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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后 正文 第175章 孩子可是一切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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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5章孩子可是一切皆好?

    这年三十,始央宫的赏赐再度擡进了凤栖宫,这一晚,太孙妃佩氏回了她与太孙成亲所住的翼和殿,这夜小夫妻相拥而眠。

    次日,卫诩悄然拜别顺安帝,与进京拜年的陈无鑫、舅兄佩兴楠,还有禄衣侯府赠予的一队护卫,离开了卫都。

    年初三,皇帝准许后宫嫔妃的娘家进宫探女,佩梅见到了已有两年多未曾见过一面的娘亲与祖母……

    她欲大哭,却忍下了泪,其母亲祖母亦然,一家人没有说道几句诉苦体己的话,佩夫人自打见过女儿,就与女儿一一细数着自家里带来的诸多物什,说与女儿听。

    一钱的金疙瘩两盒,计两百个,便是两百钱,二十两。

    五钱的银疙瘩十盒,计一千个,便是一千钱,一百两。

    这是打赏下面人的,佩夫人默然把装着五张一千两,十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到了女儿的手里,这是给女儿与贵人交际的。

    佩家还捎带进来了六本珍贵的涉及妇孺养生保命的古籍,两对受过古僧护持的玉佩玉壶,这当中,最不起眼的,便是佩母为家中娘子所做的两双冬鞋,一对护手。

    说罢物什,佩夫人与女儿淡然道:“准备得晚了,只带了这些,等回去了我便准备,下次来,再给你带些多的。”

    佩梅自是知晓自家家底,为她出嫁,佩家已经变卖了老祖宗留下的家底,这次来,家底怕是已然掏空。

    她何德何能。

    佩梅撇过头,慌忙把掉下的眼泪擦掉,回头与母亲温柔说道:“我在宫中用不到这些,娘亲把东西带回去,跟祖父说,我在宫中一切皆如意,前两天大年三十,皇祖父陛下来赏赐了我白银千两,还有不少奇珍异宝。”

    佩夫人是个淡性子,眼睛红了,里面藏着泪,脸上却不见悲容,神情淡淡,听了女儿的话,她嘴角微翘,轻轻一哂,双手轻抚着女儿那双摸得着薄茧的手,垂着眼睑温声道:“这便是你祖父让我带来的,哪里用得上,你就用到哪处。”

    “我的乖孙……”这厢,佩老夫人伸出手,揽过了乖乖靠过来的小娘子,她轻轻拍着小孙女的背,千言万语,化为了一句话:“你瘦了,瘦了啊乖乖。”

    佩梅掉过头,把头埋在祖母的怀中,涕泗横流。

    “这是你母亲按你祖父所说的带来的,”老夫人抱着家中的小孙女,佩家到孙儿一辈,就遭了百年大劫,佩家过往的顺,需得这一代来承担顺下的难,这是孙女的命,确是佩家家族的劫,孙辈这一代,佩家只得了孙子孙女两个子孙,孙子,孙女皆是她的命根子,如今在宫中被架在火上烤的,却是她这一个自小天真良善的孙女儿,这劫要让一个小娘子来担,她心疼得很,她把孩儿揽到怀里,在孩儿耳边轻轻道:“趁着家里人还在,有着几分力气,不要怕使银子,这正是恰恰使银子的时候,听你母亲的,哪里用得上,就用上去。银子哪有人重要?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人斗起来,人命都是轻的,银子有甚重要的?你是佩家的小娘子,要有大气,懂否?”

    佩梅在她怀中泪眼婆娑,听到祖母说道此处,却是不禁点头,在祖母怀中擡首道:“家中可是往外借银子了?”

    老夫人见她还担心此处,不禁莞尔,道:“你几个姑姑给了一些,你那些表兄弟表秭妹也拿了一些,这金银便是他们给的。”

    “孩儿记着了。”

    这自是要记着的,老夫人不担心这个,自家的孙女,她知晓品性,梅娘忘不了,这丫头,就是太重情了,这性子,说好也不好,佩家的劫也是因着她这性子落到了她头上,老夫人这厢接过儿媳妇送来的帕子,替孙女儿擦着脸上的污垢,一脸的怜惜道:“听奶奶说,这命最最打紧,万事万物,不比你这性命重要,外头的事,你不用担心,自有你父兄去理会,你只管管好你这身子,嗯……”

    老夫人说着,看向孙女儿的肚子。

    佩梅便轻声道:“要等三年,诩儿也急,可他说,必须要过三年,不能留下任何把柄,以待后时。”

    老夫人这厢与儿媳妇对视了一眼,尔后颔首道:“难为他这时还记着规矩。”

    此子虽身弱,也不再有母亲与皇后照拂,可这脑子在这时候还管些用,没有病急乱投医,这便算是梅娘嫁给他的不幸当中的万幸了。

    “等他回来,也差不多了。”老夫人算着时间道。

    “诩儿也是这般说的。”

    “那便好,正好这次澜圣医派了一个徒弟跟在身边,还能帮他调理下身子,等他回来,你们还能得一个更好的子嗣。”

    “圣医还派了徒弟?”佩梅惊讶。

    老夫人颔首,“看在你宛娘表姐的份上。”

    还好家里还有这门亲戚,也好在,当年女婿苏状元流放,佩家不曾污了这门亲事,儿子跟人也常有联系,逢年过节便去信问候。

    佩家的风骨,攒了一些人缘,有些人用得上,有些人也不想趟这浑水,可便是明哲保身的人不少,愿意助佩家一臂之力的也甚多。

    儿子也是说了,明哲保身的也是在隔岸观火,他日佩家有脱险之势,这些人也会站到他们这边来,不必一开始就为此愤愤不平。

    时也,势也,她这一生,顺风顺水,已是老天格外开恩,如今儿女成器,孙辈聪慧,更是老天待她不薄,老夫人把孙女儿脸上细细拾掇后,又把孙女儿抱到臂弯之中,怀拢着她道:“外面有你父兄,还有你母亲祖父母,你只管在这里呆得安心,天塌下来,还有家里人替你挡着,你祖父不行,还有你父母亲,你父母亲不行,还有你兄长,便是祖母,哪天你有难,我也是头一个冲上来替你挡的。佩家儿女,皆有品有德,你从小良善,品德自是不亏,便是老天也会保佑你,逢凶化吉!”

    祖母虽是温声细语,却字字如洪钟,敲入了佩梅的心中,驱散了她心中因皇帝而起的种种惊颤骇怕,心中积累的阴寒也因此有了渐暖之势,佩梅听着愣了,她怔怔地看着祖母,喃喃道:“奶奶,你怎知梅娘骇怕?”

    老夫人闻言鼻头一酸,眼泪险些冲上眼眶,她自是忍下,与孙女儿怜惜道:“孩儿啊,即使是你祖父面见那位天颜,回去也得休息十日半旬方才回得来神,你才是个小孩子呀,你祖父与父亲说起此事来,每每为你担忧,又每每觉得你虽外表柔弱可内在刚强,必度得过那强威来,可不管如何说来,你母亲与我,是心疼你的啊孩子。”

    佩梅的泪又涌上眼睛,她泪眼看向母亲,却见母亲坐在那静静流泪,母亲那副安静流泪的模样,似是她早就如此哭过千百道了。

    那是一副无能为力的泪模样,佩梅啜泣,却是在祖母怀中坐直身来,拿出袖中洁帕,倾身朝母亲靠去,脸上嫣然笑道:“娘亲,你今日瞧见了,孩子可是一切皆好?”

    佩夫人怀拢着她,闭眼泣道:“是极,是极。”

    清秀的小娘子,脸上还带着少女的天真幼稚,可她的眼,沧桑怆惶,那细细的柔荑,如今如农家少妇,上面爬满了细茧。

    一切皆好呀,那个好字,就像一把钝刀子,在细细割她这为娘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