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纸在它眼前晃来晃去,对方只好暂时歇了想要逃跑的心思,交代起来龙去脉。
这只黄鼠狼自称六叔,老家在东北,原本是旅舍老板,也就是贺嘉她姨奶奶家族里的保家仙,百十年前中国最动乱的时候,她姨奶奶全家举族南迁,将六叔也带到南方来,后来经历几番动荡,家族里出洋的出洋,病逝的病逝,人口凋零,年轻小辈们在科学的熏陶下长大,完全不信封建迷信那一套,对所谓的保家仙也嗤之以鼻,六叔就被姨奶奶供奉在旅舍这一间房里,定期供奉,也让老人家帮忙镇守这间旅舍。
几个月前,贺嘉的姨奶奶移民海外,这间旅舍就留给贺嘉打理,临走前姨奶奶还征求了六叔的意见,六叔表示不想去国外,姨奶奶就嘱咐贺嘉留着这个房间,不准让房客入住,贺嘉隐约听过一些传闻,她不怎么信,不过既然姨奶奶说了,她也都照办,供奉的瓜果都是上好的,没人来打扰清静,六叔还挺高兴。
六叔也不是只吃饭不干活的懒妖怪,他除了镇守这间旅馆之外,还会迷惑人心,帮忙招徕生意。
冬至听到这里,恍然大悟:“难怪旅馆没怎么宣传,客人就络绎不绝,原来都是你搞的鬼!”
六叔强烈不满:“什么叫我搞的鬼!他们本来也是要找旅馆住的,这里环境好设施好,我只不过增加他们的好感度而已!”
冬至冷笑:“如果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只怕你也没少使用幻术吧?不然为什么有的人原定住一晚,进来之后就会不想走,最后变成两晚三晚?还有房间里成天出的怪事,也都是你弄的吧?”
黄鼠狼嘀咕:“那只是小把戏,又不是杀人放火……”
冬至听出他的心虚,又道:“还有,前两天那个男人差点坠楼,还有个女人差点心脏病发,是不是你搞的鬼!”
黄鼠狼怒道:“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你看我像这种狼吗!”
冬至:“别跟我说那只是意外,我亲眼看见的,当时有东西阻止别人给那女人施救,不是你又会是谁!”
黄鼠狼:“那是——!”
它的声音戛然而止。
冬至狐疑:“是谁?”
黄鼠狼瓮声瓮气:“反正不是我!”
冬至:“就算不是你,你也肯定知道是谁吧?”
这黄鼠狼狡猾得很,也许是看出冬至没有杀它的心思,干脆身体一歪,直接四脚朝天倒在地上,一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死样子。
符阵还在,反正它一时半会也跑不出去,冬至盘腿坐在床上,又把长守剑抓在手里。
“你不说也没关系,不妨告诉你,我是特管局的人,对付你们这种妖怪,我是有先斩后奏的权限的,到时候先杀了你,再把在旅馆里杀人未遂的罪名扣到你头上,反正也没人知道,我还能立功受奖,这个主意怎么样?”
“不怎么样!”黄鼠狼一气儿蹦起来,也不装死了,“你个小娃娃是特管局的!我告诉你,我在你们特管局有人!我也是有关系的!你敢动我,我就打电话给你们领导,让他削死你!”
冬至一脸怀疑:“就你这样,蜗居在鹭城一个小旅馆里,还能认识特管局的人?”
黄鼠狼叉腰洋洋得意道:“说出来吓死你!你是刚来的吧,去打听打听!你们总局二组龙局长手下的得力干将看潮生,正是我姥姥的大哥的老婆的表姐的老公的表哥!”
冬至:……
黄鼠狼见冬至一脸无语,越发得意了:“怎么样,害怕了吧,我就说我这种有后台的狼,不是你这种小娃娃招惹得起,识相的赶紧把我放了,我还能在你们领导面前帮你说说好话!”
话音未落,它吱呀尖叫一声,一蹦三尺高,原来是冬至拿着剑鞘往它身体上一砸,差点把它的尾巴给砸扁了。
“你你你别乱来!”
冬至拿起电话:“真巧,我也认识看潮生,现在就给他打个电话,如果他不认识你,你就死定了。”
黄鼠狼嗤之以鼻:“你可别诓我,你怎么可能认识这样的大人物!”
冬至拿起电话作势按下电话号码,对方这才慌了:“打什么打什么,一点小事,用得着劳烦他老人家吗!”
“不妨告诉你,我就是总局派下来的,我们这一届全都要先在地方上实习,我就是你口中的二组成员,跟看潮生正好一组,我们总局今年有绩效指标,起码要完成一个任务才算过关,不然就得辞退,算你倒霉,正好遇上我。”冬至半真半假地忽悠,“你要是肯告诉我真凶,我就放你一马,不然的话,我也只需要把你给杀了,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黄鼠狼尖叫起来:“你怎么能这样,卑鄙小人!”
冬至摊手:“那也没办法啊,谁让你不告诉我真凶,过来,让我捅一剑,很快就没痛苦了。”
黄鼠狼:“不是我干的,我不能说!”
冬至:“为什么不能说?”
黄鼠狼没吱声。
“说!”冬至为了吓唬它,故意狠狠一拍床铺,对方毛绒绒的小身体就跟着上下颠起来,颇具喜感。
“真不能说!我被下了禁制,说了就会死的,你还不如一剑杀了我吧!”
冬至狐疑:“谁给你下的禁制?这里不是你的地盘吗?”
黄鼠狼捂住嘴巴:“我不能说,不能说!”
冬至道:“那我问你问题,你只需要点头,或摇头。”
他拿出那张灰色的纸片小人。
“是不是跟这个有关?”
黄鼠狼迟疑了片刻,小脑袋点了一下。
冬至又问:“跟日本人有关?”
黄鼠狼眼睛乱转,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
冬至怒道:“到底是不是!”
黄鼠狼:“我真的不能说!一说就会死的!”
冬至想了想,又问:“除了坠楼那个男人,还有差点病发死去的人,还有没有出过事?”
黄鼠狼下意识道:“没有,他们刚来……”
话没说完,它忽然吐出一口血,白色床单上多了一滩小小的血迹。
冬至吓一跳。
黄鼠狼哭道:“我都跟你说了,你非是不信!我只用幻术吸引别人进来多住几天,但最近在这里住着住着会没精打采,还会生病,这不是我干的,其余的我不能再说了!”
见它的表现不似作为,冬至心下有点不忍,忙道:“行行,我就再问两个问题!对方现在还在不在这里?”
黄鼠狼摇摇头。
冬至:“那他去哪里了?”
黄鼠狼:“我不知道。”
冬至:“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黄鼠狼:“我不知道……这是第三个问题了!”
冬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开始忽悠道:“你想不想进特管局,既然你也认识看潮生,就应该知道特管局里也受妖怪的,只要这次你能协助我立功,我回头就跟局里推荐,再加上看潮生的关系,不愁你进不去!”
黄鼠狼看起来有点心动,但又垂头丧气道:“可是我至今没能化形,特管局怎么可能要化形不了的妖怪!”
冬至道:“甭管进不进得了,只要立了功,我就可以帮你申请奖金,到时候你把名额让给自己的子孙也行,你只要提供线索,又不用去跑腿,对你来说再容易不过了!”
黄鼠狼犹豫半天,终于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日本人,但你手上这种纸片我见过,那个人在旅舍里还布置了不少……”
刚说出这句话,它又吐出一口血。
“好了好了,我不问你了!”冬至忙道,他现在后悔出门前忘了跟李映或张嵩他们要几颗伤药,毕竟茅山龙虎山都是丹药大派,治伤效果没话说。
冬至把所有线索串起来梳理了一遍。
这里表面上是黄鼠狼在镇守旅馆,用幻术给旅馆拉客人,贺嘉跟旅馆里的员工之所以不受影响,是因为黄鼠狼把他们当自己人,没有对他们施加幻术。
别有用心的人发现这一点,并在这里设下埋伏,制造出两桩杀人未遂的案子,从黄鼠狼的话来看,这些陷阱应该刚布置没多久,所以还没来得及酿成什么惨剧,而正好两次事发,都让他给阻止了。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动。
“我问你,贺嘉之所以很反感来这里,是不是你给她下了什么暗示?”
黄鼠狼点点头:“我没给她下幻术,后来又怕她在这里有什么危险,就给她下了一点暗示,把她往外撵。”
冬至瞪它:“你知道要保护贺嘉,难道这里的住客就不无辜了?”
黄鼠狼缩了缩脖子,自知理亏,没敢吱声。
住客生病。
两起杀人未遂的案子。
像式神的纸片人。
冬至皱起眉头,尝试将这些细碎的线索联系起来。
黄鼠狼偷看他一眼,讨好道:“那个啥,大兄弟,能不能先把阵法解开,我在这里头待得闷!”
冬至没理它,咬着手指出神地思考。
黄鼠狼不死心:“你看你也认识看潮生,说起来咱们还是亲戚呢,你就忍心看你六叔在这里受苦啊!”
冬至忽然道:“老六,我问你,对方是不是想要吸取这些住客的生气或阳气?”
黄鼠狼愣了一下,懊恼道:“你别问我,我不能说,跟他有关的事情我都不能说!”
冬至看它这反应,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不由精神一振,心想这又是个突破口。
“但我有个问题,如果对方这么悄无声息地吸取阳气,不是更加稳妥吗,为什么还要杀人未遂,引起我的注意?”冬至旋即又陷入另一个困惑里,“难道他知道我在这里,故意这么做的?”
黄鼠狼小声道:“应该不知道……他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
说完又是一口血吐在床单上。
虽说黄鼠狼体型小,吐出来的血不多,但也够它受的了。
它嘤嘤哭泣:“我嘴贱,我再也不说了!”
冬至抽了抽嘴角,继续自己推测。
“那人几天没出现,又在这里布下式神,本意是借你的幻术,趁机吸取住客的阳气,但是接连两天差点出人命,唔……难道是那些式神吸取的阳气多了,自己有了意识,自作主张,等不及这样细水流长地抽取阳气,所以才想通过杀人来快速收集?师父倒是说过,式神与傀儡有异曲同工之处,高明的阴阳师或傀儡师会为它们注入生气,将它们变成富有生机的活物,这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不仅如此,当时龙深还举过一个很著名的例子,哪吒削骨还父,削肉还母之后,肢体不全性命不保,他师父太乙真人就以莲花莲叶莲藕为他重新塑造肉身。这在普通人听来自然是神话,但对修行者而言,并非天方夜谭。说白了,就是以生魂或阳气注入道具里,令其变成大活人。
冬至道:“这样吧,我先放了你,反正你是这里的保家仙,想跑也跑不了,我也不需要你说什么线索,但如果他再来,你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黄鼠狼哭唧唧:“我打不过他……”
冬至道:“如果你答应通风报信,我就去帮你问看潮生化形的法门。”
黄鼠狼眼睛一亮,随即又蔫蔫的:“他生而为蛟,与龙只有一线之差,我跟他比不了……”
冬至摊手:“就算你比不了蛟,总该比得上柳树了吧,我有一个同事,还是柳树化形呢,他都能做到,你凭什么不行?”
黄鼠狼:“真的?”
冬至:“骗你做什么,我又不要你去对付那个人,只要他一出现,你立刻告诉我就行了!”
黄鼠狼纠结半天,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冬至把自己的电话留给它,嘱咐它一定记得打,就把符阵撤去,黄鼠狼倏地一下蹿走,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房间床单上几滩血迹,墙壁上还有长守剑留下来的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才在这屋子里干嘛了,冬至环顾一周,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问题。
“房间里的痕迹你自己处理一下,别让人怀疑!”
黄鼠狼没吱声,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冬至一想到旅馆其它地方可能还隐藏着致命的陷阱,就有些头痛。
单凭他一个人,也不可能把旅馆里所有式神都找出来,而且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想了想,他还是拿起手机,打给木朵。
“冬至,有事吗?”电话很快接通,那头传来木朵疑惑的声音。
这件事很难在电话里三言两语说清楚,冬至就道:“木朵,你们现在在哪里,我有件挺重要的事情想跟你们汇报,方便吗?”
木朵闻言,不由看了严诺一眼。
他们这边,灭门分尸案却遇到了瓶颈。
警方正在追查黄文栋情妇的下落,为了保险起见,把严诺他们也喊上,结果功亏一篑,去到线报里情妇藏身的房子,却发现对方已经人去楼空。
案子当然要继续查下去,人也还得继续找,但严诺等人忙了几天一无所获,未免觉得丧气。
木朵知道严诺很不喜欢冬至参与进来,因为前年办事处也来了个新人,结果非但没能帮上忙,还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人最后是调走了,严诺他们从此也对新人没什么好感,更何况这次来的是个背景深厚的新人,总局副局长的弟子,据说龙副局长就收了这么个弟子,可想而知会有多看重宠爱。
根据严诺他们的经验,这种有背景的新人,不能说没有能力,但肯定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性子冲动容易惹事,心高气傲不把敌人放在眼里,你骂又不能骂,打更不能打,只能把人给供起来,晾在一边,别让他惹出什么事,如果他有自知之明,自己请调离开就更好不过了。
不过木朵对冬至的印象还不错,也觉得这样三番四次打击人家的积极性不太好,就报了个地址,说你过来吧。
冬至很快赶到,严诺知道木朵自作主张把人叫来,不由暗暗瞪了她一眼。
“严哥,我知道你们有要紧事,也不想打扰你们,不过我这边的确也发生了一些状况。”
他把旅馆跟黄鼠狼的事情大略说了一下。
旁边另一个性子更急的肖奇忍不住道:“这些事情怕不是那只黄鼠狼搞出来的吧,只是它怕你报复,才又凭空捏造出一个敌人!”
“应该不是,因为我发现了这个,像是阴阳师使用的式神。而且据那个保家仙说,旅馆里还有不少,单凭我一个人,很难把其它都找出来,也怕惊动了对方。”冬至将纸片递给他们。
严诺皱眉道:“这样的话,只能布阵先把旅馆围起来,再瓮中捉鳖,不过现在我们这边的案子也正进行到关键阶段,警方随时有可能找到黄文栋的情妇,我们实在走不开。”
冬至忙道:“不要紧,我理解你们的难处,我倒是可以布阵,但是光靠我一个人,没法保证万无一失,所以我想打报告给华东分局那边,请他们派人来协助,行吗?”
严诺三人面面相觑,都没想到新人如此心急,刚来没几天,就迫不及待想要破个大案。
肖奇否决了他的提议,语气也不大好:“不行!一遇到事情,不想着自己先解决就去找上面是什么道理?旅馆那边你先盯着吧,有问题随时找我们就好了!”
冬至不赞同:“敌人隐藏在暗处,随时会出现,我让保家仙通知我,可我也要对它的性命负责,如果对方真是阴阳师,肯定有备而来,说不定还有同党,我一个人肯定解决不了,再通知你们就迟了!”
他的语气没有肖奇那么咄咄逼人,却同样坚定。
木朵打圆场:“要不这样,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冬至点点头:“那就麻烦木朵姐了。严哥,这件事有点蹊跷,我还是希望能往上汇报一下,这样我们才能有充足的准备。”
肖奇没好气:“你是没断奶的娃娃吗?这里不是你的幼儿园,想汇报就回你的总局去!”
严诺喝道:“肖奇!”
肖奇倒也不是无缘无故在冲冬至发火。
在冬至来之前,木朵就提议过把这桩分尸案往上汇报,因为现在一切证据都显示,黄文栋死得很可疑,仿佛是死前中了什么幻术所致。但肖奇跟严诺都不同意,因为一往上报,等于他们承认自己无能,没有能力独立解决这件事,上回一桩案子他们因为办事不力,受了上面的批评,大家都很想将功折过,轻易不肯向上面求助。
这种“家丑”没必要让一个新人知道,严诺缓下语气:“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酌情考虑的。”
冬至:“严哥……”
严诺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
“现在情况不明,贸然汇报也没用,这样吧,木朵跟你一起,你们回旅馆看看,有什么情况回头再说。”
冬至发现对方不太相信自己的话,又或者说,肖奇觉得自己立功心切,夸大其词,觉得现实情况没有自己说的那么严重,想及此,冬至不由感到有点无奈。
他也总算明白总局为什么要他们一个个到办事处来历练了,这明显是要锻炼他们为人处世的能力,因为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各种考虑放到一块儿,就容易办砸一件事。
像现在,鹭城办事处连他在内只有四个人,却还不能统一意见,他们排斥自己这个新人就算了,对事情的严重性明显也有自己的考虑。
冬至不想刚来就跟他们搞僵关系,更不想等到事情无法收拾的时候,自己也要跟着一起背锅,忍不住就委婉道:“严哥,我知道你们经验肯定比我丰富,但是我在长白山和银川的时候两次遇到日本人,这次又有疑似式神的东西出现,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严诺严肃道:“你能肯定这是式神吗?”
冬至一愣,迟疑道:“应该是。”
严诺:“这么说,你其实也不能肯定,如果分局的人过来,最后证实只是虚惊一场,你能负这个责任吗?”
冬至想了想,肯定道:“旅馆的事是我发现的,有什么责任的话,我来担。”
肖奇没好气:“你来担?你一个新人拿什么担!还不是要我们跟你一起背锅!”
对方毕竟是龙深的弟子,严诺也不想让他太难堪,就道:“这样吧,这两天我会尽快跟分局说明一下情况,至于派不派人,由他们决定,木朵先跟你去旅馆瞧瞧。”
冬至没法再坚持下去,只能点点头:“那就麻烦木朵姐了。”
他跟木朵一走,肖奇忍不住撇撇嘴:“这小子想要功劳想疯了吧,刚来没两天就想折腾出点什么!”
严诺道:“你也别这样,毕竟他是龙深的弟子,要是在龙局面前说点什么,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肖奇冷哼:“所以我不明白上头干嘛把他分到我们这里来,局长的弟子不应该是直接去分局吗?欺负咱们三个都是没背景的吗?”
严诺知道他对前年帮新人背黑锅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就把话题扯开去:“行了行了,他现在也还算听话,没自作主张,有木朵看着他呢!黄文栋这个案子,你有什么头绪没有?”
肖奇烦躁地抓抓头发:“他情妇如果真是降头师,倒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干下这种事,但这样一来我们也很难抓到人吧,要不让人查一下现在的东南亚籍出入境者?”
严诺道:“我已经跟周队说了,但不好查,万一人家伪造证件,又或者去了临近的省市……”
电话声适时响起。
也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肖奇看见他脸色突然一变,心也跟着提起来。
严诺挂了电话,对他道:“那个情妇的下落找到了。”
肖奇一喜,心道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我们现在马上过去?”
严诺叹了口气:“那女人死了。”
肖奇失声道:“不是吧!怎么死的!”
黄文栋的情妇被发现死在一个高档小区的房子里,据查这个房子的户主叫白香梅,也就是黄文栋的情妇自己。
严诺和肖奇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法医已经检查过一遍,为了等严诺他们,尸体还未搬走。
“现在初步判断,她应该是突然发病猝死的,死的时候正在睡觉,没来得及拿药,就已经咽气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外伤痕迹。”警方的周队长在旁边为他们介绍案情。
严诺跟肖奇看了一会儿尸体,相视一眼,都摇摇头,表示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但周队长这边发现的问题可就多了。
“我们在这间房子里找不到她的病历或治疗心脑血管疾病的药物,但却发现这间房子,有另一个男人的痕迹。”
严诺:“黄文栋?”
周队长摇摇头:“根据小区居民的反馈,他们都见过一个年轻男人跟死者进出过几回,从样貌描述来看,应该不是黄文栋,我们已经把这里的男用物品都收集起来,准备回去提取指纹。”
严诺心头一动:“白香梅的财物呢,检查看看有没有少!”
周队长道:“检查过了,有几张卡,和十几万的现金,目前还不知道那个人跟白香梅是什么关系,有没有卷款逃跑。”
这一切也太巧了。
黄文栋一家出事,他们刚查到情妇头上,情妇也出了事。
严诺肖奇也好,周队长也罢,谁都不相信事情真有这么巧。
但混乱琐碎的线索也让他们不由烦躁起来。
这种灭门分尸案影响恶劣,现在网络发达,早有人在网上议论,上头限期破案,周队长也很头疼。
“尸体会带回去解剖,还有提取指纹,排查跟白香梅往来那些人的身份等等,所有结果最快可能也要两三天后才出来。”
严诺问周队长:“现在对这桩案子,你们有什么推断吗?”
周队长也不瞒他:“白香梅无业,生活来源全部依靠黄文栋的供给,但最近我们发现她新开了一个银行账号,把大部分钱都转过去,再加上邻居口中那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差不多可以初步推断她很可能在外面交了男朋友,想要摆脱黄文栋。更重要的是,刚才你们没来之前,我们又在这个屋子发现了一个新线索。”
他招手叫来下属,拿过一个透明塑料袋。
严诺:“安眠药?”
周队长颔首:“跟黄文栋妻儿体内残留的安眠药成分是同一种。”
严诺一惊,跟肖奇面面相觑。
白香梅果然跟黄文栋一家的死有关!
但白香梅已经死了,还有可能是突发猝死的。
线索又中断了。
虽然还没尸检,但严诺有种预感,白香梅的死因很可能查不出什么结果,而那个神秘的男人,也很可能从此销声匿迹,了无踪影。
如此一来,这桩案子就变成悬案了。
想到这里,严诺心里的焦躁就越发浓郁起来。
他看了周队长一眼,对方脸上也有着与他差不多的神情,显然严诺想到的,周队长也想到了。
肖奇是个不肯轻易放弃的人,就道:“尸体应该很快要被送去尸检了吧,不如这样,我们也跟着去,看能不能在她身上发现什么?”
也只能这样了,严诺点头答应。
周队长道:“男人那边,现在我们已经在加紧搜查了,但目前监控没有什么发现,只能让人先根据小区居民的口述来复原,今天肯定是出不来结果的了。”
尸体和部分遗物被运往法医鉴定中心,周队长邀严诺和肖奇去吃饭,但大家都没什么胃口,匆匆用几口,周队要回去继续跟进,严诺和肖奇则接到了木朵的电话。
木朵说他们在旅馆里暂时没有找到其它式神,冬至帮她在旅馆里开了一间房,晚上她也会待在那里休息,严诺则跟她交换了一下这边的情况。
肖奇虽然没接电话,听到严诺的话,也大概能猜个七八分,等严诺挂了电话,就忍不住道:“我就说新人不靠谱吧!听他说得天花乱坠,还不是什么事也没有!”
严诺心里烦躁,什么也不想说,肖奇见状只好闭上嘴。
晚上八点钟的时候,他们来到法医鉴定中心。
法医与助手准备妥当,刚刚给死者剃完头发,严诺忽然道:“等等!”
他走到解剖台边,弯下腰仔细端详了几秒:“肖奇,你过来看看。”
肖奇不明所以,也学着严诺的姿势,去看死者头顶。
严诺道:“百会穴。”
那里有一个出血点,比米粒还小一点,不细看根本没能发现,但不偏不倚,正好在百会穴的位置。
严诺让法医稍缓解剖,说他们今晚还要再观察一下尸体,特管局在这件案子里也有同样的参与决策权利,法医自然没有异议,带着助手就先出去了。
有了这个出血点为引子,两人又把尸身完完全全检查一遍。
没有了衣服和头发,全身赤裸裸的死者,身上的伤口痕迹一目了然。
严诺和肖奇很快发现,在死者的左右脚底板,左右手心,分别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出血点。
如果不仔细观察,很容易以为那只是血痣,但左右双手、左右双脚的血痣,几乎都在同一个位置,这根本不可能是巧合。
“有什么杀人手法是这样的?”肖奇皱起眉头。
严诺绞尽脑汁,最终也只能摇摇头。
“会不会是……放血引魂?我听我师父说过,以前好像有这么一个歪门邪道的法子,但现在已经很久没有听说了。”
严诺出身丹凤派,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人也很少,严诺算是门派里最出息的弟子了。当然,肖奇跟木朵也没有什么大门派的来头,因着相似的出身背景,三人一见如故,合作还算默契。
也因此,对冬至这种成长背景毫无相似之处的新人,他们才会产生隐隐的排斥感,但要说排挤打压,倒还谈不上。
两人讨论了很久,提出不少可能性,但最后都没什么结果。
肖奇嗤笑一声:“说不定最后还真得跟那小子说的一样,让上面派人来协助。”
严诺也不想得到这么一个结果,那样一来只会证明了他们一无是处。
一个一点用也没有的办事处,还要留着干什么?
许多修行者受不了特管局的规矩束缚,但也有人甘之如饴,严诺就喜欢在世俗里打滚的这份热闹,他也不否认自己有往上升迁的功利心,但最近几件事情都办得不顺,不得不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工作能力。
“我下去买包烟,你要带点什么吗?”
肖奇挥挥手:“不了,我再看看尸体还有什么发现,你去吧!”
严诺走后,肖奇在解剖室里来回踱步,外头的人早已下班,解剖室里除了他之外就是尸体,明亮的灯光并没有给人温暖的感觉,反倒更有种惨淡空旷,仿佛午夜梦回里那些足以吓哭小孩子的都市怪谈。
但肖奇没什么感觉,他毕竟是修行者,要是连这种地方都不敢待,那传出去也就笑死人了。
他只是跟严诺一样烦躁,视线无意识地到处梭巡,蓦地看见放在旁边桌子上的部分遗物。
衣物拿去化验了,塑料袋里装的是部分日常用品,还有一些分不清用处的小物件。
肖奇一一拿起来,漫不经心,脑海里还在想着放血引魂的术法,视线忽然停留在手中的塑料袋上。
里面装着一个小铃铛。
很普通的古铜色铃铛,半个巴掌大小,做工不算粗糙,但也谈不上巧夺天工,应该是外头店铺里卖的工艺品一类。
肖奇想起来了,周队说过,这个铃铛是白香梅死前手里抓着的东西。
临死前抓着个铃铛干什么,难道是铃铛挂在什么地方,被她扯下来的?
肖奇莫名其妙,就这么隔着袋子端详。
然后他就听见一声脆响。
叮——当——
肖奇不由自主低头,铃铛正安安静静躺在他的手心呢,哪里有发出声音?
叮——当——
清脆的铃铛悠远回荡,犹如古道上的驼铃,一声一声,很有规律。
但肖奇没有那么多文人遐思,他只觉浑身寒毛全都竖起来了。
大半夜的,外头基本都没人了,哪来的铃声。
玻璃门外,走道灯光一明一灭,似有人悄然而至。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