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政斧的锦旗送来了,村里家长拉着儿女跟着敲锣打鼓的队伍把实习生车辆直送出了村口,本来要挽留招待的,不过任群老师婉拒了,一是赶着回校,二是这地方估计也没什么可招待的,本来就穷地方,总不能一帮实习生再搁这儿穷吃吧!
不过即便如此,捉马乡的实习生给大家的震慑力也足够大了,暂且不说得回来的捐赠,就上车个个喜气洋洋的样子,仿佛是渡假归来,不像其他地方都灰溜溜打了败仗的样子。车行不远,一车皆静,任群老师在前座微笑着,有点不虚此行了,回头看看各自小声窃窃私语的学生,出声问着:“报春,你怎么不说话了。”
那位叫李报春的学生讪笑了笑,一下子没答上来,再问其他牢搔一堆的学生,俱是不好意思笑笑,没人回答任老师的问话,那位胖胖的苗丽伸着头问着刘翠云道:“翠云,你们吃得好么?我怎么看着你都胖了?”
“既然胖了,当然好了。”刘翠云笑着道,没明白一干同学怎么着都这种眼神。赵辉一下子明白了,直拍巴掌道着:“我明白了,他们这组有俩草包,可不得吃得好了。单勇家里就是开饭店的,雷大鹏不能谁能吃?班长和支书跟上沾光了。”
一说皆笑,任群老师和同来的几位班主任也都笑了,王华婷却是不乐意,回头说着:“喂,赵辉,有没搞错,当时让你们来这一组,你们还不来……不光他们做饭,我们现在都会做了。”
“是不是啊,支书?班长,你学会了?”叫陈福利的眼镜男问了句。丁一志点点头,苦笑了笑:“会了,会熬粥了。”
“就点粥能把你们吃得乐成这样?”苗丽不太相信了。她一句,刘翠云可有的说了,掰着指头数着,这个时节,嫩玉米,偶而有;地里的瓜菜都是无公害的,水萝卜、小葱、新蒜加上槐花烙的饼,咱们经常吃;还有炖野兔、烧鸡块,三天两头有,还有稀罕的烤麻雀、獾油饼……前天有村里人结婚,还尝了个婚宴十大碗涅,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没说完刘翠云倒发现不对了,一车两排同学都把脑袋伸到过道里看着她,一停顿诧异地道着:“怎么了?乡下可遍地都是美食呀,你们都没尝尝?”
愣了,好多人愣了,那几位靠方便面和火腿肠过活的胃里直泛苦水,都苦逼地方,怎么就有人能吃得这么牛逼涅,李报春好不懊丧地说着:“吃什么呀,我们自个都喂蚊子了。”
“笨死你呀?找点艾草熏熏,两三天蚊子都不敢进屋,不早点打电话问我。”刘翠云诧异地道。
“咦,这人和人差别这么大涅?支书,不是蒙我们吧?怎么听着你们像欧美中产的生活水平。”赵辉收回了眼光,问着坐在自己不远处的王华婷,王华婷笑笑一挑眉毛道:“任老师和咱们主任都尝过,不是跟你们吹啊,其他地方都未必要尝得到。”
“我证明啊,二班这几位同学的烤麻雀我还真尝了尝,尝过那东西,回头连肯德基的鸡翅都没什么味道了。”三班的班主任笑着道。
这么一说,羡慕嫉妒的更多了,即便有所不信,看看班主任,看看车前老乡送的一堆杂粮特产,也没人置疑了。各自直喟叹当初真应该跟上这几位吃货走,要不何至于搞得现在个个跟受了迫害一般。
车行途中,王华婷照顾着大家的情绪,把老乡送的苹果、核桃挨个发着,刘翠云和丁一志两人却是被不少同学围着问长问短,主要还是吃得咋样玩得咋样……好在没有问到教学教得咋样,不过听到那哥仨又是打麻雀,又是薰獾,又是整着现时节地里的新鲜玩意解馋,还真让大家神往不已。
“哎,看来以品学兼优来评判一个学生的好坏,有时候还是免不了偏颇啊。”有位班主任看车里气氛涨起来了,笑着对任老师说道。最起码吃那次“浴火凤凰”让几位就记忆犹新,任群笑了笑,轻声感叹着:“现在多数都是独生子女,没吃过苦、没受过罪,恐怕能接触到贫穷的机会不多,我们教育太过功利,都快走向社会了,还没有教会他们对自己和对社会的责任感。”
“我昨天翻杂志有句说得好。”三班的班主任回过头来,笑着道:“当你觉得你对社会很重要时,社会正准备原谅你的幼稚和无知………咱们的学生正在这个阶段,都太过以自我为中心了,恐怕将来碰壁时候,承受能力要差很多。”
“那几个应该差不了……任老师,他们干什么去了?”另一位班主任笑着问,此时对那三位的评判无形中提高了。
“看庙会,吹唢呐,玩去了,好歹还给了我个面子,请了个假,要在学校,都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任群老师自嘲了句,引得其他两位同行笑了笑。
车驶出了乡道,上了二级路,王华婷分发完苹果核桃,无意中听到了三位班主任的谈话,班主任回眸给了嘉许的一个笑容时,她笑了笑,又一次回头,已经看不到乡中、看不到学校前的那条潺潺小河,短短的实习,却不知为何让她凭空生出这许多的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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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老师说了啊,明天必须返校,又是填鉴定表,又是照毕业照,还有论文答辨,好大一堆事呢,秦导演,晚上管送么?”司慕贤问,秦导演自然是一口应承,又是侧眼瞅了瞅那位上车喊饿的丑胖子雷大鹏,午饭潞州南郊长子县城吃的,这哥们进门就啃了半只烧鸡还吃了一盘猪头肉,愣是没停筷,还吃着呢。
一桌八人,除了单勇三位,还有秦导演带着摄影师、场记、司机,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吃吃地笑着,倒也亏了这胖子,否则这摄制组还没准在那儿凑合一顿呢。单勇和司慕贤也吃着,不经意地看到了摄制组的都看着雷大鹏的笑话,看不过眼了,单勇委婉地说着:“大鹏,慢点吃……别噎着。”
“烦不烦,吃饭也嫌我吃得快,又不没你吃的了。”雷大鹏流星赶月地往嘴里赶着,别人不知道,可单勇和司慕贤知道这货就这样子,改不了,不过要是生人,怕得把他当成几天没吃的饿死鬼。
“没事,没事,多吃点。”秦导演说着,把菜直往雷大鹏跟前放,却不料雷哥挑食了,一盘菜花拔拉一边道着:“这个不好吃,长子县这儿,拿得出的就炒饼、烧鸡和猪头肉,其他的没吃头。”
嗯,那导演愣了愣,敢情这货还净挑好的吃呢。那吃相实在不雅,又一嘴肉下肚,雷大鹏撑得不自然地“呃”声打个饱嗝后,惹得在座一位女士扑声笑了,雷哥倒也不介意,嘿嘿地对着那妞傻笑,反倒把那妞笑得面红耳赤不自然了。
草草吃完上路,一位司机奔着去结账,秦导演迎着这三位出门,而且还殷勤地拉开了车门,雷大鹏大摇大摆地上了车,不过这态度倒把单勇和司慕贤看得讶异了下,互视间,俱有几分不解,再怎么说,唢呐吹得再好,三人的身份也是学生,出了校门那摆小摊的都不怎么搭理你,何况人家影视公司这么大个导演。
狐疑地上了车,雷大鹏坐在中间打着饱嗝哼哼,前一排坐着场记那妞、导演在副驾上,之后坐着单勇和司慕贤,两人相视时,俱是有几分疑惑,走了不远,单勇试探地问着秦导演道着:“秦导演,我们吹这两下子,真这么值钱?”
“呵呵……还就这么值钱,知道值多少吗?四百万。”秦望川导演伸着四根指头,惊得单勇和司慕贤倒吸凉气,不过话说回来了,秦导演笑着解释着:“我也是蒙头撞天昏撞着了,剪过了片子第一眼就被评委挑上了,都说这段子拍得喜庆,很能反映出潞州的婚俗特色来……要不也不会有电视台把这段当新闻报导片头啊。”
“那也不能给我们三千就打发了。”雷大鹏插进来了。
“不还给捐了几万块的东西么?”秦导演道。
“那名是你们得了,好处又没归我们。”雷大鹏算计得不错。
这下子,秦导演脸绿了,敢情是扛了磨盘演了场戏,费力还没讨到好,单勇看着尴尬,直说着别理这货,转着话题问着心中的疑惑:“那秦导演我就不明白了,段子你们已经拍走了,没必要再破费这么多回捉马乡啊,荫城的庙会,可比捉马乡的傩戏热闹多了。”
咦?这个问题似乎提得不错,二排正写着什么记录的场记妞回头讶异地看着单勇一眼,不过秦导演笑了,笑笑竖了大拇指道着:“你三位都是明白人,我呢,我也知恩图报,倒不是非要请你们,我们已经把捉马乡的唢呐手都请到荫城了……而是有位评委专门告诉我,务必要请到你们。”
“评委?”
“谁呀?”
“不可能吧,能决定四百万投资的评委?”
这哥仨一人一句,都愣了,秦望川也不说话,伸手要着DV机,开机快进了几分钟,定格在一个画面上时,举起来给这三位看,这一看,三人都愣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惊讶得哥仨俱是愕然不已。
是左南下,赫然坐在评委的位置,旁边还有标着名字的牌子,而且是座位中间,不但是评委,级别不低,秦望川一眼便窥得这三位果真认识,忍不住喜色更重。不过这三位迸出来的话可不中听了,单勇笑着道:“哟,这傻老头确实有型啊。”
“什么傻老头,老帅哥好不好,你总不能这么称呼你未来岳丈吧?”司慕贤笑着道。
雷大鹏更凶了,直接道着:“这老吃货,他娘滴说话一点都不算数,还欠我一顿饭呢?”
哥仨说得随意,那几位听者可就吓坏了,左南下是谁,是《魅力潞州》大型专题组委会请来的评委,那可是一言九鼎,点谁谁上位的人物,可不料在这三位学生仔嘴里,成了吃货加傻老头了,而且还有说是岳丈的。
雕堡了,司机也惊得车打了个趔趄,惊讶地向后看了一眼,秦导演和场记妞往后看,摄影师凑上来往前看,把这三位看得好不自然,半晌秦导演才惊讶地道了句:
“看来你们真是熟人……那就没什么瞒得了,要是光你们吹吹呢,我还真没权力划出好几万的捐赠,昨天定下来时,我见了左教授一次,他一听这个情况,直说想给这所老区的学校捐点教学用具,捉马乡他有印像。我们就代劳了,正好捎带着也把你们请去,替他老人家办点小事……左教授是民俗文化研究的权威,我们拍得被他一点评,直接上位了。”
话没说完,雷大鹏一咧嘴,回头斥着单勇道:“傻B了吧?要三千就高兴成这样,要三万他都不敢不给。导演,加钱呢啊,不加不去。”
秦导演脸一黑,被雷大鹏逗得忽上忽下,你说这答应可不答应?单勇心思却不在此,直接朝雷大鹏脑后扇了一巴掌问着秦导演道:“您……亲眼见到左教授了?”
“啊,是啊。”
“还有别人吗?我是说,见到他女儿了吗?”
“啊,见到了。”
单勇咝一声,好长地了个深呼吸才压抑住砰砰乱跳的心,却不料一波三折,秦导演拔着DV摄像,一递给单勇面前:“不是左总么?天脊化工的董事长,也是这次的赞助方,不可能见不到,昨天剪彩仪式她是主宾。”
气刚吸进去,一下子又迸出来了,萎了。
画面上一位半老徐娘,很富态很雍容贵气的打扮,和左熙颖相差却是甚远。司慕贤噗哧声笑了,雷大鹏笑得更欢,嘴咧开了,眼眯上了,幸灾乐祸地道着:“妞也没等着、钱也没捞着,哈哈……昨晚上都说你们俩搞基多合适,还不愿意。哈哈……”
有这货在,想正正经经说句都难,单勇起身拽着雷大鹏,直摁到后座上,摁下来踹了两脚出气,回头才坐到雷大鹏的位置,看着愕然不已的秦导演,直说别理后面这个蠢货,解释着说,左老还有一位女儿,不料秦导演这人可没见过,大摇其头。单勇又是不死心地问着,左教授怎么会重来潞州的事。
这事呢,秦望川可知道了,而且知道民俗文化馆的项目搁浅好像就因为两个多月前在潞院出了点什么事,引得潞州市委、潞院的领导班子纷纷下福建走了几趟,不过没有挽回这事……之后是CCA.V作了国庆的热身,拍了部叫《太行寻英》的十几分钟专题片,专门反映潞州抗曰和解放战争时期的人物,其中就有左家上一代的人物,可不知怎么着又撩得左教授心动了,估计还是那段割舍不断的乡情,这倒也好办,女儿左熙蓉风闻潞州当地文化局、宣传部策划了一个《魅力潞州》的拍摄专题,这倒好,以赞助商的身份力邀父亲出面,有这么大的公司赞助,那声势一下子托起来了,闻风而动的影视公司和电视台足足来了十一家。
再之后,就简单了,阴差阳错,这哥仨又被捕进镜头里放到左南下的面前了。
话说山不转水转,水不转路转,可没料到这才多长时间,又转到一起了,这其中曲折的原委单勇无瑕细想,脑子里,一瞬间又被那些清晰的记忆占得满满当当,可却又一点消息也无,猛然间灵光一现,摸着手机要拔打那个熟悉的号码时……一瞬间,这个念头仿佛被什么卡了一下,手指迟疑地在键盘上摩娑,最终,放弃了………
一连串奇怪的动作,只有司慕贤看得懂单勇的踌蹰,秦导演和那几位羡慕的摄制人员都是诧异不已,不过个中原委,可够让人猜测纷纷了,而且面前这位吹唢呐的小伙,对左氏了解这么清楚,忍不住让猜测中又多了几分臆想,秦导演半晌才问着:“您和左老是……噢,要不方便,我就不问了。”
不知不觉中,已经换成“您”了,不过有点不理解就这身份还要三千块酬金。单勇没搭腔,雷大鹏可憋不住了,直道着:“还没听明白呀,他泡过左家那小姑娘呗,说不定左老头也看上我蛋哥了,要不让你们请呢?”
这话惊得导演嘘声直梗脖子,手里DV拿捏不稳,差点摔到座后,摄影师也吓了一跳,侧侧地打量着单勇,至于二排那位场记的妞么,多少就有点自责走眼得厉害了。唯有一位什么都不在乎的雷大鹏追问着:“喂喂,导演,上次跟你说拍**、抗战戏,咱就提了找俩花姑娘的要求,你都不搭理我,信不信我跟左老说,真给你拉回投资来。”
导演又是一愣,看着雷大鹏满在不乎的样子,这倒不敢当成傻了,凛然点点头道:“成,只要有投资,剧本演员海了去了,别说拍**,给你组个**都没问题。”
雷大鹏乐了,司慕贤和摄影师笑了,场记那妞脸红了,只有单勇没有笑,脑子里懵懵的,根本没有听到这几位在扯什么。
荫城镇越来越近,不过单勇的思绪,却飘得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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