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骆王回来后,迅速在都城累积了一定的声望。
“是了!”
佩梅擦干脸上的泪,将将擡起手,她的脸上被一只微凉的手复上,诩儿叹惜道:“梅娘,你要信我。”
佩梅又颔首。
她信他。
她这一信,就是信了一生。
直信到诩儿死去那天。
而他一生,如他所言,他护了她一生,也护住了佩家。
这时的佩梅尚不懂她的太孙夫君此时下定了何等决心,她带着卫诩给她的信心离开了始央宫,等到路上,和姑姑说起诩儿来,她的口气也轻快了不少,她小声与姑姑道:“姑姑,诩儿身子好了,他有他的主意,您别太担心他,他会好的。”
太孙是已不是此前的太孙了,但愿他在陛下手底下存活,能如陛下的意,保下自己的命。
且那不是她一记宫女能管得了的事了。
丁女浅浅颔了一记首,当是回了太孙妃的话。
*
次年。
腊月二十三日,卫国小年日。
凤栖宫内,前来代皇帝下赏赐的内侍监太监得了太孙妃亲自递上来的赏,他脸上堆着笑,弯着腰,恭敬对着正得圣宠的太孙的正妻佩氏孙妃谄笑道:“谢殿下的赏,这大好的日子,奴婢就不推拒了。”
内侍带来了皇帝陛下的恩赐。
其中的一半,皆是各地送入京的鲜活贡品,远至东海的海鱼海参,南邦的鲜果花草,西边和北边的牛羊,这些皆是各地献给顺安帝过年的贡品,才送到朝廷上,这天就有一些要入凤栖宫的库。
凤栖宫有自己的小厨房,佩梅自己主掌,给凤栖宫省了不少用度,这次的珍物一到,她已想好了年夜的菜单,以及送至始央宫的孝敬。
有些辈分大,年纪大的宫妃,也可以分送一些过去。
佩梅这一年精打细算,日子过得极为简朴,不过对下面人的赏赐,她从未手软过。
这公公握着手里份量颇不轻的荷包,心里猜着这怕是块金子,心里甚是美滋滋。
这金子送出去,要是送得及时,他一家子十几口人,也是能过一个好年的。
这年景是越来越好了。
宫里看似苛刻,活路还是有的。
公公高兴,佩梅也知道他认为没有白走这一趟,她小嘴一拢,露出点浅浅淡淡的笑意来。
那笑意稍纵即逝,未在她脸上久留,她朝公公又递去一个袋子,道:“这里有一点碎银子,擡东西来的公公们也辛苦了,过年大家都忙,想来也没闲工夫喝酒,就不给大家打酒喝了,还请公公把这点碎银子分下去,这也是凤栖宫过年给公公们的一点小小的心意。”
凤栖宫没有了皇后在的时候大气冰冷,小太孙妃是节俭又小心翼翼的,对他们甚是客气,没那么的高高在上,但主人随和也有随和的好处,有时候他们要是来凤栖宫来得正是时候,还能在凤栖宫蹭一顿小厨房的饭菜吃。
是以内侍监的太监们皆喜欢往凤栖宫跑。
这太监趁着大伙儿忙,抢了这个送赏赐的活,自己下面的人也有赏赐,也有个说法,当真是喜不自*胜,脸上堆着的笑更是浓了七分,“谢殿下,谢殿下,您这边可有什么要奴婢捎带的?奴婢底下有个人,正好是太孙殿下殿中洒扫,您这边要是有东西捎给殿下,我这下一并带过去,等到午间,太孙从陛下那读书回来,就能看到您的东西了。”
佩梅也没什么带给诩儿的,自下半年开始,她偶尔能去往始央宫见诩儿,诩儿一个月也能来凤栖宫一两次,中间还有能来往两宫的人给他们捎送东西,不再像此前一样,便连送口吃食,也颇为不易。
可公公提出这个提议,自有公公的心意,且这个公公跟诩儿也颇为熟稔,是经常帮着诩儿跑腿的,不能驳他的面子。
是以,佩梅连忙道:“还请公公稍等,今日小年,我正好做了一件新衣裳,还请公公帮我交给太孙。”
“殿下且去拿就是。”
佩梅去拿了衣裳,又把厨房弄的两大包肉弄上,一包托公公带给诩儿,另一包小些许的给了这个公公,并道:“这包是给公公的,今日小年,厨房做的肉多,这一包牛肉是给公公尝鲜,还请公公不嫌弃。”
这公公此会嫌弃?
这牛肉的来处,还经了他的手。
这牛还是住在禄衣侯府澜圣医用草药喂出来的,禄衣侯府送了半边给佩家,佩家那边只留了小半边,大半边皆送到宫里的凤栖宫来了,还是走的吴公公路子进来的。
佩家那边连陛下都没送。
好在陛下那边,已得了澜圣医给的半边,还是陛下亲自开口朝禄衣侯讨来的,要不澜圣医说就两条牛,早分没了。
太孙妃给他的这一大包,隔着油纸都能闻到草药的香味,这公公当真是顾不上这宫中还在的忌讳了,眉开眼笑的,合不拢嘴,他是个喜怒形于色的,在这宫里,走的是性子直的路子,这下也不掩饰,接过牛肉就拢进怀里,朝太孙妃弯的腰更低了,低头哈腰跟太孙妃道:“这牛肉奴婢厚脸皮要了,奴婢拿去孝敬爷儿们,打点关系,谢过太孙妃殿下了,您可真是奴婢的小菩萨。”
佩梅眼睛露出了点笑意,朝他道:“你喜欢就好,耽误公公的时辰了,公公且回。”
“回回回,这就回。”太监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喜气洋洋地带着一群脚步轻快的公公们回去了。
他走后,佩梅忙碌不休,把赏赐记了册,当了库,又匆匆去厨房亲手做了点清淡的小面,回了小殿。
她还是与姑姑同住的。
只有诩儿回来的时候,她才去翼和殿和诩儿同住。
诩儿一走,她就住在凤栖宫主殿旁边的小殿当中,与姑姑同住,照顾着姑姑。
姑姑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了,日益吃的甚少,可每日佩梅前去,姑姑还是会撑着她单薄的身子坐起来,把佩梅喂进她嘴里的食物咽下去。
佩梅已有些不忍心,有一次,她着实心疼姑姑,便跟姑姑说,姑姑您要是想见皇祖母,那就去见罢,诩儿和她,长大了,且儿孙自有儿孙福,诩儿和她会谋出自己的生路来的。
可姑姑摇了摇头,说再等一等,没到时候。
佩梅自此便隐隐觉着,姑姑在等死,还在等着用自身的事,给她和诩儿谋一点出路。
对姑姑,佩梅唯有敬爱与心疼。
她端了面条进去,姑姑在床上一动不动,佩梅过去放下食盘,又坐到床边喊了姑姑两声,姑姑也没动静。
姑姑如今昏迷的时辰一日比一日长。
“姑姑,姑姑……”
有人在唤她,唤了好几声,声音甚是熟悉,似那日夜照顾她的小娘子,丁女从昏迷中醒来,睁开眼来,看到那秀气的小娘子小脸上霎时漾天真可人的笑来,这让她的胸口一热,昏沉的脑子,也渐渐的记起这世间的事来。
她记起了小娘子是谁,她是谁,她还有什么事没做完。
快了。
要去见娘娘了。
丁女心下轻松,就着扶她的太孙妃的手,慢慢坐卧在了床头,等太孙妃轻声问她想喝一点清水,还是喝一点面汤,她便认真思索了一番,道:“清水。”
“是。”
丁女喝到了一点温水,这才想起面汤来,便道:“面汤是什么?”
“我拿来给姑姑尝尝。”
丁女尝过面汤,发现有米汤的味道,里头还有一点淡淡的参味,便知这个小娘子,又在她身上浪费补药了。
这也是佩家舍得在她身上用钱。
家里的好东西,皆送进宫来了。
佩家老太爷送进来的话是人没了,再好的东西也留不到自己家的人用,他是真舍得用,也真敢用。
谁都忌讳成为下一个狄家,可佩家老太爷,那是当着陛下的面,往宫里频繁送东西,就像害不死太孙似的。
可太孙着实成器,至今还没让陛下赶出始央宫。
面汤一入肚,丁女身上的气似是有游动的迹象,她也有了胃口,一碗清面入肚,她身上还发起了热,她便看着那连汤汁也被她咽下肚中的碗,擡头朝小娘子问:“这里面也加药了?”
“没有,没加,跟圣医求来的药不多了,没舍得给姑姑天天用。”小娘子如是回道。
丁女不信她,却也管不了那么多的事了,趁着身上好受,她问道:“太孙如何了?这次宫宴是谁主持?”
佩梅回道:“是骆王皇叔。”
骆王是皇祖父在外游历多年以步丈量国土的一个儿子,年中才回的都城,他带回了很多民间的新奇事物,朝廷皆夸骆王于国有心,于国有力。
骆王回来后,迅速在都城累积了一定的声望。
骆王母妃早已过世,外家也单薄,又请令皇帝封他在外娶的平民百姓出身的妻子为王妃,这一举,得了整个卫国所有平民百姓的人家的心。
骆王风头正猛,由他来主持今年卫国国宴,是民间民心向所,朝臣之意愿,是个皆大欢喜的决定。
这朝廷,热闹得很……
丁女闭眼靠在床头,嘴边噙着冰冷的笑,听那小娘子道:“皇祖父夸骆王皇叔宽厚,骆王皇叔也着实是个对人仁慈的长辈,听人说诩儿很想知道这宴会是怎么主持的,他便跟皇祖父请示,让诩儿与他一同主持这一年一次的百臣国宴。”
丁女缓缓睁开了眼,轻启薄情:“接了?”
“接了,诩儿的意思是,皇叔说了是他的意思,那便是他的意思,话已经过了皇祖父的耳,这事不管是真是假皆为真,他且跟着学着便是。”
“这些皇子皇孙,”当着皇孙妃的面,丁女嘲讽道:“可真真极擅把人架在火上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