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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后 正文 第111章 抱静守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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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抱静守拙。

    佩梅哭着,末了,她把脸上的泪擦干,躺了下去,又睡着了。

    丁女以为太孙妃要睡过这一晚,半夜她坐在门口的矮凳子上倚着门打盹,被走到跟前的太孙妃惊醒,又被太孙妃拉起,拉着她一起睡到了床上。

    丁女累极,夜半时分,她连半字也无力说出,她昏昏沉沉,浑浑噩噩,被太孙妃拉到了床上,被太孙妃安排着睡在了床边。

    当带着些许温暖和药味的被子盖到她的身上后,她的意识清晰了一点,她听太孙妃在她耳边轻声道:“姑姑,有人来过了吗?”

    没有人,丁女摇了摇头。

    帮她掖紧被子的佩梅见她没有出声,一动不动,便道:“没有人来,那便没有事,你安睡罢,姑姑,我睡好了,我坐一会儿,你安心睡。”

    她话说完,身边的人没有任何动静,丁女使安静的躺着,安静得佩梅的心在安静的夜里直打鼓,她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丁姑姑的鼻息,探到了浅浅的呼吸,她的心方才慢慢地平息了下来。

    “不能再哭了,”佩梅与自己道:“不能指着别人为我做什么了,我大了。”

    她还有一两天的喘息工夫,这期间,就想一想凤印带来的麻烦要如何解决罢。

    她手里不是没有牌的。

    她有一个非常时刻能进宫的表姐,还有一个是皇帝身边红人的表姐夫。

    她家的亲戚,十有八*九,皆在朝廷为官。

    在她佩家门下读过书,现为官员的人在当今朝廷也不在少数。

    她师叔还是诩儿的老师。

    佩家能找得着的关系,细数起来,在这关系繁杂的朝廷当中,他们家比不上前面最厉害的那几家,可他们家细究起来,枝枝*蔓蔓之多,也算得上盘根错节了。

    佩家看似门庭冷落,实则根底深厚。

    上则父亲能时不时面见皇帝陛下,下则父亲与街口办私塾的教书先生乃是隔三岔五就推杯换盏的好友。

    佩家官小,可上上下下,他们家认识的人太多了。

    关键时候,生死大事之间,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她是找得到人来帮她的。

    但那是生死关头,轻易不能去找他们,救命之力,得用在刀刃上,一点小忙小挫折就找人帮忙,父兄和祖父也无能为力,有心帮她的表姐,再是厉害,也只帮得了她一时,帮不了她一世。

    且表姐和表姐夫这两天已帮了她不少了,他们做的太明显了,后面不管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让大家的注意力不放在他们身上,这对为人低调的夫妻,想来也不会进宫了。

    她要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把自己陷入危险当中,需要外面的搭救,如姑姑所言,她活不过几天。

    没有人救得了一个关在内宫之内,本该去死的人。

    “我要怎么办呢?”佩梅依在熟睡的丁姑姑身边,暗自问自己,末了,她眼睛投到了丁姑姑身上,她轻叹了口气,跟自己道:“姑姑要长命百岁啊,能帮我的,只有姑姑了,莫让她累伤了。”

    次日,丁女起来,听到了外面有动静,她侧着耳朵细听了听,听到了太孙妃的声音,方才放下心来。

    过了一会儿,太孙妃悄步走了进来,过来站在床边看她之时,丁女睁开了眼,眼前露出了一张苍白的小俏脸。

    太孙妃的俏脸顿时露出了欢喜的笑来,她喊道:“姑姑,你醒了,可饿了?”

    丁女只觉浑身酸痛不已,她抓住了太孙妃的手,沉声道:“快扶我起来。”

    虽说此前这张床是她的,可太孙妃睡过后,就不是她的了,此时她睡在这张床上,无名无份,无规无矩,是造次。

    “是。”佩梅忙近身过来。

    丁女方坐起,就见她蹲下身来,去拿鞋子,丁女顿时只觉心头一股热血往脑袋冲去,血液也冲进了她的眼睛,令她眼睛生疼。

    “啪”地一声,她一掌抽开了太孙妃的手,热血让丁女口不择言,对太孙妃愤怒道:“没规矩!”

    她太愤怒了,虚弱的身体因愤怒不停地哆嗦,发着抖,手被打痛的佩梅擡起头来,看到了姑姑充斥着血丝的眼。

    脸上毫无血色的女官眼里一片红,她发着抖哆嗦着,这一刻间,身带愤怒瑟瑟发抖的丁姑姑就像女鬼一样可怖。

    佩梅一丁点儿也不怕,她抿着嘴,把拿到手的鞋往姑姑脚上套,姑姑又来打她,可姑姑手上没力气了,手掌拍到佩梅的手臂上,一点力儿也不显,打在佩梅的手上一点儿也不疼。

    她不是宫女,她是姑姑,是女使大人,是内宫里与吴大总管同一个官阶的女官,她是皇祖母留给她和母妃的指导者,如今母妃不在了,丁女使便是她佩梅的指导者,姑姑是指导者,是长辈,她要孝敬姑姑。

    她要求人,就得孝敬。

    佩梅执着的把两只鞋都套进了丁姑姑的鞋子,再擡头,只见姑姑无力的擡着头,苍白的脸上,全是泪水。

    她不知姑姑为何而哭,也不想问,她起身去了前面的椅子上,拿先前给姑姑准备好了的衣裳。

    此时,丁女擡着头,潸然泪下。

    孩子的心,她知道了,孩子的要求,她也听到了。

    可她好累啊,她想去死,她想跟着娘娘去了,去地底下过那以前只跟随皇后娘娘,服侍娘娘一天十二个时辰的日子。

    她不想活,她太累了。

    *

    等佩梅拿来衣裳,帮她更换的时候,丁女木着脸,淡淡道:“仅这一次。”

    “是。”太孙妃在她背后乖巧的应道。

    “等下和我去趟始央宫问安,不一定能面得见人,看看罢,但愿能见到吴公公。”丁女张着手,任凭太孙妃蹲下,给她系孝裙。

    受了这份尊贵,就得给人办事,她接而木然叮嘱出言:“见到吴公公,不必楚楚可怜,他最恨装腔作势的女子,他的喜好,随的陛下,当年……”

    说到当年,又要说起那爱恨都浓烈的娘娘了,娘娘极美,娘娘的情也是极端的分明,动人心魄,每次掀起的皆是大浪。

    娘娘年轻的时候呀,陛下真真是宠极了她。

    那是娘娘后半辈子活着唯一能让她想起来就笑的事了。

    曾经的甜蜜,就像砒*霜,愈品愈让人癫狂。

    当年的事,就不说了,娘娘都死了。

    丁女停了话,转了话道:“你表姐娇弱,从外面看来,就是吴公公极讨厌的那种惺惺作态又无能无趣的妇人,可你表姐愚,想做好一件事,便一直做那件事,她跟吴公公一示好,便示好到了如今,抱愚守拙,是始央宫里的人最喜欢的性子。”

    姑姑字字说的皆是吴公的喜好,字字给佩梅提醒的实则是始央宫里至高无上的那一位今上的喜好,佩梅听懂了,她回姑姑道:“梅娘知道了,梅娘知道姑姑在说什么。”

    “后面那句话,以后就不用说了。”丁女淡淡道。

    知道了就行,不用指出来。

    这宫里的话,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

    逞能造作话多的,都是些死得快的。

    “十分聪明用七分,留下三分给别人。”丁女接道:“你表姐就留了三分给别人,你看他们夫妻看似处处吃亏,处处被骂,今儿有人说禄衣侯精明,明儿就有人说禄衣侯夫人又傻又呆,都说你表姐夫不幸,娶了个痴儿,可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他们在外面的名声愈差,陛下就愈会让他们多活长一点时间,没有上位者会忌讳一个满身污点,随时有名目可收拾他的人,你懂吗?”

    “梅娘知道了。”

    “说知道了就行。”

    “是,知道了。”

    “知道了。”

    “知道了。”

    “知道我为何不让你说那个‘是’?”

    “不知。”

    太孙妃学得很快,丁女此时已穿好了衣裳,她朝太孙妃福了福身,朝太孙妃道过谢,就双手去扶了佩梅,带着佩梅往外走,“你不必太乖顺,那样只会显得你过于软弱,你是太孙妃。”

    佩梅的“是”咬在嘴间,又咽回了肚子,回姑姑道:“知道了。”

    “简短一点,简单一点,你表姐抱愚守拙,你可以学一学她,抱静守拙,不用太精明,不用太强硬,静静的做好你的事。”快出门了,丁女站定,扶着太孙妃的肩膀,检查着太孙妃的装扮和衣饰,同时嘴里淡道:“等下吃饱点,吃不下也要硬塞,吃饱了我们就去始央宫请安,可能站的时辰有点长,就站着罢,没人让我们走,我们就不能走,就是有人出来说让我们走,我们也不能走,只能经他们的口,明言说出是陛下和吴公公让我们走的,我们才能走,听懂了吗?”

    “懂了。”佩梅懂,只有说是陛下和吴公公让他们走的,才能证明,她们来了的事,是通报到两人面前去了的,这安,才没算白请。

    “好。”太子妃,也算眼光好罢,丁女把插在太孙妃侧边的素玉簪扯下,换了个地方,放到了发尾侧后面不起眼的地方。

    太孙妃在这宫里最不需要的就是美貌,她现在极需要的是拿着凤印,在一件件布满了荆棘与暗算的事情上,走出一条生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