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沉醉的夜晚,车窗敞开,灯影照入,羊小颦的美眸熠熠生辉,面部轮廓鲜明,美得让人沉醉。
“颦儿,明天就是赵恒的登基大典,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后天就走,北上大辽南京城。”
周宣搂着羊小颦的细腰,隔着两重罗衣在她小腹轻轻摩挲。
羊小颦“嗯”了一声,过了一会,说道:“公子,让那两个人回辽国报信,让韩——韩大丞相来开封——”
周宣道:“你是说让韩丞相来开封城见你?这个不大妥当吧,他是你爹爹,而且他是总理一国事务的大丞相,能到开封来?”手臂一紧,将羊小颦搂进怀里,含笑道:“你担心什么啊,你不知道我喜爱游山玩水吗,辽国山水壮丽,我正要借故此机会一游,还有,我还要去沂水、蒙山一带寻找夏侯流苏,不,现在应该叫慕容流苏,或者是穆流苏。”
羊小颦听周宣说过夏侯流苏的事,默默点头。
兴国寺桥夜市人流如织,各种交卖声不绝于耳,推销手段也是层出不穷,有美妇当胪卖酒,有歌妓在店前演奏招揽生意,周宣下车步行,买了一些纸笔,好久没作画了,要给颦儿画一幅。
一辆油壁青篷小车从巷陌驶出来,缓缓在街市穿行,边上一人跨驴相随。
四痴从后面看着那骑驴人的背影,愣了一会,突然快马追上去,越过那油壁车,然后掉转马头迎面过来,盯着那骑驴的幞头葛衫的中年人——
那人一直侧着头与油壁里的人低声说着些什么,眼里余光扫到有人迎面而来,瞥眼一看,眼睛陡然瞪大,脱口道:“老四——”
四痴神情激动,跃下“云中鹤”,快步到了那中年人坐骑前,躬身施礼——
周宣见四痴独自跑了,正奇怪呢,又见她向一人见礼,意态恭敬,大奇,这人是谁?老四对我这个主人都没这么恭敬过。
油壁车在路边停下,周宣走了过去,那中年人转过身来望着他,显然是听四痴介绍了他。
街市灯火通明,照见中年人面如冠玉,虽然眼角皱纹难掩,但神态间有一种清朗闲适,若非长年隐居山林,断养不出这等隐逸之气。
这中年人向周宣点头致意:“是名闻天下的七叉君吗,久仰了。”
周宣示意羊小颦的马车停在油壁车后,看了一眼四痴,见她颇有喜色,心念电转,拱手笑道:“今夕何夕,得见高人,林处士何日从西蜀到此?”
中年人便是号称“梅妻鹤子”的林逋,听周宣一语道破他身份,眼里闪过一丝异色,侧头看着四痴,以为是四痴早早认出他告诉了周宣。
四痴道:“我尚未对主人说及林师的身份,主人他会鬼谷神算。”
周宣爽朗笑道:“会鬼谷神算是假,我只是善于察颜观色而已,林处士的山林之气让人见而忘忧,这驴鞍绣着梅、鹤图形,老四又对处士如此恭敬,是以猜知处士身份。”
林逋眼里笑意深深,点头道:“七叉公子名不虚传,久思一晤,未想在此相逢,幸甚幸甚。”扭头对四痴说:“这么说七叉公子就是唐国使臣了,老三来了没有?”
四痴道:“三嫂有孕,三哥留在了金陵。”
林逋望着河边柳梢一叹:“老三成家生子了,是我去年见过的那个阿宁姑娘吗?嗯,不错。”
刘守真、叶飞白数人这时过来了,刘守真道:“周宣,还不回驿馆?”
周宣道:“路遇故人,你们先走吧。”
刘守真看了林逋一眼,无端的觉得心头一震,骑马缓缓过去了。
周宣对林逋道:“有幸得见林处士,请到那边茶楼一叙如何?”
林逋点点头,凑近油壁车低语几句,似在询问车中人意见。
不仅周宣奇怪,四痴也是惊讶无比,车中人是谁?林师何以对此人如何相敬?
周宣是听不到林逋和油壁车里的人说什么的,四痴却是听得到,听得车中人语音细细,是女子的声音,问道:“复哥,你说的是‘衣带渐宽终不悔’的七叉公子吗?”
四痴心里纳罕,林师表字君复,这女子称呼林师复哥,显然关系极亲密,这女子是谁?林师是五痴之首——情痴,难道这女子就是林师痴恋的女子?
就听林逋答道:“是。”
车中人沉默了一会,说道:“那就去坐一会吧。”
周宣看到油壁车先下来一个青衣小婢,小婢扶下一个素袍女子,雪白鲛纱蒙面,体态娇小,纤腰一握。
林逋看了四痴一眼,指着鲛绡女子对周宣道:“这是内子。”
那女子便向周宣盈盈行礼,虽然瞧不清面容,也未开口说话,但那种清雅的气质、娴雅的举止,可知是少有的佳人。
周宣赶忙还礼,口称:“梅夫人——”一面让羊小颦下车来见过林处士夫妇。
林逋听周宣称呼“梅夫人”,摇头微笑,心想:“我林逋人称‘梅妻鹤子’,你就称呼我内子为梅夫人,嘿嘿,他倒是雅致。”当下也不纠正。
倒是四痴惊疑不定,一头的雾水,林师哪里有了妻子?主人好象还认得,称其为梅夫人,怪哉!
羊小颦之美有目共睹,林逋和梅夫人都是惊艳,周宣介绍道:“这是在下的一个内子,暂时姓羊。”
林逋哈哈一笑,指着前面一家茶楼道:“就到那边小坐饮茶。”
车夫留在茶楼下,林逋、梅夫人和小婢、周宣、羊小颦、四痴六人上了二楼,茶博士过来斟茶,林逋道:“老四,久未品尝你的茶艺,今日让我回味一下可好?”
四痴便随茶博士下去,不一会捧上一壶茶,为林逋、梅夫人、周宣和羊小颦斟上。
林逋品了一口,眉毛掀动,意似陶醉,忽问:“老四,听说你斗茶败给周公子,可有这事?”
四痴微微低着头:“是,主人还是去年歙州茶会上的品鉴师第十。”
林逋微微一笑,品茶不语。
四痴问:“去年八月,三哥曾上孤山,却道林师去了西蜀,未想林师却在开封。”
林逋道:“我也是上月底才到的,老二也在这里。”
“啊!”四痴又惊又喜:“二哥也在这里吗?他在何处?”
林逋道:“应该是在单将军庙与张拟斗棋吧。”目光一转,看着周宣:“久闻周公子才艺冠绝金陵,尤精于围棋,怎么没去找十八大棋士第一的棋仙张拟下棋?”
周宣道:“行色匆匆,尚未及去拜访。”
林逋道:“林某要请公子帮个忙——”
周宣心道:“你是无能不能的人物,赵匡胤都是你杀的,要我帮什么忙!”口里道:“林处士请讲。”
林逋声音变得极轻,偏偏周宣都能听清楚,林逋道:“林某要向周公子借四痴一用。”
周宣心头微震,借四痴,这林逋要干什么?笑问:“不知要借几日?”
林逋道:“一日。”
周宣寻思道:“借一日,也就是明日了,明日是赵恒登基大典,林逋在这天借老四去干什么?老四的老本行是刺客,难道林逋要让老四去行刺赵恒?”
周宣道:“行,待明日我参加宋国新君即位大典后就把老四借你一日。”
林逋是何等人物,立即从周宣的话里听出不对,顿时面沉似水,不看周宣,却看着那鲛绡蒙面的梅夫人。
四痴对周宣道:“主人,就让我随林师去吧。”
周宣看林逋那样子,就知自己猜得不错,林逋借四痴肯定是为了刺杀,不是赵恒也必是北宋高官,心道:“你自己不是很能打吗,找老四干什么?又把老四当枪使!”
周宣知道三痴、四痴和五痴都是孤儿,是林逋把他们抚育长大的,武艺也是林逋所授,说林逋是四痴之父也不为过,但周宣不爽的是,林逋老是收人大笔金银,指使三痴、四痴、五痴杀这个杀那个,你“梅妻鹤子”的孤山处士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周宣心道:“老四跟我一年半,我从没支使她去刺杀过谁?哥们讲究不战而屈人之兵,以德服人,你倒好,一见面就让老四去当刺客,没门!”
林逋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盏,盯着周宣道:“七叉君知道林某要做什么吗?”
此时的林逋完全没有了什么山林隐逸气,代之是浓烈的杀气,周宣心头一凛,面上含笑道:“林处士要做的自然是惊天动地之事,但与我无关,与老四也无关,若今晚不是偶遇,林处士做就做了,又何必找老四!”
林逋的杀气让四痴非常紧张,原本笃定的双手都有些颤抖起来,不明白林师为何如此杀气凛然,针对周宣的吗?周宣怎么会和林师针锋相对起来?
林逋突然一笑,好比煦和春风拂去寒气,起身道:“单将军庙离此不远,不知老二与张拟的棋下完了没有?周公子一道去看看如何?”
林逋这一笑,四痴身上沉重的压力陡然减轻,不禁长长舒了口气,对周宣道:“主人,时辰不早了,主人先回馆驿,我随林师去,明天这个时候回来。”
周宣知道四痴的心意,怕他和林逋起冲突,微笑道:“老四,我也是棋痴啊,有天下第一大棋士的对局,若是不去,天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