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混乱 第五章 天下有敌
“人员损失是我预料中的十倍…”塞德洛斯看着窗外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好象比三个月前的时候多了很多。夕阳下,银白的短发短须仿佛也黯淡了几分。“那些都是部队中的精英…克洛林还是一族的族长。”
这里是欧福宏伟的城政厅最高一层中最中央的一间,也是这城政厅最中心的房间。宽阔的房间很整洁,除了几个装满了书籍和卷宗的大书架没有任何装饰和多余的东西,塞德洛斯的办公桌就在窗户旁边。从窗户看出去,下面是中央广场。广场上有一群兽人站在那里,脸上的疲倦之色显出他们这样站着也是很吃力了,那是刚从桑得菲斯山脉赶回来的部队。一连十多天在荒野中几乎无补给的急行军,即使是兽人们也吃不消。
“对不起。是我的失误。”阿萨叹了口气。其实如果老老实实地按照格鲁绘制的地图,塞德洛斯制订的详细计划去行动,他们应该是不会有什么损失的。
塞德洛斯也叹了口气。翻看了一下拿上来的原矿,点点头说:“不过收获却是我预料中的二十倍…这些原矿中的宝石的纯度和品质绝对都是上上之选。而且数量之多也真的让我吃惊,欧福这个原本和魔法完全无缘的城市也可以在这方面和笛雅谷或者塞莱斯特互较高下了。”他苦笑了一下。“只可惜这些都是要经过时间来发掘的长远价值,至少在目前,欧福哪里去找足够多能够使用这些的魔法师呢?还有那两只比蒙…”他又长叹了一声,脸上的皱纹更深,苦笑更苦了。
阿萨问:“难道是那两只小比蒙出事了吗?”
塞德洛斯摇头苦笑。“完全没事。反倒是带他们回来的狼人里有一只被咬伤了。比蒙这种怪物一出生就可以食用肉类,而且消化能力非常强,所以很容易饲养。我已经派了好几名最有经验的半兽人训兽师在一个秘密的地点驯养它们,我也会亲自策划驯养方案。只要使用得当普通的军队不可能对付得了这种怪物,那必定可以成为欧福无可匹敌的战斗力。只是…”塞德洛斯脸上憧憬希望和无奈焦急等等表情左冲右突,古怪地交织成古怪的苦笑。好象一个急需钱来救命的穷鬼拣到了价值连城的古董却无法立刻兑换成钱。“这战斗力却至少要等到五年之后。比蒙五年才勉强算是成年,才有足够的体型和战斗力。这五年之中他们消耗的肉类可以堆成一座小山了。而现在我们连最基本的粮食供给都立刻会有问题,哪里有那么多的肉食去给他们呢。”
“成果也许是巨大的,但是能不能够收获才是关键啊。”塞德洛斯长叹说。
“是不是最近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阿萨发现这个精神健旺似乎比任何年轻人都更有斗志和拼搏精神的老人今天叹的气实在是太多了。
塞德洛斯无奈地点了点头,说:“教皇马格努斯在三个月前在一次弥撒后顺口表示出了对欧福的不满。他说野蛮的野兽居然堂而皇之地成立国家想和神的子民站到平等的高度,这简直就是对神的亵渎。野兽终究之是野兽而已。”
“只是这个?应该不会是什么大问题才是。教会也不可能强行命令哪个国家进攻欧福吧。”
“那是当然的。不过两个月前,一只埃拉西亚的商队来这里交易。离开的时候有三只狼人随行和护送他们,但是就快进入埃拉西亚之时那三只狼人突然把商队中的人几乎都杀了个精光。两个逃掉的商人说,那是因为商队中有人和他们开了个比较出格的玩笑,刺激了他们。但是根据先发现这个惨案现场的巡逻兽人所说,三只狼人把不只把所有人和马还有一只科多兽都撕成了碎片,连自己也几乎被自己扯成了肉块。”
阿萨想了想,也叹了口气。“一个玩笑就能有这么高的心智系法术的效果,那个开玩笑的人一定不简单。”
“这件事还没传开的时候,去埃拉西亚王都公干的半兽人官员也和一个德高望重的牧师在关于宗教问题上发生了争执,杀掉了这个牧师后还在教堂的的神像上撒满了屎尿。这两件事情合起来已经让埃拉西亚闹翻了天。此外还有一个食人魔和几个半兽人潜入了泰塔利亚边境的一个村庄,强暴并杀害了几个妇女。被惊动的村民和士兵们赶来合力杀死了这几个兽人。爱恩法斯特边境上一个小镇接连发生小孩子失踪,结果调查之下发现是一只食人魔的杰作。小孩的皮被食人魔剥了下来随身带着,头颅还串在一起吊在脖子上,证据确凿得连我都觉得没必要派人去辩解了。”
“原来如此。”阿萨也露出了苦笑。“也难怪连你都愁成这样了。”
“埃拉西亚暂时已经停止了和欧福的贸易,看来爱恩法斯特帝国等其他地方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虽然形势看起来还没恶化到要挑起战火的时候,但是我看只是迟早的事。”塞德洛斯看向西边,喃喃地说。“毕竟教皇那一段话不会是平白无故地说出口的。”
“你的意思是…”阿萨皱眉道:“但是我觉得教皇应该不可能会被死灵公会操纵才是….”
教皇,大陆数万万信徒们的精神领袖,教会的最高首领,也绝对是大陆最顶尖的魔法师。姑且不论他自己本身的修为,只是塞莱斯特中的无数牧师,数十位圣堂武士,还有几位神殿骑士和红衣主教。死灵公会固然手段通天,也绝不可能把这个无论哪方面都可以算是大陆最有实力人当作傀儡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说过。笛雅谷最可怕的地方并不是他们的战斗力,而是暗中的影响力。如果只是十来个死灵法师,我想也没什么难对付的。但更重要的那也是十来个头脑绝顶聪明,身份地位更举足轻重的人。他们不需要去控制,只需要去影响。何况…”塞德洛斯沉吟了片刻,转过头来对阿萨苦笑。“何况教会本身也不会允许欧福存在的。所以我说过,这种情况只是迟早而已。”
阿萨点点头。对于那些不信教的人教会可以去感化去影响,即便是异教徒组织,消灭了异教之后,那些迷途的羔羊一样有可能会回归主的怀抱。但兽人们无论从哪方面去看都和‘羔羊’无缘,比任何异教徒更异教徒,难以想象他们会皈依到一个根本不承认自己的什么主的怀抱中去。过去这些亚人类只是和野兽一样在荒原上游荡聚居那还无所谓,但是现在那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只是异教徒而且还是异种族国家,对于教会来说,那自然是眼中钉了。
而至于教皇陛下的这个表态和后来很明显是死灵公会做出的手脚之间相互呼应,其中内幕到底是谁在利用谁,谁是客谁是主,那就是谁也不知道了。
“也就是说,欧福要同时面对的其实是教会和死灵公会。”阿萨嘘了口气。“不夸张地说,是与整个大陆为敌。”
“对。”塞德洛斯无奈地点了点头,将上半身探出窗户,在这最高大的建筑顶部迎着夕阳俯瞰着周围。
这里正是欧福的中心,房间的位置很高,可将欧福的大部分尽收眼底。广场外的大街上,人类和各种种族的兽人混杂在一起,交谈着,吆喝着。牵着马,骡,牛,还有科多兽驼着货物来来往往。工匠铺门口矮人工匠和一些兽人学徒挥打着铁块。半兽人在摊子前向人类叫卖着货物。不少原本粗犷简陋的建筑或是扩建或是干脆推倒重新建成更高更美观的房屋。食人魔工匠搬动着石块和原木,在建筑师的指挥下堆砌敲打着。
这一切看起里都是那样地生气盎然,但是却也无比脆弱。那场酝酿中的动乱足可以把这里再变作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
金色的光辉将塞德洛斯的须发和每一条皱纹都映照得清清楚楚,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很明白,这是个年逾六旬的老人。但就是这样一个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走到人生尽头的老人,一手在荒原中造就了这样一座前所未有的城市,现在还要尽力去保卫它。虽然面对的困难几乎是不可想象的,这个老人的皱纹也更多了,白发也更白了,但是他的腰依然笔直,脸上和眼神里依然有着信心和生机。
“我很少有佩服人的时候,很少。”阿萨看着塞德洛斯,突然说。“但是现在很有点佩服你。”
“哦?佩服我什么。”塞德洛斯转过头来一笑。
“在很多传说的故事中,有人强到了极点于是就可以天下无敌。不过相对于这种人我觉得你更厉害。你不是天下无敌,反而天下全是比你强得多的敌人。但是看起来你好象却没有害怕投降的意思。所以有点我佩服你。天下有敌比天下无敌更值得佩服。”
“哈哈哈哈….”塞德洛斯一阵大笑,看着阿萨。“天下有敌……不过说到这一点,应该是你比我厉害。这世上想要你的头的人起码比想要我命的人多一百倍。”
阿萨一笑。“不过我并没有刻意去做什么,只是按照我自己的意思走自己的路罢了。”
塞德洛斯也一笑,脸上的皱纹似乎也活跃了起来,他喃喃说:“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
阿萨问:“你觉得欧福能够赢得这场战斗么?那毕竟是大陆表面上与暗中两个最有势力的组织。”
塞德洛斯点头说:“战斗只是最后的手段。政治,经济,外交,权谋,权衡轻重,这些才是真正的较量。何况即便是战斗,也并不是简单的角力。所以我们还是有机会的。而且对于这样的情况我事先多少也有了点准备。格鲁将军和波鲁干大人已经分别去了泰塔利亚和埃拉西亚,”
“他们去做什么?”
“自然是外交了。欧福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所以我让波鲁干大人作为我的特使去埃拉西亚,尽量地缓和一下形势。顺便了解一下埃拉西亚对欧福的态度到底由谁人去掌握,也就是说,看看我们在埃拉西亚的敌人是谁,到底有什么样的能力。局面是不是已经无法挽回…”
“让他去?”阿萨皱眉。如果那里真有一个死灵法师隐藏着,作为欧福特使的波鲁干大人的头脑再管用,在死灵法师的手里也比一只虫子强不了多少。“未免太危险了吧。为什么不让格鲁将军去?”
“因为他在泰塔利亚还有更重要的事。在举目皆是敌人的情况下,我们很需要一个盟友。”
“泰塔利亚?”阿萨越来越觉得不可理解。泰塔利亚一国虽然不是信教国,确实不会受到教会的影响,但是地处蛮荒高地西北,只看它多年未被实力雄厚的埃拉西亚吞并就知道那里有多贫瘠。不论这样一个盟友能够提供什么样的帮助,只是让这样一个国家愿意冒天下之大不讳来帮助欧福就难上加难。关键是若论外交,这无论如何都是需要嘴上功夫的一门专业技术,但是格鲁将军擅长的却绝对不是嘴巴,而是拳头。
靠一个人的拳头就可以得到盟友。相信这种事的不是疯了就是白痴。但是塞德洛斯却绝对两者都不是。他对阿萨笑了笑说:“这两件事你就放心。非常时期就要用非常手段,而非常手段,也绝对会有非常的作用。”
阿萨一笑说:“我当然放心了。既然最艰巨的任务都给了他们两人,那我这段时间就轻松了。”
“哪里哪里。我就一直等着你回来,把那件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呢……”塞德洛斯笑得有点狡黠。
“我就知道是这样。”阿萨叹了口气。从腰间拿出几个东西扔在桌子上。“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
“什么东西?”塞德洛斯看了看,那是一双靴子和一条项链,还有一双护碗。
“我拣来的破烂。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到底有什么用,还有怎么样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