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主管……不是公司的配货出来胡搞吧,怎么有人在这儿批发饮料呢,对,就咱们的雪碧、可乐还有汇源系列,前西街夜市这儿,好大一会儿了……”
“怎么可能,公司的批发商都有协议的,你看清了,有多少?”
“两卡车,这让我们以后怎么干?公司可是保证独家供货了,这算怎么一回事?”
“稍等,唐老板,您别急,我们马上解决……”
“反正你们看着办啊,公司要不管别蹿我这儿销货,我反正我也有地方去啊……”
“好的,别急,唐老板,您记下车号,最好的现场,我们尽快想办法……”
“……”
几乎是吵闹,好容易安抚下了这位唐姓的批发商,电话刚停又有打进来了,又是有人蹿到中原广场销货去了,广场消夏的人群众多,那地方晚上的商铺和饮料摊能营业到零点以后,而这个时候恰恰是销售的高峰期,同样是两车、同样的十几人的销售队伍,听得叶育民怵然心惊,扣了电话,看了秦苒,互报了电话内容,秦苒接到的却是亚细亚商业街、中州大学附近出现的销售队伍,批量很大,都是成车的倾销。
最恐怖的事终于来了,两人一言不发,几乎是下意识地不约而同开着车门,向前面林总的车奔去。而前面的车也在这个时候门开了,林鹏飞和闫副总也是同样的焦急,匆匆地奔下车来,四个人两对一迎面,除了秦苒的和叶育民的消息,还有人把电话直拔到了闫副总和林总的手机上了,除了前西街、中原广场、除了亚细亚商业街、中州大学,闫副总还加了一个更让几个人心惊的消息,向家家利、嘉和超市的配货开始了,区域批发商得到消息也急红眼了,不过到了现场已经晚了,第一批次整整个拉了一货柜,状已经告到领导这儿来了。
“坏了,这都在市中心地区,他们批发价和咱们的分销价持平了,这纯粹是故意冲击市场来了。”秦苒看着手机,在GG地图上点了几个点,都聚集在以中原广场为中心的地区,也是全市最敏感的地区,用不了多久,全市的批发商和商户就会闻风而动,这个季节几乎每天都是抢货源,那里都供货不足,要有降价的消息,那可比飓风刮得还快,叶育民心惊地问着:“林总,不会又是他们吧?”
“除了他们还有谁,您别忘了,还有个杜玉芬呢,她可是这行的,你看拣得这几个地方,夜市、广场、商业街、超市联锁,都是让咱们大批量高利润的地方……”秦苒语速飞快的分析着。
啪唧一声,闫副总重重拍着自己前额,为这一次失策有点痛悔了。
一直立而未言的林鹏飞在斟酌着,在焦灼着,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来回踱着碎步,从来以为中州这个大市场已是囊中之物,从来以来即便是帅朗冲击市场,也是做做样子,虚张声势,就冲击也找不到大批量的货源,而现在真的出现了,出现得如此突然,明显是对景区市场的报复,怨不得他坦言自己不会那么容易被赶走,怨不得数次封杀根本人家根本无动于衷,也怨不得人家根本没有把代理体系放在眼里,或许真有货源……不是或许,是肯定,肯定有货源,否则不会成车的向市区倾销。
“快……快……”林鹏飞停下脚步了,紧张到语无伦次,这一次冲击真正敲到了飞鹏的软肋,万一整个市场波动,全线价格下跌,要蒙受和损失那将是个天文数字了,林鹏飞紧张地安排着:“快,你们想办法找到帅朗,咱们和他谈,有什么条件可以提,这事必须得挡住,否则咱们的损失就大了,要是引起全市、全省销售网络的震动,咱们倒退的就不是一年两年了……怎么了?你们……”
一愣,一怔、一问,闫副总指指派出所:“林总,帅朗还在那儿没出来呢?”
“啧……哦哟……”林鹏飞这才省得,那人早被自己通过灰色手段送进派出所一个多小时都没音讯了,又踱步了几圈,使劲地拍着巴掌,最后咬咬牙安排着:“小秦、育民,你们俩马上回市里,组织人到现场,不管他有多少货源、不管他要多高价格,全部收回来了……那儿搞的货随后再说,一定要全部收回来了……可以让批发商出面收货,资金咱们出……一定要把这个事办到,公司的市场部、公关部,还有配货上的车、人,全归你们调拔……”
俩人得令,应了声掉头就跑,不料一跑林鹏飞又喊着:“等等……回来回来,货仓、货仓,他们需要货仓,如果有大批量货源的话,一定会有货仓,一定要找到货仓,全部收回来了……帅朗既然进去了,这个消息肯定都知道了,剩下的人无非冲俩钱,给他们钱,货一定要收回来……”
“放心,林总,我知道他们的货仓可能在什么地方……”
叶育民这次学乖了,第一思维使想到了火车站那个大货场,大不了会启用菜园路那个货场,和秦苒俩人奔着直上了车,发动、倒车,一溜烟朝市区驶来,半路上的电话的响个不停,前期的安排让批发商直奔现场协调,让公司市场部配货的人员紧急到位,霎时间全部动起来了……
车驶离的地方,灯影下林鹏飞踱步良久在思忖着,不断地有电话打进来,生气之下电话直扔到闫副总,闫副总接电话一律回答一个马上解决,然后马上就扣,直看着林总,有许多话欲言又止。
“哎,这个小王八蛋,临死也不忘咬咱们一口……”林鹏飞想了半晌,忿忿地开着车门,放平了副驾座位,躺了上来,刚一躺又浑身是刺一般坐起来,闫副总想说什么,又生生咽回来了,心里一直怀疑着这个猝来的事像早有预谋而不是狗急跳墙,否则不会坦然地走进派出所,人在这里一出现,所有聚焦的目光都锁在这里,连在市场组织有效的协调也来不及了。
“林总,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了?”闫副总坐进车里,小心翼翼地道了句,不知道所指是市场的得失,还是此事的得失。
“停不下来了呀,现在连咱们都当不了家了……我总不能告诉陈局再想办法把他放出来吧?”
林鹏飞望着派出所灯火通明的院子,骑虎难下地叹了句。
……
……
市区,中原街,家家利超市后货场,两辆货厢驶出来的时候,程拐刚刚给杜玉芬汇报完送货详情,车嘎然而止,停在了路边,一瞅,居然有辆红色华晨斜斜地挡在货厢车前,这下子怒了,嘭声拍门下车,指着前车骂着:
“妈了个壁的长没长眼,撞死你呀!”
憨怕愣、愣怕狠,狭路相逢,首先得有压倒一切的恶人气质,程拐一骂,两车司机加上一个送货的都跳下来了,知道今天干的什么事,知道可能出现什么情况,都有所准备,不料华晨车里出来的却是一男一女,女的穿着罩裙拖鞋、男的穿着大裤衩,三十开外的老爷们远远地拱着手上来了,对着程拐直说:“对不起、对不起兄弟,我中原街新旺配货的,唐迪……”
拱手、作揖、递名片,讨好似地对谄媚程拐,程拐一看俩人这得性,恐怕是得到了消息从家里直奔来了,笑了笑逗着:“你不认识吧?”
“眼拙眼拙……”
“我认识你,不就中原街上批发副食的么?我听说今天下午有人朝你要货,你居然敢不给……对不对?兄弟,这是报应,知道什么叫先礼后兵吗?这就叫先礼后兵,你歇着吧,我们这一批次搞了十万多件,够销几天的了,你不给,你管得我们卖给谁呀?切……”程拐肥腰一叉,手指点点,戳点的那位唐老板紧张兮兮,那位倒吸了凉气,一百个、一千个痛悔地啪啪直拍自己脑门,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直劝着程拐:“大哥,算我眼拙,得罪您老了……不过事不能这么干吧,你们卖的和我们拿货价差不多,你让我们以后在这儿怎么做生意……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千不该、万不该得罪您老几位,您给我们公司过不去,别跟我们小门小户过不去呀?”
“就你这还是小户?”程拐指指这货的车,好歹也是趁几十万的主了,能把这号货色收拾得五体投地,多少还是有成就感地。一逗,那唐老板自嘲地道着:“您别瞅这个,驴粪蛋外面光,车贷还有一屁股呢……给个面子,甭到我们这儿降价,去其他地方成不?油钱我出……货没问题,您要货言语一语,我给你送家里成不?给个面子兄弟……”
这劝得是很恳切,关乎自己的生意兴隆、关乎自己的钱包问题,唐老板几乎低三下四求人了,而且这事除了求人家网开一面再无他途,程拐好像被俩口子的可怜相打动了,一挥手道:“好啊……给你个面子,不过这个面子只有半个小时,你们公司要不出面解决或者解决不了,我们就再开过来几车……走啦……”
程拐撂了句,那人点头如小鸡啄米,直看着两辆货厢开走,愣怔着不知道如何是好,还是婆娘在身边提醒了句:“死相,快打电话呀……”
电话其实早打了若干了,不过婆娘一催,唐老板又是火急火燎拔了催上了……
……
……
小货厢能拉六百件、大货厢能塞一千件,其实也没那么多,都是半车半车出去送货的,车里塞一半货,塞一半人,这是以防不测的办法,除了搬运工都是各自在景区收拢回来的人,如果现场细看的话,其实这次倾销很艰难,比如在中原广场,几乎罗少刚带着人几乎是饮料摊挨着过的,也就是因为一件的价格低三块多钱才有销路,那些摊主不是一般地精明,成件的饮料扒开包装一瓶一瓶看看是不是假的,确认之后才留几件。比如在亚细亚商业街,黄国强带着车也是一家一家上货,市区销售的难度很大,小商铺进货都是三五件,多也不过十几件,有些甚至见生面孔都不敢上货。也只有杜玉芬联系的两家大超市直接进了一千六百多件。
只不过谁也知道星星之火能燎原的道理,好在这是晚上,要是白天的话,说不定消息传得更快,就这都够区域的批发商喝一壶,有低价的货源接踵而来的就是商户跟风而来,即便进你的货也要压价,那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所以,虽然量还不算很大,不过震动足够大了。
从超市配货返回到货场的程拐,车停在货场边上跳下车,看到了杜玉芬独自靠着车和大牛说着什么,奔了上来,远远问着:“杜姐,还出不出?”
“要是还没动静,就一直出。”杜玉芬淡淡回了句,心有所想,旁人不知。
“可惜了啊,一件才挣五毛钱,算上油钱人工,可还赔钱着呢啊。”大牛弱弱说了句,眼瞟着杜玉芬,有点不太理解这个赔钱办法,看着便宜扔出去的货有点心疼,就大夏天这玩意根本不愁卖,用不了三五天就能销完。杜玉芬没搭腔,大牛又追问着:“杜姐,我问你话呢?要不咱们放着慢慢出,这多可惜,好容易收回来,总不能赔钱扔了吧?”
“啧……你有完没完,说八百遍了。”杜玉芬按捺不住了,斥了大牛一句,大牛吧唧着嘴,就有意见也孤立一人,翻不起浪来,一悻然,杜玉芬教训着:“大牛,你就不想想帅朗要出不来怎么办?光知道担心你的钱是不是?”
“没事,他经常进去呢,我们几个小时候搞出事来,都他进派出所顶缸。”大牛爆了个秘辛,杜玉芬怔住了:“什么?为什么光他进?”
“他皮粗肉厚耐揍呗,他爸就是警察,经常揍他,练出来了。”大牛咧咧说着,程拐使着眼色让这货闭嘴,早看出杜玉芬的脸色不对了,不料大牛得啵着不停,急得程拐一把把这货拉进一边:“去,一边歇着去……杜姐,出了四千多件了,动静好像不够大呀?”
“现在……九点三十五分……有快两个小时了吧,从景区到这儿得半个多小时,如果他们够聪明的话应该能想到咱们有货仓……也不知道帅朗怎么样了?”杜玉芬看看表,一会儿垂手、一会儿叉在胸前,站立不宁地说着,更像在自言自语,一会儿老黄、罗嗦、老皮都回来了,杜玉芬咬着牙对着众人迸了句:“继续出,抱个鱼死网破的决心,继续扩大覆盖面,只要开着的商铺、夜市、饮料摊,全部上货,咱们有三万六千多件货,60多万瓶,相当于飞鹏市区三到四天的销量,足够冲溃他们的销售网络了……”
干,继续干起来了,程拐自然是支持,罗少刚人比较横,巴不结和飞鹏一起同归于尽,大牛和老黄虽有微词,不过这个团队里当不了家,况且听杜姐说这事好像和救帅朗有点关系,这些人即便是不愿,也只得盲从了。
货,又开始上了,几个人加入到搬运工的队伍里,分货,码货,上车,本来就是用于出租的货场几乎是通宵忙碌得,中州市区白天又不允许大车通行,反倒是晚上这里很热闹。身处在热闹中的杜玉芬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种预感总也让她冷静不下来,对于帅朗每每险中求胜、危中求利的做法总不那么赞同,特别是这一次,连自己也当筹码押上去了,胜算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小,在没有任何消息的时候,焦灼和不安像小虫子咬啮全身,同样安生不得。
货,不远处货仓里的货,她可以不在乎。
可人,在没有他的任何消息的时候,才发现她很在乎,在乎到甚至于想抽身事外,不再趟这趟浑水。
焦灼的踱着步,货上车一半,第二波倾销准备开始的时候,一辆白色的现代开进了货场,速度很快,嘎然而止停在杜玉芬的车前,跳下车来的是秦苒和叶育民,杜玉芬似乎早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惊讶,看看表,九时五十分。看来连连遭受打击,反应速度倒也不算慢。
“杜大姐……”
“杜姐……”
秦苒和叶育民改了称呼了,直奔上来。杜玉芬给了俩人一个耸耸肩的动作,此时反而冷静了,损着道:“哟,追这儿来了,我说秦助理,你们背后使手脚把帅朗扣住了,怎么?也想针对我们?……我们卖可口可乐、卖雪碧、卖汇源,不犯法吧?俩位怎么没带警察来。”
“杜姐,咱们好歹都同行,事别这么搞,这么搞一下谁也干不下去了,有话咱们坐下来谈。”叶育民低声下气求着。不料杜玉芬反诘着:“是吗?我们昨天去可被你们赶出来了。”
“这……”叶育民霎时语结了,秦苒接着话头劝着:“杜大姐,这行您是前辈,要是以分销价出货,批发商可无利可图了,对市场的冲击有多大您比我清楚,以后别说市区,就景区也不好做了。”
“你还是没明白,我们带头的都进去了,还做什么,我们就准备把这些货倾销完了,收摊走人,这不是正是你们愿意看到的吗?”杜玉芬反诘着,盯着俩人,秦苒和叶育民互视了一眼,僵在当地了,此时,那几位远远的看着,有人想上来被程拐拦住了,就那么远远地瞅着,明显地有几分悲怆情绪,叶育民半天小心翼翼地问着:“杜姐,既然倾销,那都给我们怎么样?”
“对,我们全要了。”秦苒接着话题道。
“卖给你们价格可就高了,批发价基础上加一块钱,算运费了,你们把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市场收走了,把我们的人也送进去了,总得给我们留下安家费吧?”杜玉芬很悲切地说道。
批发价比分销价每件高三块多钱,再加一块钱,等于是几乎要以市场价回收产品了,叶育民有点难为,看着秦苒,秦苒咬着嘴唇,知道结怨已深,对方是故意给难堪了,咬咬牙:“要了。”
“你确定?”杜玉芬问秦苒,秦苒重重点点头。
“你也确定?”杜玉芬又问叶育民,叶育民点点头。
“好,站稳了,别吓得腿软……”杜玉芬一扬手,远远喊着:“开仓。”
随即有人奔上前去,一溜六个货仓,能开进货厢的仓库,卷闸一开,灯一亮,叶育民心一抽全身发凉、秦苒打了个趔趄差点被吓跌倒,俩人都有点腿软,包括开着一个货仓,七个货仓,满满当当地全是饮料,堆得像小山一样,目测要有数万件之多了。
“我……我得请示一下我们林总。”秦苒紧张地说道,当不了家了,叶育民早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就火车发货一列不过六千件,这敢情拉了个小专列上货来了。
“随便,你不要有的是人要……提醒你一句,我们要现金,给你两分钟时间请示,我们赶着要出去销货……”
杜玉芬撂了句,朝程拐一群人走来,头也不回。
不到两分钟,很快,秦苒走上来了,对着这伙烂人,明显是趁人之危狠宰一刀的样子,一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难受表情落锤定音了:
“我们要了,马上就要,全部拉走。”
此时,晚上整二十二点。
……
……
当二十二时的钟声敲响时,景区派出所询问室的门随即开了,第四次刘清和助手进了询问室,本来不是刑事案件,刘清给陈局建议还是让治安的来处理,治安上还真派来三位,不过这三位的一个多小时的车轮战丝毫未见效果,当然是从行踪入手的,不过帅朗提供了一堆商店的机打发票,从午后二时开始一直到下午五时,能证明案发时间根本不在现场;同样,手机的通话记录只有两个电话,你就说遥控指挥都说不通。
这两手当警察的都会,越这个样子,越证明他的可疑和布置的周密,可偏偏明知就是他还就找不出一点指向他的证据,作为警察,即便是再烂的警察也会受到制度内的约束,更何况资料显示这个人本身就是警察家属,于是传唤回来的这位,成了分局手里个烫手的山芋了,总不能就在派出所里来个秘密手段吧?
憋了近两个小时,询问了三次无果,陈局电话通知来了:刘清,你们刑侦上的,上!
于是刘清就来了,肩负着领导的嘱托,领导的嘱托是一定要把这个叫帅朗的肇事者绳之以法。
刘清早听出领导话里的语病来了,没有调查没有取证没有笔录,领导已经在几十公里之外有名有姓确定帅朗就是肇事者了,丝毫没有过问调查的进展,矛头直指而来,这其中的猫腻恐怕和派出所外等着那辆奥迪车有关。
即便是知道其中的猫腻,刘清还是来了,不管怎么说,帅朗身上的疑点最多,也不管怎么说,命令是要服从的。
于是这件蹊跷的事件里加进来了蹊跷的处理方法,变得更蹊跷了。不过在场的警察都不觉得蹊跷,很多案件还不都是领导一个电话,下面按领导意思糊里糊涂处理的,至于处理结果,估计不会有领导意思之外的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