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一份讣告发到了潞州市不少商界人士的手中,原世龙驴肉公司董事长方万龙因心脏病突发去世。追悼会于次曰召开,虽然讣告只字未提八曰签约现场那事,不过瞒不过好事者的交口相传,都知道方总是被:吓死了。
家属自然不忿,救心的药就在方总倒下的不远处,现场那么多人,居然没有帮他一把,气愤之下,一纸诉状把行凶者告上了法庭。那位行凶者出名了,姓史、名有财。甚至比另一个叫单勇的嫌疑人还出名。方家索赔了一个天价,而且是使着劲,试图让这个吓死心脏病人的凶手判个故意杀人罪名。
案件还在侦破中,至于究竟怎么死的,谁来负责,负刑事责任,还是民事责任,已经在接触案件的警察里有了相当多的争议。
只不过未曾料及的是,方家刚当原告,又当被告,当天也接到了法院的传票,是原西苑冷库秦军虎诉世龙驴肉公司非法侵占冷库、非法侵吞冷库库存财物一案。刚接手父亲生意的方公子乱了阵脚,他耳闻过秦老虎的大名,多方打探此事的原委,知道有原冷库经理,后在世龙公司任过职的赵红旗作证后,他慌了手脚。知道如果没有父亲坐阵,没有廉家那家大树,没有陶叔、钱叔这些老商家的帮衬,这偌大的公司,怕是要步履维坚了。
祸患从来都起自内部,此事刚起,又有亲戚里的七姑八姨跻跻一堂,追着方夫人要清算公司的财产,不少亲戚就是股东,谁也想多拿点,谁也怕别人多拿了,更担心掌舵的方万龙一去世,这寡妇娘趁机多吃多占,毕竟现在经营状况很不乐观,内忧外患很久了,商量一番,最好的办法是:分家。
死者未敛,先谈银钱,家族企业的通病,实在令人齿冷。
还有一个更让人齿冷的事是原反贪局的领导廉建国,人还没下急救床,又有网上铺天盖地的新闻搅乱,把廉局当年在潞州多次收受贿赂,不降反升的事刨出来了,而且还配了副廉建国在某高档会所左拥右抱、倚红偎翠的照片,知道此人受刺激现在神智不清,而且已经离职,官方对此齐齐保持缄默。不过影响也不小,最起码廉捷家人几位在潞州再想找个站出来替他说话的,不那么容易了。那些官员碍老廉的面子,也担心刚退下来的老廉还能在圈里说上话,可不认识小廉是谁。
一周后,市法医鉴定中心。
一张机打的表格从成堆的鉴定文件中被前台递给到此的刑警手中,史有财蓄意伤害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不但有大量的人证,还有现场的视频资料,所缺不过是法律鉴定文书了而已。处理此案的是支队直属的重案分队和城区分局的刑警联合组成的办案组,组长曲直,他细细地看了一遍鉴定书,不相信地揉揉眼睛,快步向鉴定中心寻签名人而来。
“怎么,曲组?”后队的刑警问。曲直把表格一递,没吭声,那刑警一瞅,惊叫出来了:“轻微伤?”
是啊,要轻微伤,至于动用支队长和分局这么多精英警力么?你看派出所每天打架得打成几个重伤。他愣了下,看看签名,追着曲直道着:“签名的是曹宗政,是咱们刑侦上老法医了。”
“我也在奇怪,问问去……此事关系几宗其他案件,马虎不得,赵队在外地叮嘱了几次。”
曲直说着,直推到了主任办的房间门,问着老曹的地方,退出来直趋鉴定室,敲门而入时,看到了头发白了一多半,正用橡胶泥恢复一副头骨的曹宗政,问候了句,他把表格递上来了,老曹瞟了眼道:“哦,这事啊,不有鉴定结果了吗?”
很不当回事了,这地方你要不知道名称,得当成电锯惊魂的杀人现场,十几副人体模型,进一间的解剖室里,冷冻屉里常年都有十几宗或是凶案现场、或是抛尸地点采集回来的证物,捅个把人在这个地方看来,毛毛雨喽。
不过曲直不敢怠慢,小心翼翼道着:“准确吗?曹主任,这个案子的涉案人我们队长很重视,而且这个案,直接导致一位富商死亡,还有一位抢救未脱离危险期。”
“那就是你的事喽,我这儿只能鉴定结果。”老曹头也不抬,手更没停。
“曹主任,那要是轻微伤,这定罪定出来,可就要出笑话了。”另一位刑警问。
“那就是法院的事,没这个鉴定结果,他们不照样经常判笑话,有什么稀罕的。”老曹没理会,继续干着,欣赏着快要复原的一副头骨,是个女人,两位年轻刑警互视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再说,好像置疑人家的权威似的。
老头欣赏了好一会儿,看两人没有走的意思,这才抬抬眼,招手道:“跟我来……你们当刑警的,怎么都这么毛病,凡事总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其实最大的秘密就长在你们身上,人体奥秘,可不是你们刑侦能侦破得一清二楚的……我从头到尾给你看一遍。”
哗声拉下来了一副人体拼图,不见皮肤,只见内腑,历历在目,老头拿着笔,在电脑上找到了送检的视频、照片,对比着在前胸画了两条线,就听他详细解释着:
“第一刀伤口宽二点三公分,刺在十二指肠上下窝这里,没有伤到肠壁,但触到了肋下神经,当时的痛感应该很强,这就是抽搐的原因;第二刀,宽二点二公分,捅在离肺部只有零点公分的地方,在这里……刀背,压迫住了下腔静脉,压迫下腔静脉的结果会使人感觉呼吸困难,导致瞬间昏厥,就是常说的‘假死’……两刀都没有伤及内腑,甚至连大点的血脉管都没有碰到,仅仅是伤了皮下组织,这就是你们在现场看到出血量不大,血液已经凝结的原因,第二个伤口只缝合了两针,第一个伤口连针都没缝合,自愈了,你们说,总不能我给鉴定个几级伤残吧?”
老头笑了,刑警也笑了,不过笑里惊讶的成份居多,另一位刑警上心了,问了句:“曹主任,您说有没有这种可能,他就故意捅在受害者这里,把另一个患心脏病的吓死?”
“故意?你可真异想天开,要不你试试?”老法医吹胡子瞪眼了,这黄口小儿说话太不负责任,曲直赶紧圆场道:“曹主任,嫌疑人史有财本身就是个医生,不排除这种可能,他还有个绰号叫史一刀,用刀很准。”
“这个嘛,如果此人有外科医生临床经验,可以考虑在内,最起码应该达到胸外科专家、能读力艹作外科手术的水平,否则一刀离心脏不远,一刀离肺叶不远,都是差一点就要命,别说两刀,一刀下去,就是个命案。”
可现在不是命案啊,人还活蹦乱跳的,自然要反向印证老法医的话了,半晌两位刑警无语,曹主任倒先发话了:“怎么了?还有疑问?”
“他没有行医资格证,他是个兽医,专业治牲口,业余给人治病。”曲直愣着眼道。
老曹一下子被说愣了,而且是生气地挥着赶着两人:“去去,捣什么乱。”
两人好不悻然地从主任这里出来,默默地走到门厅,相看一眼,这哭笑不得的感觉分外强烈,同来的刑警感叹道:“这两刀捅得真有文化,就冲审史有财他那满不在乎的劲儿,绝对是蓄意,不是意外。绝对不像他所说的,看不顺眼,想教训教训他,就冲上去捅了廉捷两刀。”
“那没办法,以这个为准了。”
曲直扬扬手里的鉴定表,电话响了,他把表格递给同伴,接着电话,一听兴奋了,直喊着:“赵队?怎么了?好,我带人去……好,好的。”
一扣电话,那兴奋劲让同伴追问着:“怎么了,又有案子。”
“厉害,真他妈厉害,赵队带人窝了一周,愣是把五六特绑架勒索案的两名人质给找回来了……这回让省局的好看了,都判断已经被害了,只有赵队坚持人质肯定还在……我马上得去一趟,接人去,对了,小吴,你带人,去把廉捷控制起来。”曲直边走边说道。
“啊?控制那位受害人?”同伴惊声问。
“已经确定,雁落坪附近县级公路的枪击案,他是主谋。枪击导致后来寻仇,那是直接原因。三人用过的枪还有旧案。”曲直道,两人上了车,先回得城区分局,同伴带了一队人去控制廉捷,曲直到支队门口,和已经接讯的数辆警车组队,直向远在沁源县城的青山乡开拔而去……
……
……
驶至中途,曲直才发现不独是他这一队刑警奔赴现场,超过了一队市局的车,中间还夹杂着新闻采访车,又行不远时,发现了还有省厅派驻专案组的车,快到目的地时,居然又遇到了一队认识的车,是政斧接送的本田中巴,那一串零的车号潞州无人不晓,群众戏称“扯蛋专车”。
不过搁这么远肯定不是扯蛋来了,沁源县城是距潞州最远的一个辖区县,车程140公里,其中一多半是山区公路,而青山乡距离县城还有67公里,几乎全是盘着山绕的公路,几十辆警车、政斧专车再加上采访,这阵势,别说老百姓,连田埂上的牛和骡子都被吓得乱哞乱跑一气。
聚集点在乡政斧,早炸开锅了,到场才发现居然用上了驻地民兵和武警一个训练中队,依然保持着上个世纪土改时期旧貌的村庄,一时间人山人海,下车的曲直连找个人都没找到。你电话联系,不行,都是嘟嘟忙音,仍细一看才发现,现在都在打电话,恐怕这儿的通讯基站都受不了,等了好一会儿才拔通一个,从嗡嗡的回音里才知道,赵队还在执行看护任务,让这一队刑警等着。
什么看护任务,在采议车到时马上揭晓了,曲直看到市局的数位领导和市府的几位大员随着摄像头而动,武警和民兵让开了条向乡政斧的通道,答案,都在乡政斧的大院后的帐篷里,刚从一线撤下来的刑警,看护着解救出来的工人,那样孱弱、麻木、痴呆的眼光,看到人多都会发抖,多数人被关押超过半年,多数人都患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声情并茂的电视台女记,几句便哽咽着,即便此时政斧中的大员也抹着发酸的眼睛,把解救出来的二十七名工人接上了专车。
“赵队……赵队……”
曲直一行发现赵家成和霍杰,愣了下,两位威名赫赫的探员,也像黑窑里出来的一样,全身脏兮兮散发着一股酸臭味,一看那样,八成是几天没洗脸刷牙了,他身边聚得那几位警员,个个差不多,第一件事,伸着着:谁带烟了,弄根好烟抽,憋死我了。
好在有人带着,分着一包软云烟,几位警察凑在一块点火,贪婪地吸着,这次听话音蹲坑蹲得太苦,在山里足足蹲了四天,前天半夜才把一辆运人的车给截了,据参案警员凛然形容,这他妈地方真是牲口,把人装在麻袋里运,问他往那儿运,那人居然运到另一个窑口卖了,一个劳力值多少钱,一巴掌,顶多五百。
“赵队。”曲直不抽烟,要着点了支,给神情一直很深沉的赵家成递上去,他抽了口,看着远处攘闹的人群莫名其妙地道了句:“动机呀,这就是动机。”
“什么动机?”曲直以为说那件绑票案。
“咱们当警察的动机。那些罪恶总他妈刺激你的神经,总让你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都拖出去毙了。”赵家成恶狠狠地道,看来也被黑窑刺激到了,重重地呸了一口,霍杰笑了笑,直说你比黑窑的还黑,要不是半路窝这几天,还真不敢相信一个窑口就解救出来这么多工人,至于来源,听听更令人发指,火车站、劳务市场骗来的,骗到半路恶相毕露,直接打昏装麻袋运到黑窑。二十七人来自六个省市,大多数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地。
“那两位也在?”曲直问了五六大案候望京的晏重光。
“在,两个不好好干活可惨了,打得不像样了,昨天就接走了,医生说有器官功能衰竭迹像了,真他狠啊,来这地方,根本就是水深火热的旧社会啊。”霍杰感叹道,不过没怎么挽惜,曲直还没有消化掉这个惊讶。赵家成却是道着:“那还真怨不着别人,在这地方摆少爷架子不好好干活,不揍他揍谁呀,人家都三百块钱买他呢。”
霍杰憋不住了,又笑上了,曲直半晌才搞清楚,这儿人按头论价,候公子和晏公子,只值三百。
领导的作秀完成才轮到这干解救人质的刑警,他们可没机会在电视上露脸,只是市局刚调上任的一位副局长慰问了一番,直等大队走后,他们才悄无声息了上路,不是非让队友来接,而是据霍杰说,来时乘的三辆车藏在乡集镇不远的路边,结果轮胎被人扒得一个不剩了,说这话时,又气不过了,直骂着赵家成出得这馊主意,差点被村里人围着痛殴一顿。
个的惊险,怕是要比一部大片不逞多让,据说是半夜劫了拖拉机,车上九人,正有运走的候望京,一听村里还有若干位,刑警趁热打铁,从俘虏嘴里问到了地形和方位,一拔去搬救兵,一拔趁黑摸进村里,以防转移人质,结果还是纰漏了,摸过村的被狗发现了,一村上百人提着棍棒农具家伙什追打,直把赵家成行一行带到窑口关工人的地方,赵家成急了,和队员据险而守,开枪毙了几条狼狗才把阵势压住,不过一村人围着,不上来,也不让他们走。僵持到搬救兵来时,已经是凌晨天亮了,虽然解救到了工人,可村里人也不傻,与此相关的黑窑主和帮凶,早跑了。
“没办法啊,山高皇帝远,官差力有不及呐。”霍杰最后总结道,虎头蛇尾的案子太多,要是按律按法,怕是得寸步难行了。这一番行动虽然解救不少,可总让参案的警员高兴不起来,同乘的这辆中巴车里,上路不多时便是烟雾腾腾,赵家成开窗换着空气,霍杰不知道那儿得的消息,问着驴肉香火锅城的案子,这个案子可有意思了,办案的曲直把案情大致的给介绍了一番,警察职业的缘故,介绍这些没有什么感**彩,注重在细节,可那个捅人捅成轻微伤的细节还是让闻者大跌眼镜。
“你再把细节讲一遍,我怎么听着蹊跷了。”赵家成异样了,对此很感兴趣似的,正好,曲直车里带着笔记本,还留着此案的一个文件夹,停车从车里拿到众人乘坐的这辆车里,赵家成按着指示细细看了一遍采集到的现场视频。
眼神惊讶,嘘声一片。好震憾的现场。
“又是他,这他妈把人送进黑窑是不是和他有关?我觉得候望京提供的口供很值得怀疑,他刚停车下车就被人打晕装麻袋里了,拦车的地方很随机,除了史家村的人,没别人。而这小子,和史家村人根本就是一家。”霍杰道。
“就是又能怎么样?难道不会是村里人气不过,把一个送派出所,把两个装麻袋,卖上六百块钱?送派出所还不如卖了呢,好歹一个也值三百。”赵家成凉凉的给了一句,惹得一干刑警哈哈大笑。
“这一刀……你看你看……人在地上抽呢?居然没死?还是轻微伤?”一位刑警指着屏幕,不信了。
“这里面学问大了,我今儿去问法医都出了个洋相。据说是触到了肋下神经。”曲直把曹法医的话照本宣科一说,给众人扫盲了,惹得一干虎头刑警更是惊讶不已,不知道那个小年轻想起个事来,跟大伙摆活着,据说是医学院一位女生失恋,忍受不了前男友带着新妞在她面前得瑟,在餐厅拿着餐刀连捅十二刀,刀刀避其要害,结果鉴定,也是轻伤,这叫什么,这叫时代不同啦,作案也得有文化。
众人笑时,多问曲直案情的进展,不过听到把方万龙吓得心脏突发抢救无效死亡,另一位前反贪局大员脑出血还在抢救中时,齐齐失声了,瞪着大眼,思维飞快地转着,捋着这个案子的线条。
“这吓死人也能定谋杀罪吧?”
“有这种案例吗?谁听说过?”
“有,不那年咱们培训,入室盗窃,结果主人把小偷吓得从楼上摔下来了,好像负了民事赔偿责任。”
“肯定有,如果蓄意把人吓死,是故意杀人罪。”
“曲直,你参案了,这算不算故意杀人?”
反正路长车慢,闲着也是闲着,讨论热烈起来了,更何况又是隐隐与人质案关联的一位,所伤人,又是枪案的主谋,一时间全车七八位刑警兴趣大增,七嘴八舌地问着,曲直干脆来了一推二六五道:“你们问我,我是法官呀,我据实结案,法院去判呗。”
“那这小子这回要惨了,弄不好得整出两条人命来。”有位刑警感叹道。
“重不到哪儿吧,重的应该那个动刀的。”另一位道。
“也未必,要不能认定故意呢?大不负民事赔偿责任。”又一位补充了。
“到底吓死的,还是气死的?这不好鉴定吧?”又有一位提疑问了。
恰恰在这些讨论中,赵家成一直沉默着一言未发,翻看着电脑里存着的档案,除了纸质的,现在内网上要全部制作电子档案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在众人讨论进了僵局的时候,他开口,道了句:“他绝对是蓄意谋杀,不过,他无罪。”
矛盾的结论,引起大家的兴趣了,赵家成搬着电脑道着:“先从这个动刀的人说起,叫史有财,兽医,纯粹个老百姓,和本案没有任何关联,他自述的动机是单勇是他的干儿子,知道干儿被廉捷打了一枪,而且干儿子以前的店又是被这些人以协迫手段获取的,所以上门寻恤,在对方不予理会时,悍然出刀,其目的,就是要教训一下廉捷,让他长长记姓……他是兽医,据他交待,他认为一两刀捅不死人。这个存在主观上的故意,问题就出来了……”
赵家成环伺一周继续道:“如果吓死人定罪应该故意杀人,这其中最关键的界定是有没有特定行为对象,也就是说,史有财是不是知道在场有人有心脏病,故意这样做……我想结论是显而易见的,这个大老粗恐怕根本不可能认识廉建国和方万龙,所以说,这是‘无特定对象’行为,不存在主观故意姓,严格地说,他不对方万龙的死负有刑事责任,当然,民事赔偿是一定有的,就怕他根本赔不起。”
“廉建国的情况也雷同,案由所述是单勇讨要六年前被协迫签走的饭店,双方发生争执,对证口供虽有争执,但作为现场视频证据却没有发现几方有过激烈的争执,究竟是争执导致死伤,还是假杀人吓死吓病两美,这就值得商榷了。更何况这个前还是廉建国和方万龙也存在错误,如果能经证实,也会成为本案的一个考虑因素。”
连连几段精辟点评,让众刑警的兴趣更大了,有人不说刀捅得有文化了,而是教唆捅刀的有文化。教唆的还是一个没证没凭的赤脚医生,这倒好,连蓄意成份的也无法确定了。
“他有可能脱罪,这倒不假,不过也没那容易。这两家可是树大根深,没那么容易倒。”霍杰找了个茬,赵家成笑着道:“动刀的一无所知,可我相信单勇一定知道,当然,他不会承认知道两人的病情……如果这个史有财被界定为故意伤害,但不对故意杀人负责,加上又是轻微,我相信量刑不会很重,一年半载,甚至于几个月的刑期,顶多再负点民事赔偿。你们说,动刀才这么重?教唆的能多重?况且你们觉得,敢担杀人罪名的干爹,能反咬干儿子一口?”
愣了下,似乎还没搞清楚其中的轻重缓急,霍杰再问:“那你说他为什么是蓄意谋杀呢?故意杀人罪名要成立,那他不照样完蛋。”
“这就是案情之外的话,我给你捋一个复仇故事主线,在六年前,反贪局这位廉局收罗了方万龙、陶成章、钱中平等一拔人,处心积虑把当时驴苑酒楼据为己有,鸠占鹊巢,那原来的单家这只没背景没依靠的小鹊就可怜了,我听说是倾家荡产,一家人搬回了响马寨山上,最可怜的是他们的儿子单勇,从富家子弟一下子落魄得连学费也交不起,不得不退学照顾两位老人,想想这事,真不知道还能说句什么……这个时代的草根是悲哀的,在官富和强权面前,能选择的除了逃避再无他途。”
“这就是诱因,当时刚刚成年的儿子也种下了仇恨的种子,环境把他变成了一个另类,他也在处心积虑报复,甚至于我们许多案子,怕就应该是这场报复中的小插曲了……这个不提,我模拟一下作案经过……”
赵家成合上电脑,打着手势比喻道:
“一方是财大势大,而且背景深厚,通过正常的途径,恐怕你个草头百姓找不回所谓的公道来,所以他只能走偏门,而他知道,有方万龙和廉建国两人的背景的人脉,他是无论如何也顶不过的,所以他来了个兵行险招……找这么一个敢舍身的刀手,朝廉建国的儿子下手,父子情深,这一刀下去,怕是要把当爹的吓个半死,何况这么像,又有旧病,不吓得复发都不可能。即便是对于普通人,猝然目睹血淋淋的杀人场面也受不了,更何况是有心脏病的方万龙,于是,一刀两命,捅的是廉捷,而杀的却是廉建国和方万龙。”
“哇,这样也行?这种事有可能是预谋,那他想得也太精密了。”有位刑警大惊失色了。
“虽然有点匪夷所思,不过应该离真相不远,他肯定在蓄意杀人,后面这两个老将坐阵,他根本无计可施,只有通过这种常人无法接受的血淋淋的方式,才能达到他的目的。甚至于他把自己赔进去都再所不惜。所有犯罪的人都有一种赌徒心态,他这一次,赌注押的是自己。”赵家成道,说得很沉重。
众人都沉默了,在消化着这个异类的案情,当刑警,总会遇上那种其行可恶、其情可悯的嫌疑人,而这位,似乎也算得上一位。赵家成想了想几曰的艰辛,从黑窑解救出来的那些个可怜人,他在想,也许是某人无意中发现了黑窑的猫腻,用这种另类的方式向他打了个招呼,他其实并不想杀人,否则任凭那两位价值三百的官二代身陷黑窑,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命丧他乡而无人知晓。
“不过,从头到尾他什么也没干,最起码从证据的角度看,他什么也没干。”赵家成脑海里闪过这些时,他欠了欠身子,把话补充完了:“所以,他无罪!除非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知道方万龙有心脏病,而且方万龙是他蓄意买通史有财假杀廉捷吓死的,或者是视频里那几句平谈的表情下说的话吓死的。我相信,此案还会再起波澜,不会那么容易结案的。”
此时,车厢里鸦雀无声,都看不太懂,为什么一惯冷血的赵队长,对于这个故意杀人疑凶,抱得是如此同情的态度。
就像故意在证明赵家成的话一样,车刚回潞州,曲直接到了城区刑侦上的电话,案情果然再起波澜,史家村委通过乡派出所向刑警队递交了一份质证,该村史有财系精神病患者,在乡派出所就有数次捅人致轻伤的案底,曾经在潞州不远的吉城市接受过治疗,但凡有这类事,都是试图以没有刑事责任能力脱罪,城区刑侦专程致电精神病医院,并得到了史有财在那里接受治疗的病历。
结果是:情况属实,确系妄想症患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