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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烧蝼蚁 正文 第26章节

所属书籍: 焚烧蝼蚁

    身上有种让人不适的阴鸷,那种阴鸷在他打量俞彧时尤为明显。莲舟对他额外的情感从何而来?

    俞彧没有再多想,他和莲舟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再是警察和事主家属,也不再是朋友。

    昏暗的长堤慢慢走到尽头,俞彧叫了代驾,先送莲舟回家。代驾司机一路无话,两人紧挨在后座,莲舟也一直没说话,河风早已吹散酒气,此刻她的大脑异常亢奋,飞速思索着挣脱李复青的计划。

    “你在想什么?”俞彧问。

    “没事,有点晕车。”莲舟说,“如果我们明天就启程,你能走吗?”

    这个问题来得有些快,俞彧脑海里闪过在郊区生活的父母、老吕佝偻的背、衣柜里的制服:“还会回来吗?”

    莲舟转过脸来看俞彧,哑然失笑:“傻呀,当然会回来。我是说我们明天去旅行。”

    “好呀,我们去哪里?”

    “厦门。”莲舟凑近俞彧,在他耳边轻声说。

    “我来买机票,你等我消息。”莲舟满面春风,两眼发亮,“说走就走的旅行,是不是很刺激?!”

    司机擡眼看了看莲舟,她看起来还只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莲舟坚持不让俞彧送她进小区,车子在小区大门外停下,临别前,莲舟在俞彧脸上轻轻啄了一个吻。俞彧晕乎乎看着她的背影走进小区,但没看到她的笑意在夜的阴翳里化作一片冷静的漆黑。

    盛夏夜在小区里乘凉的人很多,只有莲舟神色匆匆,她紧紧抓着包带,大阔步向那个曾经被她称作“家”的渣滓洞走去。一个牵着孙女散步的老太太被莲舟碰了一下,她出于习惯骂了一句:“没长眼啊?”

    “撞的就是你个老不死的。”莲舟并没停下脚步。

    老太太在后头嗷嗷乱叫起来。

    整个世界的风仿佛都向这扇门涌来,莲舟按下密码,门被风猛地推开,重重地向后摔去。

    莲舟浑身颤抖,她冲进屋,客厅、卫生间、厨房、书房、衣帽间……所有的灯,所有的门被一一打开,空的、空的、空的……李复青不在,她松了一口气,缓缓回到客厅,关上了家门。

    就这么倚着门呆站了几分钟,莲舟找回自己吓丢的一魂一魄,拿了听可乐坐在沙发上订机票,明天早晨7:45就有直达航班,她当即订了两张票和自己今晚过夜的酒店,把出票截图发给俞彧。

    李复青就像蟑螂,不管白天黑夜,也许下一秒就会神不知鬼不觉潜进屋来,莲舟今晚就要甩开这座房子。

    就算这辈子都不回来,莲舟一生的行李也只塞在一个22寸的箱子里。

    12:08,行李箱被莲舟拖到客厅。

    不论如何,李复青今晚都会联系莲舟,她戴上手表,找来纸笔,记下俞彧的电话号码和航班信息,把纸条折好夹在内衣里,喝了一杯冰水,给李复青打最后一通电话。

    她打算打完这通电话,暂时拖住李复青,就把手机扔出窗去。莲舟知道李复青在她手机里装了隐藏监控,但有时她会产生更疯狂的念头:或许李复青趁她睡着时,钻开她的颅骨,在她脑子里也装了监控。

    电话拨通了。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微弱、欢快的铃声在杂乱空旷的房子里响起来。

    两串泪珠猝不及防从眼中迸发,莲舟僵硬地站在原地,电流一阵阵冲过刷身体,她的舌头、脸庞、臂膀阵阵发麻。

    书房的小床颤了一颤,一双爬满青筋的手从床底探出来抓住床沿,把一具长长的身体拖出来,李复青仰着脸,笑意盈盈。从中午到现在,他一直没离开过床底。

    “今天吓着你了吧?”李复青笑说,“我拿床底的地毯盖住了脚印。”他说着走到卫生间洗脸、洗手,洗手液的清香从那头漂浮过来,莲舟回过神来,飞快删除了航班相关信息,把俞彧电话拉进黑名单。

    李复青的发梢还滴着水,他脱掉的白衬衫、摘下的眼镜都抓在手里,从卫生间湿淋淋地走出来。

    莲舟看着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他的身体很耐看,就是略瘦些。紧张到极点时,她的思绪总是抓住某些不合时宜的碎絮,企图用这种冲突转移压力。

    李复青瘫坐在沙发上,仰着头,贪婪呼吸着大空间的空气,他突兀的喉结上也挂着水珠,莲舟盯着那些水珠,大脑放空。

    片刻,李复青扫了眼莲舟,看向行李箱:“你收拾好了?”

    莲舟点点头。

    “嗯,东西留给莲浣的前妻收拾吧,那些衣服她应该会喜欢。”李复青的桃花眼泛着盈盈水光,他看莲舟时,总是痴痴的宠爱模样。

    “什么意思?”莲舟走过去,在沙发另一头坐下,好像他们中间隔着一个透明的人。

    李复青戴上眼镜,镜片上还有水珠:“不收拾了,我们明天下午就出发。”

    “为什么?”莲舟皱起眉,“我还想收拾一下。”

    李复青靠近莲舟,伸出手环抱她,把她扣在怀里:“你不是已经收拾好了吗?”

    莲舟没回答,冗长的沉默后,李复青起身打开箱子,里面有两套夏装、一件泳衣。“你想去哪里?”李复青回头看莲舟。

    莲舟把自己的灵魂放走了,她此时坐在曾厝垵外的沙滩上,夜晚的海风吹乱游人青丝,远处戏台传来咿咿呀呀的歌仔戏,海面有灯影沉沉浮浮,这座皮沙发上只剩一个干枯的躯壳。她没有回答李复青,也没有看他,目光直直地落在桌上的玻璃水杯里。

    李复青忽然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来到莲舟跟前,从她手里拿过手机,眼角带泪:“你害怕了?”

    “你想和俞彧走吗?”李复青擦掉眼角的泪花,穿上衬衫,衬衫已经脏了,上面抹着一片片凌乱的灰印,“他走不了,他所有生活都在这里,去年刚交的房还没装修呢。”

    莲舟擡眼看李复青,她的泪已经干涸了:“你想表达什么。”

    李复青双手捧住莲舟的脸,她的脸是冰凉的:“俞彧不能跟你走,如果跟你走,他会死的。”

    次日清晨7点30分,俞彧独自一人,在登机口坐立不安。莲舟没有来,也没有接电话。

    “你睡过头了吗?”

    “我很担心你。”

    “如果你只是后悔了,可以告诉我,我不会怪你。”

    “我真的只想知道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

    7点50分,俞彧终于收到回复:

    JLZ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发送朋友验证”

    此时的莲舟正在机场另一层,登上飞往丽江的航班。李复青是故意的,他把航班改到早晨,好让莲舟站在人海中,远远瞥一眼俞彧四处张望的身影。

    飞机在云层中航行,早晨的阳光明亮刺眼,莲舟把遮光板拉开一条缝,贪婪地看外面广阔无际的洁白云层。邻座打盹的乘客用力哼哼了两声,莲舟合上遮光板,世界重新暗下来。

    飞机落地,李复青站在舷梯上松开手,莲舟的手机终于如愿摔落到地上,只是晚了十个小时零八分,同行的乘客惊异地看着他。

    “哎呀,手滑了。”李复青说。

    花事

    丽江缺雨,偶尔匆匆下一场,也只是洗洗天,不多久就晾出来晒,干燥后又是干净到底的瓦蓝,好像永远不会褪色。

    这样的天色,莲舟一开始也觉得自己永远不会看腻,但两个月过去,她已经忘了驻足擡头。

    李复青给莲舟在城区外买了一间两层楼的民宿,有宽阔的庭院,民宿的名字是李复青起的,叫“莲青庭”。李复青经常出差,也经常回来。

    院子里有前主人留下的格桑花和一从仙人掌,在这之前,莲舟没想到仙人掌可以这么好看,一片一片孔雀绿野蛮地叠成一座小山,浑身铠刺,偏喜欢在掌尖生几团柔软鹅黄的花,花瓣薄如蝉翼,一口微风就能惹它笑得乱颤。

    莲舟常常坐在院子里,一遍遍画那丛仙人掌。

    秋日下午,客栈的保洁和姨在后院晾晒床品,莲舟过来帮忙。她今天穿米白亚麻长裙,及腰的黑发被风吹到身后,又拨到脸上,她掏起头发,三两下扎起来了。

    和姨是纳西族,双臂结实健壮,麦色脸颊有两团天生的红晕,她想不通莲舟为什么晒不黑,总是那副病怏怏的惨白样子。

    “李老板今天回来?”和姨问。

    “对。今晚跟我们一起吃饭呀,我炖了海带汤。”莲舟说。

    “有辣子吗?”和姨从床单后探出脸来。

    “有。”莲舟笑了笑。

    傍晚,李复青提着菜回来了,他匆匆卸下行李,围上围裙就钻进厨房炒菜,莲舟在餐厅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