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朕过去。”孟弗说。
“陛下要去哪里?”高喜话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自己刚刚同陛下说了宣平侯夫人的所在,现在就要出去,陛下这还能去哪儿啊?
他忙道:“是奴婢多嘴了。”
孟弗随高喜离开麟德殿,殿中众人见陛下离开,立刻交头接耳地小声讨论起来,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陛下今日为何会在麟德殿中设宴,又为何在宴会期间突然离去。
陛下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谢文钊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听周围的官员讨论陛下,心中更是不安,孟弗怎么出去这么久还没回来,她不会是真把皇宫给当成自己家了吧?
孟弗从麟德殿离开,直接向御花园去,高喜跟在后面,心中暗暗叹气,陛下和宣平侯的夫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己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
树影摇曳,暗香浮动,月亮浮在平静的水面上,晚风轻轻一吹,就破碎了,高喜说的那座小亭就在不远处,孟弗停下脚步,借着灯光与月光,隐约能够看到一女子坐在亭中。
孟弗让高喜待在原地,别让其他人过来,然后自己一个人走了过去。
当她沿着脚下的卵石路一直走到亭子的石阶前,坐在亭中的女子似乎听到了声音,她站起身,转过身来。
于是孟弗看到,“自己”站在自己的面前。
月光似水般温柔,顺着亭子上的飞檐流淌下来,落满洒金的裙摆。
孟弗踏上脚下的石阶,走进亭中,叫了一声:“陛下?”
李钺嗯了一声,转过身又在石凳上坐下。
孟弗站在他的对面,已经过去一日,她仍旧觉得这一切是如此的不可思议,这位陛下竟然还真成了自己。
按理说,她见了皇上,应该跪拜叩首,可问题是她现在用着李钺的身体,这样给自己行礼,这个场面怎么想它都不太对。
孟弗对这位陛下所知不多,当即决定将这个问题抛回给李钺,问道:“我该向您行礼吗?”
李钺摆手道:“得了吧,都这个时候还行什么礼?”
好在他的确是与这位夫人互换了身体,一切不算太坏。
但想到孟弗的身份与宣平侯府的情况,李钺又觉得这没好到哪里。
孟弗站在原地,见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瞪眼,五官变化十分之丰富,她自己一年到头可能都做不出这么多的表情来,良久,李钺的表情归于正常,孟弗低了低头,小心出声问道:“您知道我们这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李钺道。
他脸色很臭,他要是知道是谁动的手,对方的脑袋已经搬家了,他若用自己的模样,此时定然是气势逼人,可他此时用得是孟弗的身体,孟弗见“自己”气嘟嘟的样子,甚至还有些可爱。
“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孟弗轻声问道。
李钺略微古怪地看了孟弗一眼,孟弗说话的时候总是不疾不徐,温温柔柔,现在她用着他的身体,依旧是这样说话。
他从小到大都没用这种语气说过话,听起来很怪,好像哪里都很别扭。
孟弗如今变成他,为了维持国家稳定,此事肯定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所以她定然是得老老实实地待在皇宫去,作为他处理朝政。
他其实是想留在宫里的,也能帮忙避免孟弗上朝的时候被那些个官员们欺负,但孟弗是宣平侯的夫人,那这事就不太好操作了。
要是让人知道他把臣下的夫人藏在宫里,这御花园里的那群小猫小狗们得怎么看他?
“就先这样吧,”李钺说,“你待在宫里,我还是回宣平侯府,你做皇帝,我做……”
他的话音猛地停住,表情变得有些狰狞,他李钺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还要给人做夫人。
天理何在!
天理何在啊!
孟弗道:“我恐怕做不好,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钺对别人即将代替他做天下之主这事似乎不是很在意,他擡头看了孟弗一眼,见“自己”的脸上带着几分忧色,他将原本那些已经到了嘴边的嘱咐的话给收了回去,对孟弗道:“不至于,把底下的那群官员们给治好了,就是一头猪都能当皇帝。”
孟弗一时无语,这位陛下倒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李钺仍在看着孟弗,这位夫人就安静地站在对面,不言不语,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多,她与自己实在没有几分相似之处,也不知为何偏偏是他们两人换了身份。
李钺收回视线,又道:“那些个官员们现在老实了不少,最近朝中也无甚大事,你不用担心。”
孟弗点了点头,自己应该做得比会比猪好一点,只是她转念一想,这猪又没被推到龙椅上。
“我们会一直这样吗?”她问,她觉得如果这种情况持续的时间比较长,至少得想个办法让他们能够在各类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交换信息。
李钺道:“不知道,两日后去风积山的白马寺,找怀明看看。”
孟弗垂眸,轻声道:“怀明大师前段时间闭关了,说是要三个月才能出来。”
李钺笑了一声,站起身来,他道:“那秃子闭的什么关?多半是不想主持下个月的盂兰盆节,不必把他的话当真。”
孟弗微抿着唇,没有说话,随着李钺起身,她的目光停在李钺的腰间,张了张唇,又不知自己该不该说。
李钺察觉到她的目光,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孟弗稍作犹豫,伸手指了指李钺腰间的腰带和长帛,提醒他说:“您这里穿错了,那个应该是压在腰带下面的。”
“是吗?”李钺低头看去,他衣服是自己换的,没用青萍帮忙,他觉得看着像那么回事就可以了,而青萍也没注意到,考虑到这事要是被其他人注意到,可能对孟弗的名声不太好,李钺还是愿意努力调整一下的。
然他努力是努力过了,但结果实在不太理想,他这弄了几下,直接把腰带打成一个死结,跟那长帛缠在一起,看起来更怪,也更明显了,李钺眉头紧锁,低声道:“麻烦。”
孟弗是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可以看到自己因为穿不好衣服而生起闷气来。
但两人互换身体这种离奇之事都能发生,也许以后还会有更多想不到的再等着自己。
眼看着陛下眉头越皱越紧,神色也越加的不耐烦,好像下一刻他都能用力直接把那腰带和长帛给扯下来了,为避免出现更大的问题,孟弗上前一步,对李钺说:“陛下,我来吧。”
孟弗心中明白,他们两个孤男寡女待在这里就已经很不妥了,自己再来帮忙,是更为不妥,只是她若不来,最后恐怕就要叫宫人来帮忙,更加说不清,况且从某个角度来说,她是给自己帮忙,这样一想,事情就没那么不好接受了。
李钺见她上前,慢吞吞地缩回手,他有点不习惯。
这不是他的错,任谁看到另一个自己突然靠近,都得有点不习惯。
“我让高公公守在湖边,这附近应该不会宫人过来。”这话是说给李钺听的,也是孟弗说给自己听的,他们两个人在这里的见面的事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
李钺道:“现在就有暗卫跟在你的身边。”
“啊?”孟弗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李钺:“而且视力很好,个个话都特别多。”
孟弗:“……”
明日帝都中不会传出当今圣上与宣平侯夫人在御花园私会的消息吧。
“不过他们不敢乱说。”李钺又道。
孟弗迅速将李钺的腰带整理好,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一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她向李钺问道:“您在侯府还好吗?”
“尚可。”李钺说。
孟弗一时猜不到陛下的这句尚可里到底有几分好几分坏,她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递到李钺面前,对他说:“这是我今日整理出来的侯府各院内的情况,时间紧,所以写得不够详细,希望对您有点帮助。”
见李钺把东西接过去,孟弗补充道:“侯府的荣辉堂那边养了一些从前跟着老侯爷的下人,他们每月会来霁雪院要一笔银子,这几日该来了,您不必给他们太多。”
李钺啊了一声,随口应道:“今天应该已经过来了。”
孟弗是知道这些人有多难缠的,他们又向来贪心,每次见了她都要狮子大口口,看陛下这副轻松的样子,不会是直接应了他们吧?若是应了,接下来得将侯府其他项的支出稍微减少些。
孟弗在心里迅速做出安排,她向李钺问道:“他们向您要了多少?”
“五文啊。”李钺道。
“五文确实——”孟弗的声音猛地停住,她一直淡然的脸庞上总算多了几分失态,不过转眼即逝,她有些惊讶地问道,“五文?”
“嗯,”李钺点了下头,回身在石凳上坐下,说,“不过我觉得五文太少了,就给了他们五两,是给多了吗?”
孟弗心中思绪万千,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位陛下只用了五两就能把那些人都给打发了?
或者她该说,不愧是能治理天下的陛下,手段比她厉害多了,她之前担心陛下在侯府里可能会受下人蒙蔽,现在看来,这些担心可能都是多余的。
这位陛下就算是第一次做这些,也能做得比她好。
她摇头说:“倒也没有。”
“那就行,”李钺给自己倒杯茶,刚要饮下,忽然想起还有一事未对孟弗说,他擡头说:“对了,还发生了一点小事。”
“您请说。”
李钺道:“我今天把谢文钊给骂了。”
孟弗:“……”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以后多半还会有比这离谱的事发生,她的脸上下意识地露出一贯的笑容,回道:“……确实是一点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