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猪太子领着周宣、三痴来到虫苑,但见矮房数十间,每间又分成数十格,掀开其中一个瓦盖,里面碎砖破瓦,模仿野外环境,蓄养着一只雄蟋蟀和几只三尾雌虫,俨然独立王国。
雪猪太子洋洋得意地问:“周客官可知这虫苑有多少只黄背以上级别的斗虫?”
周宣道:“在精不在于多,一虫在手,可横行天下。”
雪猪太子哈哈笑道:“周客官是说你的那只白背虫吗?周客官总是这般狂妄,不过本掌柜就喜欢周客官这气势。”
周宣咧咧嘴,问:“这虫苑是把汉国五十一州的猛虫都收罗到这里了吧,可曾捕到虫王?”
雪猪太子深藏不露道:“虫王岂易得!本掌柜这里共有黄背蟋蟀二百六十三只,青背蟋蟀三十七只,哈哈,放眼唐、宋诸国,谁有本掌柜这般猛将如云!”
“青背蟋蟀竟有三十七只!”周宣不禁咋舌,要知道,野外有青背蟋蟀存在的地方,方圆三里不会有别的雄蟋蟀,想要捕得一只青背蟋蟀既要踏遍荒郊,又要机缘凑合,这南汉为了备战五国虫战是举倾国之力了!
现在是日间,群虫无声,若是夜间,肯定是虫鸣不绝,三百只斗虫聚在方圆半里的虫苑,热闹哇!
雪猪太子好象大元帅一般意气风发:“周客官,此可谓一时之盛否?”
周宣笑道:“果然是盛事,刘掌柜大手笔!”心里却是暗暗摇头,猛虫都喜独居,卧榻之畔岂能他人酣睡!这么多青背虫聚在一起对所有青背虫的锐气都是沉重打击,若是在野外,每只青背虫都是割据一方的霸王,若有别的雄虫闯入领地,立马要驱逐出境,不服的就斗一场,而如今,拘在狭小的虫格里,夜里听到别的虫鸣此起彼伏,好象大军压境,想要保家护妻奋然应战,却又战不得,真是气愤啊,所以再厉害的虫也会郁闷坏了。
雪猪太子道:“北宋、蜀宋、吴越三国的斗虫使早早就到了,但他们防得严密,本掌柜至今不知这三国有何猛虫。”
正说话间,忽有一内侍急急赶来禀道:“太子殿下,仙姑召见唐国来的周郡公。”
雪猪太子道:“周客官,仙姑召见,这就去吧。”
绕过昌华苑,有一座青翠小山,山不高,但林木葱笼,更有各色奇花异草,还有白鹤花鹿散居林间,见人亦不避,颇具祥瑞气氛,宛然人间仙境。
雪猪太子下了步辇,仰望青翠小山道:“这便是小昆仑,卢仙姑便居于小昆仑之巅——”还来了一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这小昆仑高不过百丈,但却是我汉国第一名山,有缘到此仙山的那是莫大的福分!”
周宣表面唯唯,心里大大的腹诽,对那个装神弄鬼的卢琼仙兴趣颇浓,做巫婆能做到这地步,那也是本事哪!
一条四尺宽的石阶蜿蜒盘旋而上,雪猪太子竟然不乘步辇,步行拾级而上,虽然气喘吁吁,但却不以为苦,说是见仙姑不能不敬,得步行方显诚意。
石阶绕山盘旋,约行数百级,早见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矗立在山巅,三面凌空,雄伟险峻,午后阳光朗照,琉璃瓦灿灿生辉。
周宣陪着雪猪太子缓步上山,刚近殿前丹墀,忽听身后有女子喊道:“皇兄,皇兄也来拜见仙姑吗?”
周宣回头俯瞰,就见三个宫装少女轻快地跑上来,领头的一个身材苗条,明眸皓齿,左颊有个酒涡,不笑也浅浅显露,华贵精致的曲裾深衣,白纨底子,淡红绸缎镶边,裙裾下摆呈喇叭状,束腰大袖,斜绕腰臀,曲折回环,里外三层,每层衣领显露在外,层层叠叠,甚为悦目。
周宣一愣,宝庆宫一路行来,看到的是都是体形肥硕的女子,突然看到这样一个美貌秀颀的汉服少女,倒真是惊艳,所谓鹤立鸡群是也。
“皇兄,这两位是谁?”
那有着酒涡的汉服少女打量着周宣和三痴,问雪猪太子。
雪猪太子满面堆笑,说道:“皇妹,这是唐国的信州郡公周宣,是此次的送婚使,特来拜见仙姑问卜祈福。”又对周宣道:“周客官,这是本掌柜的妹子,芳名刘守真,赐号越秀公主。”
越秀公主刘守真嗔道:“皇兄,你怎么连我闺名也说出来呀,哼!”纤腰一扭,带着两个宫娥抢先入殿了。
周宣看看越秀公主刘守真的背影,又看看肥头大耳的雪猪太子刘守素,真难相信这二人是兄妹,应该是同父异母吧,公主公主,这公主还真多啊!
果然,雪猪太子道:“守真妹子便是卢仙姑所生,仙姑当年是我父皇的才人,生下守真妹子后忽然神灵附体,所言无不应验。”
周宣“哦”了一声,心道:“据说刘继兴原来有好几个儿女,什么刘守节、刘守信,后来都死了,只剩雪猪刘守素,却不曾听说还有个越秀公主,在这样污秽的宝庆宫,想必也有荒唐习气,可惜啊。”
周宣看到男子堕落毫不可惜,见到个美女,就大叹可惜了。
卢琼仙居于小昆仑山巅的瑶台殿,大殿三楹,玉石为壁,银砖铺地,更有各色珠宝装饰,数十匹的红缎从殿梁倾泻下来,飘荡隐约,周宣等人步入殿中,但觉迷离眩目,却又悄然无声,静得可怕。
两个道袍童子齐声道:“仙姑正冥冥入缈,几位稍等。”
雪猪太子对周宣低声道:“仙姑正神游天宫,聆听玉帝旨意,不可打扰,我们暂到后殿危崖等待。”
几个人转到殿后,只见一片断崖,山虽不高,但断崖壁立,此处是小昆仑最高处,左望宝庆宫大小数十宫殿栉次鳞比,尽在眼底,右望越江如带,绕城而过,真是个赏景的佳处。
忽见那越秀公主刘守真带着两个宫娥走来,说道:“皇兄,仙姑这一入冥又不知何时回神?我不想等了,我先下山了。”怪哉,刘守真不称呼卢琼仙为母亲却称仙姑!
周宣细看这汉国公主的眉目,秀眉整齐,眼神清亮,不似放荡荒悖之人,便道:“既来之则安之,若我料得不错,仙姑最多半个时辰也就回神了。”
越秀公主刘守真奇道:“你又如何知道?”
周宣心道:“什么入冥神游,不就是午睡嘛,现在是午未时分,正是睡午觉的好时候,睡个把小时也够了吧。”说道:“我也曾入过冥,游过月宫。”
越秀公主斜了周宣一眼,也不说话,带着两个宫娥下山去了。
周宣觉得这公主不错,神态不轻佻,不会好奇心重问个不休,还有,他周七叉如此英俊潇洒,这公主却似没有什么感觉,若象是雪猪太子一般荒唐无耻的,说不定就要勾搭勾搭他了,看来宝庆宫虽浊,也不是染缸到底。
周宣问雪猪太子:“刘掌柜,你这妹子可曾许配夫婿?”
雪猪太子道:“不曾,周客官问这个作甚?”
周宣微笑不语。
雪猪太子肥脸挤着笑,无耻地道:“只要周客官答应留在兴王府,本掌柜就求父皇和仙姑招你为驸马,把越秀公主许配给你如何?”
周宣心里暗叹:“这公主咋都这么不值钱?”
忽然石磬一声响,有小童过来道:“殿下,仙姑回神了。”
雪猪太子与周宣等人便回到大殿,见红缎飘荡,大殿寂寂,一个清泠悠远的声音说道:“帝孙,你身边的便是唐人周宣吗?”
两扇高齐殿梁的雕花木门忽然洞开,奇异的香味飘出,声音正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帝孙自然是指雪猪太子了,刘继兴是玉皇大帝之子,雪猪太子就是玉皇大帝的孙子,雪猪太子赶紧紧走几步,走到长门前,恭敬而立,合掌道:“仙姑,这人便是周宣,来向仙姑禀报唐国公主之事。”
周宣站在雪猪太子身边,也低眉合掌,向仙姑致敬,说了一大串道:“唐国信州郡公、集贤殿大学士周宣拜见卢仙姑,久闻仙姑之名,今日得见,甚觉欢喜,精神都是一振,神清气爽,莫非是沾了仙姑的仙气?”
雪猪太子喜道:“周客官果然是有缘人,到小昆仑瑶台殿,仙姑若是觉得此人有点造化,便会赐福,莫说神清气爽,多年痼疾也要立马痊愈。”
周宣叹道:“早知如此,就不让清乐公主留在泉州了,抱病来到兴王府,一见卢仙姑便可。”
雪猪太子不作声,心道:“你还越说越真了,你以为清乐公主真怔忡啊!”
却听香殿内卢琼仙说道:“那唐国公主与本仙无缘,就算来了病也好不了——帝孙,如此说龚澄枢是死在海里了?”
雪猪太子道:“仙姑神算,我汉国迎亲队伍几乎尽殁于海中州,只有陈延寿、费清与我三人蒙玉帝搭救脱险。”
卢琼仙道:“帝孙,你的船上有女子?”
雪猪太子道:“我谨遵仙姑法旨,顺济号上绝无女子。”
卢琼仙道:“那就是后来有女子上了船。”
雪猪太子寻思道:“后来只有周客官上了船,没有女子上船啊。”
卢琼仙“哼”了一声,异香缭绕无声。
周宣心道:“这可神了,的确有女子上了顺济号,就是老四啊,这么说是老四引来了海神风,毁了四条船,死了一千多号人,老四害人啊!”说道:“仙姑绝不会算错,或许有船工篙师私带了眷属上船也很难说,顺济号那么多人,很难分辨的。”
卢琼仙问:“周宣,你既然把唐国公主留在了泉州,又来兴王府何干?送婚使是这样空手来的吗?”
雪猪太子代周宣答道:“禀仙姑,周宣是来参加五国虫战的。”
周宣回头道:“老三,把礼物给仙姑呈上。”
三痴便将一直抱着的那个檀木箱放在了长门外银砖地上,打开,上下两层,上面一层是一面尺五宣镜,下面一层是三瓶“芳华永驻霜”。
有小童出来将礼物收进去,听得那卢琼仙道:“此镜倒是神奇,本仙在天宫曾经见过,未想人间也有人制出!”
周宣暗道:“你在天宫见过?你再活一千年就能到天宫!论忽悠,哥们更是大神,来来来,我们赛忽悠。”说道:“此镜是我梦游月宫,见月宫琉璃匠制作这种明镜,醒时记得制作方法,命工匠制成的,特来献给仙姑,仙姑果然识仙,一见即知来历。”
卢琼仙“嗯”了一声,语气欣悦。
周宣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周某的身份不只是送婚使、斗虫使,还是奉唐皇陛下来汉国求亲的求亲使。”
“求亲使?”雪猪太子奇道:“求什么亲?”
周宣道:“唐皇陛下与皇后听闻汉国越秀公主贤德美丽,特遣周宣为唐国储君来向汉国求亲,求婚越秀公主。”
雪猪太子张着嘴合不拢,这周宣什么时候又成求婚使了?
沉香殿中无声,卢琼仙默然无语,良久方道:“你们且退下,待本仙问问玉帝,七日后再答复与你。”
周宣与雪猪太子退出瑶台殿,缓步往山下而行。
雪猪太子问:“周客官,你还真是求婚使?本掌柜怎么从未听你说起?”
周宣道:“那是当然,咱们生意买卖人,怎么能光予不取?送一个公主来自然要娶一个回去。”
雪猪太子道:“可清乐公主本掌柜又没娶到!”
周宣哈哈大笑:“刘掌柜不是得到了妙不可言的媚猪吗!”
雪猪太子想想也是,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