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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反派有难同当之后 正文 第60章

    赵征想是这么想的,却暂时不适合这么做,因为时机不对。

    他们距离那个终极内鬼已经近在咫尺了。

    经过纪谨项青两人的目击线索,此事有了重大突破,以及陈达等人紧随其后的重点关注观察,现在他和纪棠已判断,给田瑞提供军报的,怕十之八九就是这个吕祖了。

    吕祖可是吕衍的亲侄儿,可不是一般的青年武将,不管他身后那个是谁?他都不可能不知道一点蛛丝马迹。

    甚至,以他的特殊地位,他很可能和那个终极内鬼互相配合,接触过无数次。

    就差最后一步了。

    吕祖后面的人是谁?!

    虽在赵征心里两者一样重要,但现在确确实实不是想那些的时候。

    吩咐完陈达挑人返京细查之后,他就暂将这件事先搁下来,和纪棠先集中精力处理这个吕祖。

    “阿征,”纪棠戳戳他,蹙眉:“接下来怎么做?”

    越到这个时候,就越谨慎,最后一哆嗦,可绝不能扯断了线的。

    两人正站在城头上,十一月的山南依旧未见雪,但风已甚冷,猎猎拂动她耳后碎发。

    赵征道:“将吕祖调回池州。”

    “调吕祖回池州?”

    纪棠一愣,顷刻就明白他意图了,她略略思忖,眼前一亮:“可以,这法子不错!”

    赵征现驻兵稷山关前,停下不动,目前山南正处于歇战期,但他如果再进一步,就将和吕衍大军对刘黑思呈夹攻之势。

    这个关口,池州和这边传讯频频,并开始进行军报交换以及将士的调整。

    吕衍之前给了这边许多第一线的中层将领,现在肯定要还回去一些的,赵征忖度过,打算把这个吕祖也调回去。

    让他动起来。

    吕祖此时必然是很惊很慌的,一旦自高压环境中脱离,他必然会有所动作的!

    不管是联系冯塬,抑或是那个人。

    赵征需要他动起来。

    他不欲再等了,局势也不允许他再等,他必须在这个歇战的关口把内鬼之事彻底解决!

    眼下是一个非常好的时间点。

    入冬,歇战,各方势力暂处于微妙平衡。而沈鉴云已又成功劝降了离州,他现在正在稷州,连扈伯彰都说动了几分,后者目前正在沉默犹豫。

    沈鉴云暂时不能走开,但他传书给赵征,说最好能在这个较稳定的空档解决内鬼之事。

    因为接下来的刘黑思大战,强度要远胜于扈伯彰,可以说将会是山南第一大战也不为过。

    必须争取先解决了这个隐患,否则危险性太大了。

    赵征正有此意。

    两人低声商量几句,立即下了城楼,去找杜蔼。

    这趟,赵征是要亲自去了,但要悄然进入池州军中,不惊动任何人,少不了唯一排除嫌疑的杜蔼出手安排。

    杜蔼闻言迟疑:“这,殿下千金之躯,况且又是军中主帅,这……”

    他第一反应就是不赞同,但其实说了这么多,归根到底还是经过皇太子之事,杜蔼多少有阴影了,他总害怕赵征遇险。

    “殿下不如委以他人?柴义?要不让柴兴也去?”

    但赵征十分坚持:“不行,我必须亲自去!”

    这条线,赵征是断不肯委于他人的,已经不能再断了。

    这个内鬼代表了太多太多东西。

    赵征从宁县到现在,大大小小不知冒了多少次的险,他不冒险,今日也根本不可能站在此处了。

    他无惧这莫须有的危险,只生怕再度与这个内鬼擦肩而过。

    纪棠没有吱声,她知道赵征心事。除了上述种种的客观原因之外,赵征之前才刚和她说过的,他怀疑他父皇之死也并未意外。

    杜蔼无奈,最后只得应了:“殿下放心,此事末将定会安排妥当。”

    事不宜迟,赵征纪棠都在争取时间,他们猜,冯塬就算没死的话,此刻也因前事焦头烂额,眼下正是最好的时机。

    双方都在飞快悄悄安排,两日时间,诸事调整停当。

    赵征委了杜蔼和柴兴,以及钟离颖,共同坐镇新昌城,若遇急事,三人可商议后便宜行事。

    而他和纪棠则带着陈达刘元等等一众精心挑选过的明暗近卫高手,悄然离开新昌大营。

    下半夜,风凛冽,乌云遮蔽了一线月牙,裹了厚厚棉布的马蹄落地只剩下笃笃的极低闷声。

    蓦地,马蹄声停了下来。

    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也最冷的时候,纪棠搓搓手,赵征替她拢了拢斗篷,把自己的披风也解下罩在她身上,他瞥一眼隐隐一线白的天际,远处的新昌城黑黢黢的。

    “快出来了。”

    “冷吗?”

    纪棠摇摇头:“不冷。”

    她拍开赵征的手自己系好系带,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也睃向那边,时辰差不多了,军营中五更就起然后开启一天的新工作的。

    这吕祖,要出来了。

    希望,他能带给他们多一些惊喜。

    ……

    纪棠的希望没有落空。

    这个吕祖确实给他们带来了很多的惊喜。

    在连番的敲山震虎之下,他心中已焦骇至极,但先前往外传信却并未收到任何回复,这让他愈发猜疑冯塬已身死,在重重焦虑重压之下,他已经几乎连日常平静都维持不住了。

    但万幸,他还是挺过来了。

    一得讯新昌要和池州调换将领,他几乎是马上就向他叔父写信请求了此事。

    焦急等待了数日,名单出来,果然有他!

    吕祖狂喜,待一从那千钧巨压的环境脱身出来,路上他立即就设法再次联系冯塬。

    这是一个驿馆,掌柜是他们的人。

    夜半,吕祖悄悄掀被坐起,连衣裳就都没穿,就披上斗篷,近卫推窗小心察看,回来冲他点点头。

    两人迅速交换位置,近卫躺在床上躺下,而吕祖飞快推开后窗,无声翻了下去。

    冯塬接讯之后,破口大骂:“蠢材,废物,该死的东西!!”

    他气得“哐当”一声踹翻炭盆,抽出宝剑一阵乱劈!

    如果吕祖在他面前,他能一剑就劈死他!!

    冯塬怒不可遏:“这个蠢货!先前没回他的信,他还不懂是什么意思吗?!”

    他出奇的愤怒!!一番大动作,扯得伤口的隐隐渗血!

    此刻的冯塬,实在是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狼狈太多,他左眼敷着雪白的麻布,竟是瞎了。

    他很幸运,自河床急冲而下,张岱虽无力送他上岸,但垂死前拼尽一口气推他避开迎面而来的巨石,他拐过那个急弯,跟着湍急的水流往下游冲去。

    这样竟也没死,被一个农妇救了。

    但很狼狈,浑身被河水泡得苍白,身上伤痕累累,尤其左眼,不知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鲜血淋漓。

    那农妇也是仁善,去叫相邻将人擡回,又恳求大夫给治了治伤,最后等到了来寻他的心腹。

    冬日伤势难愈,加上被耽搁了,他现在左眼才刚刚结痂,动作一大,就剧痛渗血。

    这是冯塬这辈子吃过的最大一个亏,功败垂成,瞎眼,他视为毕生奇耻大辱,恨得几乎要发狂!要是破坏他计谋的纪棠在他面前,他能生吃了对方!

    伤痛,重挫,让冯塬挟着一股近乎疯狂的暴戾!

    比之以往的从容肆意,他此刻头发半披眼睛赤红,形容极其可怖,连日来,已处置了多名不得力的手下人,血腥一片!

    只不过,眼下这局势,却并不会因为他的疯狂而就此扭转。

    赵征攻下半壁山南,已拥马稷山关前!

    更糟糕的是,由于先前杜蔼这一重大谋算的失败,牵扯出很多东西。

    他们在密州军中的眼线网络,被赵征扫除将近过半。

    还有,吕祖也不可避免地被田瑞扯出来了!

    冯塬近段时间都在紧急扫尾,可终有无法扫得到的地方。

    他疯狂欲扳回一城,狂肆如他,甚至根本不欲上禀皇帝,不过他不报还有其他人报,皇帝来信,没废话,也没责备,只言简意赅——“务必要保存那人。”

    就是那名埋藏至深,皇帝花费了无数心血才成功撬动的大将。

    事到如今,其他都可以再筹谋布置,唯独他。

    ——为此,必要时,甚至可以杀死吕祖!

    ——最后一个,就是山南战局,至少得再拖延三个月。

    西北严寒大雪,冬季根本无法大战,至少得开春皇帝才能一举解决瞿通,赶往池州。

    所以在此之前,如论如何也不能让赵征和吕衍夹攻一举解决刘黑思,进而一举鲸吞山南。

    皇帝的信还在案上放着,冯塬看罢后阴着脸按在桌上,没人敢动,也没人敢收拾。

    昏黄的灯光下,冯塬脸颊肌肉抽动,面庞看着极其狰狞,他一剑重重扎进书案,“笃”一声锐响。

    他眉目阴沉,声音在北风呜呜的深夜中冷森森。

    “吕祖已经不中用了。”

    再废物利用一回后,将此人解决。

    ……

    再说那吕祖。

    吕祖见了掌柜后,那掌柜已事前得了提点,破口大骂:“冯相好着呢,昨日才刚嘱咐了我!”

    这货还真找上来了!

    “你慌什么?无凭无据,你不动,他还能如何你了?!”

    掌柜恨得要死,恨对方带累自己,看了看窗,窗缝伙计冲他点点头,确定无人能接近小屋,取出一封手书:“仔细瞧瞧,看是真是假?”

    吕祖定睛一看,正是冯塬亲笔,龙飞凤舞,没有署名日期,但墨痕非常之新,明显是刚写好没多久的。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总算信了,冲掌柜点点头,翻窗离开了。

    他身影刚在黑暗隐没,掌柜和伙计们唇角淌出一丝黑血,栽倒在地,经已是服毒身亡了。

    赵征他们没有靠近,得讯后,他和纪棠对视一眼,果然如此。

    对方防着他们,他们也防着对方,不到要紧关头,赵征纪棠是不会暴露行踪的。

    他们的目标是那个终极内鬼,而现在远不到时候。

    悄悄尾随吕祖等将,一路折返上雒,穿过古径,而后自密州折返池州。

    也就花了数日时间。

    在十一月的上旬,终于有一点点雪沫飘下的时候,赵征和纪棠抵达池州的魏军大营。

    两人没有惊动任何人,包括吕衍,杜蔼已经安排妥当了,一行人替换了巡逻兵卒的身份,悄然进了池州大营。

    吕祖回去后,先见了吕衍,得后者勉励一番,而后退下重新去报到,得沐假一日,休息了一天后,重新安排轮值,回到正常轨道。

    当天巡营在外,他走到个背风小丘后小解,有一名平日不近身的近卫跟了过来。

    对方眉目淡淡,对吕祖这个将军,却是无一点畏惧,半人高的土丘遮住了两人下半身,他快速将冯塬手书递到对方手中,吕祖展开一看,大惊失色:“这怎么行?”

    原来,冯塬令他冤吕衍。

    他恼道:“怎可冤我叔父!”

    对方讥笑一声:“又不是你亲叔父?”

    吕祖面色一白,哑口无言。

    对方啧啧两声,当这个少将军当久了,还真以为自己就是了。

    他冷冷道:“冯相已有了万全安排,放心,你无事的,吕衍,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事。”

    “真的?”

    “那是自然。”

    “行了,依策行事吧!”

    对方把短笺接回来,揉成一团吞进肚子里,“弄好之后,冯相会见你,到时你听传讯。”

    走出土丘,风萧萧,四处空旷,这处是保证不会有人能窥听得到的。

    吕祖定了定神,叫起坐下休息的兵甲们,翻身上马,继续巡逻。

    当天夜里,他悄悄起身,而后取出短匕,无声撬起营帐一处角落,挖出一个匣子。

    吕祖定了定神,快速藏进怀里,而后回到床边,却突然取出打开,一股脑倒进正燃烧的炭盆里。

    内里是些书信和什物,火焰“腾”一下就起来了。

    吕祖警惕环视左右后窗还有黑乎乎的屋顶,低头又看大亮的火光,他犹豫了一下,却在火焰快速吞噬的最后一刻,还是伸手把最上面的一枚东西掏回来。

    他利用身体遮挡,动作又轻又快,紧紧将东西攒在手里不敢再动,定了半晌,又疑神疑鬼不动声色左右望了望。

    东西很快烧完了,吕祖用拨火棒将灰烬捣碎,和炭灰混合成一体。

    他回到床上,扯上被子,一动不动,手却悄悄在辈被子里头动作,把自己刚才捂下的那枚东西塞到最里面的床板缝隙里。

    他又悄悄张开一点点眼缝,确定黑魆魆的室内并无动静,这才吐一口气。

    这一宿无眠的,吕祖努力佯作熟睡个把时辰,开始辗转反侧,至快到五更时,终是弹跳而起,在室内烦躁踱步,而后最终跑到书案前,研墨铺纸,飞速写了一封短笺。

    裁下,用蜡团成团,递给心腹近卫李明,附耳吩咐几句:“传过去,快!”

    李明咬咬牙,转身快步出去了。

    他按主子指示,将蜡丸传给栗泉那边的暗线。

    ……

    至此,冯塬的指示吕祖已全部完成了。唯一的就是最后一个步骤没往吕衍那边去,而是另择了栗泉。

    近卫李明脸色发白:“主子,这样行吗?”

    冯相可是让冤吕衍将军的。

    他小小声说:“那边传信过来了,冯相在白鹤坡见您,明天巡营就可顺道过去。”

    “不去了!”

    吕祖回到池州,焦躁竟然不比新昌少多少,尤其这两天,他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这个池州大营我们不能再待了!我们快走,明天就走!”

    这个吕祖,其实是假吕祖,真吕祖外出游历一番顺带最后投叔父从军以建功立业,当年这个十五岁的少年非常不幸的,恰巧,皇帝麾下养的备用暗卫训练营中,有一个和吕祖长得有五分像的孩子。

    而吕衍多年从军,已久未见侄儿。

    皇帝令人杀死吕祖,然后让此人替上,最后成功成为第一颗打入先帝亲信核心的钉子。

    后续的那员大将还是皇帝通过他的手去安排才最终发展出来了。

    吕祖知晓一切东西。

    他知道得太多了,所以尤为胆战心惊。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再不走,他就要没命了!

    蝼蚁尚且偷生,他不想死!

    他是个孤儿,吃了一口饭进了训练营,之后就身不由己了,吕衍视他如亲子,多年爱护苦心教导待他至诚,所以最后冯塬让他冤吕衍,他没肯。

    “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就走!”

    “不,不要收拾了,什么都不要动,我们马上走!”

    ……

    冬季风冷,零星雪沫下了一阵就停了,有些泛白的阳光投在连绵数十里的池山大营里。

    吕祖的营帐内,刘元上前,一把掀开床上的褥子,睃视没一会,就锁定一个位置,用匕首轻撬。

    不多时,他就将东西撬出,而后把褥子等物回复原位,等在营帐门帘后,待外面骚动一起,他旋即闪身而出,混进近卫中很快溜走,回到赵征处。

    赵征盯着那枚蜡丸,此时已得到确切消息,那蜡丸几经辗转,最终抵达栗泉近卫手中。

    刘元回来了,呈上吕祖偷偷藏下的那枚东西。

    这是一枚象牙配饰,边缘有些烤黑了,但雕纹还是清晰可辨认。

    赵征还记得,父亲旧年曾极喜爱一枚八仙过海象牙腰坠,其雕纹栩栩如生,父亲配在身上多时,后给栗泉了。因为后者也有同样嗜好,有一回笑说起,父亲哈哈大笑直接扯下,送给对方。

    之后,栗泉佩戴了好些年,可惜据说后来一次战事遗失了,他还使人回去找过,但遗憾没找到。

    现在,赵征又见到了这枚记忆中十分熟悉、却据说早已遗失不知所踪的象牙腰坠。

    现在前有蜡丸,后有象牙腰坠。

    赵征神色如冰:“是栗泉?”

    但他和纪棠对视一眼,两人却不置可否。

    经过杜蔼一事,他们已经不会轻易去相信冯塬这边查到的任何信息了。

    纪棠皱了皱眉:“现在查到的是栗泉,但吕祖是吕衍的亲侄儿。”

    而始终没有沾边的庞进德,真有那么清流吗?

    会不会是冯塬故意洗白?

    赵征把东西丢下来,冷冷道:“好一个狗贼!”

    他们严重怀疑,冯塬是在混淆视听,让池州这三人每一个都有嫌疑。

    这样的话,事情就一下子回到原点了。

    “可最后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拿下吕祖啊!”

    到了现在,他们已经百分百确定,这个吕祖就是内鬼之一个,没错!给田瑞传军报的必然是他,已经确凿无疑了!

    虽然有负面影响,但以赵征的身份,他还是能找个机会强硬拿下吕祖审问的啊。

    冯塬这么混淆视听,除非他确信吕祖不会泄密。

    刚想到这里,赵征纪棠同时霍地站起:“不好!”

    两人脸色剧变,灭口!

    “吕祖呢?”

    赵徵声音骤且急,刘元一步上前,正要回话——但陈达负责尾随,跟去了,主子是知道的。

    赵征纪棠已快步往外冲去,刚翻身上马,却见一人飞奔而来:“不好了!”

    “吕祖金蝉脱壳,跑了!!”

    “陈统领已经遁踪急追了!”

    赵征纪棠脸色大变,到现在,两人还有什么不明白了?这是冯塬的连环计,这吕祖的逃走,必是对方计划一环!

    吕祖只怕小命休矣!

    “这个冯塬,真是祸害遗千年!!”

    事到如今,她也肯定冯塬没死了,这样的连环计,必是冯塬杰作!

    “追!!”

    赵征厉喝一声,一扬马鞭,膘马狂飙而出!

    必须追上!

    这个吕祖现今是最最关键的一个人物。

    他们必须在冯塬之前追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