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弗能够看出太后心里藏着事,若这真是她的母亲,她会直接开口询问,可终究她不是真正的李钺。
太后突然得知了个惊天大秘密,还没法跟人说,憋在心里委实有点难受,她有些忧愁地看了皇帝一眼,想着日后他要是真想把那位宣平侯夫人给接进宫里可怎么办?但愿陛下在有所行动之前能给她稍稍透露个口风出来,让她好有点心理准备。
可即使她这里有心里准备了,朝里的大臣们可没准备,他们当中好多都是上了年纪的,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这个刺激。
太后的心思百转千回,十分复杂,到最后她又觉得自己现在操心还太早,那位宣平侯夫人是怎么个态度自己还一点都不知道,陛下和她的事也不一定能成。
而且,也不排除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猜错了。
但太后心里明白,依着皇帝的性情,若是没点事,他绝无可能单独跟一个姑娘在御花园里说悄悄话。
太后心里装着事,可手上的活一点都没耽误,孟弗刚刚好不容易把她夹到碗里的菜都吃下了,她又夹来一堆,孟弗不得不开口道:“您别总给我夹了,您自己也多吃吧。”
太后看了她碗中一眼,点了点头,孟弗换了双筷子,把自己刚才尝着觉得不错的菜肴,分别给太后和九王爷都夹了一筷子。
太后看着孟弗,眼眶顿时有些发热,她连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自从皇帝从北疆回来后,他们母子二人就甚少有这样温馨柔情的时候,皇帝虽然不提,但她自己也觉得尴尬,每次见面好像都是无话可说,她以为自己和皇帝以后都要这么过下去,今天晚上的这顿晚膳却让太后看到了一丝转好的希望,他们兄弟两个陪自己坐在这里,倒有些像是普通的人家了。
晚膳过后,孟弗对太后说:“明日儿臣要出宫一趟。”
“你……”太后看了孟弗一眼,欲言又止。
“母后要问什么?”孟弗问道。
“没什么。”太后摇了摇头,她本是想问皇帝是不是要出宫见那位宣平侯夫人,只是话到了嘴边她又觉得不妥,皇帝与自己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若是让皇帝知道自己派人打听他的事,怕是又要惹得皇帝不高兴,这事自己还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而且皇帝决定了的事,她便是想阻拦也肯定是阻拦不下来的。
太后干脆改口,叮嘱孟弗说:“出宫记着多带着些人,保护自己。”
孟弗应道:“儿臣知道了。”
她的话音刚落下,陈姑姑端着一盘糕点从外面走进来,呈到孟弗面前,太后道:“枣泥酥好了,你快尝尝。”
孟弗已经吃了不少,但太后盛情难拒,她便拿起一块,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太后忙问她:“怎么样?还是从前的味道吗?”
孟弗从前也没吃过太后做的枣泥酥,自然不知道从前是什么味道的,她擡头,迎着太后有些紧张又充满期待的目光,点了点头,说:“和从前一样,很好吃。”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笑眯眯地劝说道,“你多吃点。”
孟弗刚把手中的那块枣泥酥吃完,对面的太后又拿了一块给她,孟弗笑着说:“儿臣今儿个实在吃不下了。”
太后想了想,刚才晚膳的时候皇帝确实吃了不少,只是自己辛苦一下午做的枣泥酥,皇帝就吃了一块,太后心中还是有些失望的。
孟弗一眼就看出太后心中所想,她问:“儿臣能把这些带走吗?儿臣回去吃。”
太后听到这话,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因皇帝与自己不亲近,小儿子又有些呆,她有许久没像今日这般开怀了,她立刻转头对陈姑姑说:“还不快点给陛下装起来。”
陈姑姑找来食盒,把余下的枣泥酥都装了进去。
孟弗看了看另一边的小王爷,对太后说:“留下一些给皇弟吧。”
太后很高兴皇帝能想着小九,她也没推辞皇帝对小九的好意,让陈姑姑从食盒里分出了两块留给小九,又对皇帝说:“你若喜欢吃,母后以后常给你做。”
孟弗道:“多谢母后了。”
“跟母后说什么谢。”太后笑眯眯地说。
孟弗在慈宁宫中陪着太后又说了会儿话才离开,她走的时候,太后依依不舍地站在宫门口,看了她好一会儿,因为上次小王爷的事,孟弗以为太后与皇上的关系并不是非常融洽,今日看来,太后其实是很在意皇上的。
至于从太后那里拿来的枣泥酥,既然是陛下爱吃的,孟弗打算留着明日去白马寺的时候带给陛下。
也幸好太后做的是枣泥酥,放个一两日也不会坏,若是做的汤汤水水,她真不知明日该怎么拿给那位陛下了。
宣平侯府,李钺在后院里打了半个时辰拳,青萍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她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们夫人打拳了,但每次看到的时候她都会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尤其他们夫人现在还想拉着自己跟她一起学拳,青萍没来得及拒绝,就被李钺当成同意了。
到最后,她站在他们夫人的身后,恍恍惚惚地跟着李钺一起擡起了手。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现如今李钺在侯府里是身心舒畅,花小菱和孙玉怜看到他那叫一个和气,曲寒烟态度虽仍不大好,但至少不作妖了,下人们更是一个比一个的老实。
辛苦谢文钊一个,幸福一大家。
先皇活着的时候要是有这种觉悟,后宫的妃子们也不至于为了争风吃醋,死的死残的残,最后都没剩下几个全乎人。
李钺没忘记自己跟孟弗约定好的明日去白马寺上香的事,只是内宅的妇人出门有些麻烦,身边总要跟着几个丫鬟,他干脆把这事全部交给青萍去安排了。
等到第二日,李钺坐上去往风积山的马车,过了中午,他终于在山脚下的茶铺里等到了孟弗。
孟弗不是故意来晚的,今儿个早朝大臣们就考绩一事吵了半天,好不容熬到下朝,她连忙赶了过来。
她并没有同李钺说话,两人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一前一后上了山。
青萍不解,他们夫人一大早上就来到风积山了,却要等到下午才上山,这是有什么讲究的吗?自己怎么都没听说过。
到了白马寺,李钺把青萍等人留在外面,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青萍担心他一个人会有危险,想要跟着一起进去,然李钺态度强硬,她只好作罢,想来寺庙中应当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李钺摆脱了身边的这些丫鬟后立刻与孟弗汇合,两人一同去找白马寺的得道高僧怀明大师。
门口的小沙弥听他们说是来找怀明大师,有些为难地告诉他们怀明大师正在闭关,要一个月后才能出来,不过他在看到孟弗后,准确的说是看到李钺的脸后,又表示可以帮他们去问一声。
现在孟弗相信李钺之前说的话,怀明大师可能是真的不想主持七月十五的盂兰盆节。
不久后,小沙弥回来,带着他们二人往后山走去。
他们来时,怀明大师正在风积山后山的石室里参禅。
他今年不过三十来岁,身材高大,长相端正,让人一见便不禁心生亲切。
怀明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看向李钺与孟弗,随后不等李钺开口说明情况,这位大师不愧是得道高僧,直接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之魔性,足以让方圆百里内的鸭子们都羞愧地低下脑袋。
孟弗与这位大师曾有过一面之缘,那是在五年前,他身穿大红袈裟坐在高台上为众僧讲经,神色庄严,不茍言笑。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实在很难把这个笑声与这位大师联想起来。
李钺倒是清楚私底下怀明是个什么德性,但也没想到他能笑得这么开心。
怀明笑到打嗝都没停下,李钺皱眉道:“差不多行了,你再这么笑下去,别怪我动手。”
“好吧。”怀明敛去唇角的笑意,身体站直,目光沉静,看向李钺。然而他这副高僧的派头没能维持太长的时间,看到李钺现在这个样子,顿时忍不住又是噗嗤一声,捂着嘴笑了。
李钺深吸一口气,死死盯住怀明,怀明顶着这位陛下想要杀人的目光,硬是把风积山上的最后一只鸭子给笑得钻进地缝里面,才彻底收了声。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这也是缘分。”
李钺嗤笑道:“这缘分给你你要不要?”
怀明笑道:“若是佛祖赐下,贫僧自当欣然受之。”
李钺冷哼一声。
孟弗歪头看了他一眼,看自己做出这种表情,有些新奇。
怀明双手合十,双眼微阖,他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清风顺着半开的门扉吹拂进来,翻动桌上的经书,怀明身上白色的僧袍也随着那风,此时他又有了些得道高僧的模样。
他再睁开眼,对李钺与孟弗道:“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诸法无常,诸法无我。”
孟弗低下头,思索这位大师说的这首佛偈的含义,这首佛偈并不难理解,只是不知道这其中是否还蕴藏了其他的东西。
而李钺眉头皱得更紧,等到孟弗看他的时候,发现他眉头已经舒开,好像是有所感悟,孟弗眼睛微亮,紧接着就听他不耐地道:“说人话。”
孟弗:“……”
怀明叹道:“都是缘分,您就面对现实吧,实在不行,您想个办法易容,但其实您看看您现在这个样子也挺好看的,比您自己好看多了,也许会有出人意料的惊喜。”
李钺怒道:“你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