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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宝石山 正文 第11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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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赏的国庆长假,大部分时间都在补习班里,她发的动态也都和工作有关。有时候是帮补习班发小广告,有时候是补习班里的趣事。辛赏一天能发两到三条的动态记录日常,她的忠实点赞粉丝除了许钦平还有一个就是方则衡。

    方则衡还帮辛赏转过广告,他以为她这是做业绩的,而他一转是转的周围的朋友一脸茫然,有人以为方则衡有私生子了。

    第一个这么认为的是方则衡的奶奶蔡幼晴。

    蔡幼晴年轻的时候是个小明星,拍过电影,后来嫁人创办了时尚杂志,到现在还很有活力洋气。蔡幼晴的心态很年轻,她帮方则衡转发了辛赏的广告,她打电话和孙子说:“我帮你转发,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在外面偷偷有孩子了?”

    方则衡解释说帮朋友转的,蔡幼晴便又仔细看了看那“朴实”接地气的宣传广告,她脑里已经补脑了一出贵公子和普通女孩的故事,她提醒方则衡门当户对的重要性。

    方则衡佩服他奶奶的脑回路,但他也没有把辛赏说出来,他知道他家里人当年对辛书华家里的态度,有些人看事情的角度是改变不了的,除非那人自己从某一种高度上下来。这是方则衡最几年最深的感触,他的爷爷和他的父亲都有种说不出来的优越感。

    两年前,方则衡因为和方运成在经营理念上的问题起了争执,吵着吵着他和方运成提起过旧事,方则衡说:“其实出事那天,辛司机是让我坐后座的,他让我坐驾驶座后面的那个位置,因为比较安全。我当时没有听他的,认为他这个人太过谨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那天坐在了副驾驶座上,应该就是无聊为了自己调广播。以前我的确很无聊,我那时候应该是在追一个女主播,那个时段有她的节目,可我都忘了她叫什么名字了。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那天听了辛司机的话坐在他后面的位置,车祸那会,或许我们两个人都能活下去。你以为那只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意外,对当事人来说不管过去多久,还是希望能被改变的。”

    “你就是个懦夫,这样一件已经发生无法改变的事情也值得你愧疚这么久?!”这是方运成对方则衡的评价。

    “我不是愧疚,我是改变,改变没有想象中的复杂只要一个瞬间。”方则衡沉下脸继续说道,“不要再和何氏抢地了。”

    “是何氏一直在和我们过不去!”方运成怒道,提到何氏他是咬牙。

    方运成口里的何氏掌权人是个女人,名唤林芝,她不是别人就是曾经被方象所弃的糟糠之妻,后改嫁给电器商何立勇,两人发展了何氏。

    早年,林芝和地产大亨方象的事情经常被人报道,舆论往明星蔡幼晴身上一个劲泼脏水说她小三,也就是说方运成是小三的儿子。至今这件事情都是别人的谈资。

    方运成小时候对这事很忌讳,他到现在都记得上学为这事和别人打架时的愤怒,仿佛所有人都能占据道德制高点去批判他。

    这几年,何氏和方家在抢城东一块宝地,何氏想建大厦,方家想建酒店,新仇旧怨,谁也不让谁。

    两年前,方则衡认为再抢下去是两败俱伤,方运成却觉得不抢就像他们家理亏了似的。而方象也很看中那块地。爷爷和父亲的想法和自己都不一样,方则衡在公司也很难做事,他也感受不到完全靠利益驱使带来的快乐,他只看到他们方家内在的慌乱。

    这种慌乱没有人会去承认,是非对错在金钱利益里被掩埋似乎也不太重要,但没人在乎方则衡也在乎,他不想他们的方正再这么继续下去。

    在贝壳酒店醒来的一个早上,方则衡看到他的一个员工背着小孩来上班做打扫。

    方则衡让他不要带孩子来上班,那人还理直气壮说他老婆病了没人照顾小孩,小孩不让带他也不干了。

    方则衡当时气笑了叫人滚蛋,后来他在画图纸的时候却想到只要有能力方正可以在地球上任何一个国家建酒店,地球实在小的可怜到哪都掩盖不了自己做过的事情和心里的阴影。钱财的背后没有亲情爱情和友情,干巴巴的一切显得地球更小了,完全不值得期待。方则衡放下了笔,他看到设计稿像海带又湿又粘。

    方则衡又让人把那个背孩子来上班的员工叫回来,那人背着孩子打扫房间上了六天的班。

    第七天,那人精神抖擞来上班看到方则衡就和他分享说他老婆身体恢复健康了,他还说自己老婆又怀孕了,没有一点的担忧,不为贫穷也不为疾病担忧。

    方则衡笑了声,他随口问那人:“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让自己开心啊。”

    “你很开心?”

    “我有工作我有老婆还有孩子,我为什么不开心?”那人反问把方则衡的震惊还给他,他想方则衡竟然看不出他的开心。

    方则衡被这话反问的没了话,他原是觉得和这人说话就是扯皮,后来仔细想了又想,人家的确比他牛多了。

    方则衡发觉自己看似优越的生活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快乐的事情,不过他看到辛赏挺快乐的,但这并不是说他就喜欢辛赏,仅仅只是方则衡能通过辛赏面对到自己的某一个痛点,她也和他生活里的朋友不太一样,他真心想和她交朋友。

    蔡幼晴问不出方则衡的心思便提了他们给他物色的对象,对方是她公司里策划部门的主管,时尚聪明还很漂亮,可她话还没有说完,方则衡就说自己不喜欢,蔡幼晴问他:“你就不打算结婚了?”

    “打算出家当和尚。”方则衡笑说道。

    蔡幼晴发现方则衡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皮,说话总是不着调。

    “你回来有机会还是约人家见一面,人和人必须要见面才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蔡幼晴说道。

    “你让她约我啊,我也很害羞的。”方则衡嚷嚷。

    “这话可是你的说的。”蔡幼晴笑了声。

    方则衡也笑了声,不以为然。

    方则衡在十月中旬回国的,他临近中午的时候到达国内,因为在飞机上没吃什么,下了飞机不着急出机场就先去吃面。

    方则衡回家都是不用人接的,在辛书华去世后,他就不用什么司机了,他也不让别人来接他,总是打个车来回,所以他乐得自在,慢吞吞从机场出来。

    方则衡一边往外走一边饶有趣味地看围在关口接机的人群,每个人都在翘首,有人是接亲人左顾右盼,有人是接客户或者第一次见面的谁是举着牌子,写上名字。

    方则衡在一块写着MRFANG的牌子面前停留了会,他笑了声正准备要走,却听到那个举牌子的女孩对他说:“您好,请问您是方先生吗?我是Fiona的同事,我是Wendy,李文捷。”

    方则衡一听Fiona这个名字,摘下了墨镜,他打量眼前的女孩似笑非笑。Fiona是他奶奶的英文名,他心想他奶奶还真叫人女孩来见他了。

    “您是方先生吧?”李文捷笑又确认道,她心里在想终于可算把人等到了,她觉得最近被她的同事Fiona坑死了,之前去肯尼亚她要备孕没去,现在她怀孕了高龄产妇不宜多动,她就帮她来接客户。而这个鬼客户说是十一点到,结果一点多了还没有出来,Fiona给他发邮件和信息都没有回。

    “我是方先生。”方则衡说道。

    “太好了!”李文捷高兴道,“旅途辛苦了。我前两个月也刚从肯尼亚回来,你在迪拜转机等了多久,飞机延误了吗?”她说着也伸手和方则衡握了握手。

    “我没转机,我是直飞的。”方则衡好笑道,他觉得李文捷是个充满活力和元气的人。

    “直飞?难怪,你改航班了吗?Fiona说你是转机。”李文捷找到了航班时间不对的原因,显得更开心了。

    方则衡一笑没说什么,他跟着李文捷走出机场去了停车场,一路上都是李文捷在说话,她一会和他说话,一会发信息。

    李文捷发信息和同事Fiona说接到客户了,让她放心。发完信息,李文捷还热情要帮方则衡拉行李,被拒绝了。

    今天接客户的车是李文捷自己开的,他们公司的司机去买配件了没有时间,李文捷就自己来了,她见方则衡看到她要开车是愣了愣,她便笑问道:“方先生害怕女司机吗?”

    “不是的,只是有些意外。”方则衡笑道。

    “您放心吧,我的车技很好。”李文捷也笑。

    出于礼貌,方则衡打算坐前面去,他不想把人女孩真当司机,可李文捷对他说:“方先生,您坐后面吧,后座宽敞,您舟车劳顿可以靠一会休息下。”

    方则衡停顿了片刻,他拉开了后座,坐到驾驶座后面那个位置。

    李文捷很健谈,她也很爱笑,她一边说一边把车开出机场开上高架,然后开始一路超车。就方则衡来看,李文捷这个女孩开车有点猛。

    发现到接错人是在开车到半途的时候,当时李文捷和方则衡正在聊这两天的天气,李文捷说十月的天气是最舒服的,秋高气爽,她爱这座城市的秋天。方则衡则说自己很多年没有在家在这座城市过秋天了。

    就是这句话让李文捷愣了下,她笑问方则衡:“方先生是本市人?我听Fiona说您不是本市人,您老家在福建是吧?”

    “没有,我老家就在这。”方则衡也有点奇怪。

    “那,可能Fiona记错了。”李文捷本着客户是上帝的心思,一笑而过不打算说个明白。

    但方则衡很想弄明白:“Fiona是我奶奶她怎么会记错?”

    “Fiona是你奶奶?!”李文捷差点一脚刹车停死了车,后面有车滴了她一声喇叭,她才赶紧松开刹车去踩油门。

    方则衡也吓到了,他说道:“李小姐,麻烦小心开车,这不是闹着玩的。”

    “不是,因为你说Fiona是你奶奶,请问您是方先生吗?”李文捷正在思索客户方先生的全名,她的手机响了,是她同事Fiona打来的。

    Fiona问李文捷是不是接到客户了,因为客户又打电话给她说他出关等了很久没等到人接他。客户迟到是因为在免税店逛久了,排队结账又等了很久,信息没回是手机没电了。

    “哎呦我去,我接错人了——”李文捷失笑也很无奈,她对自己感到无语,也对那个客户所为感到无语。

    李文捷挂了电话,她看了看后视镜只见方则衡也是一脸无语。

    “那个,你也姓方?”李文捷哭笑不得问道。

    “没错。”

    “你奶奶叫Fiona?”

    “没错,李小姐。”

    “所以,你奶奶也叫了一个姓李的小姐去接你?”李文捷彻底笑了。

    “不是,我奶奶说有一个我并不认识的相亲对象可能会来接我。”方则衡耸肩。

    “哎呦我去——还有这种事情,晕死我了——”李文捷真是笑哭了,“方先生,我下个路口下高架要掉头回机场接客户,请问您是跟我回机场等你那相亲对象还是要在路边下?”

    “你下了高架,哪里方便停哪让我下吧。”方则衡说道,脸上挂着笑。

    “好,可以。”李文捷应道,她脸上也挂着笑,她习惯性把问题当笑话。

    下了高架,李文捷在路边停了车,方则衡下车去后备箱取行李,李文捷没下车,她放下车窗和方则衡说:“抱歉,这位方先生,再见。”

    方则衡也对李文捷挥了挥手,说道:“再见,李小姐。”在李文捷笑升上车窗的时候,他补充说了一句,“你开车慢点。”

    李文捷闻言又放下窗户探头道:“谢谢。”

    两人对望了眼不由又都笑了,被自己的行为无奈逗笑了。

    李文捷今天在高架上来来回回开了两三个多个小时,等她接到真正的客户带他去到公司Fiona接手后,李文捷才喘了口气,她面无表情坐在位置上喝水,开始感到劳累。李文捷发觉这几年她的笑容非常多,但她并不觉得快乐,因为按部就班没有期待,善于应付也总是疲于应付。

    李京不知道李文捷去接客户了,他找了她一个下午,等见到她,他就劈头盖脸问她:“你那些外贸单子什么情况,价格接过来都那么低吗?”

    “涨价前就报价报出去了,客户订金都打了退回去给他?这话谁跟你说的,为什么不把问题说清楚?”李文捷一下冒火,她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她皱起眉头怒道。

    李京被李文捷一怒有些发愣,随即他说道:“我是说你接下去接单报价要小心点了。”

    “我不知道吗?要你说?”李文捷最烦的就是她爸爸耳根子软。

    李文捷知道这些话是谁说的,是生产部的女经理,管月。李文捷能想象到人家说话时的情状:一副欲言又止迫不得已,我不是想告状实在是迫不得已的样子。

    “有时候真的价格涨太多了实在没法也要和客户重新谈的。”李京不想没面子,总要说点什么。

    “合理排单缩短交货期不更好吗?如果我的价格不合理,我下单的时候就和我直接说不就好了!”李文捷翻白眼,她忽然觉得太累了坐了回去。

    李京见状这才又问她:“你一个下午去哪了?”

    “接客户啊!还能干嘛?!”李文捷没好气道。

    李京一下就怂了,说道:“累死了吧,休息下,晚上早点下班回家休息。”

    李文捷翻白眼。

    李京“识趣”走开了,他早年丧妻,为了李文捷一直未娶,而李文捷个性一直很强,聪明且固执,李京知道什么时候避开李文捷的刺。

    李文捷继续喝她的水,她不喜欢管月的性格和为人,公司里的人却都在传说管月或许会当李文捷的后妈,更让李文捷反感的是她讨厌的车间主任管腾也是管月的亲戚。

    Fiona和客户在会议室谈完后把客户送下楼去由司机送回酒店,她回到办公室见李文捷还在,她笑问她:“你怎么还不回家?”

    “谈得怎么样,有戏吗?”李文捷只关心这个。

    “不好说,他是中间商,佣金要的很高,就算我们价格好,他再报给客户也没有什么优势了。”Fiona说道。

    李文捷闻言点点头,说道:“你早点回家休息吧,你老公来接你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我自己打车回去。对了,你今天接错人是什么情况?”Fiona一边收拾桌面资料一边笑问道。

    李文捷想起这事笑了声,说道:“妈的,郁闷死了,开车开得我腰都要断了,想到还要掉头会机场,我当时都想爆炸了,但又觉得很好笑。不过,那个男的还挺好的,很客气的,我们两个人都是哭笑不得。他以为是他奶奶叫了一个相亲对象去接他,而他奶奶也叫Fiona,你说巧不巧?”

    “帅吗?帅的话,那你就和他相亲好了。”Fiona笑出声说道。

    “算了算了,我在相亲这个行业已经金盆洗手了。”李文捷摇头。

    “帅吗?”Fiona又八卦了一遍。

    “说实话,还挺帅的,比这个方客户帅多了,而且气质也不错,感觉很有修养。我当时接他的时候,我还在想你看到肯定会给他打折。”李文捷哈哈笑。

    Fiona摆摆手,表示她现在是准妈妈,在鉴赏帅哥这个行业已经金盆洗手了。

    Fiona走后,办公室里只剩下李文捷一个人,她靠着椅背还不想动玩着手机。李文捷在社交圈里看到她的朋友里有一对夫妻,两夫妻开了一个摄影工作室,最近在日本箱根旅拍分享了很多照片,她不知道他们的生活里有什么样的辛苦,但单单看照片是令人羡慕的,除了他们享受到的风景令人羡慕,还有就是两夫妻的相同志趣也令人羡慕。

    女孩又瘦又美是工作室里的半个模特,男孩有点胖有点圆,工作繁重也不见瘦,但两个靠在一起大笑拍照,好像生活和自身的所有短处都被弥补了。李文捷给他们夫妻俩相同的动态都点了赞。

    十月一到,南方的天就黑得快了,李文捷关了电脑终于准备下班,她在她的生活里想起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这句歌词,因为她忽然分不出来哪一部分是注定的哪一部分是打拼的,她现实的生活离她以前规划的生活相差得太远了。

    李文捷以前每天醒来会有莫名的期待,现在只怕一天不努力,他们家公司就倒了。做实业的成本远比她想象的要高要重很多,越是参与其中,越怕,然后习惯了害怕紧张便成了光脚的那一个。李文捷就是这么改变了自己的。

    她有多么有热情有活力,她就有多么硬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