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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花郎他今天后悔了吗 正文 第136章

    听到了丧钟,不需要官府通知,百姓已经哭声震天,自发地搭起了灵棚、罩上了白布,换上了素衣。

    男仆从墙头看去,看到京军营也戴上了孝。

    整个京城一片素缟。

    李校尉特地派了个小兵过来在墙根底下喊了一嗓子。

    男仆探出头去,小兵说:“白天可以出来的,该买肉买肉,该买米买米。赶紧的。”

    然后就跑了。

    说的很明白了。

    沈家其实库房里一应俱全,但殷莳依和申伯依然派出了几个机灵男仆和妈妈出去。

    等了许久,等回了他们。

    妈妈们道:“米价涨了一点,不多,但卖光了。平日里没见过卖光的时候。”

    “肉还正常卖。”

    男仆说;“御街不让走了,宫城外头都是兵,过不去,不知道那边情况到底怎么样,也没看见程远和平陌他们。”

    平陌是沈缇的贴身长随,程远是沈大人的。

    又道:“回来的时候街口的军爷说,晚上还会有宵禁,叫别出去。”

    信息非常有限,大家心急如焚。

    又一个男仆回来了,回禀:“江翰林果然也没回来,和咱家翰林一样被扣在宫里了。三少夫人急得不行,还出来见我了,问咱家翰林可回家了没有。我说正是没有,才过来打听的。”

    陆续几个男仆都回来了,都是派往熟识人家的,都有类似情况。

    或是像沈缇那样,本来就在宫中被扣下的。或者是像沈大人那样,后来聚集在宫门处,进去之后再没出来的。

    不知生死。

    最难受的就是这样,揪心。

    再晚些,负责京城治安的金吾卫开始沿街敲锣,宣布天子殡天,告知百姓国丧要做的事。

    像沈家这种官宦大户人家,会专门有个金吾卫来拍门告知。

    官员家庭都是要祭的,有许多事要做。殷莳只能打起精神来。

    这时候消息已经捂不住了,内院里婢女仆妇们也知道了天子驾崩,还知道了外面街上都是兵丁。

    殷莳把管事妈妈们召集起来:“天子驾崩,自然有朝廷诸位大人们操心。我们,就管好我们自己眼前这一摊事,各司其职。”

    “非常时期,有偷懒耍滑、四处乱窜、吃酒赌博的,从严处理!”

    便这样,还是出事了——冯洛仪出事了。

    意外吗?对殷莳来说一点也不意外。

    单看这个情况很有戏剧性,但对殷莳来说有种第二只靴子落下的踏实感。

    不管什么事,该来的就来,解决了就是了。真正讨厌的是一直悬而不落,和信息不明。

    冯洛仪挺着大肚子,怀着沈家的第一个孙辈。殷莳还是个没生育过没怀过的。沈夫人没有干坐着,她亲自和秦妈妈一起过去了。

    殷莳也跟着。

    去了先见到了稳婆。

    稳婆说:“白日里无事的。后来受了惊吓,就躺着了。刚才见了红。”

    沈夫人和殷莳、秦妈妈进了正房,往内室去。

    殷莳瞥到照香缩在角落里,低着头不敢说话。

    冯洛仪躺在床上,眼睛紧闭,脸白得像纸。额头上都是汗。

    沈夫人看到她大吃一惊:“怎么瘦成这样子?”

    秦妈妈道:“前年就这样了,这一年调养得还长了些肉呢。”

    殷莳感激地看了秦妈妈一眼。

    沈夫人几个退出去到中堂,坐下问:“怎么回事。”

    没什么曲折就问出来了。因为事情很简单。

    就是照香嘴碎。

    中午吃完饭,大家都听到了丧钟,皇帝殡天了。

    冯洛仪当时就呆住,失手打破了茶杯。

    一下午就坐卧不安。

    她让照香出去打听消息。

    月梢劝了:“不是来人说过了不许乱跑乱窜?”

    照香说:“我就看看。”

    她还是窜了。

    打听回来,惊慌失措:“翰林和大人昨天都没回来。听说是被扣在宫里了!”

    冯洛仪的脸当时就白了。

    月梢瞧着不对,说:“皇帝没了嘛,翰林和大人肯定很忙。”

    冯洛仪很勉强地点头:“你说的对。”

    但照香闲不住,她又出去了。

    冯洛仪所住的跨院,靠近宅子的外围。比跨院更外围的是内院仆妇住处。

    宅子的中心区域管得很严,被妈妈们看见了乱窜是要挨训斥的。但往外围就松了。

    照香就往仆妇的居住区域去打听消息。

    却赶上这些人也好奇。她们还有梯子,架了梯子趴在墙头向外看,回头道:“街上有兵呢,好些个呢!”

    照香说了好话,几个仆妇便也让她上去一回,她也看到那些兵了。

    回来便跟冯洛仪说:“不好了,外面有许多兵!像是捉人的。”

    冯洛仪当时便觉得脑袋像被打了一拳。

    月梢道:“别说了,别说了!”

    偏照香管不住自己的嘴,非得来一句:“就跟从前咱们府里一样!”

    冯洛仪听了,脸一白,便晕倒在榻上。

    沈夫人气得不轻。

    问了哪个是照香,叫唤出来。

    照香吓得跪在地上。

    沈夫人说:“看着面生。”

    秦妈妈说:“便是从牢里一起带出来的那个。”

    沈夫人恍然大悟。当时买了冯洛仪,冯洛仪央求管事救她妹妹。救一个也是救,救一双也是救。管事便和她一起去找。

    冯洛仪的妹妹没找到,照香喊了她,便顺手把这个丫头也捞出来了。

    “那又如何,现在也是我们家的丫头了!”沈夫人实在生气。

    本来从昨天到今天心里就强压着这么多的情绪无处可去,蠢婢还做出这等事。

    “掌嘴!”

    掌嘴不是用手打的,是专门有一块木片,照脸上抽。

    对婢女来说,掌嘴已经是严重的处罚了。婢女少有挨板子的,因挨板子容易出人命,通常轻点罚跪,重点就是掌嘴、抽小腿、关起来饿着。

    厚道人家若婢女犯了大错,撵出去便是了。

    对奴仆来说,“出去”不是获得了人身自由,而是失去了依靠和饭碗。

    还不如被卖了,到新主人家还有口饭吃。

    这档口来添乱,照香也是赶上时候,脸被抽得都肿了。

    沈夫人犹自不解恨。

    又问稳婆冯洛仪的情况。稳婆觉得事不大:“本来就快要到时候了,再看看。”

    月份小,孕妇受惊吓容易流产。但冯洛仪基本足月了,大概率就是提前发动。

    生就是了。

    沈夫人把秦妈妈留在了冯洛仪这里。

    这样有稳婆和秦妈妈照顾冯洛仪,比较放心。

    殷莳道:“丫头们都是小姑娘,没经过这这阵仗,我怕倒时候她们容易慌,再找几个生过孩子的媳妇吧。”

    沈夫人和殷莳对视了一眼。

    她们两个其实心底都有个不能说不敢说的念头——沈缇被扣在宫中,生死不知。

    他如果有个万一……

    沈夫人咬牙,把这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道:“好!”

    宫里敲了丧钟,公布了皇帝殡天的消息。

    宫里宫外,哭声一片。

    但这天,沈大人和沈缇依然没有回来。

    冯洛仪醒来,问了好几次“翰林呢?”。

    秦妈妈只与她说:“陛下殡天,翰林在宫里忙呢。”

    冯洛仪问:“那些士兵,是做什么的?”

    秦妈妈道:“陛下殡天了,自然要宵禁几日。正常的。”

    这些解释也都合理,但始终抚平不了冯洛仪的恐惧。

    她一闭上眼,就会回到破家的那一日。明明和平时一般无二的日子,天气晴朗,清风舒适。

    忽然粗鲁的兵士冲进了家里,枪尖指着她们,把女眷赶到了一处,长长的绳子,一个个全锁起来。锁成了一长串。

    然后被押着走。

    步行着走过大街,被许多围观的人指指点点。

    从那天起,她的人生就掉进了地狱里。

    冯洛仪躺在床上,紧闭眼睛,脸色苍白。

    肚皮一阵一阵发紧,比前几日频繁了许多。

    她很想见到沈缇。

    那日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父亲兄弟了。

    她希望沈缇能立刻回家来,告诉她一切都没事。

    谁又不想呢。

    沈夫人和殷莳也是在煎熬中。

    初四,街上又敲锣打鼓:“新帝登基——!新帝登基——”

    沈夫人和殷莳闻讯面面相觑。

    使男仆出去打听,回来禀报:“是宁王。”

    是哪个王对沈夫人来说意义都不大。

    宁王就算离京城再近也是个外地的藩王。京城的百姓不会过多关注。

    沈夫人道:“那……新帝登基了都,他们也该回来了吧?”

    殷莳却皱眉。

    因为沈缇给她讲过宣王、景王和信王。可没说过什么宁王啊。

    这位宁王就这么登基了?他能坐得稳吗?

    殷莳发现自己又天真了。

    光想着等老皇帝死,好得到她想要的机会,却没想过老皇帝死了,会不会洪水滔天,会不会淹了沈家,也淹了她。

    沈大人和沈缇若没了,她那些想法和计划便都付诸流水。

    二月初六,街上的京军撤了。

    也没有完全撤,京城里还是能看到巡逻的兵士的。只不过不像之前那样每个路口都封锁了。

    这些当兵的撤走了,街坊四邻不免骂骂咧咧的。尤其是那种一开大门一迈脚就踩了屎的。

    很多人家大门前的街上墙根下都是人溺人粪。又大又粗。

    仆人们只能捏着鼻子清理。

    独沈家门前这条街,干干净净。

    初六沈大人终于回来了!

    还有他的随从及沈缇的随从们。

    平陌熬得眼窝都凹陷了。大家都精神萎靡。

    “我们都被拦着,谁也不让离开。给干粮和水,就不让走。想报信也不行。”

    “后来就看见了程远他们,才知道大人也进宫去了。”

    “今天终于都出来了,却没有翰林。”

    “大人叫我们先回来修整,再回去等。”

    的确得修整一下,被关了四天,冷水冷干粮,许多人挤在一处便溺。平陌这么精神的小伙子,看着都跟鬼似的。

    殷莳道:“你辛苦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好好吃,先睡一觉。醒了再说。”

    殷莳又赶去了沈夫人的主院。

    沈大人也在修整,他回来的时候不仅胡子拉碴,身上都臭了。

    他先洗澡,所以殷莳暂时回避。

    这时候再过去,沈大人已经快速洗完,干净了。

    正听申伯给他汇报家里的情况。

    待殷莳过来,他看向殷莳的目光里有赞赏。

    “父亲,跻云在哪里?他怎么没回来?”

    殷莳看到沈夫人坐在沈大人旁边小声啜泣,心里顿时沉了下去。

    沈缇……难道……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