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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离婚 正文 第54章 看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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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看见你了

    陈桉的缄默让应倪提不起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兴趣。

    更何况,这个问题本身无足轻重,只是事后的无聊消遣,味道比白开水还淡。

    烟在悄然中很快燃烬,应倪在摁灭的同时,挥手将烟雾赶走,视线由此变得清晰——

    陈桉站在床头柜前,壁灯折射的光拓在眼里留下几点斑驳,眼皮微垂着,不知是欲望满足后的空虚还是别的什么。

    看着莫名有几分失落。

    应倪倾向于前者,毕竟自己这会儿情绪也淡淡的,不然不会想着来根事后烟。她走过去,捞起被陈桉堆放在柜子上的衣服。

    一大堆捧在怀里,因为遮住视线找不到拖鞋而轻微蹙起眉。几乎是在同时,陈桉弯腰捡起分不清是毛绒玩具还是拖鞋的东西递到她脚边。

    “要不放着?”他提议,“一会儿我拿去洗了。”

    应倪不吭声,低头用脚尖勾进去的动作表明不同意。结果鞋倒是穿上了,怀里的衣服又掉了。

    应倪一边掉,陈桉一边捡,好死不死,捡的全是小块的衣服。看着他捏在手里的胸罩、内裤,想到刚才的一些行为,耳根倏地又烧起来。

    偏偏陈桉还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嗯?”

    应倪气不打一处来,全部扔他脸上,“不要了,都送你!”-

    这天之后,两人的相处方式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应倪不管陈桉在没在家都会肆无忌惮地窝在一楼沙发看电视,陈桉照例充当水果盘托、递纸捧薯片。

    但他不会像之前那样百依百顺,水果不能吃杂了,薯片只许吃一包,烟就更别提了,凭空消失好几盒。

    早起桌上的牛奶依旧经常没了热气,书房门的门也常常关着。陈桉并没有表现出很想再要她的样子,甚至窝在一起看电视时,中间还能挤下两个人。

    不过发消息条条秒回,逛超市时会一本正经问她想要超薄还是凸点的

    应倪还是和以前一样,对他的态度不冷也不太热。大小姐秉性依旧不改,吃完夜宵把垃圾留桌上,害怕陈桉不知道收拾,专门只开一盏饭桌的灯。然而次数太频繁养成了习惯,以至于某一天桌上干干净净,她也下意识留了盏灯。

    但本质还是没变。

    除了看剧时间,她不轻易下楼,他也不主动上楼,旋转梯像一道结界,渭泾分明地隔开两人的世界。

    这天元宵。

    应倪起了个大早简单收拾一下后准备出门,下楼梯时恰好碰到从卧室出来的陈桉。他似乎没料到她这么早起床,脚步顿了一下,应倪也跟着停在倒数第六层台阶上。

    目光对上。

    由下往下俯视,轻而易举地将他整个人收进视线里。

    陈桉个子高,肩膀宽,很适合穿西装。但平日里几乎都穿深黑系,领带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色,连花纹都少见。看多了给人一种高冷严肃的刻板印象。虽然他这人不说话时面相看着确实有点不太好糊弄。

    今天像变了个人似的——外套的颜色换成了带有浅细格纹的雾棕,不再硬挺的版型让整个人柔和不少,而领带居然星状花纹。

    晃眼一看,有点英式复古那味儿。

    应倪确实被惊艳到了,但不多,就一秒。然后在他发现前,快速收回视线往下走,并准备恶魔调侃。

    结果刚想好一句“打扮得花里胡哨是不是要去走红毯”时,对面先开口了。

    “去哪儿?”

    应倪接连几天在外面找店面,昨晚选品又睡得特别晚,又困又疲惫。

    三个字把她给问精神了。

    掩饰性的打了个长哈欠,敷衍地回:“玩。”

    陈桉静站着看她下楼梯,粉黛未施,胡乱编了个辫搭在肩前,配上棉衣和运动裤,头一回见她如此朴素。

    也跟玩沾不了一点边。

    旋转楼梯越往下角度越大,应倪的脑袋依旧晕晕乎乎的,害怕摔跤,扶着把手一步一步地踩。

    与陈桉擦肩而过时眼皮都没擡一下,然后很快就被一道不算小的力气扯回去了。

    陈桉勾着她的双肩包肩带,将人翻了个面,面对面追问:“去哪儿玩?”

    像是逮小学生的动作让应倪很不爽,她拍开他手,臭起张脸:“逛街,和余皎皎。”

    陈桉定了片刻才松手,视线随之落在她身后的双肩包上,浅灰色尼龙质地,底端下坠变了形状,似装了很多很沉,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

    她可能觉得自己撒谎信手拈来,但她不知道,她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心口不一的时候瞳仁会微微瞪大,眼尾也跟着扬。

    总结来说,脸越臭心越虚。

    察觉到他的打量,应倪双手攥上书包带,似对他追问感到不耐烦:“化妆品。”

    陈桉看了眼腕表,懒得拆穿:“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应倪倒打一耙:“监视我的行踪是吧,你自己打扮得跟只孔雀一样是要去哪里开屏?”

    这话听上去有点微醋带暧昧,陈桉知道她在虚张声势,不过当门打开,没有阳光落下的瞬间,也依旧觉得今天天气不错。

    陈桉先进电梯,手挡在侧边,“参加婚礼。”

    被他这么一说,应倪立马想起今天元宵,罗瓒结婚,穿太严肃了确实不合适。

    随着电梯门关上,两人圈锢在同一个狭小空间里,呼吸同一片空气,这种感觉很微妙,有点像一起上班的夫妻,虽然他们的确是夫妻,但指的是结了婚很久异常恩爱的那种。

    “一起?”陈桉试探性问。

    应倪掏出手机,“大喜的日子还是不要给人添堵了。”

    罗瓒看在陈桉的份上给她发电子请帖,她也看着陈桉的份上说了句恭喜。两人的关系从来没有缓和过,真要见了面像同学会那次吵起来怎么办?

    她倒是不担心罗瓒晦不晦气,主要害怕新娘子伤心,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谁不想婚礼上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

    兴许是觉得她说得有道理,陈桉没再提一起参加的事。之后的轿厢陷入了安静,就和他们平时的相处模式一样。

    直到快到一楼时,陈桉说:“晚上罗瓒组了个局,会晚点回。”

    应倪靠着轿厢角落,打着消消乐,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哦。”

    “不用给我留灯。”陈桉说。

    应倪倏地擡头,“那是我忘记关了!”

    陈桉笑了下,“那你今晚记得关,低碳。”

    应倪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的,把手机猛揣回兜里,对着干:“我就要开!”

    陈桉点点下巴:“也行。”

    ……

    所以兜来转去是答应留灯了吗?应倪上了出租车后才反应过来。

    车子很快上了高架,思绪被灌进来的风越吹越乱。到底是无意为之还是故意挖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师傅一脚刹车转过头来说“到了”。

    思考打断,应倪道谢开门。一下车,“九里桥客运站”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这是一个老客运站,岁月在它身上留下了灰扑扑的痕迹,出入口人影稀少。因为百分之九十的班次被新建在西边的城际客运站分走。

    剩下为数不多的线路,是通往禾泽鲜少有人去的县城。

    比如宝柳。

    应军钰长眠的地方。

    其实应军钰不是宝柳人,他出生在和宝柳接壤的黄渠市,至于为什么没有葬在禾泽或者落叶归根。前者是因为禾泽市内墓地紧俏昂贵,即便是偏远郊区,她把自己卖了也买不起。

    而后者,则是应军钰那边的亲戚不止一次扬言要把他的坟掘了。

    虽然觉得他们在放狠话,但撬过的门窗、被翻过的衣柜抽屉让应倪不得不得防备。

    应军钰生前已经很痛苦了。

    死后,她想让他安静点。

    今天的天气和心情呼应,灰蒙蒙的一片,没有任何色彩。去年坐的大巴车不知什么时候挂了绿牌,加速急促,应倪的位置在最后一排,加上昨晚没睡好,颠簸得胃里一阵翻涌。

    忍了又忍,最终在车门打开的瞬间涌上喉咙管,冲出去后还没来得及蹲下就吐了一地。

    缓了会儿后,实在不想闻车尾气,她起身招了辆摩的。师傅很野,八十码飙向松坡陵园,下车的时候问她什么时候下来,还加微信说坐车找他。应倪表面笑着答应,一转头就把加好友界面给删掉了。

    应军钰的墓地在园林最深处,左右两旁立着两棵参天柏树。应倪很喜欢这两棵树,不惜付出多一倍的价格定下这个位置。

    因为它们高大得像士兵,从前爸爸为她和林蓉苑保驾护航,现在换它们护着他。

    陵园修在半山腰,绿树环绕,藏风聚气。因只有两个老头轮流守着,维护不当,坟头草冒得比人还高。应倪熟练地扯着野灌木用脚踩,然后掰断扔一旁,直到露出完整的墓碑才作罢。

    清理杂草花了近二十分钟,喘了口气后便又从背包里拿出湿纸巾,照例坐在碑前一点一点地擦拭上面的泥土灰尘。

    擦到照片时,应倪捏着湿巾纸咦了声:“爸,你也太脏了吧!”

    “是不是在那边不洗脸啊?”

    回应她的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

    应倪跟不在乎似的,一边擦一边乐此不疲地唠嗑,从天南说到海北,政治聊到军事,虽然她狗屁不通,但专挑应军钰感兴趣的话题。

    聊得口干舌燥了,就把从禾泽带来的烟酒和提前一天打包的吃食摆上。

    “你最爱的响油鳝丝,多姜葱,少胡椒粉。”应倪献宝似地端在照片前扇了扇,“闻闻,是不是很香?”

    风停了,连簌簌声都听不见。

    世界归于静谧。

    像是在告诉她,永远不会有人回答。

    鼻尖忽地泛起酸,应倪深吸了口气,闷头将鳝丝分成两份,喃了句一起吃后,就没再擡起过眼。

    她机械地咀嚼着。这家的味道被应军钰认证过,即使在冰箱放了一宿,冷得透透的,入口依旧微甜,没有一丝腥味。

    但再美味,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过了会儿,她放下筷子,把酒倒上,烟也点上。酒陪着喝了一小杯,烟就算了。应军钰不知道她抽烟,她想保持一个乖女儿的形象。

    在酒精的作用下,话逐渐变得多了起来,但也有些语无伦次。

    一会说林蓉苑要痊愈了让他别担心,一会儿说自己要当老板了求保佑,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提到结婚的事,才稍微正色了些。

    “是我高中同学,开了家电池公司,挺厉害的,白手起家,全靠自己。”她揣摩着照片上应军钰一层不变的表情,继续说:“长得不太帅,但也不丑,做饭好吃,和你一样,性格好,发脾气都不生气的,虽然不怎么哄我……”

    说到这儿,应倪顿了顿,觉得有些不恰当。

    “也不是不哄,只是不会那样哄。”

    不像林蓉苑一生气,应军钰就放下所有事情围着她转。

    话音落下,坟侧的高羊茅草被停靠的蝴蝶压得晃了晃。

    像是在嘲笑。

    应倪噘嘴:“哼,不和你说了!”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到了太阳下山,回程车票七点零八分,六点的时候,应倪拍拍屁股起身。

    沉默地看了好几秒照片后说:

    “爸,我走了。”

    “……”

    应倪抿了抿唇,弯腰拎起背包,像是怕他没听见似的,又重复了一遍:“真走了。”

    “……”

    指甲陷进了肉里。

    “我不想你,你也别想我。”

    “……”

    风从停下后就再没有来过,应倪不再纠结,可转过去的同时又忍不住擡头望了下天空。

    接着,留不住的泪水从眼角溢出来,

    她擡手擦了擦,将哽咽吞下去,快步往前走去-

    二月的天依旧黑得很早。

    从陵园出去时,只剩天际还有一丝微光。墓地附近的缘故,周围没什么住户,更没有路灯,只有几个信号塔在山坡上孤单耸立着。

    应倪一边沿着公路往山下走一边打网约车。

    奇怪的是,山下有空闲车辆,但没人接单,即使她把价格加到两倍,也无人应接。

    夜幕逐渐低垂,零星几颗星开始闪烁,意味着黑暗即将到来。

    应倪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遇上了一个背着背篓的老头。

    老头抄着口方言,指指画画地道:“这里闹鬼,闹了很久了,之前大家不怕,没想到前天有辆出租车在前面那个弯翻下去了,几米高,居然摔死了。”

    “现在都相信有鬼拦路,晚上没人上来,更没车敢上来。”

    怪不得摩的师傅热情地重复说他能载他可以载,应倪虽然是个无神论者,但走在黑黝黝不见人影的路上,婆娑树影晃得越凶,就越后悔没有加师傅微信。

    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可打开导航一看,步行下山需要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先不说能不能坚持走下去,赶不上车是肯定的。

    思绪焦灼间,电话响了。

    一接通,还没说话,对面就问:“你喘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竖起的汗毛逐渐倒下去。直到额头不再涔冷汗,应倪这才发现原来神经一直绷着。

    她脚步放缓,变为了走。

    由于刚见完爸爸,不想和人呛,胡扯的语气非常温和:“夜跑呢。”

    “在哪儿跑?”陈桉问。

    应倪环顾一圈,憋了两个字:“外面。”

    又忙不停蹄地堵对面话,“婚礼参加完了?”

    陈桉“嗯”一声。

    电话那头很安静,像是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而她这边,天际的微光彻底消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说一点不害怕是自欺欺人,应倪沿着蜿蜒的公路走,刻意找话题。

    “喝酒没?”

    “没喝。”

    “好玩吗?”

    “还行。”

    “回雅顿了?”

    “没有。”

    那就是去公司了,应倪想着脚步停下。

    实在找不出和他能聊什么,抿了抿唇道:

    “能不能先别挂断。”

    陈桉说:“我什么时候挂过你电话?”

    应倪:“……”

    通话尴尬了一瞬,陈桉接过话题,“和余皎皎在一起?”

    应倪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对。”

    陈桉问:“那在包厢里喝酒的是谁?”

    一个急刹。

    “余皎皎喝酒了??她酒精过敏不能——”说到这儿,应倪才反应过来是被套话了。

    安静几秒。

    “好吧,我没和余皎皎在一起。”应倪大方承认。

    陈桉回到最初的话题:“所以你在哪里?”

    应倪撇了下嘴角,“宝柳松坡林。”说完低头去踢碎石,犹豫了半秒后说:“没车下不去,你找个人来接我一下。”

    “位置再具体点。”

    陈桉并没有问她为什么在宝柳,应倪有一瞬的诧异。

    应倪左右张望:“有个废弃的水泥厂,对面山坡架了一个很大的广告牌,红底白字,但看不清写的是什么。”

    “反正上山就这一条路,稍微快点。”她微微蹙眉。

    陈桉说:“知道了,待那儿别动。”

    不动是不可能的。

    心想等他找人上山,再快也要半个小时,应倪可不想在闹鬼的深山老林傻站着,不听话地迈脚下山。

    电话一直没挂,隔了大概七八秒。

    陈桉忽然问:“是不是还有个水塔?”

    应倪眯起眼确认后,攥着手机“嗯”了声。

    脚步却越走越缓,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也有一种说不清的预感。

    正当她想问你怎么知道的时候,前方弯道忽然射过来一束亮光,车轮辗过碎石的声音同时响起。

    “看见你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