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流线型联邦战机,呼啸驶过小院上方空域,撕破无数雨丝,在高空完成一个潇洒的翻滚动作,高速飞离,就像一只灰鹞撕云西去。
因为深入西南战区双方交织地带,灰鹞战机一去而不夏回,没有进行例行的战果确认,事实上君下六枚对地导弹全部射中那片小院,还有什么需要确认的呢?
正在被雨珠滋润的菜叶瞬间干枯然后灰飞烟灭,小楼倾覆旋即又被炸成无数片呼啸的碎砾,外围那囹红色的砖墙更是被爆炸巨大的威力震倒在温软的泥地上,软绵绵有如浸过水的饼干块,印证先前那次袭击的恐怖效果,数百平方米的范围内,大概连地底的田鼠都全部死光了。
小院侧后方数百米外的茂密山林中,众人匍匐在湿漉的青丘后方,瞪圆了眼睛看着燃烧中的小院废墟,感受着隔着如此之远依然灼烫的扑面涤气流,不由面色剧变,集体沉默无语很长时间。
不知道是谁打破了此时的窒息气氛,喃喃说道:“混着两颗石墨纤维束燃烧俾,真狠啊。”
人群后方的担架上,东方玉右手摁着泥水下的土壤,勉强撑起身体,眼神变得有些空洞,却依然艰难低声骂道:“别相信那个帝国人的,这肯定是误炸,对,肯定是误炸。”
除了保罗和另外那名帝国俘虏交换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之外,心神依旧处于强烈震撼中的联邦军人们,没有谁理会东方玉,也没有谁还有心情和他去争瓣什么,事实胜于雄辩,冰冷的事实胜于任何信任。
许乐摘下脸上贴着的那片树叶,墨眉微微皱起,发现行军背包里的装备没有响应,意味着和大气层外飞船的联系再次中断。
熊临泉默默望着在大雨中依然狰狞吐舌的火焰,对趴在身旁的珠儿说道:“看一下信号强度,连续时长超过预定慎后,重新联通先前的通讯频道,告诉基地方面,我们遇到一架联邦灰鹞战机袭击,询问究竞发生了什么情况。”
珠儿惊讶看着他,发现熊临泉不是在说气话,下意识里向许乐望去,发现头儿一直保持着沉默,不由-恼火地用力揉了揉满头卷发,按照他的吩咐←开始通过滤波设备寻找信号通道。
熊恰泉面无表情向队员们贺释道,同时也是解释给许乐听:“那是我们自己的部队,我们必须进行最后的确认。”
“通了●但是一一一一一一”
珠儿摘下厚缘耳机,带着一丝悲愤的味道,望向熊临泉和许乐,说道:“没有回音,基地的那个频段已经进入静默状态。”
应该负责接应或者说营救自己的基地通讯,在此时进入诡异的静默状态,山林青丘后的人们都清楚这意味着什Ao
仿佛被通讯系统里的沉默所感染,雨中伏在地面上的众人也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东方玉也终于缓缓闭上了自己的嘴。
许乐眯着眼睛,望着雨中田野中的动静,从湿地上爬了起来,深呼吸三次,眉头紧紧拧在一处喃喃说道:“我嘀你他嘀个烂嘀。”
七组前队员猴子一直负责树屋里的监视哨,他最后离开小院,被那架战机震慑之余,他一直注意着许乐,听到返句话后,他对身旁那名士兵低声解释道:“头儿平时不怎么爱说脏话,但有时候又忍不住「所以喜欢搞这种自动消音,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他妈个**。
那名刚刚加入NTR半年的战士愕然说道:“这可真够脏的。
“所以得消音不是?话说咱老七组也曾经有这种习惯,这两年是没人用了,但现在头儿不是回来了吗?估计又得重新拣起来,我看你平时挺老实本分的,以后这方面要注意学习,才能不落后。”
绰号猴子的七组队员叫今如瑟,来自临海州,父母都是大学城里的有力人士,家学渊源门风雅训,然而在前线跟着七组混了多年,早已变成一个满口花样脏话的粗鲁汉子。
和今如瑟一样,像珠儿山炮这些七组老队员,虽然愤怒悲哀于联邦军方居然不止放弃自己,还要谋杀自己,但他们心情并不紧张,更不绝望,七组传统向来就是允许愤怒不允许绝望,更何况现在他们重新迎回了自己的头儿,再怎样风雨交加的前路也敢去闯一闯!
就在今如瑟向那名后来者翻译自己头儿的脏话时,熊临泉提着重枪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断绝所有通信报道,摘下你们的敌我辨识器。”
所有人都毫不犹豫摘下腰带里的金属扣,干脆至极的破坏掉,担架上的东方玉沉默片3·1,颤着手摸出担架夹层里的辩识器,扔了出去。
一只坚硬的军靴狠狠碾碎代表联邦军人身份的金属片。
熊临泉缓缓收
四右脚,任由雨水击打着自己面无表情的脸颊,看着众人沉声说道:
“从现在起,我们将是一支真正的孤军。”
“我们将没有基地,没有后方,独自在异域战斗,所有人都将是
我们的敌人,我们再也没有什么任务,唯一的任务就是活下去。”
“我们必须活下去,活着回到基地,不,活着回到联邦,把这件很扯蛋的事情捅出来,把那些命令战机轰炸我们的大人物屁眼捅出血来,再顺便扯下他们的鸟蛋,这就是我的命令。”
雨中的战士们站的笔直,无论是前七组的队员还是NTR的老兵,他们面无表情,沉默坚毅,没有任何热血的宣誓,却充满了坚强的意志,甚至就连保罗和另外那名帝国俘虏,都能感受到风雨中的某种热度。
许乐倚着一棵青树,望着雨中熊临泵魁梧的身影,不由露出一丝感慨笑容,当年鲁莽好斗的下属现在已经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指挥官,然而他却不得不打断对方极漂亮的战斗动员,说道:
“联邦后续反应没有那么快,第二波袭击应该不会马上到来,但我想先前的爆炸动静不小,应该有帝国部队合过来看,所以快走0巴。
熊临泉回头看着他,沉默片刻后,忽然问道:“头儿,我们往哪儿走?”
终于从他口里听到那个久违的称呼,许乐出现片刻失神,笑着挠挠湿漉的头发,轻声回答道:“如果你们不怕被我们卖了,那么我建议先往帝国人最多的地方是一段路。
·雨中的战士们都笑了起来。
傍晚时分,这支由六名轻伤员、一名担架上的重伤员、五个健康联邦士兵、两名帝国俘虏和某伞帝国皇子组成的孤军,在黯淡暮色和雨水的掩护下,悄无声息来到一处废弃的石墨矿道。
对于这种废弃矿坑许乐非常熟悉,并且非常擅于利用这种地貌作徙,于是简单商议之后,队伍选择这里做为临时营地过夜。
在侧后方的山谷安排了一个观察哨,许乐提着那把改装枪警惕地巡视了一周,确认营地处于暂时安全,才稍稍放松了一些,回到幽黑的坑道中,终于有机会和保罗说话。
久别重逢的喜悦以及保罗对他身份的疑惑震惊,不需要过多的描述,许乐也没有告诉他苏珊大妈病重的坏消息,只是微笑安慰小伙子,自己一定会让他活着离开这颗噬人的恐怖星球。
保罗被俘虏了两个月,身体有些虚弱,在兴奋紧张迷惘的情绪中斯渐沉沉睡去,许乐静静看着他那张依然青稚的面容,替他拉好睡烽的拉链,走了出去。
整整下了一天的雨,天上的云层还是如铅云般厚重,不知道多少电子紊流在那些云层间翻滚挣扎,地平线处的明亮圆月只出来了极短的时间,便被瞬间吞没,矿坑进入一片黑暗之中。
黑暗中熊临泉摸了过来,取出一根香烟撕成两半,一半递给许乐,一半塞进自己嘴里,混着唾沫开始生嚼。
“我现在烟瘾没以前大了,大概是很久没有上战场的关系。”许乐用指腹轻轻搓揉着烟丝,微笑说道:“也不知道老白戒烟成功了没有
“他小孩儿应该快三岁了,听说是个闺女。”熊临泉说道。
“闺女好,像他那么秀气,长大后肯定受欢迎。”许乐微微停
顿,忽然开口问道:“咱们还剩下多少人?”
熊临泉沉默了很长时间,回答道:“三十七个。”
许乐看着远方夜穹下偶尔亮起的炮火,皱着眉头说道:“当年上汹,咱们一共有一百三十七个人,现在就只剩下了一个零头?”
“我说的是还在部队的人,头儿你……跑了之后,有些家伙倍老白那样选择了退伍,刘佼两年前退了,现在在首都开出租车,收入不错,就是听他说阴雨天的时候总会腹绞痛,方向盘都拿不稳。”
“你还记得他当年肚子上开的那道口子吧?他在信里总抱怨是那次受伤留下的后遗疰,我就闹不明白了,肚子里又没关节,难道还能得风湿关节胃?**。”
熊临泉笑着骂道,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硌烟草唾沫。许乐眯着眼睛感慨道:“退伍也挺好,至少还活着。”
熊临泉只说有人退伍,却不肯说多少人退伍,他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当年七组里的那些家伙,有很多人因为这场战争而永远离开。
他把烟丝塞进嘴里,缓缓咀嚼,觉得越来越苦,越来越麻。
死亡才是战争中永恒的主旋律,中弹时的惨嚎、发现自己残疾时的哭泣是背景音,至于牺牲奉献之类的词汇,只是些很不起眼的旁注。
通过熊临泉的讲述,许乐知道了这几年战事中的那些离去,更令人感到寒冷的是,这次西南矿区血战,十七师nTR部队里的二十几名前七组成员,现在还活着的已经不足十人。
“为什么把你们调进nTR?”许乐吐掉口里的湿烟草,皱着眉头问道:“你已经升职为中校,至少能说明这三年里你没有违反过军纪,你说老顾自甘堕落去了炊事班,那更没有理由让他进送死队。”
“战前参谋部的临时调令。上层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我们这些七组旧人,一纸令下,把所有人全部赶进了nTR,赫雷带着花小司去基地闹过一次,没起到任何作用。我们都知道这件事情肯定有问题。”
想起白天雨空中的那架灰鹞战机,熊临泉的脸色很难看,继续沉声说道:“只不过怎么也没有想到,仅仅这样他们还觉得不够,居然想要直接杀死我们。”
“肯定某些环节出了问题。”许乐眯着眼睛,看着废矿那边,在微弱炮火背景下时隐时现的起重架,声音微寒说道:“但不管是出了什么问题,联邦军方把你们调进nTR,这件事情就不可原谅。”
“如果是军方最高层的意思,那他们根本不需要我们的原谅,因为没有谁能拿他们有办法,包括头儿你在内。你现在是帝国人,而不是联邦英雄,不是军神大人亲自挑选的接替人,十七师注定的师长。”
熊临泉看着许乐沉默片刻后,淡淡转了话题,说道:“按照你的要求,我安抚了一下那个帝国俘虏,我答应他进入安全区域后就放他离开。”
微一停顿后,他自嘲说道:“不过我的帝国话很糟糕,也不知道他听懂没有……另外我想起来保罗是谁了,上次你从帝国回来后讲过两次,也许他和那个帝国大婶真是好人,但一想到那个家伙在战场上可能打杀过自己的战友,我这心里就觉得非常不给劲儿。”
关于联邦军方上层的感慨,以及关于阵营变化的感慨,很简单的到此为止,熊临泉开始认真地向许乐汇报部队现在面临的情报,商议接下来应该怎样去做。
这就是真正的军人,无论在战场上遇到怎样的突发状况,哪怕是最丑陋肮脏恶心无耻的事情,他们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接受现实,习惯现实,然后对抗现实,直到最后战胜现实。
“按照即定路程,十几个小时之后,我们就能抵达西南战区最外缘的地带,那里没有头顶铅云和高密度电子紊流的保护,大气层外的信号中继站,还有联邦的军事卫星,可以很轻易地捕捉到我们的行踪,然后完成致命的定位袭击,这是我现在最大的担心。”
许乐皱着眉头沉默片刻,说道:“留在西南战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碰上远比我们强大的部队,同样危险。还是先出去再说,如果到时候宪章光辉洒下来,我来想办法处理。”
在联邦人的心目中,没有谁能对抗宪章光辉,哪怕是在光辉黯淡不全的帝国星域之内,但听到许乐的话,熊临泉却没有任何震惊的情绪反应。
风雨之后,这位魁梧汉子从内心接受了头儿的回归,那么便很理所当然地回到当年心境中,坚定地认为头儿无所不能。
废弃石墨矿坑里在点烟,隐隐透出轻微的红光,熊临泉皱着眉头,掀起深色遮光帘向前看了一眼,令人意外地没有低声训斥,相反掀帘的左手有些僵硬。
许乐顺着缝隙向坑道里看了一眼,于火光照亮坑壁极短的一瞬间,看见是担架上的东方玉嘴里的烟卷正在缓慢燃烧,中年军官鬓角的白发纠结在一处,露出那只残破严重的耳朵。
“被放弃被欺骗被追杀,我们这些七组的人以前见过太多联邦的黑暗面,可以平静些,但东方玉不一样,他从军校出来后就一直跟着杜少卿,满脑门子的忠贞不二,现在他的心情应该很不好受。”
熊临泉放下厚重的遮光帘,对许乐低声说道:“你应该还记得,他的耳朵是被老白生生用刀子削废的,落了残疾,不大听得进人话,而且在nTR这种深渊部队里呆了整整三年,心态难免有些畸形,你不要太在意白天他的态度。”
“我没想到你会替东方说话,你知道我对铁七师的这些复姓变态,向来没有什么好感。”
许乐蹙着眉头,望向熊临泉沉声说道:“他耳朵被老白废掉,是理所当然应该付的代价。我可不会因为这个就忘记他在黄厄星上干的好事。我们七组就一对双胞胎兄弟,解斯当年死在332o那条破溪边,解文可以说是死在这个家伙手里。”
熊临泉沉默很长时间,抚摩了一下头上浅平的刺发,说道:“要在前线这种鬼地方活下去,精神正常地活下去,必须忘记太多死亡的画面,这次部队在西南战区死了这么多兄弟,猴子他们看到你还能笑的那么开心,就是这样。”
他望向许乐,说道:“我不是想替东方辩护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家伙过的确实挺惨,我们在nTR呆了不到三个月,就已经快要发疯,他在这里呆了整整三年。”
许乐轻挪右脚,缓慢踩着一颗石头,沉默片刻后说道:“也对,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
……
凌晨…半,在离开废弃石墨矿营地之前,这支孤单的联邦小队召开了一次战前会议,所有人都清楚当前的危险局面,所以这次会议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统一思想或者是动员,只是要简单地商议出一个结果:大家该往何处去。
联邦军方上层因为某些原因要消灭他们,那么现在便有一个悲哀而悲愤的事实,帝国部队占据优势的区域,对他们这些联邦军人来说,反而更加安全。
但是他们不可能永远在帝国控制区里游荡,给养弹药面临考验之外,还随时可能被帝国大部队包围歼灭。
“孤军作战这种画面很悲壮很有力量,但悲壮这种事情最后总是悲剧结尾,能避免还是避免一下的好。”
许乐放下手中的军粮罐头,递给身边的山炮,看着坑道内的众人笑着说道:“我建议绕过平梁山一带,摆脱军方上层跟踪之后,主动并且迅速地向联邦地面部队靠拢。没有什么阴谋能够让墨花星上逾百万联邦部队随着一起行动,只要我们不被当场击毙,那就有机会说明事情的真相。”
“关键是哪支地面部队值得信任,如果我们就这样靠过去,然后发现那支地面部队是胡链的嫡系,正在四处追杀我们,那就等于是把蛋白肉送到孤儿的嘴边,死的不要太难看。”
坑道里的人们借着昏暗的光线,盯着电子军事地图,开始认真地思考突围方向,他们在费热市里潜伏了两个月,手中没有任何情报,根本不知道该怎样选择。
“西南战事打响起,十一师机动到平梁山北簏一带,根据两个月来推兵计算,这个师现在已经驻扎在这里。”
安静的坑道里忽然响起一个冷漠却又疲惫的声音,角落里的担架上,东方玉艰难地撑起半个身体,面无表情指着地图上一隅,说道:“我们应该马上向那边靠拢。”
“为什么?”有人问道。
“十一师和第三师是进攻西南战区的主力部队,是师长的嫡系,就算胡链能指挥动他们,也肯定不敢命令这两个师对我们格杀勿论,再说了,我和那两个师长以前关系不错。”
东方玉冷淡解释道:“第三师的主攻范围在西北盆地,离我们这里太远,所以我们只有选择向十一师靠拢。”
山炮看着他冷笑说道:“清醒一些吧,就算你和那两个师长以前有故交,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现在对方是联邦主力师师长,你只是个像我们一样在nTR部队里数着日子过的可怜家伙,谁还记得你。”
东方玉憔悴的脸颊骤然通红,他冷冷瞪着山炮,想要呵斥几句,但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闭上了嘴,再也不肯说话。
“我赞同东方的意见,用最快的速度向十一师靠拢。”
就在这个时候,出乎所有人意料,许乐表示了自己的赞同,他望向东方玉,说道;“我不是看好你和十一师师长之间的交情,关键是我相信杜少卿带出来的部队和军官,不会个个都像曾经的你那么。”
东方玉微微皱眉望向他,很罕见的没有出言反讽回去。
……
……
平梁山并不高险,但因为所有的公路早在战争中被摧毁,加上一场突然其来的大雾,顿时显得格外崎岖难行。
不过这对于他们来说绝对是件好事,借着浓雾的掩护,队伍悄无声息地穿过两道残存的帝国火力封锁线,在傍晚时分,艰难地抵达了平梁山北麓一处隐蔽的山谷外。
熊临泉缓缓入下手中的望远镜,看着山谷里的雾气,难以掩饰脸上的失望表情,自嘲说道:“这帮家伙跑哪儿去了,难道是被这场怪雾给吞了?”
他们抱着希望来到推演中十一师驻防区域,然而不知道多少天前,那支杜少卿的嫡系部队已经离开了平梁山北麓,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许乐带着几名队员潜入山谷去寻找十一师可能残留的给养,然而当他们回来时,除了一台报废的通讯台,就连联邦军方标准口径的子弹,都没能拣到两颗。
在一处阴森山洞内暂时休息,失望和疲惫让队员们没有精神说话,只有熊临泉和东方玉注意到,许乐抱着那台报废的通讯台,在洞口不停鼓捣着什么。
“电子屏蔽伪溢码还能用半小时,自启芯片释放的是十一师信息片段,不用担心基地发现我们的存在,这是一个好机会,至少可以听一下,联邦部队现在给我们安了什么罪名。”
一名nTR战士,看着许乐抱进来的通讯台,盯着上面那两块金属残骸的弹洞,吃惊说道:“这东西还能修好?”
“当年咱们七组上前线,永远都是消耗最少的队伍,为什么?因为咱们头儿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收破烂修破烂。”
山炮坐在他身边叼着烟嘲笑道:“区区一个通讯台算什么?刚才你要在山谷里拣两台报废机甲,头儿都能给你凑个好机甲,哪怕不能做战,至少也能跑的屁颠屁颠的。”
“这算是在夸奖还是嘲笑?”
许乐用手指灵巧地将两根裸线绕了个并联回旋,说道:“不过路上如果有机会,你们可以留意一下报废机甲。”
通过这台破烂通讯台,自昨日通讯静默之后,山洞里的人们终于第一次听到了联邦军方上层的声音,然后沉默。
在联邦基地发往前线各部队的秘密电文中,他们这支nTR部队被确认和帝国人,叛变联邦,要求各师一旦发现他们的踪迹,即刻消灭。
熊临泉重重一拍山洞湿漉的墙壁,愤怒说道:“居然指控我们叛变那些人还要不要脸”
东方玉沉默片刻后,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实在是太他有意思了,基地也没说错,指控我们叛变也有道理。”
他指着许乐说道:“这不就是一个帝国人?只不过你们还没有来得及和他,然后把联邦给卖掉。”
东方玉的语气很荒谬,但很难听出究竟是反话,还是精神受了冲击之后的疯语,队员们没有谁有心情和他吵架,向十一师靠拢是最保守也是最合理的选择,现在这条道路断了,基地方面的命令又将他们带入更加致命的境地。
现在没有人知道该往何处去,绝望的末路情绪就像是此刻西南战区空中弥漫的诡异浓雾一样,遮住所有前路。
突如其来,平梁山北麓的浓雾忽然散开,就连天空中的厚云都神奇的张开一道口子,阳光清丽洒下。
山腰间一阵急促弹雨射来
“敌袭”
第四卷星光流年第三百零九章异域孤军(再中
重型机炮弹头轰击在岩石上的声音,并不是那种噼噼啪啪雨点的脆响,而更像是水珠落入滚烫灰堆里发出的噗噗闷响,随着噗噗响声,热度迅速度被吸收,然后水意蒸发,生命流逝,如此时洞口不停飞溅崩落的石砾。
山腰处的重火力点距离洞口不足六百米,密织如雨的弹片恐怖地封锁住人们的前路,在漫天烟尘与死亡闷响间,洞中的队员们甚至无法对敌人进行有效观察。
被敌人直接把营地变成死地,就这样凄惨丢脸的死去,身经百战的七组不可能犯这种错误,承担联邦精锐师最险恶任务的nTR部队也不会犯这种错误,他们选择山洞做为营地,自然做好了相关的预备工作。
熊临泉等队员藏在岩石后,戴上防弹头盔,在烟尘弹雨中沉默而耐心地等待,几秒钟后,战地步兵指挥系统里,响起了声音:“612米,22.56,下沉21.3度角方向,重火力,整编营,逼近,无机甲。”
片刻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帝国人。”
猴子今如瑟此时在洞外一株阔叶树上,做为观察哨,他负责监控这片山林动静,替洞中战友提前预知危险,结果却没能发现敌人借着浓雾悄无声息摸了过来,这让他的情绪变得有些糟糕,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好在依旧冷静清晰,简单的几个关键词,很好地总结了当前战情。
至于最后那个帝国人,他说的尤其别扭,在以往多年的战斗中他从来没有进行过这种汇报,因为敌人肯定就是帝国人,然而现在这支孤军战斗的敌人,有可能是联邦同胞。
听清楚了山腰处那台致命的重火力方位,山炮快速扯过行军背囊,以最快的速度扛起平射步兵细管炮,根本未加瞄准,直接对着洞口处崩落的岩砾烟尘轰了过去。
在帝国重型机炮的压制下,他根本没有办法探出洞口进行精确轰击,猴子给出精确方位,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任何意义。
细长的莲式速爆弹,从他肩头单兵炮管里呼啸高速射出,拖着约半米长的炽白焰尾,瞬间穿透洞口,向山林间射去,看似毫无目标,随时可能斜斜向上,冲上云霄徒劳消失不见。
然而就在山炮完成这次无目的轰击几乎同时,藏身在阔叶树中的猴子迅速按下了单兵头盔里旁的按钮,通过透明光幕上的矩阵回套光学瞄准系统,死死盯住六百米外正在不停肆虐的那台帝国重型机炮。
细长的莲式速爆弹接收到了林间传出的数据信号,尾巴发出一声微弱的轻嘀,约手掌宽的调姿附翼高速颤动,瞬间完成目标锁定,拖着恐怖的焰尾,直接轰向了山腰某处。
轰的一声闷响,山腰间发生一次剧烈爆炸,那台重型陷地机炮顿时哑火,十余名帝人四散倒地,不知生死。
熊临泉第一个跳了起来,冲出洞口伏在一块硬石后,端起那把沉重的连射步枪,向山林里那些身影抠动扳机。
其余的队员也随之迅猛扑出,各自散开选择射击方位,开始反击,许乐和保罗抬着担架上的东方玉随后快速跟出,那个帝国俘虏则是狼狈地跟在最后。
众人选择的时间非常精确,彼此之间的配合也极为熟练,无论是珠儿这些前七组队员,还是那些nTR军人,在这看似简单的出洞反击过程中,都表现出了极为优秀的军事素质。
山下的帝国部队已经逼近了足够距离,开始了更加凶猛的火力压制,数十枝枪管喷吐着弹火,纷飞的弹雨,把山林树叶切削成无数道凄凉的碎片。
猴子像道灵动的影子般从溜下阔叶树,就在他脚刚刚沾地时,身后的阔叶树便被一蓬暴射直接割成了两截,他顾不得后怕,对分散在树林四周的队员们大声示警道:“有装甲车进了山谷,当心他们的重炮。”
熊临泉端枪一个平射将崖下最近的几个帝国士兵击倒,在通话系统中命令道:“三角扇面西南向张开注意保持距离”
队员们按照部署且战且退,却始终无法摆脱山下帝国部队的密射区域,偶尔有闷哼之声响起,局面异常被动。
熊临泉快速推算对方的兵力配置,总觉得有些不对,山下的火力太猛,他眉头紧锁,通过系统警告众人:“敌人不是普通的一个营,对方有资格呼叫空中支援,猴子注意观察空域里的动静,再他漏了老子毙了你”
在战斗惨烈的西南战区穿行,他们这支孤军早就有思想准备,诡异的浓雾和高强度的电子屏蔽,纵然可以帮助他们掩藏行踪,却也意味着他们可能随时随地、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遭遇敌人。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差,逃亡路上打响的第一场战斗,便要面临火力如此强大的帝国部队。
……
……
帝国部队出现在平梁山北簏,其实并不是意外,此时正在攻击孤军的这支部队,是隶属帝国某精锐大队的前锋营、
该精锐大队奉殿下军令增援西南战区,意图强袭联邦二军区第十一装甲师。然而在近一个月的时间内,他们始终只能远远看着十一装甲师的影子,却无法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十一装甲师纵横在残破的帝国防线之上,却无法赶去支援,甚至有两次陷些被对方设伏击溃
联邦十一师是杜少卿的嫡系部队,禀承了那位联邦名将的战斗作风,冷厉精确又不拘常规,如风雷一般战且诱之,直接把这支帝国整编大队拖到快要残废的地步。
该帝国整编大队现在全体处于躁狂崩溃的边缘,今日他们的前锋营好不容易捕捉到十一师留下来的痕迹,毅然决然杀入山地,不顾兵力弱小也要与对方决一死战,谁知道对方又无比令人愤怒地溜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发现了山洞里的联邦nTR小队。可以想像该前锋营会用多少子弹才能渲泄出心中的怒火。
……
……
平梁山西南山坳某处隐蔽的山岩下,许乐眯着眼睛看着铅灰色的云层,还有远方那处罕见的碧蓝天空,默默计算着帝国方面的空中支援大概什么时候会过来。
他手中握着的那把改装步枪,在战斗中一次都没有响过,他只是掩护着担架上的东方玉,还有抬担架的保罗和另外一名帝国人,选择最合理的路径,跟着队伍快速后撤,所以也没有引起帝国部队的注意,反而比较安全。
茂密的山林里不时响起急促的枪声,蒙着无数层细灰的树叶随着子弹凄啸不停颤抖,受伤后的惨嚎和重物堕地的声音显格里格外清晰刺耳。
半蹲在担架一头的保罗死死盯着林中的战斗画面,听着战友死去前的呼喊,听着熟悉的家乡语语,青稚的脸上出现剧烈的挣扎,他的眼圈越来越红,忍不住看了许乐一眼,心想这里只有担架上一个联邦军官,还受了重伤,只要制服他,就能解决一切。
在战斗中许乐一直没有看他,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仿佛感受到保罗投来的炽烈目光,很直接地摇了摇头。
保罗怔了怔,挣扎了很长时间,终究还是放弃了自己的想法,失望地狠狠咬牙,重新蹲了回去。
负责抬担架的另一名帝国俘虏已经人至中年,灰棕色的头发显得有些脏,他和保罗一样感受到了机会的来临,忍不住紧张地舔了舔嘴唇,然后悄悄把手向担架伸了过去。
照顾那名重伤联邦军官两个月的时间,这名帝国俘虏早就发现,联邦军官在担架夹层里藏了一把手枪,他相信只要自己摸到那把手枪,绝对可以控制住场间的局势。
然后他想命令那个奇怪的小眼睛男人投降,这样大家就能回到帝国部队,甚至还会立下一个大大的军功,那么以后自己的子孙后代再也不用去服侍那些该死的贵族老爷了。
就在他的手距离担架还有十几厘米的时候,一直扶着石头观察战场情况的许乐忽然转身,端起手中的步枪对准了他的眉心,沉默无语。
帝国俘虏绝望地看着黑洞洞的枪管,似哭似笑般咧了咧嘴,慢慢缩回了手,坐回了地面,低声悲伤地咕哝了几句什么。
担架上先前一直看似昏昏沉沉的东方玉,忽然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右手缓缓伸出防水军布,握着那把手枪。
他静静看着许乐手中的步枪,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难明,忽然用沙哑虚弱的声音问道:“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对面的帝国部队,你是帝国皇族?还有谁他的敢对你开枪?”
许乐自嘲笑道:“没有人会相信,就算我有身份认证,打红了眼谁还顾得上这些,在战场上我很难让帝国方面相信我是帝国人,就好像我也没办法让联邦相信我是联邦人。”
“所以你在战斗中不开一枪。”东方玉若有所悟看着他的脸,哑声说道:“然后又会阻止你的老乡抢我的枪。”
……
听到这番话,许乐没有说什么,他回头望向林间激烈的战局,仔细听着步兵指挥系统里反馈的信息,然后眉头微蹙仰脸看了一眼天空,感受着那些雾气小滴正在重新凝聚。
平梁山麓上方的铅云低垂依旧,远处那道湛蓝的裂口正在缓慢的闭拢,借着那抹清丽的余晖,隐约能够看见几个小黑点,因为距离太过遥远的关系,即便以他惊人的敏锐目光,依然无法看清楚那些黑点究竟是什么。
但可以猜到。
岩石后簌簌作响,猴子一路碾压野草冲了下来,俯在他身旁喘着粗气说道:“头儿,监测大气层里异样波动,有可能是帝国人派战机过来了。”
许乐眯眼看着远方天空中贴着云层飞行的小黑点,双手用力一错把步枪上裹着的油布解开,同时完成上膛的动作,说道:“已经看到了,大家必须抓紧时间撤。”
要赶在帝国战机飞抵之前撤离,首先必须压制住帝国部队,然而单单靠他们这十几把枪械,很难完成如此艰难的任务。
许乐没有说什么,左脚在石块上轻轻一蹬,整个人变成一道残影斜斜冲进了山林,他没有向火力最密集的地方跑去,而是刻意选择拉远与战场的距离。
凭借恐怖的速度,他悄无声息来到千米之外的一处山涧,没有选择任何遮蔽物,就这样简单站在啪啪作响的水拍白石之旁,双手平直端起改装后的枪械,瞄准了远处山林里的隐约人影,快速抠动了扳机。
战斗至今他一枪都没开过,然而当必须开枪的时候,他也绝对不会有任何犹豫。
随着清脆的枪声响起,山林里正以幅形狂暴射击,压制住熊临泉等人退路的一台帝国重装金属枪炮,骤然哑火
山涧水不停落下,拍打着圆润的石头,许乐端着的步枪以一种清晰而稳定的节奏开火,不时有帝国士兵捂着大腿倒下,或是惨呼不断地向后撤去。
隔着一公里远的距离进行站姿射击,还能让每一颗子弹都造成极有效的杀伤效果,纵使是联邦帝国最优秀的狙击手都无法做到,尤其令人感到恐怖的是,他在射击的时候还能够选择子弹命中目标时的位置,尽可能避开了致命要害
这种射击方法,早已超出所有军事材材的想像能力,纵使是当年许乐他自己在战场上,也绝对无法做到这一点,除非当年他拿的是anetbsp;由菲利浦和他共同设计制造的这把改装枪械,除了装配弹药相对较轻之外,最恐怖的特点就是射矩和精确程度。
然而隔着如此远的距离,还能完美发挥这支步枪精确的射击准度,需要射手拥有难以想像的稳定性和力量,这个世界上除了许乐,应该也只有怀草诗和李封能够做到。
借由涧水拍打白石的声音掩盖射击的闷响,这会让帝国方面判断他的方位需要更多的时间,他就这样站在涧旁,不停地抠动着扳机,掩护着队伍撤退。
……
……
浓雾渐起,铅云复密,清脆枯燥的枪声在远处不停响起,趁着难得的宝贵机会,熊临泉命令所有队员迅速集结,然后向平梁山西南方向撤离。
“我哥还没回来他是为了救你们,你们怎么能丢下他”
保罗愤怒地盯着熊临泉的眼睛,用生涩的联邦语喊叫道。
值此危险时刻,熊临泉没有时间和他废话,用眼神示意山炮去抬担架,伸出右手抓住保罗的腰带,拎着他快速向林后跑去,沉声说道:“你不了解你哥,他是最强大的战士,一个人的时候反而更安全,而且他知道怎么找到我们。”
……
……
溃散集结寻找重逢,无论是在危险的战场上还是在联邦的都市中,七组经常重复这样的过程,他们有自己的秘密痕迹系统,所以半个小时后,当许乐像个鬼魅一般跳下山崖,回到队伍之中时,除了保罗外没有几个人感到吃惊。
山炮把血迹斑斑的怀表塞进怀里,走到他身旁强颜笑道:“头儿,战果怎么样?这次狙了几个?”
许乐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山炮怔了怔,然后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想起来头儿是帝国人,这时候对自己的同胞开枪,心情肯定非常沉重,自己真是问了一个极恶劣的问题。
除了后悔,山炮也有些遗憾再也无法寻找到从前的感觉。
当年每逢战斗打靶归来,七组新队员们总是喜欢围在许乐身边,帮他数今天打了多少颗子弹,那么便有多少个敌人倒下。
当时计算头儿的战绩就是这么简单。
大雾重新笼罩山野,这支孤军沉默地行走在艰难的平梁山脉中,或许是因为疲惫的缘故,再也没有人开口说话。
在先前的战斗中,尤其是最后帝国先锋营的那轮重炮攻击里,有两名队员阵亡,还有那名帝国俘虏。
队伍里没有人去离开的同伴表示哀悼或悲伤,不是因为他们不在意生死别离,而是因为在战争中已经看过太多太多,不是冷漠而麻木,对生死感到了麻木。
许乐明白这种对所有人生死的淡漠情绪是怎样的悲哀,于是越发确定所有人都应该生而不应该死,至少不应该因为除了时间之外的任何原因死去。
回头望向远处的浓雾山坳间,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心想当时自己真的应该让那个帝国人就此离开。
落日不甘心地穿透灰黑的云层,洒来几缕可怜的暮光映在平梁山上,他收回目光,加快脚步跟上队伍。
……
……
连夜爬过平梁山回到南麓,在确定队伍接下来方向时,队员们有些犹豫,但集体赞同应该马上离开。
无法靠近十一师,这场大雾又过于诡异,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像先前那样突然消失,再在西南战区这样穿插下去太过危险,这支人数廖廖的孤军根本经不起更多的战斗减员。
“去一号营地,老顾还在那里。”
“路上太危险。”
许乐眯眼看着面前那座陡峭的雪峰,想着始终无法联系上飞船,轻声说道:“我们直接爬过去。”
为什么要战斗,因为敌人就在那里。
这是当年七组震撼联邦的名言,只不过在星云奖上说出这句话的兰晓龙,如今早已功成名就,不在前线。
为什么要爬山,因为山就在那里。
这是很多冒险者奉为信条的镶金边名言,然而熊临泉等人看着昏暗暮色中那座高不可攀的山峰,看着被铅云拦腰截断的险壁,再与许乐那句直接爬上去做比较,胸中完全生不出任何热血。
猴子取出战术手册,向众人通报这座山峰的海拨,然后耸着肩膀说道:“这座山峰的上半截全部在紊流云层上面,天上的军事卫星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地面图像,如果我们想要偷偷爬过去,那就只能晚上走,而且依然风险极大。”
海拨数值有些惊人,更何况是摸黑攀爬,那危险程度更大,队员们望向许乐,虽然没有直言反对,但眼神里的犹豫已经表明了各自的态度。
“我们要爬过这座山峰,当然不是因为它在那里让我看着不顺眼,非得去踩几脚。”
感受到队伍中弥漫的沉默紧张猜疑情绪,许乐说了句并不有趣的笑话,指着那座雪峰说道:“是因为除了直接爬过去,我们找不到别的办法,离自然危险越远的地方,往往容易遇到来自同类的危险。”
“三年不见,头儿你怎么变成了一个三流哲学家。”
熊临泉皱着眉头说道,然后从行军背囊里取出精密地图,开始试图寻找到一条相对安全的攀援路线,嘲笑是一回事,执行命令又是另一回事。
……
……
这座矗立在墨花星球西南矿区边缘的险峰没有名字,海拔高度约六千米的山体间没有太多绿色植被,只有灰黑色的火山岩,没有任何矿产,忙于这颗星球上挖掘石墨矿的帝国,数千年来都未曾投予真正的注意。
队伍最后选择的目标是无名峰左侧的一处垭口,精确高度为5477米,这条路线相对而言比较安全而且好走。
山间的气候有些异常,孤军艰难地沿崎岖山路,穿过山腰间的寂谬层林,终于走出那场诡异的浓雾区,便骤然来到不知多少米厚的铅云之中。
久经战场的队员们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场惨烈的战斗,会把云层都压迫到如此低的地方。
如果给许乐一些时间,他大概能够通过某些模糊计算,把双方投入的弹药数量,电磁紊流与这种奇异天象之间构成某种公式。
然而此时的他正双手紧紧握着担架,盯着脚下陡峭的山路,汗珠颗颗滴下,根本没有精力去做那些无聊的工作。
如果是养神蓄锐多时,刚刚进入战场的老七组,用一夜的时间攀过这座山峰,并不是一件难事,然而现在这支队伍在西南战区逃亡多日,早已疲惫不堪。
轻伤员的装备全部被别的队员接了过去,负责抬送担架的保罗和那名帝国俘虏早已力竭,换成了许乐和熊临泉。
做为队伍里体力最强悍的两个人,他们的肩上还扛着五六把沉重的枪械,看上去就像两个备冬的贪心刺猬,浑身刺上扎着过多的果子。
队员们沉默行走在前后不足二十米的距离内,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谈笑,节约着所有的体力。
也没有人谄媚或心疼地试图接过许乐和熊临泉肩上的枪,因为这是在逃亡,这是战斗,所有人需要做的事情保持效率。
山路渐行渐陡,甚至已经完全不能说是路,队伍只是拣着灰黑色火山岩间能够落脚的缝隙前行。周边环境里的温度越来越低,越来越沉重的喘息声在队员唇前形成浓郁的白雾。
穿过约七公里的火山岩砾散落区后,队伍停下来补充一些营养水分,同时恢复一下面力。
许乐接过水壶抿了两口,然后递还给身旁的熊临泉,通过他头顶的近距探路灯光,看着越来越薄的雾气,问道:“还有多久才走出云层?”
“快了。”
熊临泉抹掉额头上冰冷的汗水,从行军背囊中取出自加温军毯盖在身后的担架上,说道:“问题是按照地图上的高度落差表,上面的路比现在要陡太多,极有可能最上面还有雪,现在我们还能抬着担架,呆会儿肯定没有办法。”
“背着走。”
许乐舔了舔枯干的嘴唇,毫不犹豫说道:“我们两个人换,然后你多注意一下队员的保暖,尤其是那几个伤号,绝对不能出问题。”
熊临泉点点头,没有提出任何疑议,虽然背着一名重伤员攀爬险峰,肯定会承担一定程度的风险,但他很习惯按照头儿的命令做事,而且骄傲于这种信任。
二人身后的担架上,东方玉艰难地抬起右臂,扯了扯身上那件正在逐渐升温的军毯,听着这番对话,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认真地咀嚼着糊状营养膏。
……
……
离开灰黑一片的火山岩区,果然再也找不到现成的通道,擅长攀爬的猴子在陡峭的山崖间探路,用臀后系着的荧光棒标识方位,其余的队员小心翼翼跟在他的身后,时刻注意不要一脚踩空,摔进岩旁无尽深远的黑夜。
拆除了所有液压设备的担架被留在了山崖下,许乐把那些沉重的枪械挪到身前,用行军带把东方玉死死绑在身后,跟在保罗的身后,时刻注意他的动作,以免出现意外。
熊临泉跟在队伍的最后方,说道:“再走一百米换人。”
许乐右手深深锲进崖缝,闷哼一声爬了上去,没有说什么。
……
……
和计算结果相近,在陡峭山崖间攀爬不多时,队伍便穿过了铅灰的云雾区域,来到了晴朗的夜空之下,虽然消耗的时间并不长,但这一段路却走的格外艰险。
那轮圆白如ru房的大月亮此刻还在天际线的那头,被云层掩盖了大部分丰颜,岩峰之上却依然明亮,因为还有满天星光。
疲惫的队员们骤然看到面前的岩壁变得亮白一片,下意识里抬头望去,只见蓝黑色的夜穹里,点缀着无数颗闪亮的星星,轻柔地眨着眼睛,把银光送至峰间,镀在山崖与疲惫旅者们的身上。
风景很美丽,星光很恬淡,队员们身体里的疲惫伤势,无数场战斗所带来的麻木硝烟气息,仿佛瞬间被一洗而空。
他们很愿意就这样看着星光睡去,再也不愿抬动灌了铅般的双腿,向着更危险的残雪垭口攀爬,再次回到那片铅色的厚云之中。
许乐看着天上的繁星眯了眯眼睛,轻拍身前保罗瘦削的肩头,示意他继续前进,然后低声命令道:“继续。”
此处的山壁渐渐趋缓,队员们的体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但他不能允许队员们停下休息,因为这里的海拔偏高,温度太低,一旦停留很容易出问题。
更危险的是,当星光照亮他们前路的同时,大气层外的军事卫星也更容易发现他们。
“换人。”
熊临泉气喘吁吁地爬了过来,一把抓住许乐的军靴,说道:“你把配额吃的太多了,总得分我点儿。”
许乐回头望着他笑了笑,满口整齐的牙齿在星光下格外洁白,说道:“等我什么时候像你这样喘气的时候,你再来换。”
被绑在他背上的东方玉,是此次攀援中最轻松的一个人,但峰间的低温和颠波还是让他极为难受,只不过他不想影响整个队伍的前行,所以一路沉默,甚至就连腹部伤口传来剧烈撕裂疼痛时,他也只是把眉头皱的更紧了些,把牙龈间咬出来的血舔的更快了些,不肯发出一声。
然而此时听到许乐的话,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用唯一可以移动的双手紧了紧身上的毯子,嘲笑道:“他喜欢装逼,大熊你就让他装下去。”
许乐没有理会他,跟着保罗的脚步再次开始艰难的行走,胸前那几把沉重的枪械,就像是旧式钟下方的摆坠般,来回荡漾,显得格外有节奏。
……
……
经过数小时艰难的攀援,这支被所有人类视为敌人的孤单小队,终于成功地爬上了罕有人迹的无名峰垭口。
海拔高度5千多米的垭口,氧气密度极低,但依然迎来了一阵压抑不住的轻声欢呼。疲惫至极的队员们,脸上挂着狂肆的笑容,艰难走到悬空崖石之下,根本不顾石砾间的那些冰雪,就这样四仰八叉的躺了下去。
有崖石遮蔽,应该不用担心被天上的军事卫星发现,所以熊临泉没有阻止队员们狂欢式的瘫倒,深深吸了口气,驱走胸腹间的疲惫,开始给队员们分配给养药物。
许乐把东方玉和那几把沉重枪械堆放在崖石下方的角落里,接过熊临泉递过来的能量棒,从标识上发现居然是帝国部队的给养,这才想起他们在西南战区逃亡了两个月,当初的给养肯定早就没了。
胡乱嚼了两口能量棒,他走到保罗身旁轻声说了几句,然后提起自己的行军背囊,向悬空崖石外走去。
正在替猴子更换后背上医用胶布的熊临泉,疑惑望向他的背影,不明白他要做什么,要知道这时停留在明亮星光之下多一秒钟,便有可能给这支队伍带来更多的危险。
……
像这支疲惫的孤军一样,墨花星球的明月经过艰难的攀爬,也终于突破了厚重铅云的封锁,跃至深蓝夜空之中,将四周的星光顿时压了下去。
明媚却依然清冷的月光,从大气层外斜斜射下,将堆着残雪碎石的垭口照的清亮一片,更远处崖外,隐隐可以看到月光混着无数云雾共舞,化作一幅莫名幽幻的画面。
没有多少人能够亲眼目睹这种罕见的夜月动云景象,但许乐走出悬空山崖却不是为了赏景。他踩着阴影走到崖畔便停下脚步,站在黑暗中把行军背囊扔进月光里。
细长而稳定的手指,快速调适着装备,认真倾听耳中传来的电噪背景音,以固定节奏改变着对空寻址扇面方向,终于他听到了平时很厌憎现在却显得格外好听的声音。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听着耳中菲利浦不停的重复,许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低声喝斥道:“你是复读机还是又在念诗?”
“为了让你想要找到我的时候就能找到我,我不得不一直不停像个白痴那样重复这句话,已经很辛苦了,至于念诗,如果是念诗的话,我肯定会说,我不在这里,我在别处。”
许乐愣了愣后嘲笑道:“刚才又被人嘲笑是三流哲学家,现在才明白原来都是受了你这个四流哲学家的感染。”
“拜托,你要求一个机械脑袋掌握哲学这种人类的无聊魔法游戏?”
“废话少说。”许乐低头开始收拾行军背囊,说道:“赶紧派艘飞船下来接我们,一共十四个人,方位你自己计算。”
在他看来,既然双方联系上了,想要把山峰间这支孤军接去安全区域,以菲利浦的能力是非常简单的事情,所以他才有心情,看着崖外的寒冷月光,自己在崖壁阴影之间,和好久不见的菲利浦打趣几句。
然而紧接着菲利浦的回答,直接熄灭了他所有的希望。
……
……
墨花星球大气层外,那艘模样古怪的黑色飞船,此刻正在以极高的速度不规则运行,数千公里之外,有两艘三翼舰正在试图寻找什么。
黑色飞船深处的中控室内,一根纤细的合金探头愤怒的高速颤动,菲利浦通过精确的对地通讯道,向着西南黑暗中某处无名峰顶尖声吼叫道:
“那片陨石带又不是我在百慕大的家,哪能永远藏下去?为了找到你这个无组织无纪律好人精神泛滥的家伙,怎么可能不被那些破船发现?”
“是,它们是破船我是好船,但顶不住别人船多啊两边的舰队都发现我了,尤其是联邦那边的舰队发了疯似的到处在找我,我除了像个小偷似的到处躲还能怎么办?”
盘腿坐在圈椅中的钟烟花,此时正在百无聊赖地吃冰淇淋,时不时看一眼光幕上的后域画面,确认那两个像苍蝇一样的联邦宪章三翼舰,有没有发现自己留下的烬痕。
对于这种在三年时间内经常上演的场面,清丽的少女没有任何参与的兴趣。她虽然担心许乐的安全,却更清楚菲利浦说的是实话,在这几十个小时时间内,联邦舰队忽然加大了对黑暗半球面的巡逻力度,这艘看似无所不能的飞船,有几次险些被数般巨舰包围。
不知道许乐在通话系统里说了句什么,纤细的合金探动颤抖的愈发厉害,就像是一个被伤害了纯真感情的孩子般,怒声说道:
“我当然有能力空降墨花星,你还不知道小爷我的能耐?只需要击毁四艘联邦战舰,我绝对可以轻松地把你们这支破烂部队接走。”
菲利浦的声音在此刻忽然变得严肃凝重起来。
“根据我的计算,至少有23556名联邦士兵死亡,你确定?”
控制室内片刻沉默,听到许乐回答的菲利浦骄傲说道:
“老娘就知道你这个摇摆不定的伪和平主义者,根本没有能力和决心下这种决定,如果你是杜少卿,我还用得着犹豫?”
然后他的声音再次凝重起来:“给我些时间,我一直在试图入侵联邦的空地指挥联网,只是……联邦地底下那台冰冷的破电脑,明显做了很周全的准备,进展很慢。告诉你一个坏消息,那个家伙进步了很多。”
……
……
熊临泉看着走进崖下的许乐,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异样,皱眉问道:“怎么了?刚才听到你好像在和谁进行通讯。”
“我有艘飞船在上面,放心,没出什么问题。”
许乐没有放下手中沉重的行军背囊,直接对崖壁下所有人说道:“休息好了就赶紧撤,我们必须赶在凌晨之前进入云层。”
没有队员有丝毫犹豫,他们拔掉鼻子里的制氧管,站起身来开始整理装备,一直一个人蹲在角落里的保罗,沉默取下手中的军毯还给山炮,然后像先前那样,接过许乐手中的行军背囊。
当许乐把几把沉重枪械挂到颈上,回头准备去绑东方玉时,却发现熊临泉提前把东方玉绑到了背上,而且已经走出去了十几米远,隐约听到东方玉在他宽厚后背上咕哝道:“老子这个废物居然成了被人抢的宝。”
许乐笑了笑,从猴子手里抢过沉重的给养箱,大步赶了上去。
无名峰依旧属于平梁山脉,他们越过垭口之后,便等于翻越了整座山脉,来到了南方。
山峰这边的地势明显平缓很多,虽然两点间距变得相对遥远了些,但至少不像先前攀援时那般艰难危险。队伍从五千多米的海拔重新进入厚重的铅云之中,并没有花太长时间。
夜穹里的清光再次被云雾吞噬,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头盔上的近距探射光和最前方猴子上悬着的荧光棒照亮脚下的路,在一处稀疏的高山柳林中,队伍决定暂时整休片刻。
熊临泉站在岩坡前,指着面前说道:“顺着这个方向继续往前走三十公里,就能看到一片大湖,绕过那片湖就到了秋叶原,再穿过一片缓山就到了营地,如果老顾没有出事,现在应该就在那块营地里等我们。”
站在他身旁的许乐,眯着眼睛向无尽的黑夜中望去:“基地不知道营地的具体位置?”
“这是nTR的习惯,中续营地位置严格保密,在任务途中临时选定,就连师部都不知道营地在哪里。”
许乐点点头,眼睛眯了起来,四周岩峰间的雾气,实际上就是地面仰视所见的铅云层,死死遮住所有方向的光线,根本看不到熊临泉所说的湖和那片秋叶原。
熊临泉调出电子地图,手指轻点说道:“我们会在秋叶原边上拐个弯。根据参谋部的命令,所有联邦部队严禁进入秋叶原东面区域。”
“为什么?”
“听说科学院专家支援组发现秋叶原东边的石墨矿变异,辐射特别严重,人类的身体根本无法抵抗这种辐射。”
“绕行路程会拉长,而且遇到敌人的可能性更大。”许乐看着电子地图上标注的清晰红线,皱眉问道:“参谋部的说法可不可靠?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地下抵抗组织一直有情报过来,那片高原下方有丰富的石墨矿,但帝国从来没有进行过开采,可以做为一种证明。”
许乐沉默片刻后认同这个判断,他和熊临泉都没有注意到,坐在二人身后的东方玉在听到这段话后,眉头皱了起来。
“我还是担心天上,刚才在云层外行走的时间太长,会不会被基地方面发现。”
熊临泉收回电子地图,望着许乐担忧说道:“军事卫星的敏度不高,但宪章局肯定在西南战区上空洒了无数信号中继站,那些东西捕捉身份芯片脉冲很有一套。”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里摸了摸后颈,自嘲地笑了起来:“活了快四十岁,没有几次会想起自己颈子里埋着块芯片,现在才发现原来这玩意儿真的很要命。”
“头儿,你脖子后面那块芯片还在吗?帝国那边有没有办法取出来?”
“帝国如果有这么先进的技术,这场战争根本就打不起来。”
许乐笑着回答道,没有就这个问题进行更深入的讨论,拍打着熊临泉的肩膀说道:“不用担心宪章光辉,继续走吧,只要不撞见敌人就好。”
从开始逃亡到现在,队伍里没有任何人发现,许乐的上衣口袋里有个小仪器一直在发着微弱的蓝光,不可见的蓝光。
……
……
从无名峰垭口一路向下,疲惫的队伍刚刚离开铅云,又进入浓郁的大雾之中,这场诡异的大雾在队员们的心头笼上了一层不祥的预兆。
根据联邦部队军事手册记载,墨花星球尤其是西南矿区,在这个季节从来不会如此出现大,持续如此长的雾霾天气。
就在队伍气氛被浓雾压抑至极点时,四周的环境忽然发生了急剧的改变,雾气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更准确来说,是在被某种奇异的力量吸附,然后蒸发无形
崎岖山道尽头的天空骤然清亮,一方静湖出现在人们眼前。
然而雾气消散并不是天空的恩赐,而是人类战争的影响,山道上的队员们看着湖畔那些密密麻麻的机甲装甲车,看着那些在天空中飞舞的弹线,感受着那些足以蒸发浓雾的炽烈炮火,被震惊的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们正在目睹联邦与帝国在西南战区决定性的最后一战。
……
从更远的天际线呼啸飞来数百枚巡航导弹,挟着无可抵抗的恐怖威力,狠狠砸进对方阵地之上,随着剧烈的爆炸声,无数颗太阳同时在湖畔原野上升起,令铅云之外的那枚真正太阳变得更加黯淡。
炽烈白光所代表的高温,瞬间蒸发笼罩战场四野的浓雾,掀飞的装甲车残骸旁,数百蓬浓郁的硝烟狰狞散开,无数乌黑色的尘埃凝聚成云覆盖湖畔,隔阻了人们的视线。
伴着令人耳麻的恐怖嗤嗤尖鸣,联邦与帝国双方的平射密集阵同时开火,比磅礴大雨更加密集的的光丝,高速撕裂湖面上方的空气,数万道细密的红色光丝,融化空中最后残存的雾气,落在对方的阵地中。
每一道细光丝便是一枚密集阵弹体,数万道弹体同时爆炸在湖畔田野上,无比壮观猛烈,威力恐怖无比
最前沿区域的黑色泥土被剧烈密集的轰击全部掀了起来,工程机甲临时构筑的合金掩体上出现无数凄惨的破洞,甚至就连站在十几公里之外无名峰脚下的许乐等人,都感到大地在微微颤动。
不时有炮火落在湖面上,虽然密集阵发射的炮弹偏离轨道的概率并不大,但因为此时战场发射的频率太高,所以两军之间那片本来静若平镜的湖水,开始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水花混着湖底的泥土混浊绽放,湖滩之上无数被生生震死的银鱼尸体开始堆积。
熊临泉等人站在无名峰脚下,通过单兵头盔里的望远设备默默看着远处的战场,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
因为和战场相隔遥远的关系,那处剧烈的爆炸声落入他们耳膜里,变得有些沉闷轻微,但他们能感觉到这种地动山摇的气势,他们更听不到战场上的惨叫,但能想像到有多少战友正在惨痛的呼号,然后死去。
就在他们感慨或者还没有来得及生出感慨的时候,战场上的联邦与帝国机甲部队开始了冲锋,数百台宇宙里最先进的军用机甲,踩着酥软的大地,挥舞着喷火的机械臂,像两把势可不挡的开山大斧般撞在了一起
自从联邦研制成功MX机甲,帝国研发成功狼牙机甲后,军用机甲再也不是笨拙的代名词,而成为机动性和破坏力结合堪称完美的恐怖战争机器,成为正面军团作战的主力。
在这场连绵数年的宇宙战争中,无数台MX和狼牙机甲在数十颗行星地表上展开了激烈的较量,黑色与青色的冰冷合金洪流冲撞,不时上演。
然而今天看到这幕数百台机甲高速趋进的壮烈厮杀,无名峰下的人们依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悸意,仿佛清晰地听到那些坚固的合金护甲,在高速冲撞下扭曲变形的恐怖声响,仿佛亲耳听到达林旋转机炮弹雨时的喀嗒声。
撞击声,射击声,折断声,爆炸声。
都是鼓声。
战鼓的声音。
……
……
在湖畔平原间展开决战的联邦与帝国主力部队,加起来绝对超过了四个整编机甲师的编制。在海峡会战已经进入不可逆转尾声的当下,已经惨烈交战两个月的西南战区,也将要迎来最后的胜负。
联邦对西南战区的支援到了,帝国一直攥在掌心里的两支预备机甲大队也投了进来。
整体战局处于劣势,在此后半年间必须收缩保持防御姿态的帝方,肯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拥有重要军事矿源、并且可以扼守向北路线的西南区。
令人不解的是,联邦军方在这场战役中表现出了极为绝决的姿态,绝对不只是为了接应前线部队后撤如此简单。
无名峰脚下的队员们,以他们所处的位置,自然不知道这场决战对于联邦在战略上的意义。
他们只是看着恐怖的正面战场,想起昨天那场遭遇战,感到有些后怕而又侥幸,当时如果摆脱的稍慢一些,帝国先锋营全部压了过来,他们绝对没办法活下来。
队员们的情绪有些低沉,诡异的低沉他们此刻本应热血滚烫,加入自己的部队向帝国敌人发起攻击,然而现在却只能站在极遥远的地方沉默观看,像个旁观者。
“趁没有被发现之前离开。”
许乐收回目光,对队员们说道:“调整先前的路线,往雾里走,哪里有雾我们就往哪里走,尽可能扎的更深一些。”
落寞旁观的孤军悄悄离开了无名峰,一回头扎进南麓残存的浓雾之中,他们在雾里行走,沉默的行走,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知道离战场越远越好。
然而这颗墨花星球广阔的陆地上,从三年开始,青山绿水处处都是战场,他们又怎么可能躲的开?
……
……
“番号。”
“十一师侦察营。”
“营长是谁?”
熊临泉回头看眼东方玉,东方玉用嘴形说了一个名字,他挑了挑眉头,有些不敢相信,犹豫回答道:“南山贼?”
东方玉无力地叹了口气,心想你的眼力实在是太差,怎么就能把南山真看成了南山贼?
浓雾那头隐隐可以看到两颗巨石间夹着一条狭窄的小道,小道那头那名联邦军人沉声问道:“为什么没有认证信号?”
在浓雾里行走,很难看清楚十几米外的物体,而为了防止信号溢出,熊临泉命令队员把所有监控设备全部关闭,根本无法预知会遇见什么样的情况,所以他们极为倒霉地碰到这名不知是落单还是放观察哨的联邦士兵。
幸亏先前赶路时,东方玉为了嘲讽许乐不顾纪律用联邦语说了个笑话,不然队伍极有可能会被对方打了冷枪。
想到这点,熊临泉便有些后怕,无法回答对方关于敌我认证缺失的问题,让他此时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他握紧手中的重枪,回头严厉看了眼已经进入战斗位置的队员们,右手缓缓张开,伸出两根手指横横一划。
山炮和珠子像鬼魅般消失在浓雾中,令熊临泉感到稍微放松些的是,许乐已经提前不见。
雾那头的岩石夹道间,传来几声闷响。
许乐收回手掌,蹲在两名被击昏的联邦士兵身旁,扯出对方单兵头盔里的音频线,接在自己的行军背包里,沉默听了片刻说道:
“运气不错,两个观察哨,应该是某部放出来的尾巴部队,他们还没来得及把情况报上去,我们有机会溜走。”
借着浓雾,他们再次启程,因为和那支联邦侦察连相隔太近的关系,队员们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只是默默看着浓雾那边模糊的人影,脸上的表情有些异样。
那边是自己的部队,近在身旁却不能相见,这就好像是游子看见家门却没有办法走进去,只能这样悄无声息地经过。
或者说路过。
……
……
不知道什么时候,队伍走出了最浓的雾区,山炮回头向身后看了一眼,想到擦肩而过的那支联邦部队,脸上的表情有些低落,而身旁的猴子则是低头狠狠地擦了下眼睛。
熊临泉的表情也很难看,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是,队伍给养已经严重不足,弹药也已经不多走出雾区再走出电子屏蔽云后,队伍肯定会迎来更多的危险,到时候该怎么办?
他唯一能够安慰自己的是,这里距离一号营地已经不远,那个用了三年时间把自己喂成肥猪的老顾,只要还活着,肯定藏着很多好东西。
许乐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安慰说道:“咱们都知道老顾那个人的性格,谁死了他都还没死。”
“那是。”熊临泉摇头轻笑道:“当年跟着你杀进宪章广场,老家伙里就他一个人没跑掉,不过他也是第一个投降的。”
……
……
“你小子杀了调查组的官员,就算投降也是死,那我凭什么投降?现在我们最大的问题是,你怎么这么重,明明流了这么多血,怎么还他的这么重”
在新十七师炊事班呆了三年时间,明显比以前更胖的顾惜风,这时候正在密林里狂奔。
只可惜他的狂奔徒有态度却没有速度,圆粗的双腿已经快要迈不动了,黄豆大的汗珠不时从脸上甩落,却始终无法甩掉后方的追兵和枪声。
脸色苍白的达文西在后背上虚弱说道:“,废物就是废物,老子有你重吗?你丫天天躲炊事班里啃野猪脚,在帝国地界也不怕HTD局找麻烦,要你分老子两个你还偏不分。”
顾惜风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恼火颤声说道:“到底谁是废物?你直接去死好了,非得捂着肠子来找老子,结果把引来了一群渣子,害死了老子那帮小子。”
“你丫还有闲情逸志押韵,不知道把这力气用在腿上”
达文西焦急骂道:“以前就说过,不要老玩电路,也要练下面能,你看看老家伙里谁他像你这么弱?”
林后枪声再次响起,身旁树干白皮溅飞,达文西却像是根本没有看到,继续愤怒指责道:“也就是头儿和老白太娇惯你,我们才会落到这种地步”
“废话……”
顾惜风气喘吁吁反驳道,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后半截话,便被达文西从身后用力推倒,重重地摔倒在草地上。
有火箭弹自林间袭来,爆炸之后,草丛染血,凄美如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