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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离婚 正文 第45章 是想我留下还是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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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是想我留下还是不想

    广场四周,烟花声此起彼伏。抓不完也不想再管的城管慢悠悠走到长椅上前坐下,旁边的小情侣见状趁机点燃加特林。

    火化四溅,两人跳着搂抱在一起发狠地亲,秀得路过的大叔半捂脸,连连“唉哟”。

    ……

    满世界的喧嚣。应倪低垂脑袋,陈桉看着她。

    没人说话,无声得仿佛和周遭割裂开来,形成一个单独的、只有他们两人在的世界。

    等烟花声渐小,陈桉才开口。

    “应倪,新年快乐。”

    一字一顿,音调淡平,但或许是周围气氛渲染加成的缘故,有一种长久酝酿积压后的倾泻感。

    也能感受出,他被浓厚的过年气息感染得心情不错。

    应倪无动于衷,仍然低头。视线垂在地上被城管踩破遗留的孔明灯碎片上,淡粉的颜色像是被撕碎的五百万。

    被刺得忽然掀眼,同时垂手,微擡的下巴像极了和斗气的小学生。

    “别和我说话!我一点都不快乐!”

    陈桉没忍住,唇角要勾不勾的,直到应倪走近死亡凝视下,才象征性地抿平唇线。

    应倪不敢置信,脸比垃圾还臭:“笑屁啊。”

    她都说了她不快乐了,他居然还敢落井下石!

    陈桉收起笑意,一字一顿:“很可爱。”

    毫无预料的回答,应倪眉心瞬间蹙紧,随后脸绷得更紧了。

    像是极其反感这样的形容,冷声冷气,并对对方进行人身攻击:“要你讲,丑逼。”

    身后有人在放烟花,如彩虹般绚烂的光芒投在陈桉的脸上,并不明亮,转瞬即逝。却也在那一秒里,清晰勾勒出他的柔和轮廓。

    冷的缘故,平日喜欢单手插兜的习惯变成了双手。他不紧不慢地点着下巴,嗯了两声。

    模样毫不介意。

    人莫名其妙被骂,正常反应都是愤怒。

    如果表情平平,说明在他压根没把你当回事。

    类似于。

    被狗咬了不会想着咬回去。

    应倪觑他,从头发丝觑到他的运动鞋。陈桉不知道她又在气什么,手从兜里抽出来,走近一步拉起她的手。

    应倪下意识挣扎。先前放孔明灯,每一根手指都被冻得冰凉,这会儿突然被温热包裹,莫名有点舍不得。

    因而只轻微抗拒了一下,便放轻松了。

    ……

    回到雅顿庄园将近凌晨一点。

    应倪换鞋时咳嗽了两声,陈桉问是不是感冒了,应倪摇头,只说自己嗓子痒。

    从玄关出去,应倪走在前面,陈桉去了厨房。她走到在茶几前挑挑拣拣了几包零食,径直往二楼去。在迈上第一层台阶时,忽然被人扯住了小臂。

    应倪回过头,有些莫名其妙。顺着陈桉擡下巴的方向看去,光线下的沙发呈现淡灰色,造成中间微略凹陷的错觉,像是在提醒曾有两道身影在上面交叠。

    明白过来后,没好气地道:“经期做不了。”

    陈桉楞了一下,松开手:“我可以是丑逼,但不会是傻逼。”

    “……”

    神情有点无可奈何:“也没那么饥渴。”

    “……”

    兴许是见她眉心仍然拧着,又说:“放心,这段时间不碰你。”

    应倪一点也不觉得感激,回呛道:“不然呢,浴血奋战吗?”

    这回换陈桉沉默了,片刻后,像是懒得再看她,转身往书房走:“桌上泡了感冒灵,喝了再回卧室,我不会上楼,你要是担心可以把门锁上。”

    走至书房门口,手搭上门把手时,像忍无可忍似地转过头来说:“除了不是傻逼,我也不是色批。”

    语气听着挺郑重的,还带着点被侮辱了的不满。

    不过谁信啊,两个小时前还抱着她亲,口水都拉出丝了。

    要不是突发状况,她已经在他身下喘息了,哪还会去放什么孔明灯。

    门不轻不重地关上,客厅陷入安静。应倪看向茶几,一个纯黑色的马克杯搁在上面,腾着透明淡白的蒸汽。

    丝丝缕缕,不过于浓厚,看着温度刚好。

    迟疑片刻后,她端着回了房间-

    杯中的液体是浅棕色的,上面浮着几丝白色沫子。应倪喜欢吃糖,但讨厌带药味的腻甜,莫名有种腥气。

    内心斗争一番后,她捏起鼻子,一灌而下。

    喝完药,赶紧撕开从茶几袋子里搜刮出的苹果味软糖嚼着,尔后去浴室洗了个澡,热气蒸得她脸绯红,出来时外面的烟花爆竹近乎平息。

    应倪打了个哈欠,走到落地窗前拉遮光帘。远处连绵起伏的山顶忽然腾起一束火花,她停下动作等待,然而火星子飞到一半就熄灭,同时发出一声短促沉闷的哑火音。

    质量差到让她不禁想起拉屎小狗,唇角很快不受控地弯了下。

    笑了。

    又等了一会儿。

    那处位置的烟花再也没有燃起,消逝于风中,像给盛大的喧嚣画上一个句号。

    前半夜惊天动地泣鬼神,后半宿的夜空比任何时候都静。捞过手机一看,已经是深夜两点半。

    应倪习惯了,这些年都是这么过的,要吵到三点后才能睡着。但此刻拉着窗帘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夜空朦胧,仿佛被烟雾蒙上了一层薄纱。应倪站了会儿,或许外面过于无声,清晰听见楼下推开窗户合页转动的吱啦音。

    楼上和楼下的格局一模一样,两间卧室只隔着一层地板。这才忽地恍然,原来是多了个人。

    没了睡意,应倪将通风的小窗也关上,打算用笔记本看会综艺。转身坐到梳妆台前,看见摆在角落的合照时,被拉屎小狗逗出的开心慢慢淡了下去。

    这是唯一的一张全家福。

    拍摄于她十五岁那年的除夕夜,一家三口专程飞去迪士尼跨年。

    她站在巨大的城堡前,左肩倚着林蓉苑,右手搀着应军钰,头顶大片大片散开的烟花秀梦幻而浪漫。

    一家三口和美团圆,其乐融融。

    应倪取下合照,用指腹擦拭着相框上并不存在灰尘。

    其实他们很少一起出游,应军钰一直都忙,林蓉苑怕他应酬喝醉没人照顾,出差全程陪同。

    导致小时候他们生意刚起步,生活在大院时,她常常蹲在门口的楼梯上,手指缠着挂钥匙的绳子,一圈一圈转着消磨时间。

    问起来,就说是钥匙掉了。

    后来搬进别墅也一样,总爱在小花园里荡着秋千上望眼欲穿地等。再后来,换上了密码锁,不需要钥匙,就再也没有了不进屋的理由。

    不过,应军钰和林蓉苑还是很爱她的。

    很爱很爱。

    几乎奉献了所有除工作外的所有时间和精力。

    每逢六一、生日、春节,应军钰雷打不动地回家,就连半夜的红眼航班,也要撑着坐回来。只为早起去菜市场买食材,做她最爱吃的炝锅鱼。

    但也只能吃上一顿,尔后匆匆离开。

    生意越做越大,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导致有一段时间应倪特别叛逆,打架谈恋爱,林蓉苑没辙,一半时间留在了家里。

    可应军钰还是常常不见踪影。

    十五岁的春节,是应倪和别人打架大闹一场换来的。应军钰推掉一个很重要的生意赶回来,应倪躲在卧室里,以为就算不打她,总要劈头盖脸挨一场骂。

    然而应军钰敲了敲门,温声道:“爸爸很抱歉,实在是太忙了,等再多赚两年钱就退休,天天在家陪着你和你妈,别生爸爸的气好不好?”

    应倪的房间很大,打通了另外一间客房屋做额外的衣帽间,满柜子的限量款包包珍珠项链名牌衣服,无一不是应军钰心力交瘁换来的。

    她没有指责的理由,慢吞吞推开门点了点头,只是说:“我想我们一起出去玩。”

    他们不仅去了迪士尼,还顺道在周边城市看海,逛古城,喝砂锅粥。

    整整十天,是应倪过得最快乐的一个年。

    ……

    思绪逐渐收回,应倪擡起手腕,指腹贴在应军钰弯起的眉眼上。

    隔着薄薄一层有些泛黄的塑胶,像能真实触碰到的那样。

    很轻柔地抚摸了一下-

    翌日八点,陈桉被吴庆梅的电话吵醒。

    事情因和陈桉三姨通电话告知结婚而引起,三姨觉得讨个儿媳连面都没见过简直荒谬绝伦,吴庆梅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想了一个早上,决定让陈桉带应倪回家吃饭,或者初三一起下乡祭祖。

    “京京不是给你看过照片了吗。”陈桉睡眼惺忪地道。

    吴庆梅说:“那能一样?难道你抱着照片过?”

    陈桉掀被子下床,心说他连照片都没得抱,简要解释几句,让吴庆梅耐心再等等后,便把电话挂了。

    他擡头望了一眼天花板,站了几秒确认没动静后才去浴室洗漱。镜子正对窗户,有些背光,陈桉将灯打开。

    想到昨晚的人身攻击,陈桉左右偏头打量了会儿,初中开始就有人给他写情书,即使不帅,也不能说是丑吧。

    昨晚洗过澡,头发睡乱了,看着有些潦草,他擡手拨了拨,没压下去,拎着浴巾又重新洗了一遍。

    吹完头发,刮了胡茬,在衣柜里翻来找去,发现为了图方便,家居服都长一个样。

    处理完工作后,时间指向十点半,陈桉泡了两杯热牛奶,蒸奶香馒头的同时又煎了两个鸡蛋。二十分钟前给应倪发的消息没回,他坐在椅子上抱着手臂静静地等。

    直到复热过一遍的牛奶馒头再次冷却,将近十二点快到吃午饭的时间应倪还没醒,才在喊了两声名字依旧没反应后拿着钥匙上了楼。

    意料之中,应倪生病了。

    窗帘拉得严丝合缝,投不进来一丝光。一片昏暗中,她蜷缩在被子里,露出小半张脸来,眉头紧蹙,嘴唇泛紫,被汗水沾湿的头发黏在脸颊。

    像是知道有人进来,蠕了蠕唇瓣想说话,但又因为没力气,只喘出沉重的呼吸。

    陈桉走近,用手背贴着额头测了□□温,没有特别烫,但是在发烧无疑。

    “别管我,吃过药了。”应倪微擡擡了胳膊以表抗拒,嗓音沙哑得像风吹过的沙子,又带着浓厚鼻音,低低地从被子里闷出来。

    陈桉这才发现,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个黄色纸袋,上面写着X团外送。几盒药片散落在一旁,是退热的乙酰氨基酚片以及止疼的布洛芬。

    视线再往下走,地上还有个摔出电池的温度枪。

    担忧的心渐渐放平,原来她会照顾自己。

    可一下秒又倏地坠了下去。

    她宁愿深夜叫外送,也不愿多走几步敲他的门。

    卧室没有开窗,空气沉闷。陈桉从被子里拽出她手腕,将温度计塞进掌心,贴着五指用力,像是在帮她握紧,“温度枪不准,用水银的再测一下。”

    应倪闭着眼喃,“烦不烦啊。”

    烦不烦三个字是她的口头禅,陈桉早已免疫。

    “你要是觉得烦,我帮你测。”

    她穿着单薄睡衣,此刻热得踢了半边被子,衣摆宽松,是长袖的,要夹温度计的话,只能从衣摆下方伸手进去。

    陈桉不知道她睡觉穿没穿内衣。

    听到这话应倪半睁眼,确认陈桉没在开玩笑后,挣扎着坐起来抢走温度计,当着面从领口处塞进去。

    三十八度一,低烧。

    应倪难受的时候脾气特别大,加之明明已经好声好气地说过没事,不耐烦地将温度计摔到被褥上,“现在可以滚了吧。”

    说完翻身弓成虾米状,整个脑袋埋进被子里,拱成一个小山坡。

    让陈桉完全看不见她。

    陈桉静站了会儿,将滚落在床边快要即将坠地的水银计捡起来,又将床头柜上掰药片撕下来的铝箔收拾干净。

    准备离开时,发现床尾孤零零趴着个小羊玩偶。

    很眼熟。

    在出租房里见过,那天出门和周斯杨打了一架,坐在派出所冰冷的长椅上等待时,他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

    因为抽走玩偶时,应倪忐忑不安的状态很异常。

    小羊玩偶是阿贝贝。一个心理学术语,指对长久使用过的旧衣物,小毯子或者毛绒玩具产生强烈的依赖感。

    通俗来说,就是恋物情节。

    一般出现在学龄前儿童的身上,常见的情形是捏被角含奶嘴,一旦离开便会难以入睡。而产生的原因,是缺乏安全感或者长时间处于压力之下。

    随着年龄增长,再严重的阿贝贝情节都会被逐渐淡忘,很少会出现在成年人身上。

    然而应倪一直保留着小时候习惯,说明她频繁遭受挫折,内心极度焦虑不安。

    当疲惫的灵魂无处安放,就需要一个阿贝贝作为能够喘息的地方。

    室内静谧无声,被窝里的人拱来拱去,不知是难受还是不安。陈桉*捡起玩偶,撚开被子,轻轻塞进她怀里。

    很快,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均匀。

    陈桉放下心来,调了空调温度,坐了大概半小时确定她已经熟睡后起身掖被角。准备离开前,又伸手测了额头温度,比先前低了些。

    彻底松口气。

    陈桉收手,却在这时被应倪抓住手腕,力道很轻,说是抓,其实是搭在上面。

    温温热热的,触感是光滑的细腻。

    “刚才让我滚,现在又抓着不让走。”陈桉有点好笑地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应倪歪着脑袋,下巴窝进脖颈,左右轻晃。

    似在恐惧挣扎着什么。

    “是想留我还是不想留我?”

    “……”

    “想的话眨下睫毛。”

    “……”

    应倪原本就在不停地颤睫毛,陈桉收到指令,缓缓地坐了下来。或许是感受到床榻下陷,应倪哼唧了好几声。

    含含混混的,听不太清。

    “你说什么?”陈桉微俯身。

    靠得近了音量自然变大,应倪说的方言,调子有些扁平低沉,是偏南方地区的口音。但和普通话差不多,能听懂内容。

    她在喊爸爸妈妈,很是焦虑不安,像是迫切想告诉他们什么。陈桉轻嗯一声,示意她继续。

    周遭寂然无声,应倪的脸陷在黑暗里,睫毛随着呢喃在苍白的眼睑处拓出晃动的深色阴影。

    “不要去公司……太黑了……“

    “我怕……”

    陈桉怔了一下,还是头一次从应倪口中听见我怕这样表达脆弱的字眼。他握住她的手,轻捏着以示安慰。

    视线不经意落在梳妆台上,一张三口之家的合照摆在正中央,像是专门拿出来怀念后忘了收回去。

    原来是想他们了。

    陈桉拨开遮挡住她眼眸的发丝,温声对她的恐慌做出回应:“我们不去公司。”

    刻意强调了我们两个字。

    像是得到了安慰剂,应倪渐渐平息下来,睫毛不再乱颤。

    过了须臾,才又低喃:“我不要一个人。”

    沾湿头发的原来不是汗水,是眼泪。

    陈桉替她捋在耳后,滚烫的泪水打湿了他的指腹,也浸湿了他的心。

    “不要一个人……”陈桉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又盯着她看了片刻,怕吵醒她似的,声音压得极低:“那为什么说不用陪,要你管,烦不烦。”

    睡着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安安静静的。

    像彻底陷入没有噩梦的睡意里。

    陈桉拇指蹭了蹭她脸颊,发出一声询问的气音:“嗯?”

    应倪一手抱着阿贝贝,另外一手逐渐滑落,像是很怕失去般,蜷着扣住他的两根手指。

    睡着了居然更用力,陈桉不免轻笑了下:“还让我滚。”

    视线随之落在她抓住自己不放的手上,喃喃道:“你这样我怎么滚?”

    应倪依旧闭着眼,用沉默代替回应。温热的呼吸扑在掌根,温热且痒。

    “幸好一直反着听你的话。”这话说完,盯着她一直看的陈桉忽地笑了:“其实你也没那么讨厌我对不对?”

    “……”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看着她因抓紧阿贝贝而变得安详的睡容,笑容逐渐淡了下去,胸口也开始微微发胀。

    她很坚强,但也没那么坚强。

    总爱昂首挺胸,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表明自己过得很好,其实心早已碎成了许多瓣。

    只有烧糊涂睡着了,认错了人,痛到无法呼吸,才压抑着倾诉几声。

    陈桉想。

    或许从很早开始,她就再也没有亲近到能敞开心扉的人。

    他应该早点出现的,摒弃自以为是极度可笑别人能给她幸福的说辞。

    他不会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