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队,怎么回事?简凡刚才打电话说北郊械斗,肖成钢制止无效受了重伤,真的假的?”
郭元在四队大院里拔着秦高的电话,很多年了,昔日的外勤刑警现在升任的四队大队长一职,今天晚上配合分局和派出所执行省厅的“零点行动”命令,扫回来了一堆涉黄涉赌人员事还没忙完呢,又接简凡这么个电话,首先想到的是确认一下,对于这位同样的昔日的队友,郭成知道这个唯恐天下不乱货色什么谎都诌得出来。
电话一拔,不料一听秦队倒已经先上路了,这才稍稍有点慌了,应了几句,喊着分配的各组每组出三个人集合,霎时间的功夫院子里喊着口令,齐刷刷地排了两行十八人,一声命令,分赴各警车,再一次拉响了警笛,冲出了四队大门,直行驶到中途目标才从步话里报出来:北郊,北深坊。
同一时间,秦高峰也在一遍一遍拨着肖成钢的电话,意外的是没有人接,简凡这危言耸听的话更让他心里隐隐地有所不安了,要说危险,这座城市的工作没有比重案刑警更危险的了,对于自己指挥下的队员们,秦高峰比谁都了解,这帮子嘻嘻哈哈平时没有正形的大小伙,长年的刑警生涯早积成了嫉恶如仇的性子,万一真要遭遇了流氓械斗之类的烂事没准会挺身而出,没准动了真怒会拼一时之勇,没准就会寡不敌众后果不堪设想。
想了很多,郭元的电话给了他启示,干脆又调一队张志勇,以防事态严重无法控制,不料电话一打,张志勇也在路上,也同样是简凡通知的,这下子吃惊不小,愣生生地刹住了车思忖着这事的真假,别人要说秦高峰自然是深信不疑,不过要是简凡的话就得考虑考虑了,要是同时把消息传给一队、重案队和四队,就更得考虑考虑了,这个货当警察的时候有事不吭声,而不当警察了,偏偏还有事就喜欢调警察。秦高峰又拔了一遍电话,还是无人接听的时候,这就有点揣不清真假的。
一刹车后面的四五辆车队跟着刹住了,重案队今天的任务是配合市局扫荡市中心区域的几家娱乐场所,还没有来得及收队,车一停后面的车步话里呼叫着队长问话,想了片刻,秦高峰还是宁信其有、不敢信其无,沉声下了个命令:
“北深坊,打开警笛……”
警灯,划破了凌晨的夜幕,从不同的方向穿梭着向北郊疾驰而来……
……
……
肖成钢怎么了?
虽然不像简凡汇报得受重伤了,可也好过不了多少,兜里手机不停响着的时候,正和费胖子倚墙而立,手里持着碗口粗的横木,呲牙怒眉瞪着几米之外围攻自己的五个人,地上躺了俩,一个是被肖成钢一棍打闷了,另一个被费胖子拍了一板砖正在地上哼哼呢,见惯了手无寸只有哭号哀求的拆迁户,那见过这号二话不说,上来就下狠手的程咬金,围攻的五个人穿着大雨衣,持钢管的、手里胡乱捡着砖头块,还是拿着长锹的,统一指向肖成钢和费仕青,己方俩人被干晕后,就成了这样僵持的场面。
“来呀……来呀……不怕死上来呀,来呀……”肖成钢持着粗大的横木,向前一步,五个人不约而同被这恰如煞神的杀气震慑了,缓缓后退了几分。费仕青瞅准机会,手里的板砖朝着边上一位狠劲砸将过去,听得哎哟一声抱脚乱跳,一眨眼老费搬着个凝固的水泥块也是威言恫吓着:“……来呀,来呀,不怕死的一起上,让肥爷干死你丫的……袭警是吧,干死你们白死……”
狠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一个状如煞神,一个肥得怵人,俩个人都是身高马大,几步向前老费还痛打落水狗一般把从地上躺的那位刚醒过来的狠狠再踏一脚,一脚和着一声惨叫,又晕了,五个人倒被俩人吓得连退几步。肖成钢沉声大喝着:
“放下武器,我是警察,你们刚才谁打人了,一个都跑不了……”
这几个人倒分不清此时的真假,不过真的被这俩人的气势慑住了,有人朝后看看,两台大挖掘机还在轰隆隆开着,眨眼间又是一座单体民房轰声倒地,五个人里不知道谁急中生智,大喊着谁的名字,跟着又奔出来几个人。
“我操,妈的打不过就叫人,什么东西。”费胖子一看又来了七八个,心虚了。看了看肖成钢,听得远远有人在喊,怎么回事?七毛,就数你们慢,谁他妈敢拦?随着喊声一群人即将飞步而至,费仕青火了,嘴在肩膀上一蹭,妈的,拼了,手握着水泥块就要冲,不料被肖成钢拽了把,后发先至的肖成钢像出笼猛虎直冲了出去。
嗷~~~~嗷~~~~随着几声凄厉的狂嚎,状如拼命的肖成钢大圆木在手,直轮着上去了,对恃的五个人心胆俱裂,霎时有仨人扔下家伙就跑,其中的一个刚架了一波攻势,却不料被肖成钢飞起一脚,直踹出了几米,另一个操着钢管刚挥到中途,被肖成钢一棍轮得直在地上翻了几个滚。支援来的人顿时吓得顿住了脚,不敢稍动。费仕青霎时热血上头,水泥块一砸失了准头,几步弯脚捡着钢管轮着就要来个急冲锋。
不料肖成钢不是发狂了,把五个人吓退,接着拽着费仕青,大脚在屁股上一踹:“妈的,找死去呀……快跑……”
“啊,什么?”费仕青没整明白。没等明白过来,就被肖成钢扔了家伙拽着飞跑,直朝居民区深处小胡同的窜,后面支援的面面相觑,几秒钟才省悟过来,立时叫嚣着一群人追上来了。
跑啊……跑啊……没命介似地跑,要是肖成钢一个人,早蹿没影了,不过拖了这么肥一口,速度就跟不上来了,蹿了俩胡同还没有把人甩了,肖成钢一急,慌不择路拽着老费直奔了一家院门开的户落,砰声直关上了门,拽着老费直消失在黑咕隆冬的院子里……
后面追来的七八个,咚咚咚直撞几大门,不料院子里猝起一阵狗吠,汪汪汪嗷嗷呜呜狂叫着刺耳,夹杂着一位男人的吼叫,再敲老子门,放狗咬死你们……这下子倒比人的威胁还管用,俩迫不及待撞门的惊了惊,看看后来的同伴。
“老二,咋办?别鸡巴挣不了几百块,让狗咬了可划不来了啊。”
“这俩孙子真狠啊……饶不了他们。”
“算了算了,拆完再说……大哥等着回话呢。都别磨蹭。”
“记住这家,一会儿把机器开过来先推了……”
“……”
狗狂吠着,院外的虽然人多势众,可还是免不了心有顾忌,不过好在电话铃响了催促着,聚拢了一会儿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一行人收嚣着先把这家扔下了。看来今天的主要目标是拆房,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
院子里,靠着门肖成钢终于大气得出,心有余悸地长舒了一口气,恻然轻声说着:“谢谢啊,老费……不是你这只恶犬,我可干不过这么多人……”
说着,又不由地笑了,怎么着也没想到费仕青还有这一手,狂吠乱吼比真狗还像几分,好歹把追兵吓得缓了缓,要不直冲进来,还没准要出什么事。坐在地上吭哧吭哧喘气的费仕青嘿嘿乐了,乐得说着:“……都说了,学一问外语很重要……哈哈,当警察真他妈过瘾,赶明儿我想想辙调公安局去,看看,成钢,这会不嫌我没用了吧,丫的咱俩一联手,干他十个八个一点问题都没有,都吓跑了,妈的,歇口气,再冲出去干他几个……”
“……赶紧上来……这就是群混混,他们的目标是拆房不是咱们,要真追着往死里打,咱们还有命么?”肖成钢拽着地上发神经的费仕青,黑暗里呆了一会眼睛已可视物了,直拽着顺着小二层的楼口通道上了楼顶,这家子看样已经清空了,房门四开着俱无人迹,费了好大劲才把费仕青拽上楼顶,从这里隐约能看到路面的情况,人声嘈杂,乱嘈嘈的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挖掘机还在轰隆隆开着,机器前面有人在清场,有人在推搡着试图阻拦的居民,口角、拳脚那自然是少不了的。沿着几十米路面之后,乱成一片,又在深夜,又是雨天,肖成钢有点难色地看着情况,一筹莫展了。
“哎哟哟……哇,哇……疼死我了,血……哇,谁他妈干了我一下……”
肖成钢又被费仕青挠乱了心神了,一回头,老费正摸着脑袋,眼睛凑到手边一瞧,有血色,再一摸脑袋,有几个不大不小的包,敢情是刚刚和一干人打得兴起、跑得仓惶,这会儿才知道疼了,一疼了不得了,哼哼叽叽地开始埋怨了,埋怨肖成钢不让快意恩仇,要不干死他丫的;埋怨简凡这王八蛋临阵脱逃,真他妈不够意思。
对了,简凡?肖成钢猛地想起锅哥来了,拽着费仕青问,一听费仕青骂骂咧咧,还真以为简凡溜了,这一筹莫展之时,再看两辆挖掘机的肆虐,没治了,摸着手,看着几个未接来电,正要拨号的时候,右前方,一辆挖掘机像被抽精剥髓一样,呜……一下子没电了,瘫了……
霎那间肖成钢眼睛一亮,一拍脑门后悔不迭地自责着:“耶耶耶……我真笨,这才是要害……”
“什么要害……”费胖子听着声音有异,一骨碌爬起来,看到一辆挖掘机瘫了,一下子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机器才是要害,只要弄瘫他们的机器,还拆个屁呀……还是锅哥聪明……”肖成钢乐了,这一手可比扛着家伙干架来劲多了。
“是锅哥,不可能吧?”老费不相信。
“除了他都不会有别人。”肖成钢这会儿不急了,笑着蹲下了,蹲在房顶拨着电话:
“喂……秦队,什么?重伤?有伤倒不重啊……械斗?没有啊……哎不过秦队,比械斗还黑,整个是明火执杖抢劫呢……”
重案队在路上了,肖成钢更放心了。
……
……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把机器关了?”
一位留着小胡子的攀上了挖掘机驾驶室,一拉开门,司机晕头昏脑指着,另一侧的门,糊里糊涂地说着:“抢……抢……有人抢了钥匙,还砸了我一砖……”
“啊?”
带头的一看乱七八糟四下都有奔来跑去的人,谁可知道是谁,这一片除了签了协议愿意搬迁的还余下五十多户,被清出来的人上百人了,早和拆迁队混杂在一起,跳下车拔拉着人群,不是哭声,就是骂声,要不就是喊声,扭过来扭过去,这可上哪找人去?
不知道的事急人聪明了,还是急中生智了,猛地省得抢钥匙的人可能出现的方向,一个激灵直朝另一台挖掘机奔来……
醒悟稍稍迟了点,简凡已经爬上了另一台开着发动机还在轰鸣的挖掘机,一拉门,司机还未来得喊就隐约看到了一张抹着泥狰狞的脸,然后是脖子一痛,然后是冷森森地一句话:“别动,再动老子捅死你。”
脖子上抵着锐器,生疼生疼,这下管用,司机很老实举起手来了,又是一句冷森森的话:“钥匙,拿过来……”
这个比第一个老实多了,老老实实把钥匙一拨交到简凡,挖掘机呜地一声熄火了,灯灭了。简凡一把抓过钥匙威胁着:“老实呆着,敢下来老子捅死你……”
砰一关门,直跳下机车溜了。趁乱打劫抢了这俩把钥匙管用了,两台挖掘机一熄火,这事黄了。
俗话说乐极生悲,正得意洋洋往人群里窜着,不料身后有人喊着,就是他,穿白衬衣的,抓住他,钥匙在他手上……简凡一惊一回头,三五个人从刚刚熄火的挖掘机前奔过来,一下子后悔不迭了,高兴过了手脚还是慢了半拍,想也不想,立时拔腿就跑,后面是奋起直追。
乱上又添新乱了,挖掘机一停,清场的愣了,清场的一愣,被带头着叫嚣着又上了一拔去追抢了钥匙的人,一追一乱清场的人少了,聚居的拆迁户蠢蠢欲动了,有几位胆大的捡着板砖、水泥块朝着挖掘机上下来的驾驶员发泄,不几下驾驶员抱头鼠窜,留守的拆迁人有的大声叫骂,不料正恰拆迁户里也有钉子,口水仗一起,不知道谁挑的头,板砖块咚咚几家伙砸上了挖掘机车身,这下子群情愤慨了,拆迁的再一骂,顿时砖头、水泥块、瓦砾疙瘩如飞蝗般纷纷而来,砰砰叭叭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前面结伙去追的不得已,又操着家伙返回来了,一行人结队拦在拆迁户面前,直怕群情激愤了连挖掘机也点着。
“哇,城里这么乱呀?你们警察当得也太不称职了吧?”
不远处房顶上没见过世面的费仕青愣眼看着,这事要发生在山高皇帝远的乡下倒能理解,在这座数百万人口的大城市,那就让人难理解了。
“社会太操,和警察有什么相干。”肖成钢不屑地说了句,眼皮抬也没抬,比这再操蛋的事也见过,这又算得了什么?现在唯一担心的是简凡,两辆挖掘机一熄火,一切都停下来了,远远看到一群七八人在追一个穿白衬衫的人影,肖成钢忍不住又担心上了,几遍电话催着后援……
……
……
“站……住……”有人在狂喊。
“别跑……”也有人在狂喊。
狂喊的是追兵,不时地捡着地上的砖头块试图远程攻击,不过前面跑之字形的那人太滑溜,一会沿着墙、一会儿拐着弯、一会儿又钻到了胡同甬道、绕着居民区转了半个大圈,居然跑到大街上了,就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前面跑着狼狈不堪的时候,跑着的那位猛一转身,路灯下一亮明晃晃的家伙,有人看清了,是砸了一半的酒瓶成了瓶刺,一举瓶刺,就见那人状似疯狂一般蓄势待动,嘴里狂喊着:“跟你们拼了……”
这下来得太突然,追着的七八人硬生生刹住了脚步,下意识地成了半圆包围,各执着武器严阵以待,不料一严肃,生变了,那位准备拼命的只是跑累了弯腰喘了口气,跟着呵呵嘿嘿傻笑上了。
这些人一下子省悟上当了,刚要冲上来,那人又是一直身子,瓶刺一举,众人的心神一凛,不料那货又笑了,一只手里从兜里抽着什么东西晃晃大喊着:“兄弟们,辛苦了啊,追什么追?追来追去不就为俩钱?……好了,都给你们,谁抢上就是谁的,抢上钱赶紧跑,警察马上就要来了……”
说话着人一转身,蹭地溜了,不过身后纷纷扬扬随着标飘飘小雨呼呼悠悠一大把钞票天花散花介似的落下来了,五个人眼疾手快,直冲上去,不过目标不是追人,而是抢钞票,还有仨跑出去几步脑袋才反应过来,一转身弯着腰捡上了钱了,这一叠钱有多少不知道,不过每人倒抢了若干张,乐滋滋地看着,钱到手了才想起了,四下一瞧,坏了,这人可没地儿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