑道。
“那是个勤快孩子,明年开铺子,能雇他来干活。”林郁盛同意道。
外头车行里雇佣的车夫将马车稳稳停下,t转头敲动车门提醒道,“各位老爷,万隆客栈到了。”
“有劳。”林郁盛向前道谢。
“您客气,那我们三人就将马车停在旁边等候。”车夫恭声道。
林泽四人便进了这家万隆客栈,找到柜台的掌柜。
“几位客官冬安,不知住店还是吃饭?”掌柜的见人过来,当即向前迎客。
这家位于码头附近的客栈,生意很不错。林泽进来时,店内的大堂里,一大早,十几张桌子都快坐满了。
“店家冬安。我们是来寻谢六爷的,姓林。”林郁盛温声道。
掌柜像是早就受过嘱托,听完后马上笑道,“好嘞,六爷早有口信,劳请到那边的空桌子坐等片刻。”
说完,掌柜转头喊来一个店小二,“明子,带四位客官去坐下,上一壶好茶。”
明子是个十五六岁的瘦矮年轻人,他露出热情的笑脸,“几位这边请。”
“有劳。”林郁盛道。
林泽四人便在墙边一张桌子坐下,不多时,伙计端来一壶冒着热气的茶水,给林泽四人各倒了一碗。
“你们饿不饿?要不在这再吃点?”林郁盛问道。
林泽摇头,他们天不亮就起来吃过早饭才出来的。
林郁武、林郁生自然也是摇头,节俭惯了,可不想花这个钱。何况就算真饿了,外头车上带了很多吃喝的东西。
林泽端起茶碗,抿了几口热茶,驱驱寒气。
自从科举结束,他是天天养生,调理身体。
科考那段时间,他每天最少学十二个小时。去应试就更不用说了,乡试、会试全都要熬九天六夜,每次都能要他半条命。
“来了。”一直注意着店里动静的林郁生,见到他们要找的人一出现,就出声提醒道。
“我和阿武去迎一迎。”林郁生说完,就和林郁武一起过去。
林泽放下茶杯,等人来到时,和他爹再起身相迎。
“恭喜二位金榜题名!特别是林公子,高中榜眼,大有可为啊!”谢六叔带着两人,一到近前,便擡手抱拳,朗声道。
林泽回礼,“谢六叔风采依旧,林泽今儿又要给您和众兄弟添些麻烦了。”
林郁盛招呼道,“诸位请坐。”
林郁武、林郁生给三人倒茶。
“林老爷、林公子此次高中,亦是咱们安庆府的荣耀。能与你们同行,是咱们的幸事。”谢六叔道。
林泽礼貌一笑,这些类似的话,他最近听得特别多,已经可以非常平静地接受,并作出恰当的回应。
“当初进京赶考,林泽全家都是托了六叔的恩情。一直铭记于心,不管林泽什么身份,您都是我的长辈,可别叫老爷、公子的,实在生分。”林泽谦虚道。
刚才林泽霎时间有了一个灵感,本身他就很想跟谢六叔打好关系。以前那是身份不够,靠谢师总归不能让对方敬服。
这次是个好机会,以后他想找谢六叔谈运输方面的合作,大家就不能一直那么生分。
谢六叔听完,脸上笑得更真切了,谁不喜欢懂得记恩的人。林泽特意提起上次的事,谢六叔可不高兴吗?
“那六叔托大,喊你泽哥儿。你们行李收拾妥帖了吗?咱们弟兄多,给你们搭把手也是很快的事。”谢六叔往门口看了看。
“六叔安心,早就托了车行的师傅,如今三辆马车就在客栈外头候着。”林泽道。
“那成,咱们宜早不宜迟。阿松,你领泽哥儿他们去码头登船,我和你哥去喊其他们拿行李,后脚就跟上。”谢六叔马上安排道。
“是,六哥。”阿松点头应道。
“那我们先行一步,咱们船上见,六哥。”林郁盛也说道。
谢六叔一抱拳,便带着阿松的哥哥阿庆离开。
林泽四人回到他们刚才来的马车,阿松跟车夫坐在前面带路,后面两辆装行李的马车紧随其后。
“可惜宁哥京都事多,不能同咱们一块回安庆府。”林泽在车厢坐下后,一边搓手一边遗憾道。
“宁哥儿成亲了,有家室,哪能像你这般一身轻松。”林郁盛笑话儿子不懂事。
林泽一机警,“爹,您不是要催婚吧?我才十七,正是打拼的好时候。”
“我哪敢催你?官大一级压死人。你如今可了不得,比爹大三级。”林郁盛无奈摇头。
儿子脑瓜灵活,主意也大,他可做不了主,
“嘿嘿,爹你真是明白人。咱家以后听我的,可不许弄那些有的没的。”林泽赶忙顺着他爹说。
林郁生、林郁武作为外人,对林泽的婚事更加没有发言权。
况且他们清楚,自己什么能耐?要给族里最有出息的儿郎谈亲事?
可别让人笑掉大牙。
马车晃悠悠前行,不多时就来到谢家的大船停靠处。
“林老爷、林公子,咱们家的福船到了。你们在这等会,我去喊兄弟们搬行李。”阿松抱拳行礼,利落道。
“多谢阿松哥。”林泽回礼。
在阿松去喊人时,林泽他们便跟雇佣的车行伙计结算清楚这次路费,然后回到车厢里等,外头风大,太冷了。
等林泽他们的行李搬运完毕后,车行师傅可以直接离开了。
“爹,咱们今年回去,在府城里置办一处宅子可好?族里念书那些有出息的,让他们去府城求学,比在安阳县强多了。而且村里那些做买卖的,从安庆府走水路,托谢六叔他们的船运到京都咱家的铺子里卖,又多一份收入。家里人若是想得紧,也能从府城坐船来京都探望。毕竟年后去署衙当差,可就没有这样长的假期了,只能由家里人来看咱们。”林泽这话不仅是跟他爹说,也是跟两位族叔说。
林郁盛听完已经颇为心动,老爷子老太太身子尚且康泰。
若安庆府有宅院,他们由村里做买卖的人陪着去府城。再请谢六哥船上帮忙照看,一年来京都一回两回,也不是不成。
而且两位堂弟常年在外,也不是一回事。挣了银子,他们的家里人也能来京都团聚。
“泽哥儿,这主意好啊!咱们县里就有码头,坐船来府城只需一日多,即便坐马车也只三日。族里好些年轻有干劲的,早就想闯一闯了。更何况事关读书考学的大事,买宅院的银钱咱们回头找族里一块商量怎么凑钱。”林郁武眼前一亮,极其赞成这个法子。
“大伙安定下来也就一年多点,手里哪有什么银子。还是我们家先想法子垫着。”林泽道。
林郁盛没说话,只是笑着看了眼林郁生。
“泽哥儿,你忘了?上回家里来信有提到,因着你们爷俩的关系,族里人人不必交赋税,周围更是没人敢欺负咱们的。大伙把后山那一大片山地开出来,种了地瓜、土豆、果树等。家家户户大丰收,粮食堆满谷仓,家里还养上许多鸡鸭鹅,可不是咱们出来时那苦哈哈的日子了。”林郁生笑道。
林泽一拍大腿,真是一时没想起来这事,“那等咱们回村再跟大伙商量商量置办宅院铺子的事。”
其实除了不交赋税这个好处,林泽家还有另外一笔收入。因为他们父子俩的功名,免税的数额村里是用不完的。
林泽在安庆府考中举人的喜报早已经送到桃花坪,意味着四月后,他家免税田亩数变成八百亩。
用不完的就会出售给别的人,这个名额多的是人买。挂田地在他家名下,林泽收他们比官府低一点的数额。
其实跟官府一样多甚至更多一点才是普遍行情,为什么这样都还争着抢着要找林泽他们这些读书人呢。
因为给官府交,各种刁难就不必说了,还要出人出力运到县城衙门排队过称。
给林泽交这笔钱,能省去不少麻烦,还能跟他们家混个脸熟。
来往得多,可不就成了人脉关系吗?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老爷子几乎把家里所有银钱给了父子俩,林泽他们没有拒绝的缘因。
因为后续还有这笔收入,加上村里原本的田地产出,能让桃花坪的家人丰衣足食。
“老爷、公子,阿松带你们先登船,上面的舱房已经安排妥当。”阿松快步跑过来敲车厢门,嘴里哈出的气都变成一片白雾。
可见京都这时节的清晨,已经相当冷。
林泽四人裹着棉袄子,头上带好毡帽跳下车。
“阿松小哥,我们跟大伙一块搬东西,让盛哥和泽哥儿先上船。这外头冷得紧,他们读书人身子骨没咱们结实。”林郁武上前招呼道。
阿松看了看林郁盛和林泽,见他们俩确实是这个意思,方才同意。
林泽父t子俩随着阿松上船,一路上林泽还挺感慨,上次来时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三妹给他介绍福船的相关知识,一路晕船的宁哥,广阔的江面和两岸徐徐倒退的青山,最后是惊心动魄的触礁事件。
这么一回想,林泽发现,那次经历真的非常深刻。
“林老爷、林公子请,六哥给几位贵客安排了上房,里头若有什么缺的,只管同弟兄们说一声。”阿松推开舱房门,走进去带着两人简单走一圈。
林泽其实很熟悉,因为这曾经是宁哥他们住的地方。
当初他第一次进来,心中震惊于这超级豪华的套间。没想到这次回程,竟然有幸住上了。
“这实在是太奢华了,咱们四人不必住这样的大舱房。还请六哥另外安排间稍微宽敞的就行。”林郁盛道。
住这样的舱房,万一谢六哥不肯收钱,他们可真是平白占人好大的便宜,心中难安。
林泽却问道,“阿松小哥,这舱房平常是怎么收费的?”
阿松是个聪明人,已经听出林泽的意思,但这事他不好说。
林泽见他沉默,温声道,“小哥,劳你等会请六叔来一趟。”
“诶~”阿松见林泽不为难,顿时应承下来。
等人走后,林泽示意他爹一块到圆凳上坐下。
“爹,这舱房估计是不能不住,但白住不成。咱们手里够银钱,要不就花银子住?”林泽试探性问道。
谢六叔不管出于谢家还是自己父子如今的身份而言,都不会在安排他们进了舱房的情况下,又搬去别的地方。
就算林泽父子俩真不介意,但谢六叔这个老江湖,肯定也担心他们心有芥蒂。
“就照你说的做。”林郁盛没有犹豫。
约莫半个小时后,谢六叔风风火火进来,抱拳道,“盛老弟、泽哥儿,听阿松说你们有事找我,可是舱房哪里不对?”
“六哥误会了,这间舱房又宽敞又舒适,哪哪都好。今儿请你过来一趟,是想问一问,船费多少?咱们可说好了,若是不收钱,我们父子俩马上就离开。没得自己人让自己人吃大亏的,伤情分的事,我林郁盛绝不做。”林郁盛半开玩笑道。
林泽也马上接话,“是啊六叔,这舱房上次来的时候,我记得是宁哥他们住的,可不是一般人能进。这回特意给我们住,林泽十分清楚,您用心至深,我们可不能做没情没意的人。若我们这次一分不花,下回可不敢坐您的福船了。”
谢六叔被父子俩接连说了好一通大道理,连软带硬的话术,让他这个老江湖一时之间也说不出旁的话,只得连连点头,表示服气,“哎哟,我真是拜服了啊!你们说得我谢六要是不收这个船费,真是没脸见人了去。这样吧,我就照正常的数收。但吃喝的可别跟我再抢了,到了六叔这,饭菜总是要招呼到位的。否则府城的老大爷,还有宁哥儿不得找我急脸?”
“好,咱们就照六叔的话来。”林泽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