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路胡同里气氛让简凡觉得有点诡异,倒不紧张,而是冷清得厉害,一辆警车也没有,停了车一看这景像,倒让简凡紧张了,算算时间自己往回赶用了19分钟,确实有点长了。赶紧往队里奔。一进院子,也是冷冷清清,刚喊了声值班打电话的小李,楼上枪械库伸出个脑袋喊着让上去。
是陈十环,口气很严肃。简凡一紧张,又跟着奔上楼,直进了枪械室,一进门吓了一跳,枪柜大开着,武器已经分发完了,看来自己回来迟了,八成队伍早拉出去了,师傅陈十环虎着脸,口气严厉地训道:“到什么地方去了?没下班就溜了,紧急情况下要是打不开武器库,秦队长非毙了你。”
从来没有见过师傅发这么大火,平日里嘻嘻哈哈惯了,师傅那张油亮的脑袋和布满皱纹的脸从来都是嘴上翘眼眉上翘什么时候都在笑,却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发这么大火,而且这发起火来,凶相毕露,厉害的紧。简凡刚刚还和美女无限绮念地讨论着消化和美食,这倒好,被陈十环一咋唬,喉咙里“呃”的一声,嗝应了下,消化不良了。
看来今天是真生气了,陈十环训着,手指点着,拉着柜门取武器,卡卡嚓嚓上膛着,手和嘴一刻不停:“真不知道秦队长是怎么想的,把你这个吃才留在一队,看看,有谁比你来得迟?再看看,有谁比你表现还差的吗?再看看,还有谁比你没有上进心?你当警察比放羊还没有纪律性……”
简凡使劲地低着脑袋,被训得讪讪不已,不料话音刚落,好像是和陈十环作对一般,还真来了一个比简凡更差的,肖成钢一瘸一拐进门了,进门就喊着,喂,锅哥,发生什么事了?再一看简凡悻悻挨训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
陈十环一看更是怒火中烧,说着巴掌就要扇上来,肖成钢赶紧地躲在简凡背后,做了手势却是僵住了没落下来,指着这乌龙来的俩货训道:“草包一出还是一窝啊,看你们俩,站得多神气啊。一队连坐办公室的都上阵了,你们俩大小伙坐家里乐呵。”
“陈师傅,我请假了,我被狗咬了一嘴,大伙都知道。再说我也不归你管?”肖成钢不服气地辨了句,斜瞪着眼。
“管你咬狗了还是狗咬你了,签字,领枪……你也过来,简凡,佩枪,跟我走。”
陈十环虎里虎气喊着,肖成钢和简凡互看一眼,都知道发生了不寻常的事,却是不敢忤逆师傅的意思,俩个乖乖签着字,领了佩枪,简凡很自然的手掂量掂量,抽了一把五四插进斜肩式的背带直插到腋下,肖成钢却是和往常一样,顺手就塞裤腰里了。
陈十环一脸急色,边走边关门边说:“12时32分,铁路医院的接款车被劫,歹徒打死安保分局派驻的俩名保安,现在已经过去20几分钟了,武警中队有一部分还没有撤回来,全市的特警、刑警全部出动沿着各个路口堵截……这种事我们怎么能坐视,多一个人,就多一点力量,多一份威摄……当警察一辈子,能遇上几个案子,到这个时候还吊儿郎当,对得起身上这身警服吗?”
口气严厉,明显还在训俩人,不过肖成钢倒牵挂着案子,紧着步子走问道:“不会吧?大白天,持枪抢劫?谁吃了狼胆了?”
“要知道是谁,要你逑用。”陈十环黑着脸骂了句。
三个人飞快的下了楼,正奔出门的时候,背后有人喊着简凡的名字,简凡一惊一回头,却是杨红杏,刚顿了顿脚步,前面的陈十环和肖成钢都已经跑出了几步远,杨红杏知道有案子,只是远远的喊了:“注意安全……小心……”
注意安全说得很高,像是告诉众人,“小心”说得很声音几近不闻,只是呶着嘴型,简凡笑笑,心里暖暖地。不过不敢停留下,赶紧地奔着上前,陈十环一伸,简凡又是赶紧地把车钥匙递上来,自己坐到了副驾上,肖成钢坐到了后座,平时蔫不拉叽的陈十环,却是瞬间吃了枪药一般,驾着车拉着警报,直冲了出去。
出了胡同,陈十环就没好话了,明显看不惯简凡这做态,训着道:“我看你这一辈钻女人裤裆是钻现成了啊,这都什么时候还忘不了叽叽歪歪一会……精神点,调频,七七点二五千赫……”
肖成钢在后面捂着嘴吃吃地笑,简凡悻悻地打开车载,调到了指挥频道,里面的声顿时传来了一片,警报声音、临时指挥部发出来的指令声音,看来动静不小,一听那声音简凡熟悉得紧,是分管刑侦肖副局长在坐镇指挥。案情一听便明,因为暴雨的缘故医院延迟了一天送款,现款累积到了200多万,四个钱柜全被劫走。当场打死的保安俩人。突发性的恶性案件。
陈十环火急火燎擎着喊话呼叫着秦队长:“01,我是陈十全,现在带着两人,请求分配岗位。”
不多久便传出了秦队长的声音:“分配编号B23,B23,守在滨河路、前进路叉路口,疑犯驾驶一辆车号为AK337的红色羚羊逃离现场,发现情况即时上报。”
声音里听得出短促且焦急。挂了步话,陈十环一踩油门向着分配的守候地点疾驰,一路上连续地超车,车速开得飞快,偶而可见的一两辆警车也都是这得性,在路上横冲直撞,不一会便到。车停下便即指挥着简凡和肖成钢:“一人守一个方向,看准来车,注意车号……精神点,别打马虎眼。”
大中午时分,天有点阴,车头掉向来路的方向,这个丁字路口向左右前方三个方向都有来去车道,车流量够大,隔着几个街区,在这里像没有发生什么事一般,事实上即便是车流里真有疑犯的车辆,也未必能拦得住。陈十环听着步话里乱嘈嘈的声音,脸上的忧色更深了几分。
急急匆匆这么大一会,刚安定下来,陈十环再看简凡不以为然的样子,又有点生气,跟着训了句:“简凡,平时吧我就不待说你,你得注意点,这么大案子,别掉意轻心,这么吊儿郎当,要不是看你小子腿脚勤,大伙都喜欢你这性子,我这大耳刮子早扇上去了。”
一路被骂了一路,简凡心里也起火了,不过越起火反而越冷静,不冷不热地瞪了陈十环一眼,缓缓说:“师傅,你教我的,心不稳的时候、眼就不稳、眼不稳的时候手就不稳……你的心眼手都不稳了,连嘴都把不住门了,你要为你刚才对我的人身攻击道歉,要不看你是我师傅,我非跟你单挑。”
“你小子……”陈十环眦眉瞪眼手指一指,简凡却是翻着白眼扭转头不理会了,吃了个冷眼,陈十环也省得了,长叹了气:“哎,心是乱了……你还好意思让我道歉,你不为你平时的表现脸红呀?你是警察,不是社会游民,关键的时候不敢站出来,站不到你该站的地方,你就不配当这个警察。”
“师傅。不是敢肉搏敢开枪才算警察。”简凡扭过头来,没好气地接了句:“我知道你的历史,我也知道你是个好枪手,可你未必算得上一个好警察。这么多监控探头,这么拥挤的车辆,你觉得他们会傻到跑这儿么?在这种地方,不用警察堵他都跑不了,即便是你站在这里,你也是白站。你不过想求一个心安而已……这根本就没有什么用,你站不站出来,来不来这儿,都是徒劳而已。”
一辨起来就要占上风了,简凡莫名地今天火大,从来没被人这么糗过。
“别别……别置气啊,简凡你今天怎么啦?”肖成钢看着陈十环脸色越来越黑,赶紧地劝道。简凡却是被陈十环训得有点气,不屑地翻着白眼,脸侧过到前进路上。
陈十环气得被噎了几句,手要伸出来扇耳光,不过简凡不闪不避,斜着的瞪着几分不屑,这手却是打不下去了,一下子倒泄气了:“好,我是有点心急了,我也确实想求个心安。”
“急有什么用?早跑了。”简凡冷冷地说道。
特警队出身的陈十环一听这话不服气了,好像被这事搅得有点血脉贲张,叫嚣着:“他跑不了,城外围的武警已经集结了,往那个方向都是自投罗网。城里几千警察围堵,他往哪里跑?”
简凡侧过头:“错了,师傅,如果他们根本没有准备出城呢?”
“什么?”陈十环一惊。
“师傅,你已经多少年不接触案子了,还在以警察的思维想像歹徒,把他们想像成为仓皇出逃,慌不择路……这是个常识问题,你忽略了,大白天劫送款车,这踩点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踩得这么准,八成还有内应;踩得这么长时候,他们肯定已经找到了退路,否则就不会步话里这么长时间没有发现踪迹;敢当街杀人,根本就是提着脑袋干活的主,他们的心理素质至于仓皇往城外逃吗?……趁着这个抗洪还没有结束的时候作案,他们八成知道武警在什么地方,就即使不知道,广播电视上天天播,瞎子聋子都知道了,你觉得他们会自投罗网吗?”
简凡不以为然地说道。几点头头上道的分析,说得肖成钢傻眼了,陈十环也有点傻眼,一想这想法还真是对路。俩人看外星人一般地瞪着简凡,陈十环被说得有点愣,嘴唇动动,不知道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简凡也瞪着俩人,不耐烦地说道:“看我干什么,不信等破了案你验证一下,这跟做饭是一个理,水开面和好菜下锅,有条不紊地才能做,敢干这事都是行家。三年前,大同银行门口的抢劫案,两死一伤,两个案犯驾车在城里绕了几圈,藏了钱根本没走,七个月破了案才知道,人家根本就没挪窝;两年前、凤城延安路抢劫案,打死了一个储蓄员,后来破案,案犯根本就是储蓄所保安的同伙;还有去年八月金店抢劫案,我和成钢抓回来俩,另外两个怎么走的,抢了东西在家里还睡了一觉,盘查一过,回头骑着自行车大摇大摆出了城……你们信不信,今天的抢劫案,肯定不会出城,肯定会马上弃车……我如果我是抢劫案犯的话,我肯定要选择最直接最安全的办法,绕过几个街区换乘车辆,换上两次,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走了,三百万人口的大原,别说藏四个歹徒,四百四千问题都不大,光不需要身份证的洗浴中心、桑拿、歌城、会所还有沿街的洗头房有多少……最安全的办法就是藏到警察的眼皮底下。只要是做过案的老炮,都有这点反侦查能力。”
从无数积聚的案子里,像累积了无数经验一般,简凡凭着直觉判断的侃侃而言,不过很大程度上是被陈十环刺激的缘故。
肖成钢不服气,嗤着鼻子,根本不信简凡扯淡,阴阳怪气地说道:“啊啊啊……锅吹塌了啊,牛吹大了啊……大原里一万二警察,数你牛啊……”
陈十环咂吧着嘴,半信半疑,再看平日的吊儿郎当的简凡,不知道那来的这么多自信。正怀疑着,步话里传出来了C03巡逻警车的声音:01、01,发现疑犯车辆,地点是鑫达建材市场拐角,未发现嫌疑人踪迹……
一听这条消息,简凡蓦地笑了,回头笑吟吟地看着肖成钢,再看看陈十环。那眼神的意思很明白:你们服不服气。
肖成钢不服气,悻悻摆着脑袋:“切,蒙的……我也会蒙,我还知道三名歹徒,都是男的。”
“不一定是三个。”简凡笑着否决了,看着俩人吃惊眼神,笑着说道:“我想应该是四个,最少是四个,鑫达建材市场的地方宽阔,视野好,容易藏车接应,如果弃车,那么就应该还有一个接应的人。”
肖成钢不服气地说了句:“那不能停辆车呀?”
“可以,不过我想他们不会停。做这种案子,时间是掐到秒计算的,快一秒就多一分安全、慢一秒就多一分危险,停一辆久了,可能出现目击证人;下车上车开车这需要时间,没准这一点延误就有可能出现失误;我看过了不少案例里,最精彩的部分不是做了多大的案子,而是他们怎么设计,怎么接应、怎么逃跑、怎么藏匿,这才是最精彩的。刑侦是一门艺术,相对而言,犯罪更是一门艺术。”简凡神神叨叨,嘴里快跑火车了,把大半年的学习经验开始总结了。
肖成钢被说愣说傻了,陈十环有点耸然动容,什么艺术不艺术倒不懂,要摸着脑袋说这些话还真有点难度,实在不如简凡脑子里这么多弯弯绕,求教也似地问了句:“你……还能推测出什么来,我验证一下……现在向你郑重道歉,看来秦队是有点眼光。”
“还能看出的事很简单。”
简凡说着掏着手机,这种大PDA可以直接当车载导航,调试着大原的地图指着给肖成钢和陈十环看着:“你们看,从案发现场,铁路二院到鑫达建材市场有三条路,那一条都用不了二十分钟,而且其中两条有交通岗楼……所以我判断,他们走的是这一路,先出前市街、绕进环东路、再从环东路插到东交路,这样的话就绕开了交通岗楼,而且只有一个红绿灯……对了,还有一件事,如果我是案犯的话,我可以选择在前一天夜里,把路上可能拍摄下的摄像头破坏,这个很容易,要走地线的话,连杆都不用爬;走明线也不难,半夜里爬到杆上贴一块双面胶就解决了,这两天市里积水地区不少,谁知道是人为还是自然损坏呢?”
一句话说得沉默了,陈十环拍门下车,拔着电话。疑犯已经弃车,自己是再没有守候的必要了,步话里已经听到了对各组重新调配开始重组盘查的命令。
车里只剩肖成钢和简凡俩人了,成钢多少也被说服了点,兴致勃勃地问:“锅哥,你说这么玄乎,那你说说,那他们现在在哪?”
“那我再知道不成神仙了?不过我想,他们劫到了二百万,四个钱柜,各路口的盘查已经开始了,他们不敢带着这么招摇的东西出城……应该是已经有藏匿地方了,如果所料不差的话,他们现在已经安全了。最起码暂时到了安全的地点……接下来,就要全市盘查了,市局的思路肯定是从案发现场入手、再盘查医院的保安队伍、然后再从弃车地点沿路寻找目击证人、谁接这个案子谁头疼,肯定是限期;咱们也要倒霉了。”简凡无奈地说道,又是觉得这倒霉警察当得,还准备下午约蒋姐呢,好几天没见着了,只打过一次电话。
肖成钢不解了:“咱们倒什么霉?”
“笨蛋……协查呗,取消一切休假。你信不信,今天就能接到支队的命令。第一条命令就是要派出所、治安点和各刑侦大队,协查辖区的外来和暂住人口。”简凡不以为然地说道,这种套路太熟悉了。而且在情况不明的时候,也是唯一的途径。
正说着陈十环急匆匆拉门上车,鸣着警报冲下了路沿,直朝着滨河路尽头驶去,一路上横冲直撞,不管不顾,肖成钢傻了吧叽却是不无紧张地喊着:“喂喂,陈师傅,您这是去抢银行呀?……小心小心,别没碰着嫌疑人,先把我们报销了,那可亏大发了……”
“闭嘴……”陈十环喊了句,回头又是不无欣赏地看简凡一眼道了句:“一队、二队、四队、重案队已经把现场包围起来了,我验证了一下,从案发现场到弃车地点,没有留下监控图像,小子,还是你这脑子转得快,我现在才想通。看来是我落伍了。”
“师傅,想通了你还跑什么?去了也白搭,那地方现在肯定也是水泄不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也是站在那儿做给市民看的呗。”简凡评价了句。
“我成废物了,去也没用,我是送你去,伍支、秦队要见你……”
陈十环说了句,不管简凡和肖成钢的惊讶,踩着油门向着案发地点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