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当空,清风拂过,深秋里零落的枝条簌簌抖动。
那位曾想要给乔挽月算一卦的司空道友也没有进到三千玄境当中,薛芜前辈布置的任务对他来说都太简单,有这个时间还不如研究一下当年尊上他老人家到底是怎么用一个人就摆出那玄天阵的,尊上怎么就不能像过去那样写本书给他们讲解一下啊。
他本就是玉京城的人士,晚上想不出东西来,就喜欢沿着玉京城里这一条条街道走个不停,今晚也是一样,只是当他走到一家酒楼前面的时候,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巷子里传来一些让人不大舒服的响动,若是平日里司空多半是不会管这等闲事的,只是他今天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出个正经的头绪,所以现在的心情很不好,正想找人出出气。
他便停下脚步,又仔细地听了两句,听起来确实是有人想动手打人,这已经有好多年没人敢在玉京城内随便动手了,他倒是要过去瞧瞧到底是哪位道友这么不讲武德。
司空为了防止被人发现,所以走得格外小心,很快他就看到了狭小的巷子深处的这些人,要揍人的道友还挺多,他一个也不认识,不过要挨打的那一位他却是见过的,正是小乔家主那位夫君。
司空心道,桃花劫这不就来了吗?
为了给明决一个让他难忘的教训,也担心明决的身上会有什么护身的法器,程雪儿找来的这几位都是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她以为梦中这个小白脸耍尽手段,也没有得到乔挽月的宠爱,所以纵然梦外他们两个人现在成了亲,乔挽月对这个小白脸应当也没有那么喜欢,而且就算乔挽月喜欢又能怎么样,乔家在她的带领下已经不成气候,她完全没必要担心乔挽月的报复。
领头的那位修士手里拎着一根在来前的路上捡到的棒子,毕竟对付这么一个普通人,还用不着他们祭出法器来,那修士对明决道:“小白脸,我们没打算要你的命,就是想给你点教训,让你知道有些人能得罪,有些人不能得罪。”
“恕我没太听明白,”明决笑笑,对那修士说,“我这人向来与人为善,不知道道友说的得罪,指的是什么?”
程雪儿并没有把秦凡的名字告诉这些修士,她担心明决如果知道了自己是因为秦凡挨了打,秦凡以后在乔家会遭到更恶劣的报复,修士冷笑了一声,对明决道:“你好好记着就行了,还有我说话的时候,你不要插嘴。”
明决脸上的表情未变,淡淡地看着对面的这群修士们。
这些修士被他看得心头无端火起,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在对方的眼里就像跳梁的小丑一般,他对明决道:“切记以后一定要积德行善,”
明决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倒也有趣,这种人竟然会来劝自己积德行善,他认真道:“这话倒是很多年没有人跟我说过了。”
修士把手里的那根棒子拎了两下,还算趁手,等会儿肯定能把这个小白脸打得舒舒服服,他对明决道:“今日我们跟你说了,你记住了,以后就没这事了。”
明决的表情中透出一丝苦恼,他带着歉意道:“我近些年来上了年纪,记性不大好,恐怕是记不住的。”
明决这话一出来,不仅这些准备打人的修士感觉自己是被挑衅了,就连在暗中观察的司空也冲出来把他的嘴巴给捂上,这个时候赶紧服软求饶,应当还能保住一条小命,何苦跟这些个人做口舌之争!
乔挽月带着乔家的弟子们现在还在三千玄境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他今晚便是死在这里,都不一定能有人及时给他收尸。
司空到底是心软,眼看着那些修士已经逼上前去,终是看不过去,从暗中走了出来,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将修士们的注意吸引到自己的身上,心怀大爱地劝说他们道:“各位道友,大家都是修行之人,这么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怕是不好吧,日后沾上因果,于突破无益啊。”
领头的那修士当即嗤笑了一声,嘲讽道:“这是哪里又来了一个小白脸?”
司空:“……”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做小白脸,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同被叫做小白脸的明决,突然觉得这可能是在夸自己好看了。
可随之司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对明决道:“这位兄弟,我早就跟你们说过,要是没有那个能力,你那娘子的桃花运会变成桃花劫的,你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还是离你家那位娘子远一点吧,我先帮你挡一会儿,你赶紧往城主府跑。”
这些人就算再肆无忌惮,也不敢到白君泽的眼前去放肆的。
“是吗?”明决轻轻笑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渐渐都消失了,他擡眸望着向他们走来的修士,“我今日倒是想要见识一下。”
司空无奈地又叹了一口气,这个小白脸怎么都这个时候还要逞强,有骨气是件好事,但凡事也要量力而行,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这直接要把山给烧了的架势可有点过了。
修士们纷纷笑了起来,在他们看来,明决这完全是蚍蜉撼树,自不量力,有修士笑道:“今夜风大,可别我们还没动手,你就被风给吹倒了。”
其他的修士听到这话又笑成一团,他们可听说了那天下午这小白脸和乔家的小家主游湖时被风吹病的事。
司空觉得眼下的形势很不妙,这些人原本是奔着打明决一顿来的,现在看起来可能是想要明决的命了,他并不擅长斗法,对方的人又比他们多了这么多,而且看起来修为全部都不弱于自己,眼下只能摆两个阵法拖延一下时间了。
司空一边布置阵法一边琢磨着,今日若是能将明决从这些修士的手上救下来,来日他定要让乔家的那位家主多赔自己点好东西。
只是他的阵法还没布置到一半,就被那些人给生生打断,看着司空仍不放弃,祭出一纸人傀儡,只是那纸人刚一出来,立刻被一把火烧了,他们哈哈大笑起来。
在下一刻,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一道银光在他们的眼前迅速闪过,刚才出言嘲笑明决的那位修士,应声而倒,他的脖子上留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明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白玉箫,在手中转了一圈,他淡淡道:“今夜风大,正好送各位上路。”
司空的动作僵住,瞪大了眼睛,半张着唇看着明决,像是个傻子一样。
皎洁的月光下,明决被拉长的影子落在身后有些斑驳的墙壁上,他手中的那支白玉箫仿佛在突然间有了生命一般,如同一条银色游龙在这些恶徒中穿梭而过。
三千玄境中,薛芜带着众多修士找了块空旷的地方,让他们各自试着将她白日讲的阵法布置出来,大部分修士进展的虽然不快,但也还算是像模像样,只有宋家的那些弟子手忙脚乱地连八卦方位都没有弄清楚,薛芜看着他们这副没头没脑的样子,摇了摇头叹气,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没有明决打扰,乔挽月阵法布置得非常快,偶尔还会提点一下身边的乔家弟子。
薛芜走过来,站在一边看了她一会儿,乔挽月在阵法一术上很有天赋,如果能将修为提上去,日后或许在这方面也能有所成就。
很快,乔挽月就将薛芜布置的任务全部完成,她看了一眼身后的弟子们,进展最快的是秦凡,他此时也完成了大半,后面的也没什么难度,给他半个时辰,差不多就能完成了。
乔挽月向一边的薛芜问道:“那个薛前辈,我现在能出去了吗?”
薛芜看她这副样子大概就知道她是想出去找她的那位夫君了,不过她的阵法布得很完美,确实没有其他需要改进的地方,自己在她这个年纪好像也做不到她这个程度,薛芜摆摆手,无奈说:“出去吧出去吧。”
乔挽月拱手道:“多谢薛前辈。”
乔挽月临走前同秦凡交代了两句,若是弟子们有什么不会的,不必麻烦薛芜前辈,先来问问秦凡。
宋致往乔挽月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都是修炼之人,为什么人家就能轻轻松松把这东西搞定,而自己怎么就做的这么费劲呢?
薛芜看不过去,走过来在宋致的脑袋上使劲敲了一下,道:“看人家干什么?看看你自己这都做的什么,坎位!坎位!坎位都找不到吗?”
宋致擡手摸摸脑袋,瞅了瞅自己周围的宋家弟子们,然后悲哀地发现,他们好像也没有找到坎位在哪里。
薛芜指点了他两句,往另一头走去,明月楼的少楼主云朗刚从外面找回来,对修行这方面的东西还不是很熟悉,不过云落影派了好几位剑修来帮衬他,他们中随便挑出来一个,在外面都是牛逼轰轰的,薛芜布置的课业对他们来说自然是小事一桩,几乎是手把手地教着云朗,云朗的悟性不错,很快就能脱离他们的帮助,自己继续下去。
薛芜又往前走了两步,目光从这些的修士们脸上匆匆扫过,不知道下一个能完成的会是他们中的哪一个。
白云城中,月光清冷,浅浅的血腥味在巷子里缓缓溢散开来。
司空直直地站在原地,看着脚下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他们死的很快,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便倒下了,明决连一个动手的机会都没有给这些人。
司空不太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明明他是过来救人,现在……现在他觉得自己像是个笑话,即便是现在被称为修真界年轻一辈中的翘楚的段轻舟,遇上这些人也绝对做不到这么游刃有余,眼前这个叫明决的青年……
勉强算是青年吧,他究竟是谁?
看来乔家主的这场桃花劫,最后要应在别人身上了。
眼前只剩下最后一个活口,他将自己缩在墙角,从前都是他们将旁人逼到这般田地的,如今他们倒是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明决问道:“是谁让你们来的?”
“不、不知道。”
明决拿着一张洁白的帕子,细细地擦拭着自己手上的玉箫,重复着那人的话问道:“不知道么?”
这位修士此时浑身哆嗦不停,他张了张唇,好不容易才发出一点声音,他对明决说:“我真不知道,我、我可以去查。”
那人找他们的时候并没有露出自己的真实模样,直接就将报酬扔给了他们,也没有提如果这桩交易完成不了会怎么样,看起来随意得很。
明决垂眸看了一眼手上的白玉箫,他娘子好像要过来了。
他莫名饶了这人一命,将手中玉箫也收了起来。
不远处的司空只看到明决脸上的表情一变,如果刚才的他像是常年住在高山之上的世外高人,那么这一瞬间,他就变成一只无辜柔弱的小白兔。
司空有些傻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该学着他这副样子,随后明决转过头来看着他,对他说:“这位小道友,等会儿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明白吧?”
司空说话都结巴起来,答道:“不、不太明白。”
明决靠着墙坐下,稍微歪了一下头,对他说:“那就说不知道。”
司空什么都不想说,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他刚才实在被这个众人口中的小白脸给吓到了,两条腿软得厉害,根本站不起来。
乔家主的这位夫君到底是什么人?
缩在墙角被留了条命的修士看着巷子里他兄弟们的尸体,一颗心凉的透透的,他见明决突然间变成他们第一眼见到他时那副弱小无辜的样子,有些发懵,随后他忽然记起自己从前听过一个故事,一个人的身体中藏了两个魂魄,一个残暴嗜杀,而另一个胆小懦弱,眼前的这个小白脸是不是也是这种情况。
修士心中一动,反正他的兄弟们都死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到时对上那些追杀他们的人,同样是个死,还不如先帮兄弟们报了仇。
修士做好决定,提起兵刃一个闪身来到明决的面前,眼看着那兵刃就要落到明决的头顶,而明决也适时地露出了惊慌的表情,修士心中泛起一阵快意,可随后,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柄雪白长剑,直接贯穿了他的胸膛,他低下头,看着染了血的剑刃,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很快没了生息。
乔挽月披着一身银白月色从天而降,直接忽略了那满地的尸体,径直来到明决的面前,现在司空总算明白明决为何会突然变了副面孔。
但是他又不明白,他为何偏偏要在乔挽月面前如此。
难道这是他们小夫妻之间的情趣吗?看不明白啊看不明白。
乔挽月在明决的面前蹲下身,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又检查了一下他有没有受伤。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乔挽月面色关切地问道。
明决握着乔挽月的手,咳嗽了两声,他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他摇摇头,“我没事。”
他将脑袋靠在乔挽月的肩膀上,轻声说:“刚刚还好挽月你来得及时。”
乔挽月抱住他,手掌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拍打,无声安慰他。
不远处的司空看到这一幕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裂开了。
娘嘞!这人好能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