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最后一天。”
几乎与此同时,广寒也说出这句话。
他手里还拿着调羹,正在思索如何让蛋清和蛋黄更快融合,顺势看一眼手机上的日期。
“什么最后一天?”
凤凤爪子依旧摁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头也不回。
广寒道:“当初我跟何疏说了,只在这里租三个月。”
爪子蓦地一顿,凤凤连游戏也不打了,一头栽进沙发,肚皮朝天。
“我死了。”
游戏里,它的队友早在一分钟前就纷纷阵亡,剩下它孤独蹲在草丛里面对莫测的未来。
角色一动不动,直播间的人还以为它掉线了,弹幕都在询问。
凤凤装死半天,见广寒死活不问,又爬起来不满道:“你就不问问我的意见吗!”
广寒道:“你不想走。”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这里有什么不好?!有东西吃,有电脑玩,不用日晒雨淋,还有,”凤凤声音由高而低,嘟嘟囔囔,“人多热闹,有何疏在,我是不想走……”
凤凤待过很多地方,有远比这里豪华的,也有远比这里恶劣的,狂沙漫天,寸步难行,它的羽毛稍微一抖,都能抖出半筐的沙,要说比这里豪华,它也曾住在广阔宫殿,备受呵护侍奉,非晨露不饮,非美玉不食,哪怕掉一根羽毛,都被视为头等大事,哪里像现在这样,掉毛还要被何疏念叨。
饶是如此,它还是喜欢这里。
虽然何疏每天都跟它斗嘴,一人一鸟天天在家里追着打,嫌弃它吃得多,掉毛,逮着机会总要调侃奚落它一下,但凤凤觉得自己还是喜欢这里。
因为这里,有家的感觉。
“你不是还欠了何疏不少钱吗?对了,他上次给我买玉,你要还给他!”
凤凤灵机一动,找到一个阻止他们离开的理由。
“欠钱不还不好的,会对你修行因果造成心魔障碍!”
“我直播的钱都给他,加上现在接戏的钱,这个月底就差不多了,就算不够,离开了也可以转账。”
广寒瞥它一眼,似乎早已识破它的用心。
凤凤见他好像没在开玩笑,这下是真的慌了,二话不说扑上来,直接咬住广寒衣角,挂在他身上一晃一晃,奈何这样就没法说话,它又扑腾两下飞到对方头顶——终究是没敢像停在何疏肩膀那样驻足,只能退而求其次飞到他前面,高高站在电脑上。
“我们现在离开了,还能去哪儿?”
广寒:“该去找地魄了。”
听见这个词,凤凤有点心虚,毕竟上一块地之魄被它吃了。
“现在也没有头绪,你准备上哪去找?”
“李映带来一个消息,说上次他们局里的人在西南办事,跟对面的降头师交手,其中有个人拿的就是一面镜子。”广寒道。
凤凤叫起来:“这世上用镜子当法器的人那么多,你不会是听见有镜子都想去看看吧!”
广寒:“那你在家里玩游戏就能找到线索?”
凤凤:……
彻底心虚,哑口无言。
它从理直气壮变成哀兵策略。
“我现在还没完全恢复啊,看见地魄未必就有感应,每天还掉毛,西南很潮湿吧,要是秃了病了死了,你上哪儿再去找我这么可爱聪明通人性的鸟?啊呸,我不是鸟,是凤凰,都怪何疏天天洗脑把我带坏了!”
广寒没吱声,像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又像是在考虑它的话。
凤凤赶紧加把劲:“何疏对咱们不错啊,在我们最需要居所的时候收留了我们,自己还倒贴钱买那么多东西,他肯定把咱们当朋友了,要是就这么一走了之,他肯定难受,说不定天天躲在被窝里哇哇地哭,你忍心吗?算了,你肯定忍心,但我不忍心啊!”
广寒很难想象何疏会躲在被窝哭,倒可以预见凤凤肯定会哭。
但凤凤也许不知道,对于离不离开,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延期了。
换作从前,在一听到李映的消息时,广寒就会选择马上启程,而不是过了三四天,才通知凤凤。
凤凤的心思很好猜,但它却无法看透广寒的想法。
它觉得广寒应该也是舍不得这里的,大多数人很容易习惯安逸的环境,下意识抗拒未知的冒险,虽然广寒不是寻常人,但那并不代表他真就一点感情都没有。
既然广寒现在已经是人,总该会有属于人的那些眷恋不舍吧。
更何况何疏——
凤凤无法具体描绘何疏的好,如果要让它说出不好,它倒是可以说出一箩筐。
但何疏有种舒适的亲和,是在别人身上看不到的。
他是一个活得很简单的人,也愿意敞开心扉让别人看见真实的自己,不吝于对旁人付出,又不会去过分计较自己得到多少,非要用具象化词语来描述的话,那应该是一种通透的洒脱。
凤凤无法用这么繁复的语言去表达这一切,但它灵慧不下于人,愿意跟何疏同住一个屋檐下那么久,就是最好的证明。
广寒很清楚,这只鸟嘴上没说,心里肯定已经把何疏当成亲人了。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才走?”
他抖动衣角,胖鸟松口掉下来,啪叽一下,明显最近重量见长。
凤凤支支吾吾,灵机一动:“要不我们带上何疏!他会法咒,也不算普通人,带上他,有什么事也能帮上忙啊!”
见广寒不吱声,凤凤索性恢复耍赖本性。
“我不管,反正我现在掉毛,心情难受,走不了了,就算勉强出去,也会抑郁而死的!”
说话的时候它站在门口何疏给它买的猫爬架上面,居高临下大声表示抗议,因为太过激动重心不稳,脑袋朝下栽,这时何疏开门,从天而降一只胖鸟,正好栽在他脑袋上。
广寒:……
幸好凤凤身体大体柔软,痛也痛不到哪去,何疏揉着脑袋皮笑肉不笑拎起它的后颈皮。
“又皮了?这次又弄坏什么东西?”
凤凤双爪胡乱挣扎:“少冤枉人,我是没站稳!”
何疏:“呵,重了,又胖了。”
凤凤:“胖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何疏:“还真吃了。”
凤凤:“胡说,我也赚钱的!”
何疏慢条斯理:“那米不也是我买的?”
他摁住胖鸟蠢蠢欲动的脑袋,显然没有像往常一样与它打闹的意思,反而望向广寒。
“那个,你这两天有没有事?”
凤凤想抢先告状,说广寒要跑路,被他冷冷一眼扫过来,却噎住了话,什么也没敢吱声。
“傍晚直播做菜。”广寒道。
“除此之外呢,还需要去影视城拍戏吗?”
广寒摇头:“最近不用了。”
直播间热度持续上升,有些人冲着美食本身而来,有些人确实醉翁之意不在酒,冲着主播颜值,或者看过他在影视剧里的表现,对角色的喜欢延伸到本人。
广寒现在也逐渐熟谙现代社会各种潜规则。
比如他在影视剧里的出镜率,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影响直播间的人气,而他在直播间的人气,将来某一天又会反过来推动他接戏的资源。
比如人不可貌相,但很多人就是会被外貌影响观感,作出许多偏差判断。往小了说,就是颜粉为偶像花钱,往大了说,也许有人会利用自己的外表去走捷径,甚至坑蒙拐骗。
对这些潜规则,广寒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但他的确是受益者。
在他心里,头等大事依旧是寻找地之魄。
何疏道:“要是你们今天都没安排,我请你们吃饭?”
“好哇好哇!”
广寒还没说话,凤凤先叫起来。
“何疏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要补偿,居然会想起要请吃饭?”
“不单要请饭,还要请你们去玩!”何疏翻了个白眼,“我什么时候对你小气过?”
凤凤:“何爸爸,几点出发,去哪吃,我需要梳梳毛吗?”
何疏:……
他看向广寒,露出询问的意思。
广寒:“好。”
何疏笑了:“走,哥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所谓好吃的,其实是ktv里的自助餐厅。
但这里有个好处,他们可以将吃的拿进包厢,给凤凤分享。
否则一只有着五彩斑斓羽毛的鸟出现在普通餐厅里吃东西,总是很容易引来万众瞩目,说不定饭没吃完,凤凤就被举报带走了。
包厢里,何疏打开鼓鼓囊囊的背包,把胖鸟放出来。
广寒则好奇打量周围布置。
“为什么唱歌也需要花钱来这里?”
“因为在设备加持下,你可以想象自己是个天皇巨星。”
何疏拿遥控器开始点歌。
桌子上堆了不少吃的,都是他们刚刚从外面自助餐台拿回来的。
不必担心吃不完浪费,在战斗力爆表的凤凤面前,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其实在你心情不佳的时候,唱歌也是一种很好的发泄放松方式,有些人还把唱歌当成减肥。”
广寒无法理解这种快乐,但他认真在小屏幕上选歌,瞅了半天才道:“我没有一首会唱。”
何疏:……
“那我只好先来献丑了。”
他随便选了首眼熟的老歌,拿着麦走到屏幕前,面朝沙发微微一鞠躬,整得煞有介事,随后又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哟呵一声。
“老寒你居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