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复青,房间一片狼藉,李复青迎着那些朝自己飞来的杂物追向莲舟,莲舟赤脚跑出去,在前院被他追上了。
他用力抱住莲舟:“你发什么疯!”
莲舟已经失去理智,她脑子里只有一片暴怒的漆黑,这种绝望给了她力量,她再次挣脱跑开,抓起花剪抵住自己的脖颈:“你去死吧!”
刀口切下去时,龙云结从她身侧夺下花剪,莲舟大叫着把她推摔在地,李复青随即揪住了莲舟的头发,抱着她向花丛摔去。
莲舟看到广阔天空在旋转,她的身体重重向后下坠、触地,月季从密密麻麻的刺穿透皮肤,但那种疼痛她感觉不到,她只感到窒息,像被湖底淤泥堵住了口鼻。
李复青的右手垫在她脑后,此刻正用力抓着她的后脑勺,他压低声音狠狠道:“姜莲舟,你回不了头的。”
莲舟双眼失焦,泪像夏季檐角沉默流淌的暴雨。
李复青吻了她的唇,那是一个柔软、冰凉的吻,莲舟一直睁着眼,看他因餍足紧闭的眼睛,他颧骨的那片红上有血珠,一颗,两颗,三颗……
莲舟僵硬的身体软和下来,李复青松开她,起身离开。莲舟还躺在原地,她闭上眼睛,闻月季花被碾碎的青色气味。
龙云结赤脚走过来,站在她身旁看了一会儿:“长得真好看。”
莲舟睁开眼,看见她的脑袋像一个大头贴贴在深蓝天空上。
龙云结在莲舟身旁躺下,莲舟问她:“不疼吗?”
她说:“不疼,像纹身。”
两人沉默着躺了许久,龙云结伸手摸到一朵花,摘下来扣在脸颊上,她说:“只要你相信你做的事情是正确的,生活就没有那么苦了。”
莲舟侧过脸看她,龙云结的鼻子有些短,鼻尖高高翘翘,侧脸看着有几分天真。
发觉自己被盯着,龙云结也转头看莲舟,莲舟雪白的脖颈上有一线血痕,她带泪的眼睛像清晨蒙着雾气的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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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莲舟昏昏沉沉睡到下午,在噩梦中惊醒。
龙云结早起了,戴着墨镜坐在院里喝咖啡,紧实的麦色皮肤在阳光照射下光彩动人,她今天没化妆,脸上雀斑和眼角一粒痣清晰可见。
见莲舟站在廊檐的阴影里皱眉眯眼看自己,龙云结朝她招招手:“过来呀,晒晒太阳呗。”
莲舟进屋拿草帽,慢吞吞拖了个椅子在她身旁坐下。
“哎呀,负日之暄,人莫知者。”龙云结把墨镜推起架在前额,转过脸来看了一会儿莲舟,忽然伸手戳她被刺扎伤的口子。莲舟吃痛地往后躲:“你有病啊!”
龙云结哈哈大笑起来,莲舟瞪她,目光不小心穿过那件白色吊带的空隙,看见一双微微翘起的乳芽,脸刷地红了。
“李复青去哪里了?”莲舟问。
“买菜吧,不知道。”龙云结重新躺回去,戴上了墨镜。
莲舟闭上眼,仰起脸让阳光均匀洒在脸上,光线热辣辣的像一把熨斗,把她心里的崎岖都熨平。
“你跟李复青怎么认识的?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莲舟问。
龙云结喝光最后一口咖啡,把细长双腿直直伸出去,胳膊张开挂在两侧,宛如一只垂死的八爪鱼。
“是你杀了水叔。”龙云结说,“有个小孩说在你家厨房看到水叔常用的匕首,就是那个吉庆餐吧家的小孩儿。但是因为水叔是个讨厌的人,他妈帮你封口了,只花了一百块钱,街上人都知道。”
莲舟腋下和背后渗出了热汗,在皮肤上滚过,十一月的天气本不应该这么热的,这不是莲舟熟悉的气候。
龙云结用懒洋洋的语气继续说:“莲舟啊,我们是妖魔鬼怪,但是这个世界需要我们这样的妖魔鬼怪。你看看街上那些人,他们觉得我们恶心,但有时候他们又很喜欢我们,你说奇怪不奇怪。”
莲舟周身的皮肤变成了月季般的粉色,她双唇毫无血色:“所以只要大家一起扔石头,个体的罪孽就会减轻吗?”
龙云结皱起眉:“我们是圣人,我们免费代扔石头,也免费代人受过。这叫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懂?”
“什么乱七八糟的。”莲舟起身把椅子向阴凉处搬。
一对年轻恋人背着包出现在门口,女孩探头向屋里张望。龙云结纹丝不动,墨镜下的眼睛瞥向二人,莲舟笑脸相迎:“您好,请问有事吗?”
门口已经挂上了歇业的牌子,这两个人自然不是来投宿的。女孩朝莲舟点了点头:“您好,请问我们可以进来拍照吗?我们本来想住店的,在网上看到你们歇业了……”
“不行。”龙云结大声说。
“你给我闭嘴。”莲舟凶了她一句,温柔地把两人迎进屋来。
两人唯唯诺诺进屋,把摄影器材一一取出,在院里拍起来。龙云结四仰八叉杵在院子中央,那两人也只好小心翼翼绕开她运动。
莲舟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提出帮两人拍张合影,二人欣然答应。莲舟把他们引到月季最茂盛的位置:“这边好看。”画面里,两张年轻的面庞满溢幸福,身后蓬勃的植物纠缠交错。
两人前脚刚走,后脚龙云结就跟上去关了大门。
“跟你聊会儿我在酒吧遇到的奇葩。”龙云结一边说,一边趿着拖鞋走回来,经过那片花丛时,她弯下腰用力嗅,“就埋在这儿吗?”
昨天前半夜,龙云结风衣紧裹独坐酒吧一角,仔细倾听猎物的喘息。
阿部高大英俊,手腕上的劳力士和没有一丝褶皱的阿玛尼衬衫在酒吧里分外惹眼。他正和桌子另一端的女人私语,酒吧的玻璃光影从他脸上一遍遍扫过。
他是酒吧街的常客,游走在每个孤独女人的桌边,把她们牵引到酒店洁白的床上彻夜风流。但阿部有个原则,他只炮白领或有夫之妇,这些女人早晨醒来,会收获一张空床、一盒寿衣和“我有艾滋”的纸条。
迄今为止,阿部的名单里已经有二十八个名字,他的梦想是收集一百个名字。
“不能不戴。”这个条件没有谈妥之后,女人起身离开。阿部在酒吧里扫视一圈,看到了龙云结,此时她已经脱掉外衣,目光热烈扫视着阿部的下半部分。
龙云结双手握拳作陶醉状:“他看向我的时候我简直要高氵朝了!”
莲舟斜眼看龙云结,像看外星生物:“真当我不看新闻?你觉得你这么说,我就会心安理得跟你们去杀人?”
龙云结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在莲舟看来,这种风云变幻的变态表情跟李复青如出一辙。龙云结说:“说的跟你没干过一样。我没有编故事,那个新闻简直是灵感源泉,你知道多少人用新闻里的故事做脚本,做了更残忍更无情的事吗?”
“你到底是怎么认识李复青的?”莲舟看着她。
“因为我们是同类,只要他从我身旁走过,我就能闻到味儿。”龙云结说。
“那是狐臭。”莲舟说着离开庭院,向厨房去了。她不想参与龙云结和李复青的计划。
厨房冰箱里存着凉粉,莲舟装了一碗,加一勺蜂蜜,在厨房里坐着吃。不一会儿龙云结也进来了,拿一只海碗装了半碗,加半杯牛奶,两勺蜂蜜,撒一把坚果,坐在莲舟身旁吃。莲舟挪开一寸,她就靠近一寸。
吃了一会儿,龙云结给莲舟投送了一个文件,是关于阿部的详细资料。
吃完凉粉,龙云结把碗往洗手盆一扔,在院子里跳起舞来,她细长四肢在风里胡乱扒拉,嘴里还咿咿呀呀哼着歌,像被鱼群戏弄的海带。莲舟远远看着,她觉得龙云结大概有精神疾病,走近时才发现她原来是在直播。
有人看见了莲舟,纷纷刷屏让她凑近些。龙云结回头喊莲舟,莲舟躲开了。
龙云结直播两个小时,赚了三千多元,她笑嘻嘻对莲舟说:“里面有一千多块是刷给你的,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做个主播?”
莲舟没搭理她。
莲舟觉得龙云结大概率认真读过些书,之前或许还在某个正经企业上过班,她发来的阿部资料是用Excel做的,籍贯年龄活动轨迹罗列得井井有条。她不像一个心理扭曲的人,她究竟是怎么跟李复青勾搭起来的?莲舟远远看着龙云结,心海卷起千堆雪。
晚饭后那个男人来了,他站在客栈门口,香水气钻过门缝把莲舟熏得眼花。莲舟打开门,他朝莲舟微笑,头发抹了一斤猪油般肥厚坚实地梳向脑后。
“找谁?”莲舟冷着脸问,她知道他是阿部。
“我找龙云结。”阿部双眼放光,心里把这个不知姓名的女人写在了第三十。
“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