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赏之所以上林芝的车,是因为她看到车子里坐着何破立。
等上了车,看到面相严厉的林芝,听到何破立介绍了林芝的身份之后,辛赏便觉察到了些事情。
林芝目光犀利打量辛赏,时不时皱皱眉头,却一直没说话。
“奶奶,你在瞅啥?”何破立也是上下打量林芝,出声打破僵局。
“你闭嘴。”林芝不让何破立开口。
“如果你下一句是让我下车,我话说前头,我是不肯的。”何破立挑眉说道,不畏强权。
“你下车。”林芝满足了何破立。
何破立一愣。
“老吴,你也下车。”林芝对司机发话,然后又对何破立道,“你下去,不用担心我把你丢这了。”她把何破立的借口都堵死了。
何破立哼了声,看了眼辛赏,她说:“辛赏,那,我去外面等你——”
“好。”辛赏应道。
何破立见辛赏干脆,稍稍放心,下了车。
等车里只剩下两人,林芝又开始打量辛赏,辛赏也看着林芝。
这个老太太打扮很利落,银白的短发吹得一丝不茍,套装在身干练健朗,她脸上的妆容也是得体服帖,手上还擦了酒红色的指甲油。老太太是一个完全不同于辛赏居家外婆的老人家。
两个人互看了好一会,在辛赏又说了一句您好之后,林芝动了动眼皮,颇威严颔首。
之后,林芝就开始对辛赏进行“盘问”,她的第一个问题是:“你和许钦平是什么关系?”相当犀利直接。
“他是我哥,也是我男朋友。”辛赏没想过要如何应对林芝,她没有技巧性就实说道。
“意思是,你的父母也知道你哥的事?看来你们家是早就知道你哥不是亲生的。”林芝冷冷审视辛赏说道。
“我想我父母应该是知道了。也没有早知道这回事。”辛赏徐徐说道。
“还瞒着?”
“他们去世了。”辛赏答道。
林芝闻言颔首说了一句:“我可能很快也会去世的。”
辛赏一愣,她望着林芝。
“生命就是这样。你父母是什么时候离开你的?”林芝问辛赏,语调依旧是硬的,用词却柔和了些。
“我爸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出车祸去世的,我妈在我十五岁抑郁症自杀的。”辛赏说道。
林芝闻言,擡了擡眉,她想起了什么,她问:“你姓辛?”
辛赏颔首。
“你爸以前是方氏的司机?”林芝问道。
“您也知道那起事故?”辛赏微微张大眼睛。
林芝颔首,她说道:“方氏的事情,我都知道。”
辛赏不懂林芝和方氏的纠葛,这话她没应就点了点头。
说完这段,又有好一阵的沉默,林芝盯着辛赏,看到她微微低着头,年轻的脸上有忧伤。
于是林芝越过这个话题,微微提高了声音说道:“给我说说你和你哥的事情。”
“您想听什么?”辛赏问道。
“你喜欢你哥什么?”林芝擡了擡眉。
“如果不是因为我哥,我在您面前可能已经吓跑了。”辛赏这么回答。
林芝听着继续她的审视,她说道:“为什么明知道是你哥,你还要和他在一起?”
这个问题是现在很多人都在议论她的问题,辛赏面对流言的方式就是沉默,她不算幸运但也不倒霉,因为她们宿舍八个人,至少有一半以上是理解她的,这就说明理解和不理解是并存的,找到自己的方向,剩下来的就是坚持而已。
“他以前是我哥,后来知道他不是我哥了,我们就在一起了。”辛赏平铺直叙道。
“意思是你家之前从来没有人知道你哥是亲生的?你那生孩子的舅妈也不知道?”林芝的神色好像巍然不动的山,依旧严肃,但语气有些颤抖和隐忍。
辛赏有些理解林芝问话的意图了,她也曾想过为什么她的舅舅和舅妈要瞒着这件事情。
“我们家的孩子是三岁走丢的,走丢的时候什么都懂,我不知道你们家究竟是什么样一个家庭,但把一个走丢的孩子占为己有,这是我无法容忍的!”林芝的语气从克制到盛怒,她擡手一下拍在座椅扶手上。
辛赏一吓,她望着林芝已经词穷。
林芝对上辛赏亮堂又惊慌的眼睛,她喘了口气缓了缓怒气,她知道对着一个年纪比许钦平还小的辛赏追问过去的事情是没有结果的,她来找辛赏更多的只是想知道她那素未谋面的孙子,现在喜欢什么样的人事。一切都隔得太远了,林芝梦过很多次找回何誉的事情,现在真的有这种可能了,她还像在做梦。
辛赏见林芝的神色由怒转悲,她不忍看低下了头。
“你有你哥的照片吗?”老太太忽然问道。
辛赏闻言缓缓从书包里找出手机打开相簿,她的相簿里有很细的分类,因为她怕不分类,有时候翻开相片忽然看到父母的照片会难过。她把所有的都分了类,严格管控自己的难过,真的想到谁了再去看谁。
辛赏有个相册就是许钦平的,他的照片不多,有些是他小时候的照片,有些是家庭聚会上的,也有他们最近谈恋爱时候拍的合照。
林芝在手机上一张张滑看照片里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尤其看到许钦平小时候的照片,她的手指颤抖,眼眶就红了。那张曾让陆敏“发疯”的照片也让林芝颤抖。
辛赏一直在观察林芝,她在担心她会经受不住激动晕厥过去。但林芝很坚强,她手打着颤把手机递回去给辛赏,之后侧过头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说道:“这是一件无法原谅的事情。”她的语气像有一个漩涡,酝酿着风暴。
辛赏不自觉竖起了寒毛,她努力去思考林芝说的事情,她说道:“我们家里的人,如果知道哥哥是走丢的,我们是一定会想办法帮他找回家的,事情肯定不是像您想的那样——”
林芝闻言转过头目光犀利地打看辛赏,她说道:“这事我自会去查清楚。”
辛赏被打断,在林芝的目光震慑下,她抿了抿唇仿佛失去了话语权,再开不了口。
两个人的谈话就这么结束了。
何破立回到车上看到辛赏脸色有些泛白,她问道:“你们聊了什么?”
辛赏见林芝没有开口,她也摇了摇头。何破立仔细打看辛赏的脸,她能猜出几分方才谈话的内容,她笑握了握辛赏的手,说道:“等我们哥回来,让他来见奶奶,奶奶见到他一开心,到时候事情就清楚了。”
辛赏闻言看了眼林芝,她也希望如此,她开始正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许钦平小时候很有可能经历过被拐卖,她也在想当时她的舅舅和舅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而想这件事情是件让人心痛的事情。
车子往回开的路上,何破立还是一样热闹找话和林芝说,她问她:“奶奶,你喜欢辛赏吗?”
“我喜欢不喜欢有用吗?他已经那么多年没有回家了,他喜欢什么,我完全不了解了——”老太太望着窗外徐徐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叹息。
何破立闻言也忽然安静,她虽然没有经历过孩子走丢的痛苦,但这之后一系列的余震和痛苦却实实在在影响着她的童年,紧紧交融在她的血脉里。何破立从小就对这个世界有一个疑惑,到底是谁让人那么痛苦。她平时爱笑爱闹,那是因为她的家人都在默默忍受痛苦,她只能扮演那个逗人笑的角色。何破立知道,对他们家来说,找回哥哥只能安抚他们家的痛苦,但要找回她为人失去的安全感,就只能找到那谁,这些事情的始作俑者。
方则衡在新闻爆出来之后就去找辛赏,恰好是周末,他就去了补习班。
马上将近暑期,辛赏最近要打一些推销开发电话,于是她没事的时候就站在前台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的打。
有些人态度比较友善婉拒挂电话,有些人因为反感广告电话,接起电话就是一顿骂。
辛赏有一个女同事是上个月新来的,大学刚毕业,脸皮非常薄,运气也不太好,被人在电话里骂:傻逼再打来,我就报警了!
女同事就崩溃了,她默默躲到洗手间哭说自己干不下去了,她说自己以为教师是很体面的职业,结果她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能在这里打电话。说了会这件事,女同事又说自己想考编制但又怕考不上之类的种种担忧。女同事是越想越惆怅,越说越觉得眼下的情况真是太差了。
辛赏也不太会安慰人,她想了想说道:“不打电话不如去发传单吧,在这里难过肯定是没用的,眼下什么也改变不了,你难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你的业绩达标不了。那就去发发传单试试看。”
辛赏的话让女同事更难过了,因为发传单也很痛苦,她每次都涨红了脸,当有的人避开她递出来的传单甚至露出嫌弃的表情的时候,她也会崩溃。不如打电话。
辛赏见安慰不了默默站了会,就离开了洗手间回去继续打电话。
辛赏回到前台,看到了方则衡。
方则衡站在前台看了会摆在上头写着密密麻麻电话号码的通讯录,擡起头看到辛赏,他笑说道:“我进来的时候有个人来过,留了电话号码让你联系他。”
“是吗?要报名吗?”辛赏问道。
“大概是吧,号码我写给你。”方则衡边说边拿过笔在最底下默写了一个号码。
写罢,方则衡转过纸推过去给辛赏道:“你快打给他。”
辛赏有点狐疑,拿着工作的手机拨了号。
口袋里的电话一响,方则衡就掏了出来,他看到辛赏无语笑皱了皱眉,他也笑道:“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存下,我才发现,你没有我的电话号码,我也没有你的,只有社交方式。我们都没有打过电话。”
“这个是我们补习班的手机。”辛赏摇了摇手里的手机,笑了声。
“那你的私人号码是多少?”方则衡问道。
辛赏把自己的号码报给了方则衡。
方则衡记在手机里,他说道:“以后都给你打电话。”
辛赏没回答,她低头管自己收拾通讯录,她也拿笔把方则衡的电话号码涂划掉,因为号码只要出现在这个通讯录上就有可能会被反复地打。
女同事从洗手间里出来,眼睛还发红,她回到前台见有人在忙低头掩饰,拿过自己的工作手机和通讯录走到一边去。
方则衡看了眼,等人进去了办公室,他笑问辛赏:“你怎么没哭?”
“我脸皮比较厚了。”辛赏低头说道,她准备再打电话。
“嘻嘻,我能约你一起晚餐吗?”方则衡也不想打扰辛赏工作,他来是为了这件事。
“有什么事吗?如果有事,现在就可以说的。”辛赏放下了手里的手机。
方则衡真是服了辛赏了,他说道:“你是有多不想和我一起吃个饭?”
辛赏觉得是方则衡有意思,她告诉过他,她有男朋友了。
方则衡见辛赏绷着张脸,他说道:“就是朋友吃饭聊天,我真的有事情要问你。”
“我晚上有事,下班就要赶回学校去了。”辛赏抿了抿嘴说道。
“行,我在你们学校等你,就在你们学校附近吃一点,可以吧?”方则衡十分迁就辛赏。
辛赏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
“好好工作。”方则衡对辛赏说了这句话,他便离开了。
这一个下午,方则衡都在辛赏学校里游荡,最后他去了图书馆看书。方则衡在图书馆碰到了王新蕾。
王新蕾问方则衡怎么在这。
“等你最好的朋友。”方则衡说道。
王新蕾闻言点了点头,她走开继续沿着书架找书,方则衡也在找书,但他翻了两页合上书又放回书架,然后快步跟上了王新蕾。
方则衡说打扰王新蕾一下。
王新蕾微微诧异,但她看到方则衡认真严肃的表情,她点点了头。
方则衡请王新蕾喝了一罐咖啡,两人站在图书馆门口,露天聊天。
方则衡是想问王新蕾:“我听辛赏说她自己交了男朋友,年纪比她大许多,是什么样一个人,你知道吗?”
“这个我不方便告诉你。”王新蕾说道。
方则衡打量王新蕾,他看得出这个女孩异常沉静,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他便告诉她说:“你不说,辛赏也不说,那我只能自己去查,而且我一定可以查出来的,时间问题而已。我之所以要问清楚不是想做什么抢对象的事情,我只是想,确保她认识的是个好人。”
王新蕾闻言看着方则衡,思量好一会,她说道:“她认识的是个好人,知根知底,他们有很深的感情。”
方则衡听着点点头,他笑了声说道:“青梅竹马吗?”
“是的。”
对此,方则衡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他发现为什么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有吸引力,可能是你有一天发现她很神秘,好像一直不停地吸引你去关心和在意。
王新蕾打看方则衡,她和辛赏其实一个看法,在方则衡身上看到了愧疚感。
辛赏回到学校是傍晚,她给方则衡打了一个电话,两人约在校门口外的小餐馆吃饭。
这顿饭是辛赏请的,因为她有些歉意。吃过饭结账的时候,辛赏遇到了许致良。
许致良看到辛赏和一个他眼熟但一时叫不出名字的男人在一起,露出了一种很微妙又气愤的表情。他发觉辛赏有很多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和许致良一起的都是他的餐厅合伙人,付钱的还是许致良。
张卫也在其中,他们一行人神情都不太好,看样子是谈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张卫看到辛赏不再像之前礼貌,他可能是词汇量用完了,冷漠看了眼辛赏和她身边的男人就率先离开了小饭馆。
辛赏叫了声许致良,许致良没理她,拿了找回的零钱,收好钱包就出去了。
方则衡问她:“那是你舅的另一个儿子吧?”
辛赏点点头,方则衡见她是不想多说的样子,就没再问,等她“得偿所愿”地付了钱之后一起往外走。
走出餐馆,辛赏才想到了什么,她问方则衡:“你不是有事找我吗?有什么事?”
“边走边说。”方则衡一笑,他怕吃饭就说了,辛赏不让他送她回宿舍。
两人往学校里走,辛赏进校门的时候看到许致良那一群人还站在路边讲话,还纷纷抽起了烟。他们当中有两个人在激烈地交流,许致良皱着眉在听显得很烦躁。辛赏感觉是他们餐厅出什么问题了。
“你要不要去问问发生什么事了?”方则衡见辛赏很是关心的样子便站住脚步说道。
辛赏闻言迟疑了片刻,说道:“算了,等我哥回来再说。”
方则衡颔首。
回宿舍的路上,方则衡找机会问了辛赏:“你认识何氏的人吗?”
“嗯。”辛赏应了声,语调却是模棱两可。
“你怎么会认识何氏的人?”方则衡继续问道。
辛赏擡起头想起了厉害的林芝老太太,她和陆敏他们很不一样,于是,辛赏没有回答反问方则衡道:“你认识何氏的人吗?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她反守为攻,一下好奇心大过了方则衡的好奇心。
“你指哪方面?”方则衡见辛赏对何氏感兴趣,他挑眉眯了眯眼笑问道。
“就是在你们那个圈子里,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辛赏想了想,措了措辞。
“我们哪个圈子呀,姐姐?”方则衡好笑道。
“就是,你认识何家吗?”辛赏被笑话有些尴尬红了红脸,低头又认真问了一遍。
“你先告诉我,你认识不认识何家的人。”方则衡笑道。
“你找我就是问这事?”辛赏明白道。
方则衡点点头。
“为什么?你很关注何家吗?他们怎么了?”辛赏问道。
“哪是我很关注何家,是你很关心何家吧。你男朋友不会和何家有关系吧?”方则衡灵光得很。
辛赏被说中事情,又是脸一红。
“何家的谁啊?我没听说过何家有什么人找个对象需要他们家老太太亲自出动的。”方则衡望着辛赏,微笑着等答案。
可辛赏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继续往前走。
方则衡读懂了默认,也没有再追问,他两步跟上辛赏,说道:“何氏是电商之王,他们最初是做电器开关发家的,和我们家完全不一样,隔行如隔山,说实话,我真的不太了解。但,何氏的那位老太太名气很大,我从小听到大,年轻的时候是城里商界穆桂英,做事刚强,我爷爷都畏她三分。那老太太的丈夫叫何立勤,在商界名声很好。何立勤十五岁就出山了,最早和他父亲一起创业,办了厂,不过没两年就破产了。何立勤的父亲因为欠债太多,受不住压力自杀了,何立勤那年不过十八岁,硬扛下了所有的债务,一还十多年,据说一分没欠人家的。就这事,何家老爷的口碑是很好的,听说何老爷子的脾气和那老太太是正好相反的,个性很平和。”
辛赏听着方则衡说何氏,她点了点头,不自觉放缓了脚步,还时不时看一看方则衡,听得颇认真。
方则衡把辛赏的反应收在眼底,他说完这段,停顿了会道:“不过,这些我也都是听说,何氏的人我还真一个没有接触过。我家和何氏不对盘。”
“为什么?”辛赏问道。
“因为,何氏那老太太是我爷爷前妻。”方则衡笑说道。
辛赏有些意外。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那老太太讨厌我爷爷也讨厌我奶奶。”方则衡擡头看了看亮起的路灯,夜幕降临,月色开始铺成,有星星已经亮起来,他脸上有很浅的笑意。
辛赏低了低头,看到浓郁的树荫投在地上,头顶上方则衡又开始说话。
“何氏这几年,出的最大的事不是商业上的事情,是二十多年前丢孩子的事情。听说那孩子和我一样大,我可是我们家的宝贝,想一想如果是我丢了,我家肯定会疯。何氏肯定经历过这种事情。”方则衡说道。
辛赏不自觉叹了口气,莫名有种悲凉,感觉就像云,如果那天经过的不是这阵风,那将是一朵完全不同形状的云。但到底哪一朵云好,谁也不知道。
方则衡听到辛赏叹气,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忽而问道:“你哥今年几岁?”
辛赏不设防,擡起头略微错愕看着方则衡。
方则衡对上辛赏清澈明白的眼睛,他又是一笑,说道:“我只是随口一问,嘻嘻。”
辛赏忙垂下眼。
方则衡也没有再说话,他走着走着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闲得很悠闲,他起了另外一个话题和辛赏聊。
“我最近给我爸骂得要死。”方则衡蹦出一句话。
“为什么?”辛赏问道,语气里却有点心不在焉的乱。
“我家拍了块地,其实早在竞拍的时候,所有的图纸都已经弄好了,但地拍下来我后悔了,再中规中矩地建个酒店太没意思了。现在那块地还在荒废,而我图纸还没画出来。”方则衡说道。
辛赏虽然不太懂方则衡说的话意味着他们方家损失有多大,但也能感觉出方则衡这个人做事真的是很随心很自由。
“我爸骂我没出息,说我就会花钱和浪费时间。我爷爷也老是逼我做这做那,这两年他老想着让我结婚,可他介绍的对象我都不喜欢。我妈基本上都不管我,小时候就是我要什么,她就给什么,我妈只管自己漂亮就可以,我妈是个真花瓶,我对她印象非常非常少。我们家最正常的就是我奶奶,我奶奶很好,我小时候其实都是我奶奶带的,她特别讲道理,也很温柔。我以前在学校里老和人打架,我爸知道过来就要抽我,我奶奶都是那个坚信我不会无故动手,总有什么原因才会让我动手的人。现在我全家人都觉得我没出息,也就我奶奶觉得我还是会有出息的。”方则衡笑和辛赏说自己的“坏”。
辛赏很诧异方则衡和她说的这些话,她不自觉微微侧开头。
方则衡看出了辛赏的防备和抵触,这是她在情感上拒绝和他亲近,拒绝多了解他的表现。
于是,方则衡很自然又起了一个话题,他问辛赏:“你有没有什么点子啊?你说建酒店好不好啊,嘻嘻?”
“你问我?我真的什么都不懂——”辛赏傻了眼。
“你喜欢什么?喜欢动物园?”方则衡挑眉问辛赏。他终于发现好像不管换到什么话题,他总不自觉想对辛赏亲近,问她的想法,或者告诉她很多他自己的想法。
“呃,呃,我感觉城建总有一个规划的,不是批了什么用就什么用吗,还能改?”辛赏为难道。
方则衡笑了声,他说道:“所以说,我认识你太迟了,不然我就早点做建动物园的规划了。”说完,方则衡见辛赏又开始“左顾右盼”,她扭扭头侧侧脸,就是不认真看他。
方则衡觉得这可真是有趣。
很快走到了辛赏宿舍楼下,辛赏和方则衡道别。
方则衡在说再见前,忽然说道:“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笑话,必须得说给你听。”
“什么,什么笑话?”辛赏惊诧到好笑。
“你小时候有没有听过傻子打酱油的故事?”
“傻子打酱油?”
方则衡点头,说笑话道:“以前有个傻子,他妈妈叫他去打酱油,傻子很傻怕自己忘记,就一路念着酱油,酱油,酱油,去买酱油。结果走到半路,他被一块石头绊了一跤,他就哎呦喂喊了一句,之后他就一路哎呦喂,哎呦喂,哎呦喂地念着到了酱油铺。他和酱油铺老板说要打哎呦喂。老板说没有哎呦喂卖,还骂他傻子,傻子就空手回家了。回到家,傻子和他妈说店里没有哎呦喂卖。他妈也骂他傻子,说不是叫他买哎呦喂,是打酱油。于是傻子又念着酱油出门,可还是老地方绊了一跤,然后又哎呦喂,哎呦喂,哎呦喂了一路。”
辛赏边听边抿嘴笑,她其实觉得笑话本身不算好笑,没有任何故事性,她甚至怀疑是方则衡现编的,但方则衡说笑话的样子和语气很逗,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尤其连声说哎呦喂的时候,她想笑。
方则衡见辛赏笑了,他也笑了,说道:“说完了,现在可以再见了。再见吧,嘻嘻。”
“行,再见,小芳。”辛赏笑挥了挥手。
王新蕾正在宿管阿姨那借针线,出来她正看到辛赏和方则衡道完别走进来。辛赏看到她就笑亮起了眼睛。
王新蕾也笑了,她被辛赏挽住手,她和辛赏说:“我今天下午在图书馆碰到这个方则衡了。”
辛赏闻言愣了愣,然后笑叹了口气。
“他喜欢你在追你吗?”王新蕾问辛赏。
辛赏想了想,摇摇头说道:“不太清楚。”
她脑子里很少想方则衡的事情,只有见到他比较直观,她才会想一想他的用意,因为辛赏的心里和脑里只要一动,第一个跳出来的都是许钦平。她最近非常想念他。
王新蕾点点头,她今天有些知道为什么觉得方则衡有种熟悉感了,她感觉他有点像她最近在了解的玄奘大师,身上都有种莫名的孤勇和执着。
王新蕾去了解玄奘是她想通过更多的方面去学习心理学,而经过了解她却深深被玄奘大师感动。
王新蕾觉得方则衡是个有趣的人,他身上对辛赏的那种执着似感情似愧疚显得他这个人十分的饱满。而正是因为如此,王新蕾看到了他和玄奘大师一样拥有探索求真的精神。
王新蕾很喜欢观察和思考这些,她也和卢尧分享她的一些心得笔记,王新蕾说她或许会变成一个有神论者。卢尧却觉得王新蕾这心理学越学越偏。
辛赏也知道王新蕾最近在看一些佛学上的书,她听她讲讲也觉得有些趣味,但辛赏是个泛神论者,她时而相信神明时而相信事在人为。
尤其当许钦平回来的那天,他比原定的时间早了许多,说的中午到家,结果,他大清早就出现在辛赏宿舍楼下。
辛赏一早走出宿舍,没注意看四下,径直往前走,许钦平站在大树底下看着她经过,喊了她的名字。
辛赏一回头看到许钦平,先是愣了两秒钟,接着她的动作快过思考,人已经朝他飞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就那一刻,辛赏觉得吧,这世界就算有神明,也不如她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傻子打酱油,这个打字和打水的打字一样用。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地方都有这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