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兴奋极了,哪里还睡得着,钟余一走后,他在房间里的床上翻来翻去,跟烙煎饼似的烙了半个小时,依旧精神奕奕。
哎呀妈呀,他居然第一次就请到了正神,试问世上还有这样的天才吗!
嗯,要谦虚,谦虚,天才也是要谦虚的。
他眯起眼乐了三分钟,忽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既然是千里眼,那么他刚才所看见的事物,应该就都是真实发生的了?
龙深在开会。
水下。
日本人。
冬至越想越不对劲,爬起来打开手机,给龙深发了条信息:龙局,您现在有空吗?我有事想跟你说。
等了一会儿,电话响起,居然是龙深主动打来的。
他忙接起来:“龙局,您怎么打来了?”
龙深:“不是你说有事吗?”
看来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留下了一个靠谱的印象,一说有事,对方就觉得应该是正事。
他得意了一秒,赶紧切入正事:“您刚才是不是在开会?大概是在半小时前,是不是在一个会议室里,左边坐着吴局,右边是宋局?”
那边顿了一下:“是。”
冬至就把自己刚刚通过千里眼看到的三个场景都说了一下。
龙深对第二个场景格外关注:“你在水中看见的,除了水尸,还有什么?”
冬至努力回想:“没有了,就是普通的湖底……哦对了,远处隐隐约约,好像有什么建筑物,但没法看清楚,我很快就被拉走,停留时间不长。不过那些水尸特别奇怪,他们的神态姿势还跟生前一样,我一开始还以为是石像。”
龙深:“衣物呢,大概什么朝代?”
冬至:“看不出来,但从他们的发型来看,应该不是现代。”
龙深沉吟道:“第三个场景里,那个斗篷人的模样,你最后有没有见到?”
冬至:“没有。刚才我看见您抬头看了我一下,您是真的看到我了吗?”
龙深:“我只能感觉到窥视感,但什么都看不到。”
冬至忙道:“那我怀疑斗篷人可能也感应到我的窥视了,他最后伸出来的手是一只白骨!”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
冬至:“龙局?”
“在。”龙深道,“这几天你不要再请神了,以后一般情况下,也不要轻易动用这个法术。”
“可是……”
“听到了吗?”
对方的语气严厉起来,冬至虽然不明所以,也只得答应下来。
龙深道:“如果再碰到什么奇怪的事情,随时打我电话。”
顿了顿,他又道:“好好休息。”
冬至乖巧道:“好的,再见。”
挂掉电话的龙深,面无表情看着桌面上的文件,神思早已飞远,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头越皱越紧。
修长手指微微一动,他拨通何遇的电话。
电话那头,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声音:“您好,您拨通的电话暂时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龙深:“何遇。”
听见这个风雨欲来的语气,何遇赶紧机灵地恢复狗腿模式:“诶,您吩咐!”
龙深:“那边现在进展如何?”
何遇:“哎,别提了,出事的地方在老黑山附近,我们已经找遍了,只差没掘地三尺,那一带的水域,现在每天也都轮流下去,别说妖魔鬼怪了,连只水鬼都没有!话说老大,我们在这里快喂了一个月的蚊子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龙深问:“除了老黑山,其它地方呢?”
何遇道:“抚仙湖实在是太大了,沿岸一点点这么找过去,半年也未必有结果,那地方水域上平下急,不知道有多少暗域水洞,不知道又通往何处,潮生现在每天都下水,要我看,弄不好最后得请宗老出马才行!”
龙深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不要光在老黑山一带,沿岸水域都下去找,包括湖心。”
何遇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老大,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龙深道:“三组那边,我会跟宋志存说的,你让潮生多辛苦一点。”
何遇:“好吧,我会跟他说的。”
结束与何遇的通话,龙深想了想,又拨通钟余一的号码。
……
第二天,冬至一起来,就接到钟余一的通知。
他们要提前结束在这里的课程。
不仅是他,其他人都莫名其妙,但钟余一说这是上面的通知,众人只好带着一头雾水提前回到市区。
他们这边结束课程,李映他们那边,在丁岚的带领下才刚刚开始,也就是说,他们要等李映他们回来,才一起开始下一个阶段的课程。
而这段时间内,他们将意味着自由活动,无所事事。
众人来报考特管局,并且闯过了笔试和面试,别人不说,起码顾美人他们,肯定都不是抱着混日子的心态来的,现在无端端多出一段假期,什么东西也学不到,任谁都会觉得郁闷。
“老钟有没有透露下一个阶段的课程?”
回来之后大家一起吃饭,就有人问冬至。
冬至苦笑:“没有,他也奇怪着呢。”
钟余一没什么架子,那两三天大家混熟了之后,大家就都不叫钟老师了,改而老钟老钟地叫起来。
顾美人安慰道:“上面应该会有安排的吧,我们就当是休息了。”
迟半夏托着下巴,唉声叹气:“早知道还不如去李映他们那边呢,听说他们昨天在墓里遇见硬点子了,好像还是只飞僵。”
所谓飞僵,便是僵尸的一种分类,盗墓者则统称为“粽子”。僵尸从普通尸骨到飞僵,起码要经历百年以上,飞僵浑身白毛,行走如飞,所以叫做飞僵,在飞僵之上,还有绿僵、白僵等。会产生僵尸的墓穴,必然是风塞水绝的极凶之地,但也有像上次龙深给冬至说的那种情况,原本是上佳风水宝地,被人为地改为外吉内凶之地,以欺骗蒙蔽不知情的后来者。
对普通人而言,碰见这种情况是倒了大霉了,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盗墓者死在盗墓途中,不是在机关暗算,就是被尸毒感染,但对他们这种修行者而言,碰上一次就等于多一次历练的经验,更何况有前辈带队,人多势众,一般不会有太大危险。
所以一听说李映他们碰上了飞僵,大家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恐惧,而是艳羡不已。
迟半夏:“我听李映说,明年世界交流大会,我方会派代表参与,我们这些新人也有一定的名额,到时候,我们比他们少一次培训,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推荐资格?”
顾美人:“应该不会吧,毕竟这次又不是我们主动退出,是上面的决定。”
周越道:“我倒是不担心推荐资格,这种国际级别的重要活动,竞争肯定很激烈,不单是新人,老人肯定也会想去,到时候如果我们能通过培训,局里应该会有安排的。”
欧阳隐笑道:“我们家是世代帮人看风水的,偶尔也会碰上一两件棘手事,你们要是想历练,回头要是撞上了,我就通知你们,当然,肯定是有报酬的。”
大家纷纷表示,报酬还是其次,能有事做,也总比每天游手好闲好。
就算不历练,冬至也有挺多事情可做的,他的漫画连载正到了关键情节,追更的人越来越多,每天在评论下面嗷嗷待哺,催着他更新,还有每天爬楼梯去天台修炼的事,他也没有落下,生活安排得满满的。不过他没有贸然发表意见,众人说,他就在一边托腮乖乖听着,一边还走神想着自己之前请神上身的情景,想到了开会中的龙深。
开会的时候,别人都百无聊赖,龙深还听得很认真,不时做一下笔记,也许他回去之后可以试试把对方的眼神临摹下来,解决之前一直在肖像画上画不出眼睛的苦恼。
不过后面两个场景就显得很奇怪了,听龙深的语气,他似乎知道第二个场景是哪里。还有那个日本男人,非常眼熟,自己到底是在哪里看到过?
一盆酸汤牛肉端上来,总算缓解大家心中的些许郁闷,也转移了冬至的注意力。
众人大快朵颐,吃得非常尽兴,饭毕分别,约好回头再联系,大家就各自离去。
冬至婉拒了别人捎他一程的邀请,说要饭后散步,就独自沿着街边走。
走着走着,他忽然发现前面那条街,就是那天晚上龙深带自己过来拿青主剑的古玩街。
想及此,冬至不由打消打车回去的念头,转而朝那间古玩店走去。
大白天的,古玩店自然开着,还是上次那位大爷在看店。
大爷对他也很面熟,看见他进来,先是要打招呼,话到嘴边又面露迟疑:“小伙子挺面善?”
冬至笑道:“那天晚上我跟龙局来的,拿走了您的青主剑,您还记得吧?”
“原来是你,记得记得!”大爷恍然,拍了一下脑门,“那天晚上光线暗,看不清楚,难怪我觉得脸熟呢,快坐快坐!”
他招呼冬至在椅子上坐下。
冬至笑道:“您怎么称呼?”
“叫我钱叔就行了,怎么样,那把青主剑还好用吧?”
冬至奇道:“您怎么知道是给我的?”
钱叔呵呵笑道:“我认识龙局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带着人过来拿剑,所以那把剑肯定是给你的。”
冬至心里高兴,顺势问道:“您认识他多少年了?”
钱叔:“得有小二十年了吧。”
冬至惊讶:“那么多年?那当时龙局得很年轻吧?”
钱叔笑了笑:“哪有,跟二十年前一样,没怎么变过。”
冬至心头一动,若有所思。
“对了,”钱叔想起什么,道:“我这里有块青铜镜,是别人刚拿过来的,要我帮忙掌掌眼,出个价,你是龙局的徒弟,肯定也懂,正好帮我看看吧!”
冬至疑惑:“您怎么会觉得我是龙局的徒弟?”
钱叔:“看你样子,就像是人家的徒弟,难不成还是儿子?”
冬至一口水刚喝进去,闻言差点没喷出来。
“还是当徒弟好了!”
钱叔哈哈一笑:“那不就是了!”
冬至摸摸鼻子,他倒是想喊龙深一声师父,就怕对方不肯回应。
钱叔把装着青铜镜的盒子拿出来。
“根据我的推测,这面镜子的年代很可能在周代以前,不过我不敢确定,也许还要更早。”
周代更早,那岂不是只有夏商甚至三皇五帝时期了?
冬至很吃惊,就着大爷的手仔细观察那面青铜镜。
镜子背面雕刻花纹,却不是寻常图吉利的花鸟蝙蝠,而是……一只凤凰?
凤凰身后,似乎还有山峦起伏,旭日东升。
“不瞒您说,我对古玩鉴定一窍不通,这恐怕还得龙局出马才行。”
一般年代久远,青铜氧化,青铜器上的文字花纹都会不同程度地变色模糊,但这面镜子却起码有七八成新,新得让人怀疑是假的。
冬至禁不住问:“钱叔,镜子上的花纹那么新……”
钱叔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花纹新,也有可能是刚从无氧的环境中拿出来。”
冬至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刚出土没多久?”
钱叔点点头:“拿过来的那个人是我的一个熟人晚辈,不过他是个二道贩子,负责转手的,自己也不下墓,手头偶尔会有些新东西,这镜子上面还有殄文,我看不懂,你帮我拿给龙局看看,如果来历不干净,我就不要了。”
殄文?
冬至又仔细看了看镜子背面,发现的确有几个奇怪的符号文字,他刚才没注意,被钱叔这么一说,就想起在火车上的时候,他在软卧车间看见一本童话书,结果翻开来却是笔记本,里面写满了不认识的符文,何遇后来说,那是龙深的笔记。
笔记上面,依稀也是这样的文字。
“什么是殄文?”
“这种文字最初起源于先民,年代起码在夏朝或更早之前,也有人说是神明的文字,一个国家里,也只有负责祭祀的大巫才会懂得,后来有了甲骨文,殄文就逐渐消亡,传说贵州那一带还有少数村落中的巫师会这种文字,他们被尊称为‘鬼师’,殄文也成了沟通阴阳,专门写给死人看的,用殄文写成的文书,一般叫亡书,或者叫往生书。”
冬至:“龙局懂殄文?”
钱叔笑道:“所以这件事只有拜托他了。”
冬至迟疑道:“钱叔,这要是赃物……?”
岂不是反倒给龙深添麻烦?
钱叔:“放心吧,龙局知道怎么处理,我也不想收那些不干不净的,没的自找麻烦,不过你得告诉他,三天后要完璧归赵,对方会来取,先不能把东西移交,事后他们想追缴还是怎么样,那是他们的事情了,可不能让我这小本生意做不下去。”
冬至笑起来:“钱叔,您这也叫小本生意?上回龙局还跟我说,你店里那座玉山,要是拿去拍卖行,起码能拍个一两千呢!”
他特意在后头省略了个万字,免得扎眼。
钱叔不免有几分得意:“这算什么,我家里有一整块原石,切了一角,你猜怎么着,啧啧,那是水汪汪的帝王绿啊!而且是极品!不过我没再让人切下去,就等着传给子孙呢!”
冬至竖起拇指:“您这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钱叔被他吹捧得飘飘然,态度也越发亲热起来。
“你可别说,就给我送来这面镜子的人,听那小子说,好像还有几个外国人相中了,正等着抬个高价呢,我心想咱们老祖宗的宝贝,怎么着也不能落到外国人手里是不是?”
冬至连连点头:“对,您说得都对!”
钱叔:“其实古玩界真真假假,其中不乏一些来历不明的,大家都是游走在灰色地带,要是被人发现是我给有关部门举报的,那我在这一行也就混不下去了,所以啊,这次我也是担了风险的,无论如何,三天后你一定得把镜子给我带回来。”
冬至把镜子放进背包,闻言笑道:“放心吧,回去我保证第一时间把东西交给龙局,不过您对我可真是深信不疑,也不说扣押我个身份证什么的,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让我带走了?”
钱叔:“龙局肯带你来,这就够了!”
冬至有点心虚:“可我还没能喊一句师父呢。”
钱叔斜睨:“你是不是不够殷勤,不够虔诚啊?”
冬至一脸冤枉:“我恨不得一天三餐都请他吃呢,这还不够殷勤啊?就怕他见我见多了觉得烦呢!”
钱叔哈哈一笑:“他那人就是这样,用我孙子的话怎么说来着?闷、闷什么?”
冬至:“闷骚?”
钱叔:“对,就是闷骚!你得投其所好才行。”
冬至卖萌:“那您教教我呗?”
钱叔:“投其所好呢,不是说非得送什么东西,龙局这人做事认真,你在他面前也得认真一点,凡事多学多问,不怕出丑,就怕不懂装懂。”
冬至点头受教:“那他有没有什么爱好?”
钱叔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他偶尔会拿着古剑放在我这里寄卖,也会让我帮忙留意古剑,我问过他是不是喜欢收藏古剑,他又说不是。话说回来,他平时就过得跟苦行僧一样,烟酒不沾,还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哦对了,之前门口有只流浪猫,我倒是见他喂过几次。”
冬至:“那这么多年,您就没见过龙局有女朋友或老婆吗?”
钱叔笑道:“还真没见过,你是头一个被他带到我面前来的,不过我知道你们修行者跟常人不一样,据说你们特管局里单身汉也不少,可能平时都太忙了吧,你要是能帮他介绍个女朋友,别说徒弟了,当个干儿子应该也没问题!”
冬至嘀咕,把自己介绍给他行吗?
钱叔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冬至笑嘻嘻道,“您交给我的任务,保证完成。”
钱叔满意点头:“对了,这里还有把剑,是我新收的,据说是三国时孙权的佩剑,我瞧着不假,不过这不是他的常用剑,品相也仅算中上,可能比青主剑略逊一筹,你帮我回去问问龙局,看他要不要……”
这时,外头进来一个年轻人。
“钱叔!”
钱叔抬起头:“阿顺啊,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这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阿顺的T恤上有几块污渍,头发看上去很久没剪了,索性在后面扎起来,他嬉皮笑脸走进来。
“哟,有客人啊?”
“怎么了?”
阿顺看了冬至一眼,嘴上说没事没事,却一屁股在沙发坐下,晃起二郎腿。
冬至正要走,钱叔却按住他:“这我大侄子!”
阿顺嬉皮笑脸:“原来是大侄子啊,不错不错,果然一表人才,一点儿都不像您!”
“去你的!”钱叔笑骂道,“有屁快放!”
阿顺回头望外面看一眼,道:“那镜子还在您这里不?我是来要回去的。”
冬至看到钱叔给他使眼色,马上就明白了,这应该就是上次送青铜镜过来的那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与正文无关的小剧场:
冬至听说龙深还喂过流浪猫,恍然大悟,原来男神怜贫惜弱,还是个有爱心的人。
于是他特意把衣服弄脏,头发弄乱,蹲在龙深寝室外面,只等碰瓷。
龙深下班回去,看见他蹲在自己寝室门口,可怜兮兮:“龙局,我被抢劫了,没饭吃了,最近能跟您混吗?”
龙深:“正好,上次你立了功,奖金还没发下来,有两万,跟我去填表领一下吧。”
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