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个嫌疑人
1
次日,早上9点,京海市某公安局四楼。
陆浩坐在办公桌前,专注地看着手捧的书籍。自打上班以后,他就很少有时间读书,不过此刻要读的书,却和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没错,这正是许蕾出版的散文集——《孤岛》。
他记得身为小说家的堂弟曾说过,任何一部作品,都代表着作家某个特定时期的心灵感悟。而《孤岛》是去年结集出版的散文集,收录了许蕾从大学到工作后发表的多篇散文,因此,他认为通过这本书能了解许蕾心灵成长的历程,也就会全面了解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你这家伙可算来了。”陆浩听出是我的声音,快速抬起头,却发现只有堂弟一人走进来,不禁疑惑道,“你们校长呢?”
我走到办公桌对面的沙发前坐下,指了指斜挎的背包:“在这里面呢。”
“啊?”他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和我开玩笑!”
我一口气爬四楼,嗓子渴得直冒烟,就没理他的话,拿起茶几上的瓶装水,拧开喝了起来。
看我不出声,陆浩挖苦道:“昨天是谁说肯定让校长配合来着?哎,有些家伙总爱说大话。”
“你怎么不信我的话?真的在包里。”我放下瓶装水,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纸盒,“那,你自己打开看看吧。”
陆浩走过来,接过盒子打开,就见里面有一根黑色的毛发。他顿时恍然大悟:“这是……校长的头发?”
“对。”
他蹙眉看着盒子里的头发,脸上露出担心的神色:“你确定,这肯定是校长的头发?”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就道:“放心拿去鉴定吧!这是我亲手从校长头上拽下来的,绝不会出错。”
“哦?那你是怎样说服校长的?”
“今天早晨,我以新生入学考试为由去找校长。探讨问题时,我故作惊讶地告诉校长,他头上有几根白头发,特扎眼。校长想都没想,就让我立刻帮他拽下来。”
陆浩把盒子举到我眼前,疑惑道:“可这里面装着的是黑头发呀?”
“当然是黑头发了,我又不是色盲。”
“嗯?但你刚才说拽下的是白头发啊?”
“咳!校长虽年过半百,但平时很注重个人形象,每隔几个月就会染一次头,哪来的白头发啊?”我捂着嘴坏笑了几声,随即恢复正经,“其实我去找校长之前,特地准备了几根白头发,拽下黑头发后,就被我偷梁换柱了。”
陆浩听完,也忍不住笑了几声,指着我的鼻子说:“嘿!你这家伙够损的。”
“还不是为了你,我才想出这个馊主意。”我冲他抱怨了一句,继续说,“我也正是抓住校长过分注重个人形象的心理,才有机会给你弄来头发。”
他在我肩上拍了拍,以示感谢,然后感慨道:“是啊!心理习惯很容易被人利用,无论好与坏。”
“堂兄,你现在不简单呀!”我仰视着他,颇为惊讶地说,“你看待问题的视角,都上升到心理学的高度了?”
他抓了抓鼻翼,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可能和刚才看的书有关。哦,就是那本。”说着,他转身指向桌上摆着的书。
我起身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原来是许蕾出版的散文集。我刚要翻开,却听陆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拿到指纹鉴定结果时,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人在利用我们警方的心理习惯。”
“哦?”我转回身,迷惑地看着他。
“我们警方的心理习惯是,以人证、物证等证据为依据来侦破案件。也就是说,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牢牢抓住这个重心,决不能掺杂个人情感因素,更不能凭直觉办案。”
“对,这是作为警察要具备的最基本能力。”
“但我现在却有一种可怕的直觉。”他深吸了口气,神情凝重地看着我说,“我总觉得哪些地方有点不对劲儿,似乎有人利用我们警方的心理习惯,把案子引向了完全错误的方向。”
我双手抱膀想了想:“你担心物证有问题?”
“不。我就是觉得物证太齐全、太完美了,特别是那枚指纹,将凶手目标彻底锁定在许蕾身上!这反而让我感到很可疑。”
他这番话说到了我心坎里,因为我始终对照片里两人的表情难以释然。我盯着手拿的《孤岛》缄默了片刻,抬起头说:“我们也不必庸人自扰。等DNA鉴定结果出来,就能确定许蕾是否真的有作案动机!”
陆浩点点头,心想只要鉴定结果证明孩子是韩一洋的,许蕾就存在作案动机,也就不会与指纹等物证相矛盾。
不过,他担心鉴定结果与之相反。那样一来,案子就会变得相当复杂,更可怕的是,布下诡局的人肯定不是许蕾,而是有人在幕后操盘!此刻,这个可怕的念头完全占据了大脑。他只能暗暗祈祷,鉴定结果千万不要和物证相矛盾。
2
苏可曼在沉睡,在一个未知的空间里沉睡。
蓦地,一股熟悉而又怪异的气味儿刺进鼻孔,迫使她快速睁开双眼。
无数道灼目的白光,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直刺得双眼隐隐作痛。她赶紧伸手挡住迎面射来的白光,眯起眼睛,怯怯地环顾四周。
她正躺在一个半球形的、逼仄的空间里。四面和头顶被手指般粗细的铁条严密封死,宛如钻进了一座巨大的鸟笼。白光从铁条之间的缝隙射进来,照射出一道道飘浮着尘埃的光柱,好似一柄柄锋利的长剑,把逼仄的空间切割得体无完肤。
忽然,四周的铁条颤动起来,并发出诡异至极的呻吟。
她吓呆了,双手捂住耳朵蜷缩在地,恐惧地盯着不断颤动的铁条。
那些铁条忽然生出许多细小的分支,越来越长,越来越多,像无数条海蛇一样缓慢蠕动着,一寸一寸地向她爬来。
数以万计的“海蛇”蠕动的视觉效果,吓得她浑身战栗,冷汗直流。她绝望地大声呼救,但根本没有人来帮她。
光线变得昏暗起来,那些可怕的异物也越来越近了。有些已经爬到身上,像饥饿的野兽伸出的魔爪般,死死地缠住她的身体。
她奋力挣扎,拼命摆脱,却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渐渐地,那些异物将她的身体彻底包裹起来,她像个粽子似的一动不动地躺在“鸟笼”里。
“鸟笼”是她永远的宿命吗?
“不,我要逃出‘鸟笼’!”
她没有放弃,在心里高声呐喊着。不过她也很清楚,逃出去需要等待时机,而此刻那个绝佳的时机就要降临了。于是,她丝毫没有反抗,任凭“海蛇”在身上交错缠绕。
“海蛇”的七寸终于暴露出来。她想尽一切办法,慢慢地靠近,然后快速张开嘴,一口咬住它的咽喉,用牙齿将其撕碎,嚼烂!
紧裹着身体的那股力道慢慢消失了。
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环视四周。可怖的鸟笼不见了,那些如海蛇般的异物也消失了。眼前只有一张熟悉的脸,正瞪着惊骇的眼睛看着自己。
“小曼,你……你这是怎么了?”
她认出是自己的丈夫,再看四周,是医疗器具和粉饰得雪白的墙壁。显然,她此刻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梦,一个曾做过无数次的噩梦。不过,这次的噩梦有了与以往不同的结局——她成功逃出了“鸟笼”!
“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不用为我担心。”她一边抹掉脸上的冷汗,一边刻意用轻松的语调对丈夫说道。
“哦,没事就好。”丈夫并没察觉到异样,边说边递给她一个刚刚削好的苹果。
苏可曼接过苹果,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心里开始涌动着逃出“鸟笼”的解脱感。二十多年了,她终于摆脱束缚,逃出了那座可怕的囚笼。
她咬了一口苹果,看着丈夫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心想,是时候该把那件事告诉他了。
3
下午3点,DNA鉴定结果出来了。比对结果显示,从孩子心脏细胞中采取的样本,与校长头发DNA的相同率高达99.99%,证实孩子和校长存在血缘关系。也就是说,苏可曼腹中之子确实是韩一洋的。
看到这份鉴定报告单,陆浩如释重负般吁出一口气,之前的种种担忧云消雾散了,这两起案子也宣告侦破。
不过,在公开发布破案结果之前,他认为有必要去见一见苏可曼。一来苏可曼是本案的被害人,应该把破案结果告诉她;二来陆浩有几处疑点没完全搞清楚,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于是,他带上从许蕾办公室找到的照片、机票和那份数学试卷,以及DNA鉴定报告单,然后和李薇一起赶往医院。
出了警局大院,陆浩和李薇钻进车里。
“浩哥,你觉得苏可曼得知这个结果,会有怎样的反应?”李薇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问道。
“我想,她应该很痛苦吧。”
“是啊,毕竟是多年的好友。”李薇叹了口气说,“恐怕她做梦也想不到,袭击自己的竟会是许蕾!”
“那可未必。”他回想起上次去见苏可曼时的情景,“我觉得她应该察觉到凶手是许蕾了,只是在刻意逃避罢了。”
“哦?”李薇一脸迷惑地看着他。
“你想,她和好友的丈夫关系暧昧,并有了孩子,内心必定充满了负罪感。即便是知道凶手是许蕾,她也不愿意说出来,因为她害怕这些不光彩的事被人知道。那样一来,她就不能继续在学校工作,婚姻也会破裂。”
“既是如此,苏可曼当初就不该做出那样的事。今天这个结果,也是她咎由自取!”李薇用轻蔑的口吻说。
“不,现在下这样的结论还为时过早。”
“嗯?什么意思?”
“虽然我和苏可曼只见过两次面,但我觉得她不像能做出这种事的人。”陆浩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在这个社会,有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李薇皱紧两道细眉,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半天,才道:“你怀疑苏可曼和韩一洋关系暧昧的背后,另有隐情?”
“对,这正是我要去见苏可曼的主要原因。”陆浩顿了顿,说,“在公布破案结果前,我们必须把所有疑点都解开,以免造成冤假错案。”
二人就这个话题探讨了一会儿,便不再说话,都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汽车刚刚驶下高架桥,在密集的车流中缓慢前进。
陆浩收回视线,看向装着DNA鉴定结果、机票和照片等物证的文件包,心想一会儿见到苏可曼,应该把许蕾的整个犯罪过程告诉她。于是他靠在椅背上,微微闭起眼睛,把许蕾的犯罪过程在大脑里过了一遍。
9月1日,深夜9点45分左右,许蕾以试卷出错为由,打电话让苏可曼火速赶到学校。10点左右,许蕾离开学校,为了不引起校警的怀疑,她驱车驶向公园相反的方向,但很快就迂回到公园里,并埋伏在公园中央的隐蔽处。
10点40分左右,苏可曼出现了。许蕾立即用丝袜蒙住脸部,快速从后面冲上去。为了避免身体接触,她没抱住苏可曼,而是用事先准备好的沾有氯仿的手帕,直接捂在苏可曼的脸上。苏可曼晕倒后,许蕾开始实施犯罪——打掉腹中的孩子。这一点,医生曾提到苏可曼的腹部有剐蹭痕迹,现在想来,那肯定是许蕾用什么东西重击后留下的痕迹。
达到目的后,许蕾开始在现场故布疑阵,将沾有氯仿的手帕和矿泉水瓶抛弃在现场,企图伪造成连环奸杀案的现场,却由于时间紧迫,慌乱之下没能擦干净水瓶上的指纹,留下了致命的证据……
15分钟后,汽车停在医院大门前,二人推开车门下车。
“我最讨厌医院的这股怪味儿。”走进住院部的大楼后,李薇捂着鼻子说。
陆浩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医院里的细菌和病毒比较多,不洒消毒水也不行啊。”说着,他指了指左前方的电梯,示意她往那边走。
很快,二人来到病房外。房门半开着,能看到苏可曼躺在床上,床边还坐着个男人,正在给她削苹果。陆浩仔细一看,原来是苏可曼的丈夫。
“如果这个男人知道了案情,还会给她削苹果吗?”陆浩这样想着,伸手在门上敲了几下。得到允许后,他和李薇快步走进去。
看到来人是陆浩,苏可曼连忙从床上坐起来。她坐起来的动作一点都不吃力,面色也很红润,想必是恢复得相当不错。
没等陆浩开口说话,她就迫不及待地问:“毒杀许蕾的凶手抓到了吗?”
“经过细致的侦查,我们警方最终确定许蕾是服毒自杀。”陆浩尽量用平淡的语调说道。
她瞪大乌黑的眼睛,轮番看着两个警察,最终把目光定格在陆浩的脸上:“她……她真的是自杀?”
“对。”
她像是受到极大打击似地垂下头,纤细的肩膀不住颤抖,脸上也浮现出焦虑不安的神情。
陆浩知道,她此刻一定在想许蕾自杀的原因,并由此联想到她们之间的恩怨,也就能轻而易举地推测出袭击自己的凶手是许蕾。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抬起头,脸上仍挂着不安的神色:“许蕾自杀的原因查清楚了?”
“嗯……”
陆浩的余光扫了一眼苏可曼的丈夫,心想暂时还不能让他知道案情,于是就以做笔录为由,让他到门外等候。
看他走出病房,陆浩和李薇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用尽量委婉的语气说:“许蕾服毒自杀和你昨晚的不幸遭遇有关。”
“啊?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她语气很惊讶,但脸上丝毫没露出惊讶的表情,显然,她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考虑到她的感受,陆浩没有直接挑明,而是先拿出那份数学试卷递给她:“这是你拟定的那份试卷。我们找你们学校的老师鉴定过了,根本不存在任何错误。”
她接过试卷浏览了一遍,低着头喃喃自语:“果真一点错误都没有。奇怪,那许蕾为什么还让我深夜赶去学校?”
陆浩观察着她的表情,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是时候该挑明了,就严肃地说道:“许蕾引你去学校的目的,就是为了制造昨晚袭击你的案子,她也正是因此而服毒自杀!”
也许是不愿相信这个结果,也许是还没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当陆浩说出这个结果,她惊诧得以手掩口,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直到陆浩又重复了一遍,她才颤抖着声音质疑道:“你……你说什么?昨晚在公园袭击我的人是许蕾?”
“是的。”
“简直是荒谬至极!”
苏可曼愤怒地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我记得不止一次跟你提起过,我俩的关系非同一般。”
此刻听到“非同一般”这个词,陆浩却有了另外一番理解。
“对了。用你们警察的话说,许蕾根本就没有作案动机,还怎么可能去袭击我?”
“不,她有作案动机。”陆浩干脆地反驳道。
苏可曼闻言表情一僵,眼神也闪烁不定,但仍大声质问道:“那我倒要听听,她到底有什么作案动机?”
“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陆浩一边说,一边取出照片和机票递给她。
苏可曼接过来,看到照片上殷红色的“X”和“杀”的符号,不由得双手颤抖不止,以至于照片和机票滑落到了地上。李薇赶紧捡起来,重新递给她。她一边做深呼吸,一边颤抖着手翻看照片,似乎在强忍着内心的慌乱。当她翻看完,已是满脸的冷汗。
苏可曼抹了把脸,仰起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力叹了口气,目光转向陆浩:“这……这些照片和机票,都是从许蕾身上找到的?”
“不,是在她办公室。”
她又擦了擦鼻尖上的汗珠儿,调整好情绪后说:“这些照片确实能证明许蕾有作案动机,但不能证明凶手一定是她。”
在陆浩听来,她这句话分明是告诉他们:她和韩一洋的特殊关系,就是许蕾的作案动机。
“你说得没错。不过,我们警方在案发现场找到的物证上,提取到了许蕾的指纹。这足以证明,凶手就是许蕾!”说着,陆浩把指纹比对结果递给她。
看到指纹比对结果,苏可曼默不作声地垂下头,盯着摆在床上的照片和机票,脸上露出十分复杂的表情。
李薇看到这里,向陆浩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她此刻的举止表明,虽然不愿相信凶手是许蕾,但在指纹比对结果面前,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陆浩会意地点点头,心想她现在一定在回忆他们三人之间的恩怨——这也是我们警方迫切想知道的秘密。他不想再拐弯抹角地询问,就直接把DNA鉴定报告单取来,递到她面前。
她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把目光移到报告单上,继而像慢镜头般缓缓抬起头:“这……是什么?”
“DNA鉴定结果。哦,就是用孩子和校长的DNA比对的结果。”
苏可曼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一把抢过报告单,快速扫了几眼。她猛地抬起头,双眼像锥子一样直盯着陆浩:“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不知道这是在侵犯别人的**权吗?”
“不,不,你千万别误会。”陆浩连连摆手,解释说,“我们警方这样做,只是为了把案情弄清楚,绝无侵犯你**的意思。”
“是吗?”苏可曼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陆浩用力点点头,说:“我们警方把DNA鉴定结果和案情的细节结合起来分析,推断许蕾作案的真正目的并不是杀害你,而是要杀死你腹中的孩子。”
这句话似乎命中了苏可曼的要害。她脸色骤变,乌黑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愤怒的火花:“孩子是无辜的!为什么要杀死孩子?她……她真是个恶毒的女人!”
等她情绪稍稍稳定后,陆浩直截了当地问:“能告诉我,你们三人之间存在怎样的恩怨吗?”
她对这个问题很反感,指着照片冷冷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哦。确切地说,我想知道你和韩一洋为什么会有那种关系。”
“什么?”她气愤地瞪着陆浩,“你是不是以为我抢走了好友的老公,才得到今天这个下场?你是故意来讽刺我的?”
“不,你别误会。我就是想把案情……”
她一拳砸在床头柜上,大声咆哮道:“许蕾才是不折不扣的第三者!是她从我身边抢走了韩一洋!”
陆浩一惊,心想她和韩一洋关系暧昧的背后,果然另有隐情。陆浩盯着她的脸,不露声色地问:“能详细说一说吗?”
苏可曼突然忧伤地叹了口气,脸上愤怒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痛苦的表情,接着眼眶一红,泪水流了下来。
陆浩并不急于追问,等待着她情绪稳定下来。
她抹掉脸上的泪水,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在他们认识之前,我和韩一洋就相恋了,是许蕾用诡计把我们拆散的。”
“哦?”陆浩忖度着她的表情,觉得她不像在说谎。
她又忧伤地叹了口气,缓缓讲述道:“5年前的7月15日,也就是我刚刚大学毕业,来新起点高中报到那天。哦,当时正值暑期,学校的老师好像都放假了,校长就委托韩一洋去车站接我。说实话,我以前从不信一见钟情,但说也奇怪,看到韩一洋举着校牌站在逆光里的刹那,我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后来他告诉我,看到我的时候,他也是同样的感觉。不久,我们就顺理成章地恋爱了。考虑到学校是特殊场所,我们从不在学校约会,所以学校老师并不知道我们的恋情。大概是一年后的暑假,我邀请许蕾和我们一起去镜泊湖游玩,哪承想却酿成了之后的苦果。她喜欢上了韩一洋,并使用诡计致使他离我而去。”
“她使用了什么诡计?”陆浩迫不及待地问。
“哼!就是一些卑鄙的手段。比如,她在韩一洋面前编造我和某某男老师关系暧昧的谣言,甚至编造我和学生乱搞师生恋。”
“嗯?你们既然真心相恋,他应该对你很了解,怎么会轻易相信谣言呢?”陆浩质疑道。
“有时候,谣言听多了,听者也会信以为真。更何况,就算韩一洋知道那是谣言,估计也会那样做,因为他是一个很‘复杂’的人。”
“很复杂的人?”
“对,韩一洋本身生活作风就不检点。当然,这是我们相恋很久以后才知道的。但那时我已深深爱上他,即便知道他是坏男人,我仍不顾一切地去爱他!”她动情地说着,脸上却慢慢浮现出绝望神情,“那时,我每天都做噩梦,生怕别的女人把他抢走。可是,噩梦真的降临了……”
“韩一洋向你提出了分手?”李薇插话问道。
“嗯。他和许蕾打得火热,早就把我抛到了脑后。”她垂下头,双手痛苦地搓着脸颊,“一个是我的好友,一个是我深爱着的男人,巨大的绝望感压得我几乎要崩溃,我甚至想到了自杀!从那个艰难时期熬过来以后,我告诫自己,再也不要去相信所谓的爱情和友情。”
“你和许蕾彻底闹掰了?”
“那还用说?”
“可你们单位的同事反映,你和许蕾的私人关系一直很好啊?”李薇狐疑道。
“你说得没错。在外人看来,我和许蕾仍是好友,但实际上我们的友情彻底决裂了。”苏可曼顿了顿,解释说:“许蕾毕竟是教务主任,只要我还在这个学校工作,就受她制约,我不敢和她弄得太僵。她可能觉得有愧于我,也没找我的麻烦。我觉得,我们的友情也仅剩下‘面子工程’罢了!”
李薇“哦”了一声,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陆浩。陆浩点点头,他能理解这种复杂背景下的人际关系,但心中还有一个最大的疑点没解开。他低头看了一眼DNA鉴定报告单,却不知该怎样询问比较妥当。
苏可曼发现他盯着报告单,立刻明白他心中所想,就道:“你是不是想问,既然我和韩一洋已经分手了,怎么会又有了孩子?”
“嗯……能告诉我们原因吗?”
“我刚才说了,我始终深爱着韩一洋,到现在都是如此。”她指着摆在床上的机票,毫不掩饰地说,“今年春天,韩一洋突然打电话给我,让我陪他去洛杉矶旅行。我犹豫了很久,但最终没能经得住诱惑,不然也不会发生今天的悲剧。”
“从洛杉矶回来后,你们还见过面吗?”
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其实我不想再和他见面,但不知为什么,一听到他的声音,我就无法控制自己。每次约会回来,我心里都承受着巨大的负罪感,只能祈求千万别被别人知道。可毕竟纸包不住火,我俩的事很快就传开了。最倒霉的是,有一次他去学校找我,刚好赶上放学,被挺多老师看见了。”
堂弟就曾看到她坐进韩一洋的车里,看来她确实没说谎。陆浩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问:“许蕾知道你俩重归于好,是否去找过你?”
“没有,她从没找过我。”
“哦?”
她沉重地叹了口气,说:“我当时也觉得很奇怪,但现在想来,她竟是在酝酿这个可怕的计划。”
“那他……”陆浩指了指房门,“他知道你和韩一洋的关系吗?”
苏可曼摇摇头:“我和老公不在同一所学校工作,人际网也没有交点,所以只要我不说,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好的,我们警方会尽量替你保密。”
陆浩虽然这样说,但心里明白是在敷衍她,因为电台和报社的记者早就盯上了这两起案子,只要公布案情,就再也没有秘密可言。更何况,他们三人之间的故事很有噱头,一定会被那些小报记者大肆炒作。
然而,苏可曼却摆摆手说:“不必了。在你们来之前,我刚刚把这些事和他说了,他已经原谅了我。”
陆浩一愣,心想他还真是一个好脾气的男人。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苏可曼坐直身,神情凝重看着两个警察,“你们应该去查一查韩一洋的车祸,我总觉得那不像一场普通的车祸。”
“嗯?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怀疑车祸可能是许蕾制造的。”
“你有证据?”陆浩也曾怀疑过那起车祸。
“大概在车祸发生前半个小时,我曾给韩一洋打过电话,他当时没接听,但很快就给我回了一条短信。这条短信我一直保留着。”她边说边从枕边拿起手机,调出短信后递给陆浩。
陆浩接过来,就见上面只有一行文字:我和许蕾在一起吃饭,不方便,稍后打给你。他又扫了一眼短信的接收时间:5月27日,下午2点40分。这与韩一洋发生车祸的时间完全吻合。
“警方公布的结果是酒驾导致了意外车祸。但车祸发生前半个小时,他们还在一起用餐,为什么用餐结束后许蕾没坐他的车?你不觉得很可疑吗?”苏可曼提示说。
“仅凭这条短信,不能断定车祸就是许蕾制造的。”陆浩把手机递还给她,“首先他们用餐的地点不明确。如果是在家中用餐,许蕾可能会留在家里;如果是在酒店,许蕾也会开车,完全有可能不坐他的车。”
“但还是不能完全排除许蕾的嫌疑,不是吗?”
车祸案不在陆浩职权范围内,而且许蕾已死,调查的难度可想而知,他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就说道:“这样吧,我通知负责车祸案的刑警去调查。”
“那最好不过了。”
现在,他们三人之间的复杂关系彻底弄清楚了,有关案子的所有疑点也都解开了,这两起案子可以画上一个圆满的终止符。陆浩来医院之前的忧虑消散了,感到浑身无比轻松,就像是卸掉了压在身上的一块巨石。他不禁长出一口气,抬手看了看腕表,已是下午5点15分。于是,他把照片等物证整理好装进包里,然后起身告辞。
4
9月4日,上午10点,新起点高中二年级(16)班的教室里。
第三节课进行一半时,我在黑板上画出受力分析图,并详细讲解了一遍。当我转回身,发现有几个学生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种现象不止一次在课堂上出现,起初我很恼怒,对上课睡觉的学生进行严厉批评,但没有任何效果。后来仔细一想,主要因为这是文科班,对他们来说,物理不作为高考科目,所以才会产生厌学的情绪。
我伸手在讲台上敲了敲,把睡觉的学生全部叫醒,并让他们仔细听讲。然而,一个身材魁梧的男生却对我大声质疑道:“既然高考不考,老师为什么还逼着我们去学?”
我并没有严厉地进行说服教育,而是意味深长地反问了一句:“你学习的目的只为了高考吗?”
“当然!”他想都没想就答道。
“哦,那你高考的目的又是什么?”
“考取理想的大学。”
“然后呢?就是大学毕业以后。”
他似乎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咬着嘴唇想了半天,才答道:“应该是……工作和生活了吧?”
我点点头,从讲台上走下去,站到他身旁说:“虽然对你来说物理不是高考科目,但无论你将来的工作还是生活,都离不开这门科学,所以有必要认真学习。”
他仰头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质疑。
我微笑地迎着他质疑的目光,举例说:“比如,你将来工作和生活中必须使用的电脑,它的主板、CPU、显卡、集成电路等等,都与物理学不可分割。因此,你要想熟练地使用和操作电脑,不仅要懂得计算机知识,还要懂得一些简单的物理常识。”
“这我当然知道。”他仍不服气,指向黑板上的受力分析图,“可是老师,你把一个小木块放在斜坡上反复研究,似乎与我们未来的工作和生活没什么关系吧?”
他话音刚落,班级里就响起了哄笑声,接着有几个学生跟着附和道:“是啊!老师,肯定没关系吧?”
我摆摆手,示意不要大声喧哗,然后对那个身材魁梧的男生问道:“你骑车上学吗?”
“嗯,我骑自行车。”
“那就用骑自行车举个例子吧。当你骑车下一个倾斜路面时,就要考虑坡度的大小和风阻,以及路面的湿滑程度,也就是我常说的摩擦系数,然后采取适当的下坡速度和方式,否则就会有危险。”
“我可不会想那么多。”他反驳道,“下坡时,我会凭借经验和直觉作出判断。”
“但你的经验和直觉,也是建立在力学基础上的,只是你没意识到罢了。”我微笑着解释说,“比如,你会把风速看做阻碍你下坡的阻力,把路面的湿滑程度看做摩擦系数的大小。”
他歪着头想了想,低下头说:“嗯,好像还真是这样。”
我在他肩上拍了拍:“总之你要记住,我们并不是单纯地为了考试而学习,那样就失去了学习的真正意义。”
我走回到讲台,环顾着班级,抬高声音说:“我记得第一次上课的时候,就和大家说过,物理学是研究整个宇宙自然现象和规律的学科。它作为自然科学的重要分支,不仅对物质文明的进步,以及人类对自然世界认识的深化起到推动作用,还对人类思维的发展起到重大的影响。从牛顿的经典力学,到现代物理的相对论和量子力学,都已融入到我们日常生活和工作的各个领域,是一门必须要掌握的技能。当然,我们人类目前所掌握的物理学知识,对于整个宇宙来说,只是冰山一角。因此,我们还要有更宏伟的目标,那就是——为了人类文明的进步而学习。”
我这番话引起了学生的共鸣,班级里先是安静了一会儿,接着响起掌声和议论声。既然高考不考为什么还要去学?每年都有很多学生提出质疑,我每次都会列举生活中的实例来说明。我觉得学生之所以产生这样的质疑,是因为现在所学的知识与日常生活和工作隔着一道深深的鸿沟。要想让学生跨过这道鸿沟,必须要把实践和知识的传授相结合,否则这道鸿沟会越来越宽,越来越深。
下课的铃声响了,我收起讲义,径直走回办公室。下一节没课,我从抽屉里翻出一本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昨晚,我给陆浩打了电话。案情的详细情况基本在我预料之中,只是有一点很可疑——苏可曼和韩一洋不仅有暧昧关系,而且在许蕾出现前曾是恋人,是许蕾用诡计把他们拆散的。也就是说,许蕾才是不折不扣的第三者!
今天早晨,我询问了和苏可曼私交不错的几个老师,她们都表示对此并不知情。当然,苏可曼也说过,除了他们三人以外没人知道这件事,但这反而加重了我的疑心。五年前,苏可曼和韩一洋是正常的恋爱关系,为什么她的朋友对此都不知情?当许蕾抢走韩一洋,她以第三者的身份出现时,却为什么传得人尽皆知呢?
这些疑点不禁让我又想起那些照片——表情和举止有种做戏的意味。我很难想象,苏可曼真的深爱着韩一洋,并不顾一切地与他交往。
虽然我心中疑窦丛生,但这些事件却有一个铁证——DNA鉴定结果——苏可曼腹中之子是韩一洋的。
在科学的鉴定结果面前,我不能不承认他们存在男女关系,但那些疑点却像烙铁一般深深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令我心神不安。
就在我被这些疑点困扰时,忽然感到后背被人拍了一下。我吓了一跳,猛回头去看,原来是校长的秘书。他和我是大学校友,同一年到校工作,私人关系很不错。
“你想吓死我吗?”我站起来,一边拍着胸口一边责怪道。
“校长找你有急事,让你快过去呢。”
“嗯?什么急事?”
他向四周看了看,冲我眨眨眼,意思是办公室里人多嘴杂。我立刻明白,就跟着他走出办公室。来到走廊的僻静处,他突然“咯咯”地坏笑起来。
我被他奇怪的举止弄蒙了,使劲儿推了他一下:“校长找我到底什么事?”
他指着我的头,又做了个拉拽的动作,坏笑道:“你自己干了什么,还不知道吗?”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暗叫一声糟了!今天上午,新闻媒体报道了两起案子的侦破结果和详细案情,校长一定是通过DNA鉴定这件事,猜到了我帮他拽白头发的动机。一会儿,我该怎样向校长解释呢?
快走到校长室门前时,他驻足,嘴角仍挂着坏笑:“我就不陪你进去挨骂了,祝你好运。”说完,他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你……”
我被他的话气得半死,冲着他走远的背影挥了挥拳头。但我冷静下来仔细一想,以校长的性格和处事方式,绝不会为了这种事而恼怒,他找我肯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敲响了校长室的门……
5
京海市某公安局,刑警三支队队长办公室。
陆浩把报纸放在办公桌上,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没有一丝云彩的蓝天,心情十分舒畅。《京海晨报》的头版头条报道了两起案子的侦破结果和详细案情,并对警方的侦破速度大加褒扬,难怪他会心情大好。
他从衣袋里掏出香烟,却不小心把钱包带了出来。他俯身捡起钱包,缓缓打开,夹层里有一张小照片,是一个短发女孩的单人照。
他把钱包举到眼前,眼神忧伤地看着照片里的女孩。女孩穿着一袭白色长裙,坐在石头台阶上,一手拿着遮阳伞,一手托着腮,小巧可爱的脸上有一双清澈的眼眸,仿佛正含情脉脉地看着陆浩。
陆浩身体一颤,与此同时,一幕幕难以忘却的画面如快放的电影镜头般从脑海里闪过,最终定格在**女尸吊挂在废弃工厂里的一幕。霎时,一股巨大的悲伤从心底涌出,眼眶刷地红了。他用力咬了咬牙,强忍着没让泪水流出来。
没错,这个短发女孩就是他未婚妻。
“菲儿……”
他轻轻呼唤了一声未婚妻的小名,然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照片,就像是怕碰疼了照片里的未婚妻似的。过了好一阵,他才沉重地吐出一口气,收起了照片。
未婚妻的照片让他想起棘手的连环奸杀案,刚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他推开窗,深呼吸了几口气,暗道:“连环案凶手有固定的作案频率——每隔半个月左右做一起案子。在苏可曼的案子发生前,凶手就整整一个月没作案了。那时我们警方非常矛盾,既担心凶手出来作案,又担心凶手永不露面。因为我们一点线索都没有,如果凶手从此销声匿迹,就极有可能永远无法查出真凶。”
凶手为什么一个多月没露面?是逃窜到其他城市作案,还是从此销声匿迹了?
陆浩攥紧拳头,暗下决心:“接下来要把全部精力放在连环案上,不管难度有多大,都要想尽一切办法将凶手缉拿归案!”
这时,身后忽然响起开门声,接着传来李薇急促的声音:“浩哥,你堂弟来了。”
陆浩抬手看了一眼腕表,还没到下班时间,心想他在上班期间过来,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
“哦,还有新起点高中的校长。”
“校长也来了?”陆浩很惊讶,快速转过身。
“嗯。他们说有重要的事找你谈。”李薇走近几步,压低声音说,“浩哥,那个校长气势汹汹,像是来找碴儿的,你要小心啊!”
他不自觉地皱起眉,一边猜测着他们找自己的目的,一边问道:“他们人呢?”
“在等候室。”
“你快去把他们请来吧。”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陆浩心底忽然窜出一种极度不祥的感觉。
两分钟后,李薇带着堂弟和校长走进办公室。
陆浩热情地迎上去,与校长握手并礼节性地寒暄了几句。校长并不像李薇说的那样气势汹汹,不过,苍老的脸上明显挂着不悦的表情。
“陆警官,我这次来叨扰,是为了与学校老师有关的两起案子。”校长坐到沙发上,直奔主题。他虽用词客气,但语气却像箭矢般锐利。
陆浩坐回到椅子上,歉意地解释说:“都怪我们警方想得不周全,没能提前向您汇报案情,还望您……”
“我不是来听你道歉的。”校长生硬地打断他的话,用非常严肃的口气质问道,“你们警方为什么污蔑我儿子?”
陆浩先是一愣,随即猜到他指的是韩一洋生活作风不检点这件事,不禁暗道:“除了他们的三角恋之外,关于韩一洋是否还与别的女人有染,也只是听来的谣言。但三角恋关系,似乎已证明韩一洋生活作风不检点。”
“我很了解一洋,他绝不是那样的人!”校长语气带着强烈的不满,交握在膝盖上的双手不住抖动,想是对谣言非常气愤。
“您别生气。”陆浩能理解作为父亲听到这种事的感受。
“一洋去了另一个世界,还要被那些谣言玷污。更可气的是,竟然还上了报纸,成了整个京海市市民的笑柄。”
听他这样说,陆浩才意识到,谣言已从校园散布到整个京海市。“我向您保证,我们警方从没对外公布这个谣言,更不承认谣言的真实性。”他起誓般说道。
校长审视着他的脸,追问道:“那为什么见报了?”
陆浩挠了挠头,本想说这件事和我们警方无关,你应该去问那些报纸的编辑啊?但还是忍住了。
李薇干咳了一声,插话道:“肯定是那些小报的记者从别处听来的,为了增加噱头,就加上去了。”
“是啊,那些新闻工作者太不负责了。”陆浩赶紧附和了一句,承诺说,“您放心,我们警方会追究相关报纸的责任,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校长靠在沙发上沉默了半晌,说:“最好是在报纸上公开道歉,不然,我这张老脸是没处搁了。”
陆浩用力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把刚刚泡好的茶端过去。他又坐回到椅子上,忖度着校长的表情。“您来找我,不只是为了这件事吧?”
“嗯。关于这两起案子,我有几个疑点。”
“哦?”
“早上看了报纸上的报道后,我仔细回忆了一下。五年前,确实是我让一洋去车站接苏老师,但之后我从没听他提起过苏老师,更没听说他们三人之间存在感情纠葛。”
陆浩认为,这些算不上疑点。韩一洋毕竟是成年人,没必要什么事都征求父亲的意见。而后来他们三人之间的感情纠葛,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更不可能告诉父亲了。于是,他就把心里想法用委婉的方式表达出来。
校长想了想,觉得他的分析不无道理,就继续说:“还有一个疑点。你们警方为什么一口咬定许蕾是自杀?”
“是我们根据案情做出的推理。”
“那我也可以理解成,你们警方没有证据证明许蕾是自杀,对吗?”
“呃……”
陆浩被问得哑口无言。到现在为止,警方确实没拿到许蕾畏罪自杀的直接证据。而且,从许蕾中毒之前接触的人——刘静那里了解的情况看,许蕾离开意大利面馆到开车返校的途中,也的确有几分钟是难以调查清楚的空白期,理论上存在被人下毒谋杀的可能。
“我有证据证明,许蕾绝对不是自杀!”校长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表情也十分严肃。
陆浩很惊讶,急问道:“什么证据?”
“那天中午车祸发生之前,许蕾曾给我打过电话。她向我询问和刘静签约的事项,以及9月6日到教育厅开会的事。如果她想自杀,还有心情和我谈这些吗?还有,虽然我们通话时间不长,但她的声音和语调很正常,完全不像要自杀的样子。”
陆浩蹙眉想了想,问:“许蕾打电话的具体时间,您还记得吗?”
“手机上有通话记录。”校长从随身的包里翻出手机,调出已接电话,“这上面显示,许蕾打电话的时间是12点17分13秒。”
“12点17分?”陆浩记得,许蕾离开意大利面馆的时间是12点13分,也就是说,她是在离开面馆后四分钟——驾车返校的途中,给校长打了这个电话。
“对,就是这个时间。”说着,校长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把手机递给他看。
陆浩接过来一看,确实如校长所说。他把手机还给校长,仔细想了想,觉得单凭这些来鉴别许蕾是否有自杀倾向,还不够充分。
校长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就道:“许蕾还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足以证明她不是自杀。”
“她说什么?”
“挂断电话前,她说突然肚子疼得厉害,问我有没有治疗急性肠炎的药。我说到我办公室来取就可以,然后挂断了电话。”
毋庸置疑,许蕾突然肚子疼,肯定是毒性发作的初期表现。而她却以为是患了急性肠炎,并向校长索取药物,显然她并不知道自己中毒了。因此,许蕾肯定不是自杀!想到这里,陆浩震惊得从椅子上坐直身,盯着校长的眼睛问:“她真的说过那些话?”
“对!我以校长的名誉保证!”校长字字掷地有声。
陆浩深吸了口气,心想刚才那个不祥的感觉果真应验了!许蕾是被人用毒药谋杀的,那么凶手是谁?作案目的和动机是什么?最关键的是,为什么偏偏在许蕾成功杀死苏可曼腹中之子后被人毒杀了?这和苏可曼的案子又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他脑子里一团迷雾,根本推测不出答案。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凶手下毒的时间是在许蕾离开意大利面馆到给校长打电话这个区间,也就是在12点13分—12点17分之间。
只有四分钟的作案时间。
陆浩回想着刘静曾说过的话,开始在大脑里推演凶手下毒的过程。许蕾离开意大利面馆后独自一人开车返校,那么,凶手就要拦车,上车,下毒,并在毒发前下车——确切地说,是在许蕾给校长打电话前下车,因为挂断电话前她就已经出现毒发症状。
要想在四分钟内完成这一系列的犯罪过程,对时间的把握必须非常精准,难度系数可想而知,只存在理论上的可能性。但是,凶手既然使用毒药谋杀,必定是经过精心策划,所以还是存在成功的概率。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他认为,可以排除陌生人作案的可能性。原因很简单,任何人都不会去精心策划谋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况且许蕾也不会让陌生人上车,并吃下递来的毒药。因此,他把嫌疑人划定在与许蕾有仇恨的人。
当他说出这个推测,一直坐在校长身旁保持沉默的堂弟却提出了质疑:“我认为你的推理是矛盾的。既然凶手和许蕾有仇,她为什么会让仇人上车?就算是上车了,她也应该有所防备才对,决不会轻易吃下仇人递来的东西。”
陆浩当然想到了这一点,解释说:“也许,许蕾和凶手之间的仇恨和解了,或者是暂时缓和了,所以才会放松警……”
他的解释令堂弟十分费解,就打断他的话问:“既然仇恨和解了,凶手还有必要谋杀许蕾吗?”
“我正要说到这一点。”他把目光转向堂弟说,“在凶手看来,仇恨肯定没和解,否则不会下毒谋杀。或许,‘仇恨和解’这个假象,就是凶手故意制造出来的,目的就是让许蕾放松警惕,为谋杀做铺垫。”
我不能接受他这个毫无依据的推理,反驳道:“你说的这种可能确实符合逻辑,但缺乏证据,只能算做凭空猜测。”
他没想到堂弟会当着校长的面反驳他,沉着脸反问道:“那我倒想听听,你的推理是什么?”
“对不起,我暂时做不出任何推理。”
其实堂弟在说谎。来警局之前,他被叫到校长室,就听到了校长的这番话,并结合一直困扰着他的那些疑惑,推测出一个和陆浩完全不同的结果。只是结果太不可思议了,甚至让人感到毛骨悚然!最可怕的是,如果那个结果正确,就会把之前的所有推理和侦破结果彻底颠覆!
不过,堂弟也不敢肯定那个结果是否正确。他认为在找到确凿证据之前,不能贸然说出来,因为一旦传到嫌疑人耳朵里,一些相关的证据很可能被毁掉,还会落下把柄,那就变得相当被动。
在堂弟陷入沉思的时候,陆浩把目光转向校长,向他询问是否知道许蕾与哪些人有恩怨纠纷。校长说出了三个人的名字,其中包括苏可曼曾提到的两个人——被开除的学生和物理老师,另一个则是许蕾的表姐。
陆浩从抽屉里拿出记事本,记下许蕾表姐的姓名和住址。他仔细想了想,觉得只从校长这里得到的信息可能不完整,应该再找许蕾的朋友和同事调查一下。于是,又向校长询问与许蕾私交不错的同事和朋友。
校长说出几个人的名字,并恳请他务必将真凶缉拿归案,然后起身告辞。
陆浩赶紧站起来,送校长和堂弟走出办公室。当校长第一个走出去后,堂弟突然转过身,冲他快频率地眨眨眼。他刚要询问,却发现堂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就打住没问。
陆浩站在走廊里,望着堂弟和校长走远的背影,心中暗忖:“堂弟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关键的疑点吧?”
6
“三个嫌疑人,我们先去调查哪个?”走回办公室后,李薇对陆浩问道。
陆浩还在回想着堂弟临走时的奇怪举止,听到她的问话先是一愣,接着走到办公桌前拿起记事本。那个物理老师已离职,现在一所距警局很远的公立小学任教,驱车至少需要一个小时。被开除的学生地址不详,需要向原班主任调查。许蕾的表姐在新玛特商场工作,距离警局很近。
“先去调查许蕾的表姐。”陆浩把记事本装进包里,抓起车钥匙,“走,我们现在就去。”
“什么事这么急呀?”我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
“咦!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鬼天气热得要命,挤地铁可是遭罪的事。”我擦了擦汗,走到沙发前拿起茶杯,一口气喝下去。
“校长不是开车来的吗?”
“他去教育厅开会了。”我坐到沙发上,仰视着他说,“我一想,你们应该会去学校调查嫌疑人,与其坐地铁,还不如搭你们的顺风车。”
“你返回来找我,只是为了搭顺风车?”看我点头,陆浩冷笑道,“嘿嘿,那要让你失望了,我们并没打算去新起点高中。”
“是吗?”我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靠在沙发上。
他弯下腰,在我肩上拍了拍:“堂弟,你要是再不说实话,我们可就走了。”说完,他转身向门外走去。
“等一等!”
我站起来一把拉住他,一本正经地说:“我想求你一件事。这件事非常重要,你必须要答应我。”
“就知道你这家伙回来肯定有事!还跟我兜圈子?”陆浩挖苦了一句,催促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我想再看看那些物证。”
“物证?”
“对。就是从许蕾办公室发现的照片和机票。还有,许蕾死后,你们应该从衣服和车里找到很多随身物品吧?总之,和案子相关的物证我都想看一遍。”
陆浩皱起眉,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质问道:“老实说,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疑点?”
“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刚才离开警局时,我本想把自己的推理结果偷偷告诉陆浩。但后来仔细一想,那个结果太不可思议,即便说了他也未必会信。而如果他不相信,就很容易传出去,那样一来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决定,在找到确凿证据之前,不告诉任何人。
陆浩闻言气愤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警局有严格的规定,物证不能让办案人员以外的人接触,更何况你还不是警察。”
“可我在帮你查案,也不能看一看吗?”我对他的话感到不满。
他不屑地撇撇嘴,略带鄙夷地说:“你要搞清楚,可不是我请你来查案的。”
我压抑着心中的不满,再次追问道:“你真不打算让我看?”
“当然!这是原则性的问题。”
我知道他在故意刁难我,目的就是迫使我说出心中的推理结果,我才不会上当。而且,他说话的语调和神态着实气人,我忍不住冲他吼道:“你会后悔的!”
陆浩冷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看着我:“那我倒想听听,我为什么会后悔?”
我深吸了口气,稍稍平静了一下,然后毫不客气地讥讽道:“你现在就是一辆被遥控的电动玩具车,移动方向完全操纵在握着遥控器的人手中!”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脸色变了变。
我凑近一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还记得我曾和你说过的吸引力法则吗?”
“又是吸引力法则?”他露出厌烦的表情,极不耐烦地吼道,“别跟我拐弯抹角,挑重点说!”
“既然你没耐心,那就算了。”
我忽然想起一个关键点。或许不看那些物证,也能找到突破口,就说了句“我们从此分道扬镳,各自为战”,然后快步走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