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方便
画面像按下了定格键,也似被巨石重压,气氛变得沉闷凝滞。
两人在各自的频道沉默着,过了片刻,应倪缓缓放下勺子,发出的与碗沿碰撞的轻响才让空气稍微流动起来。
但陈桉依然垂着眸。
艺术吊灯并没有悬吊在饭桌正中央,长短不一的灯光在实木桌面上投下浅浅的影子,末端从搭在桌面的手臂往上延伸,越来越淡地笼罩在陈桉脸颊。
衬得长睫投下的阴影很深,也流淌出几分落寞来。
应倪承认自己有点过分,但也不否认他很小气。
“杀了你”“要你命”“去死吧”不就是口头玩笑么,而且也是顺着他的守寡话题顺势脱口的罢了。
难道她还能摇头说不想你守寡之类的像是表明她离不开他的回答吗?
缄默须臾,抿唇扯了下嘴角。
“不吃了。”她将碗从跟前推开,瓷碗底端在实木桌面划出一道不算短的划拉音。
其实她没必要做这个动作,直接起身离开就行。
引起注意的心思有些欲盖弥彰。
陈桉终于有了反应,微曲的指节在桌面轻轻地点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也仍然垂着头。
像是陷入阴影里很难挣脱,过了一会儿,才微张唇“嗯”了声。
声音很淡很低,似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过一样,多说一个字就疼。
见他这反应,应倪不自在地咬住下唇缓慢轧过。
想想原因,大概是新婚第一月,同居第一天,就发现新婚妻子恨不得自己赶紧死的透骨酸心吧。
醇净的白粥香早已消失殆尽,连同咸鸭蛋的熟成味道。回忆起来,都有点味同爵蜡。
应倪浑身上下像感冒又卷土重来般不得劲儿,但她清楚,自己的烧在陈桉回来前就退了。
“还有鸭蛋吗?”她想了很久才憋出一个听上去比较自然的问句。
陈桉摇头
简单的动作,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本来平时不说话时面相就有点冷凶,这会儿看着就愈发冰冷了。
“……”
应倪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等了几秒也不见对面开腔,于是站了起来。
不过将椅子往拉开时又顿了一下。
像事先没这个打算此刻才闪过念头般的,很突兀地俯身将装咸鸭蛋的碗叠在粥碗里,两手捧着端起来。
陈桉果然跟着站了起来。
“放着吧。”他伸手过来欲抽走碗,“我来。”
应倪心里那股不自在劲儿消减了几分,使坏地十根手指头用力攥碗,被陈桉使劲儿扯了几下后才堪堪松手。
陈桉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往厨房走去。应倪看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犹豫什么,直到厨房水龙头打开,水流声哗啦啦响起,才迈脚跟过去。
“你要洗碗吗?”她站在门口,半边身体隐在玻璃门的门框,模样莫名看着有点探头探脑。
陈桉明显不太想搭理她,只用眼尾那点余光飘过来。
那眼神像是在说——他都已经洗完一个勺子了怎么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应倪将玻璃门完全推开,走到他身后两步之遥的距离停下。
有点讨好地道:“不是有洗碗机吗,为什么不用它洗?”
陈桉将洗过一遍的碗放进隔壁槽子里过清水,跟听不见她说话似的无情。
应倪又走近一步,盯着他的胳膊肘说:“我看你买了许多菜的,是晚上吃吗?还有玉米对吧,糯玉米还水果玉米啊,我只吃——”
说到这儿,陈桉的身体侧向了另外一个水槽,连侧脸都看不见了,只留个黑漆漆的后脑勺对她。
“……”应倪停了下来,觉得自己没话找话的行为有些可笑。
嘴角向下耷拉,站成了座雕塑。
这时,陈桉轻飘飘投来一眼。
像接收到指令一样,应倪立马从他身后绕到另一边。
嗓子因为说太多话干得疼,她也不喜欢扭扭捏捏。
开门见山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桉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声音不咸不淡:“听不懂。”
应倪:“……”
因为离得很近,需要仰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她进一步解释:“你死了对我又没好处。”
陈桉抽出张厨房纸,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哦。”
应倪呆若木鸡。就哦?她明明表达得很直白了,不发表点其他意见吗,比如我知道我明白我没生气之类的。
不过人生起气来智商确实会下降。
应倪安慰完自己,转了半个圈,后腰靠着灶台边缘,目光落在反光如镜的岛台表面。
“剪刀是拿来开水饺的,半天找不到,给你发消息又不立马回。”应倪说完不知道想到什么,忽地陷入了缄默,视线涣散开,像找不到落点那样飘荡流离。
过了很久,才又重新开口。
“其实早死早超生这句话在我这儿不是什么诅咒。”
陈桉滞了一滞,停下扔纸团的动作,捏在手里,半转身对她:“那是什么?”
应倪半垂眸,极其迟缓地眨了下睫毛。
是什么呢?
是摆脱痛苦和不幸的愿望。
是无数次想逃离世界的瞬间。
如果真有轮回,她希望下辈子不要再做应倪了。
当一个普普通通、家人健在的小女孩,或者小猫小狗也行,饿了就吃,吃了就睡,懒懒地趴在阳台上晒太阳。
但她不想对着任何人说这些,无异于将胸口剖开给人看。没了阻挡,一清二楚,同时也要承担因不设防再次被伤害的风险。
想到这儿,应倪站起身体,瞥着陈桉,语气不再像先前那般温柔:“听不懂就算了。”
“你什么也没说我怎么能懂。”陈桉说。
应倪沉眉:“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
“我们一个老师,你能不清楚我语文谁教的。”陈桉乜她一眼。
应倪震惊。
陈桉居然乜她?
先前的话算是解释了,也带着点哄的意思,他不领情,她能有什么办法。应倪打算走了,并决定最近几天都不要下楼。
然而迈出去的脚还未落地,手臂就被人抓住,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被人托着腰抱坐在岛台上了。
“还记得我们的婚前约定吗?”
陈桉站在她跟前,可能是个子高离得近的缘故,投下来的阴影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应倪下意识后仰,本想拉开距离,却因为这个动作膝盖贴上了他的大腿,态度比较端正地回答他问题:“哪一条。”
“家暴。”陈桉俯下身来,双手撑在她臀两侧,这样的姿势从后面看去,像是把她完全圈在了身下。
他一本正经地控诉:“你家暴我。”
“……”应倪反驳:“我又没打你。”
陈桉:“语言攻击也是家暴的一种。”
应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被扣了一顶巨大的帽子。
“哦。”她昂着脖颈,不甘示弱,“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陈桉问。
应倪啊一声,觉得大不了骂回来,反正无所谓,她早就在他们第一吃饭,陈桉问她会不会爽约时,咒过自己出车祸了。
“确定?”他又问了一遍,像是觉得接下来的行为她承受不了,要得到肯定回答才行。
话都摞下了,应倪大方点头。
陈桉倒是没着急骂她,就盯着她看,视线清清淡淡的,但又带着点莫名的说不出的意味。很难形容,不过应倪清楚件事,那就是贴着他的小腿越来越烫了,周围的空气也逐渐变得粘稠。
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下一秒也果真应验。
陈桉亲了上来。
和上次一样,先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嘬,脸颊、鼻尖,跟雨露均沾似地都不放过,等到应倪呼吸不畅,才撬开牙关正式掠夺。
不过也有很大的差别,陈桉没有过于眷恋她的唇瓣,含了会儿后就慢慢转移阵地,沿着耳垂不疾不徐往下,脖颈线像滴了熔岩般一路滚烫。
应倪开始还能忍受,直到扑来的呼吸钻进衣领口时,四肢百骸为之一颤。
陈桉同样感受到了她被刺激到的神经,笑起来的喉结微微震动起周围的空气,语调有点懒懒带着哑,和平日的正经大相径庭。
“你的法式热吻没学到这儿吧。”他问。
他说话时唇瓣轻轻擦过锁骨窝下沿的地方,酥麻感直击头皮,应倪肩头狠狠颤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咬住这个词汇不放,斤斤计较,绷紧神经梗着脖子:“法式热吻是这里吗?!”
陈桉淡哦一声,一副毫不在意,他想怎么亲就怎么亲的专制态度。
然后重咬一口。
痞坏的样子,像是露出了人前看不见的另外一面。
应倪忽然觉得她错了,不是没那么熟悉陈桉,而是根本不了解。就如同他坐在车里,她站在街边,隔着遥遥夜色,他对她说的那句——
“应倪,你对我一无所知。”
就好像被他徐徐善诱,走进一片遮天蔽日的森林,遇到的每一块石头、每一朵花、每一条河流都截然不同。
但它们都归属于其中,是森林的有机组成。
静谧而安详,富饶又神秘。
飘在空中的思绪被卷起衣摆瞬间扯回,陈桉膝盖抵着她大腿半抱,埋头用下巴蹭了蹭她裸露在外的腰侧,问她可以吗。
应倪说不可以,陈桉淡嗯了声,行动和回答南辕北辙。将她的衣摆一气呵成卷至尽头不够,还霸道地让她叼着。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白炽灯亮得晃眼。
棉质布料堆叠在脖颈,应倪什么也看不见,却又好像看地一清二楚,羞愤地去抓扯他头发,却被他单手攥住两只手腕扣在腰后。
“好喜欢你穿睡衣。”他抽空擡头。
应倪神志不清地:嗯?
陈桉愉悦地道:“方便。”
应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