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乔从未见诸葛玥这样睡过,从沧州一上船,他就睡下来,一天一夜都没睁眼,连楚乔进门都不知道。月七说,从真煌启程那日起,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由贤阳转旱路之后更是连眼都没有合过,此刻想必是累极了。
诸葛玥的身体其实并不是很好,这几天赶路,她曾见过他在私下里吃一种乌黑色的药丸。她私下里去问月七,他却含糊其辞,多吉略通一些药理,后来对楚乔说,诸葛玥想必是操劳过度,心血不足,外加受寒所致。
操劳过度,受寒所致——
楚乔支着下巴坐在椅子上,船行的很稳,天气也好,无风无浪,窗子紧闭的,但是还是可以透过窗纸看到外面相继远去的青山绿水。
她又想起了那段被赵淳儿逼得逃亡卞唐的岁月,她和梁书呆被詹家的人买来当奴隶,那时她受了伤,梁书呆跑出去乐呵呵的为她打饭,她就一个人躺在狭小的舱室里,透过唯一的窗子望着外面的风景,有一日下了大雨,她于睡梦中听到了流星的嘶鸣声,她仓皇奔出去,却被大船带的越来越远,终于再也看不见那细雨缠绵的江南春岸。
那时候,詹子瑜詹子茗兄妹还是名不见经传落魄之人,李策还好好的活着,在大唐当他的潇洒太子,乌先生羽姑娘等人也仍旧在全力的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燕洵还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和爱人,而她,也对未来充满信心,深以为能够靠着一己之力,在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的帮助下,为这个满目疮痍的人世尽上自己的一份力量。
只可惜,时间终究还是这世上最最无情的杀人利器。李策不在了,乌先生被杀了,羽姑娘死在自己的怀里,詹子瑜用自己的野心害死了所有的亲人,她认为的那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实际上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的忠贞不二,在权利和皇图之前,很多人渐渐的离她而去,连燕洵也与她越走越远,终究陌路。
江山沦落,霸业休提,理想随风化成了灰,如秋末的篙草一样,摇动着贫瘠枯黄的叶子嘲笑着过往的誓言。
是啊,谁能不变呢,就算今日的她,又和曾经一般无二吗?
她轻轻的回过头去,诸葛玥还在静静的睡觉。他真的是一个别扭且固执的人,即便是睡着觉,眉头也是皱着,一双向来凌厉的眼睛被眼睑覆盖住,越发凸显出分明的五官,鼻梁高挺,嘴唇很薄,轮廓分明。
听说有这样面相的人向来都是薄情寡意的,唯有他,却又是如此执着,如此的钻牛角尖,固执的让人心疼。
诸葛玥之前问她是一开始就有如此想法,还是最后良心发现又改了主意?其实到现在,她自己都很难回答这个问题,人心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在面对一件事的时候,你可能会有几十个几百个想法,可能这一刻还这样打算,下一刻却变了念头。
她想,她也是变了吧,若是曾经的楚乔,想必是会留在唐京的,就算不能真的嫁给李策,但是也会以客卿的身份留在唐宫保护李策的孩子长大成人。
然而,经历了这么多,她终究还是有了自己的贪念,有了她放不下丢不开的东西。
卞唐朝野汹涌,上千年沉淀下的王朝暗涌,全不是大夏和燕北表面上的凌厉锋芒,而是一波波看不见的冷箭,裹在层层锦绣的谋划和暖暖熏风中,不经意间就可以杀人于无形。
她后来从卞唐太医院的老院正口中辗转得知,李策父亲的死,也是缘于李策的母亲。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试图害死唐皇,毒药、暗杀无所不用其极,也有几次几乎险些得手,而老皇帝却一直维护着她,不将此事宣扬。他也曾愤怒暗恨,以洛王相要挟,以她的娘家为人质,大肆宠爱其他妃嫔,对她禁足,甚至三次投入冷宫。然而,最终还是敌不过自己的内心,晚年的时候,他将宫中妃娥全部遣散,只留她一人,对她爱护照料有加,而她也似乎为他所感化,给予了他几年快乐欣慰的日子。
然而最后,他还是死在了她的手上,因为他在喂她吃药的时候自己误尝了一口,就此毒发而死。
到此时,他才知道她是早已存了死志,多年来她所吃的每一餐每一饭都被下了剧毒,事先服好解药,以各种千奇百怪的毒素将身体搞得支离破碎,只为等待他一着不慎的魂归西天。
唐皇终究还是死了,死在自己这一生最爱的女人的手上,尽管他防范她防范了一辈子,最后还是不及她的坚忍和耐心。可是他仍旧不忍心杀她,只是留下遗诏,强迫她出宫礼佛,这一生都不得再踏入宫门。外人只道皇帝和皇后伉俪情深,却不知皇帝只是想在临死前,保护好自己唯一的儿子。
然而这样宫廷的隐秘,还是被詹子瑜通过詹贵妃得知。在詹子茗刺杀李策未果之后,他私自将太后带出寺庙,偷偷送进宫来,借助这个谁都不会防范的妇人的手,杀了李策,也杀了李唐中兴的大好时机。
姚太后在听到李策的死讯之后还是自杀了,楚乔不知道她当时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是大仇得报的喜悦和解脱,还是铸下大错的苍茫和无奈?这是一个固执且偏激的女人,她为当年的那笔血债执着了一生,亲手杀害了两个这世上最爱她的男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可会解脱的笑出声来?
也许不会吧,毕竟她在为丈夫和儿子报了大仇的同时,也杀了另外一对丈夫和儿子,为了一段恩仇,葬送了一个女子从韶华到沧桑的一生。
姚皇后死后,于眉山和熹宗皇帝合葬,他们在世时是怨侣,争斗、暗算、谋刺、憎恨,恩怨纠缠了整整一生,最终在那座冷寂幽深的地下皇陵之中,却只得彼此相伴,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再能将二者分开。
楚乔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一个人的恨意为何会如此可怕。可是有的时候她还是会暗暗的想,也许姚皇后在心底对李策还是应该有那么一丝母爱的吧,她还记得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面容温和的妇人微微皱着眉对她说:“他要在宫里供奉欢喜佛,哎,我真是…你有空的话,就劝劝他吧。他毕竟是大唐的太子,总不能太胡闹了。”
只是,洛王的死,最终将这仅存的爱也毁灭了,她终究还是被心底的魔所吞噬,丧生在这吃人的皇室之中。
李策死后,卞唐朝政不稳,内有权臣作乱,外有皇亲虎视眈眈。当时的楚乔,也可以凭借京畿守军和秀丽军的力量一举消灭中央军,除掉詹子瑜兄妹。
然而如果那样,靖安王等人就绝不会起兵,留着这群拥兵自重的藩王,早晚是养虎为患。新帝登基,又最忌无因杀戮。所以楚乔将计就计,先让詹子瑜擅权,然后雷霆般将之除去,借着平乱有功的风头在孙棣等有心人的拥护下做出登位的架势,给靖安王等人一个发兵的旗号,然后才能通过李策死前的布置,将诸多叛军一举拿下,一劳永逸的解决大唐二十年内的内乱危机。而二十年以后,仪儿已经长大了,有足够的能力去应对前方会来到的风雨了。
然而当时的她,却未必真的没有平乱之后留守卞唐的想法。
那天晚上菁菁为她烤了两只诸葛玥由青海派人送来的土瓜,味道很香,像是一团云气被将她的心席卷了。
菁菁坐在外间的小凳子上,仔细的为一只土瓜拨皮,嘟囔着说:“青海那边一定很冷,这皮怎么长的那么厚。”
她的心却突地一痛,脑海中再一次想起当日那森冷的冰湖,诸葛玥青白的脸,还有他一遍一遍在她的手心写道:活下去……活下去……
人心就是如此复杂的东西,可是不管你会有几百几千个念头,最终能做的决定只有一个,不管未来是否会后悔,但是最起码,她终于顺从了一次自己的心意。
一阵窸窣之声突然传来,窗子被风轻轻推开,江风吹的窗纱帷幔轻轻摇曳,将楚乔从沉思中惊醒。她回过头去,却见诸葛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斜倚在床头,一身苏白色的长衫,神清气爽,脸上没有惯常的冷肃,而是换上几分安然的和煦。
见她看过来,他轻轻的招手,示意她过去。
她走过去,为他倒了一杯茶,问道:“睡得好吗?”
“恩。”他喝了一口茶,说道:“若是没有人偷偷进我房间唉声叹气,想必会更好。”
楚乔脸一红,抬着眼角看着他,问道:“饿了吗?”
他点了点头,说道:“刚才有点,这会好多了。”
楚乔站起身来,说道:“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一直没吃饭,当然会饿,我吩咐厨房为你准备食物吧。”
“不用。”诸葛玥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在床边坐下,说道:“你先陪我坐一会。”
楚乔微笑,依言坐了下来。
“看你愣神半天了,刚才想什么呢?”诸葛玥很自然的握着她的手,掌心温暖,没再松开。
楚乔摇了摇头,说道:“一些不相干的旧事。”
诸葛玥嘴角含着一丝笑,很是清淡的模样,靠在床头斜着眼睛瞅着她,淡淡道:“左右闲着也无事,就听听你那些不相干的旧事。”
楚乔看着他,心生一丝顽皮,微微皱着眉,双眼直视着他缓缓说道:“我曾经做过很多错事,一再忽视亏欠了一个人,现在想起,觉得很对不起他。”
诸葛玥一愣,没料到楚乔会在此时说起这样的话,双目灼灼的盯着她,神色也郑重了几分。
楚乔继续道:“他一直对我很好,我却将这种好当做了理所应当,自私的霸占着他给我的这份温暖和帮助,他几次救我于生死,多年来无论我陷入怎样的困境,都对我不离不弃,在绝望中给我希望,毫无要求的陪伴我走过了那么多艰难的日子,而我却从没想过应给他什么回报,一而再再而三的忽视了他。”
诸葛玥看着她,嘴角渐渐溢出一抹笑来,他的掌心有着老茧,摩挲着楚乔的手指。
“既然现在知道后悔,那及时回报也来得及。”
楚乔看着他,眼睛水雾蒙蒙,喃喃问道:“可是我怕他会怪我。”
诸葛玥握着她的手渐渐松开,缓缓上移,眼神带着几丝宠溺和感动,手掌轻抚上她的脸颊,笑着说道:“谁舍得怪你呢?”
“真的吗?”楚乔瞪大了眼睛,狡黠的问道:“你觉得贺萧不会怪我吗?他跟随我这么多年,我还曾经将他抛下了,他都快三十了,连一房妻妾都没有……”
楚乔越说越想笑,终于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诸葛玥这才知道上了当,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掐着她的下巴,凶巴巴的说:“敢使坏?”
楚乔笑道:“谁让你自作多情。”
诸葛玥斜睨着她,眼眸漆黑一片,带着几丝狼才有的危险气息,邪邪一笑:“这是谁家调·教出来的女子,这般没有规矩?”
“谁家?还不就是你诸葛少爷的青山院吗?”楚乔笑着说道:“你忘了还是你当初自告奋勇的要教我写字的?”
“哦?”诸葛玥故意拉长了声音,点了点头:“我还真忘了,看来要给你立点规矩,以免你以后没大没小。”
刚一说完,诸葛玥突然俯身逼近,炙热的吻突然覆上她的唇,带着一丝压抑的滚烫,毫不留情的在她的唇上辗转,横在她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冰冷的唇渐渐热起来,轻叩开她的唇齿,有一丝不容抗拒的力量滑进她的口中,一如甘泉般清冽,却又如炭火般灼热。
他半眯着眼睛看着她,眼眸深处匿藏着看不见的幽光,诸葛玥突然大力的将她一把抱起压在床上,楚乔“啊”的惊呼一声,尾音就被吞没在唇齿之间。
“明白了吗?”
楚乔瞪着他,狠狠的擦了一下已经肿起来的嘴唇,说道:“这就是你的家法?”
“不全是。”诸葛玥淡淡一笑,带着几丝傲气,昂着下巴说道:“还有更激烈的,你要不要试试?”
楚乔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臭屁的不得了的男人,突然凑上前去,双眼媚惑的勾着他,突然伸出舌头在他的唇上舔了一下。诸葛玥顿时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女子已经如小兽一般恶狠狠的在他的下巴上狠咬了一口。
诸葛玥顿时闷哼一声,探手摸去,虽然没流血,可是已经有一排小小的牙印了。
“哼,别以为我怕你!”
楚乔示威的挥舞了一下拳头,很是嚣张的说道。
诸葛玥活动了一下手腕,说道:“死丫头,这些年越发野了,真得好好收拾收拾你。”
正要动手,楚乔却快了一步,身手利落的就从他身边跳开,几步跑到门口,笑道:“我是傻瓜吗?拜拜,不送!”
说罢,一把打开房门。
就在这时,只听几声“哎呦”声突然传来,菁菁几人一头的摔了进来,连滚带爬的爬起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的冲着两人打着招呼。
楚乔这个指挥过百万大军的长胜将军俏脸通红,皱着眉看着菁菁和平安,没想到后面还跟着一个月七,她怒声说道:“月七,他们两个胡闹,你也跟着凑热闹!”
“呵呵,那个、我就是路过,顺路叫你们吃饭的,呵呵……”
月七站起身来,做出一副我是老实人的表情,一边点头一边往外走,笑呵呵的说:“你们继续啊,继续。”
说罢,转身就跑了出去,临走前还对诸葛玥举起拳头,大叫一声:“少爷!加油!”
扬长而去。
菁菁嬉皮笑脸的跑过来,甜甜的叫了一声“姐夫”,诸葛玥心情大好,随手抽出一把锻造精良的小匕首,上面还镶嵌着几颗红宝石,很爽快的赏了这个识时务的小姨子。
平安一看,也立马有样学样,诸葛玥身边没什么东西,就答应到了真煌之后,马厩里的好马让他随意挑。
两人开心的连呼三声“姐夫万岁”,楚乔看的眼睛冒火,暗暗道,究竟是谁说诸葛玥为人古板,不谙官场之风的,这收买人心的招数就很熟练嘛。
饭很快就做好了,因为是在外面,还有年轻的孩子在,所以也就很随意的摆了一桌,大家坐在一起吃饭。月七等人不免都有些拘束,菁菁平安梅香等人却是活跃分子,贺萧几日来已经和月七等人十分熟稔,唯有多吉,仍旧是一副不是心思的冷冰冰模样,菁菁和他说十句,他也答不上一句。
吃完饭之后,天色就暗了下来。月七说此地已是苍岭,再有两日,就会在沪县靠岸。楚乔闻言微微有些发愣,沪县,那就离真煌很近了。
傍晚的风有些大,她坐在船尾,夕阳就要落下去了,在天地间露出半张脸,将整条河都染成了殷红色。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她都已经在这里度过十四个寒暑了,很多时候回想前世,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个穿越时空的现代人,还是一个拥有现代记忆的古代人。前尘旧事就像是一场梦,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她想起自己死了之后能够在这里得到重生,那么李策死了之后,会不会也到其他地方继续他的人生了呢?还有乌先生和羽姑娘、缳缳和小和,他们死了之后,还会遇见彼此,还会记得对方吗?还有荆紫苏,希望她可以活在法制的年代,过一些快乐舒心的日子吧。
她坐在那里漫无边际的想,渐渐心里就变得开阔了起来,仰起头看着夕阳,似乎还能看到李策眯着眼睛看着她,笑眯眯的说:“要多吃肉啊,身材太差了。”
“想什么呢?”
诸葛玥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楚乔回过头去,只见他一身紫袍,上绣团福暗纹小字,很是普通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就是有一种独特的气质,看起来卓尔不群,清俊挺拔。
楚乔瞪着眼睛瞅着他,诸葛玥缓缓皱起眉来,颇有些不自在的说道:“看什么呢,傻子一样。”
说罢,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雪白的浪花在船尾一圈圈的荡漾,鸟儿飞过天际,夕阳一片血红,江风吹起两人的衣衫,袖口鼓鼓的,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大蝴蝶。
“星儿,你为什么改名叫楚乔?”
诸葛玥问道,楚乔转过头来,笑着说道:“因为我本来就不是荆月儿,我本名就叫做楚乔,后来因为一件事死掉了,然后、恩、怎么说呢,就是像你们这说的,是鬼魂附体了,附在荆月儿身上了,所以我后来逃出去,就把名字改回来了。”
诸葛玥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他,一下子愣住了,表情很是诧异。过了好一会,他才喃喃问道:“那我第一次见到你?”
“那时候我刚刚附身没几天,正打算逃走。”
诸葛玥点了点头,然后就低下头去,似乎正在全力的思考着这件事的真实可信度。
“喂,你不会真的相信吧?”
这回轮到楚乔发愣了,这样怪力乱神不着边际的话,不会有人相信吧。她记得她小时候曾对燕洵说过一次,当时燕洵还是个长青春痘的小伙子,以为她发烧烧糊涂了,端着一碗汤药硬是给她灌了下去,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说过了。
“我信。”
“啊?”
诸葛玥很是奇怪的看着她,眉心微微蹙着:“为什么不信?我调查过你,下人们都说自从那次人猎回来之后你就性情大变,我当时还以为你是被吓得,现在看来,还是你这个解释比较说得通。”
诸葛少爷很是高深莫测的接受了这个更为高深莫测的原因,他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原来如此,我就奇怪,就算我在七八岁的时候都不可能有你当时的心机和手段,原来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对了,你死之前不会已经七老八十了吧?”
楚乔有些跟不上他跳跃性的思维,有些呆气的说道:“我那时候,二、二十七。”
“二十七?”诸葛玥皱起眉来,有些不开心的说:“那已经很老了,成亲了吧,可生了孩子?”
“没,”楚乔老实巴交的回答:“我们那,二十七也不算很老,我们那,都提倡晚婚晚育。”
“你的家乡是在哪?卞唐?大夏?你对燕北那么有感情,你不会是燕北人吧?”说到这,诸葛玥的脸色突然一变,他很紧张的问道:“你不会是燕洵的娘吧?也不对,时间有点对不上,她好像也老一点。”
楚乔欲哭无泪:“我们那,是另外一个世界,和你们这,不是一个时空,是平行空间,不相交,既有空间上的距离,也有时间上的距离,根本无法到达,那个,你明白吗?”
她努力的解释给诸葛玥听,希望用一种他能够听懂的方式,比比划划的想要给他打一个比喻,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不过她显然低谷了诸葛少爷的理解能力,男人微微皱了皱眉,问道:“就是说,像是一颗苹果树,我们是春天的叶子,你们是秋天的果实?”
楚乔一愣,没想到他能想到这一层,连忙开心的说道:“对了一半,但是也不全是,因为我们之间不止是时间的距离,还有空间,你明白吗?空间就是……”
“哦。”
诸葛玥点了点头,很随意的说道:“我们是春天的苹果叶子,你们是秋天的橘子,对吧。”
楚乔华丽丽的囧了,她呆愣了很长时间,最后才傻傻的点了点头:“对。”
然后诸葛玥就转过头去,继续看着汤汤江水,静默不语。夕阳洒在他的脸上,金灿灿的华美。
楚乔不由得感慨,看看人家这定力,不愧是见过大世面拥有大智慧的人,多么沉着,多么冷静,多么没有好奇心,丝毫不像一般的穿越小说里那些土老帽一样,问什么“你们那的人长什么样啊?”“你们那的人有几只眼睛?”或者“你们那的人是不是像野兽一样,身上长着鬃毛?”之一类的问题,好像只有他们这个世界的人配长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外面的人就一定要浑身鬃毛满口獠牙才能彰显他们的心理优越性一样。这才是真正的淡定从容,这才是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才是真正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才是真正的宠辱不惊、心若明月……
“你们那的人都长什么样?”
楚乔:……
“你们那的人有几只眼睛?”
某人沉寂许久后终于缓过神来,很感兴趣的问道:“你们那的人是不是像野兽一样,身上都长着鬃毛?我曾在南疆见过这种人,行为很是奇怪,是不是你们的远亲?”
楚乔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开始了新世界的基础知识启蒙教育。
说的口干舌燥,太阳已经落下山去了,一轮圆月爬上山巅,将明晃晃的光洒在一片水银的碧波之上。
江风习习,楚乔乘船而去,突然间生出一丝诗意的感慨,她满怀深情的念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诸葛玥却在一旁冷冷的说道:“有点不应景吧,这是江,不是海。”
楚乔皱眉道:“那就江上生明月。”
诸葛玥疑惑的看着她,问道:“应该不是你做的,是你们那的人做的,你盗用的吧?”
楚乔再次欲哭无泪,顿时大窘,脸颊红红的,看吧,这种事说出来是没好处的……
“星儿。”
两人沉默许久,诸葛玥突然叫她的名字,她应激性的答应一声,就听诸葛玥没头没脑的说道:“我不管你是谁。”
楚乔开始还有些没听明白,仔细一想,顿时理解了她的意思。她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我总是你的星儿。”
诸葛玥身体微微一震,他低下头来,双目灼灼的看着她。楚乔自己说完之后就有些后悔了,两丝红晕爬上了她的脸颊,正想低下头,却见诸葛玥伸出两只手指,很是熟练的挑起她的下巴,眼底带着一丝笑,说道:“再说一遍。”
楚乔躲闪着他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的含糊其辞:“说什么?”
“就说你刚才说的那句。”
诸葛玥很坚定的说,眼神带着两团温温的火,不是特别炙热,但却炯炯有神。
“我是你的,你也要是我的。”
楚乔鼓起勇气,定定的说:“我这一生,什么都可以牺牲和付出,却唯有两件东西,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当做筹码。第一是我的信念和原则,第二是我的婚姻和身体,你要全部的我,就要把全部的自己也交给我。”
诸葛玥挑着眉,充满邪气的瞅着她,吊儿郎当的问:“全部的?”
“去你的,”楚乔推他的肩,别过头去:“没半点正经。”
“星儿,”诸葛玥突然张臂抱住她,温热的男性气息将她团团包围,手臂箍着她的肩膀,那么紧那么紧。
“我很开心。”他低声的说:“我真的很开心。”
楚乔靠在他的怀里,也觉得是这几年来前所未有的心安,她转身抱住他,轻声说:“我们别再分开了。”
诸葛玥问道:“跟我去真煌,你不怕吗?”
“我更怕与你分开,每次分开,都会发生很多事,就像这一次,我险些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唐京城当日的局势一团混乱,她当时背水一战,如履薄冰,稍不小心,就会落入敌人的手掌。詹子瑜大权在握时的嚣张跋扈,泰安门之战的混乱血腥,册封消息传出之后每夜冲进皇城的杀手杀之不绝,还有最后那一场几十万人的战役,当时没觉得怎样,可是现在想起来,却隐隐后怕起来。
诸葛玥将她拥在怀里,语调低沉的说道:“以后不用怕了。”
月色很好,他们一直坐了很久.
回房之后,诸葛玥坐在床上皱着眉思考了很长时间,他觉得楚乔说的对,他是应该考虑一下找个恰当的时间让两个人把全部的自己交给对方了。
对,这个主意真不错,夜路走多了难免遇上鬼,觉睡多了难免会做梦,做事要干净利落,应该直接切入要害一锤定音,是时候开诚布公的……全部的……彻底的…….
大半夜的,他突然站起身来,在屋里转了两圈,他觉得今天就很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