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光透过窗纱照射进紫宸殿中,洒着金粉的红色喜字在阳光下闪烁,桌上的龙凤喜烛已经燃尽,蜡泪成堆。
孟弗感觉微风拂过自己的脸颊,风中带着浓郁的花香,她仿佛是置身在满园的春色当中,无数的花朵从空中飘落,落在她的四周,那些花朵汇聚成一艘大船,托起孟弗,带她飞到天上。
孟弗从睡梦中醒来,她睁开眼,先映入眼帘是头顶陌生的红色床幔,上面用各色丝线绣满各种吉祥的纹样,她稍微怔愣了一下,随即便想起来自己昨日已经与陛下大婚,这是在紫宸殿。
去年孟弗与李钺互换身体后,也在这里住了三个月,后来他们的灵魂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孟弗依旧没少到紫宸殿来,这里于孟弗来说倒也算不上很陌生。
她侧过头,皇帝陛下已经醒来,正单手支着脑袋,温柔地看着她,也不知道这样看了她多久。
“醒了?”李钺轻声问她。
孟弗嗯了一声,想起昨夜他们两个在这张床上是如何的颠鸾倒凤,脸颊不禁微微有些发热。
陛下其实也有点害羞,但他醒来到现在快一个时辰了,再多的害羞也都该散了,他伸手落在孟弗的额头上,问她:“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孟弗摇头,昨天晚上她出了血,把陛下给吓了一跳,直接下床去翻找从庞华珍那里拿的药膏。
陛下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了,在开始前做了许多的准备工作,没想到最后还是弄伤了她,如果不是孟弗及时叫住他,他都要喊太医过来了。
孟弗当时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她坐在床上,还得努力保持镇定,为陛下解释这不是他的问题。
陛下这才知道她是第一次,她与谢文钊从成亲到和离,从始至终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陛下拿着药膏站在床边,呆呆地看了孟弗一会儿,才重新上了床。
他知道女子第一次会有些疼,之后动作更加小心,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以至于最后是孟弗忍不住催了一声,手足无措的陛下才渐渐放开。
在昨天洞房之前,孟弗一直不觉得累,敦伦过后,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一下子就松了,困意席卷而来,陛下倒是还很精神,孟弗原想与陛下再来一次,陛下却没有这个意思,他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哄她说:“睡吧。”
孟弗便闭上了眼睛,半梦半醒间,陛下抱着她去了东边暖阁的水池里给她清理了身体,之后她沉沉睡去,再没有意识。
这一觉过后,孟弗的精神好了许多,眼睛中的倦色都已不见了,李钺被她看得心中一热,翻身覆在孟弗的上方,双手不太老实起来。
孟弗现在可以很肯定自己在这方面根本教不了陛下,陛下不知道恶补了许多风月话本和各种版本的避火图,还是天赋使然能够无师自通。
而且陛下平日里明明对察言观色那一套几乎是一窍不通,在这个时候却很擅长观察她的反应。
孟弗身体绷紧。
陛下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坏,他真的好喜欢看阿弗失控的模样。
不过不久后有点坏的陛下就遭报应了。
过了会儿,陛下收回手,只有床单上没有抹平的褶皱一时无法恢复成原来模样。
她脸上的绯红还没有褪去,陛下低头吻了吻她的唇,然后正要向下亲吻下去,结果孟弗擡手在他胸口推了推,同他道:“陛下,该起来了,等下我们还要去慈宁宫拜见太后。”
陛下擡起头定定地看向孟弗,眸中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震惊,他感觉自己好像是被卸磨杀驴了。
陛下还想再挣扎一下,他道:“没事,母后不会在意的。”
太后确实不太讲究那些个规矩,可以说,任何一个重规矩的人都不可能在陛下的皇宫里待得下去,早在知道陛下给猫封贵妃的时候就气死过去了。
孟弗从床上坐起身,对李钺道:“既然都醒了,我们还是先去一趟吧,别让母后等得太久。”
陛下见此事好像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能无奈道:“遵命,我的皇后娘娘。”
他说完后,竟是自顾自地笑起来,孟弗低了低头,忍不住随着他一起笑起来。
孟弗的皮肤有些娇嫩,又比较白,只稍一用力,上面就会留下一片印子,她掀开身上的被子,陛下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昨天晚上在孟弗身上留下的痕迹。
陛下的目光实在太逼人了,让人根本无法忽略,孟弗拿衣服的手顿住,转头看向陛下,目光垂下,这种事还是要有来有往的。
她伸出手。
本来是要立刻去慈宁宫的,这么一来又耽误小半个时辰。
他们两个磨蹭一番,到了慈宁宫时都快要晌午了,太后倒也不生气,甚至觉得,她儿子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喜欢上个姑娘,阿弗今天能这样精神都挺出乎她的意料。
太后见了他们便笑呵呵道:“哀家就知道你们早上多半是起不来,本来想着让陈姑姑过去跟你们说一声今日不来也行,但想着你们多半是要起来才能听到这话,说不说都没差了,你们来的也正是时候,等下留在慈宁宫用午膳吧,哀家亲自下厨。”
太后话音落下,李钺有些哀怨地往孟弗的方向看了一眼,孟弗只当没有看到陛下的控诉,对太后道:“您别忙活了,让御厨们做些就好了。”
太后摆摆手道:“哀家就喜欢做这些,要不然在这宫里这么闲着也没意思,现在阿弗你进宫了,有空多来哀家这里坐坐,与哀家说说话。”
孟弗点了点头,李钺开口说:“母后,您要是真觉得闲着没意思,出宫走走吧。”
太后看了李钺一眼,打趣他说:“皇帝你这不会是因为哀家想让阿弗过来多陪哀家吃醋了吧?”
李钺正色道:“儿臣是那么容易吃醋的人吗?”
太后点点头,道:“哀家瞧着挺像的,阿弗你说呢?”
孟弗笑道:“陛下吃醋也不会跟母后您吃醋,陛下说的对,母后若是有时间,可以出宫走走。”
太后摇头说:“还是算了,哀家年纪大了,出宫要好些人跟着,来来回回折腾太麻烦了。”
孟弗道:“母后您年纪哪里大了?看起来不过比儿臣大了几岁,儿臣叫您一声姐姐旁人也会信的。”
陛下在旁边啧了一声,孟弗脸上带笑,不动声色擡手在陛下的手背上轻轻打了一下,结果被陛下反手握紧手里。
太后瞧见他们两个的小动作,脸上的笑意又多了几分,她到底还是年纪大了,一笑起来眼角就堆了许多细纹,她伸手在小王爷的肩膀上推了一把,小王爷便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孟弗的面前,乖乖叫道:“皇嫂好。”
孟弗有些惊讶,她以为得花上一段时间才能让小王爷开口,太后笑着说:“是哀家教的。”
孟弗把李钺手里的盒子拿过来,当着小王爷的面打开,里面是两本算术的书。
去年《岐山夜谈》写完后,孟弗托书坊老板在帝都的几家书坊里多留意一下算术方面的书,书坊老板是真把这件事给放在了心上,几个月后给孟弗送来几本宫里的藏书阁里没有的书,孟弗都翻了一遍,觉得有两本挺适合小王爷的,今日便顺道拿了过来。
本来打算等下与太后聊完了再拿给小王爷的,现在小王爷开口叫她皇嫂,这个时候给他倒是更好一些。
小王爷捧着手里的书,仰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孟弗,声音清脆道:“皇嫂好!”
孟弗轻笑,小王爷踮着脚,跳了跳,眼睛睁得大大的,又叫了两声:“皇嫂好!皇嫂好!”
小王爷此时真的像极了被她亲完后仍绷着脸说自己还生气的陛下。
孟弗擡手摸摸小王爷的脑袋,对他道:“今天没有啦。”
小王爷听懂这话,随后转头看向陛下,叫道:“皇兄好。”
陛下摇头道:“你这叫破喉咙朕也没有。”
小王爷哦了一声,也学着陛下的样子摇了摇头,转身回到自己的小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乖乖坐好。
陛下见他摇头,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去年他与孟弗互换身体后,阿弗与他说过,小王爷可能是在以另外一种视角看这个世界,所以常常会觉得其他人都很愚蠢。
陛下不懂小王爷的表情,但莫名觉得自己刚才很有可能被他鄙视了。
在慈宁宫用过午膳后,孟弗与李钺一起到御花园散步,御花园里草木深深,郁郁葱葱,这里的花大都已经开了,香气袭人,引来了许多蝴蝶翩翩起舞。
他们说着说着说起了去年在骆山附近遭遇的那场刺杀,说到紧张处,陛下当即拎起剑决定为孟弗耍一耍,孟弗坐在亭子里,双手托着下巴认真欣赏陛下的英姿。
青萍今日在跟宫里年长的姑姑身边学习规矩,听来听去,青萍竟是觉得这皇宫里的事还没有侯府里的多,她跟在姑姑的身后熟悉这宫里比较重要的几座宫殿,只是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无意间听见宫人们说贵妃往皇后那里去了。
青萍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了下来,她皱了皱眉,在宫外的时候青萍专门向宫人们打听过,他们都说陛下的后宫空无一人,那这贵妃是哪里来的?难不成是今日新封的?她完全没听说过。
青萍担心孟弗会吃亏,跟姑姑说了一声,然后转身快步向御花园里走去。
陛下刚才很卖力地为孟弗耍了一套剑法,出了一身汗,去换衣服了,孟弗正抱着贵妃坐在亭子里欣赏眼前这一片好景致,青萍放慢脚步,停在她身边,小声唤她:“小姐……”
“嗯?”孟弗转过头,看着一脸纠结的青萍,问她,“青萍你怎么过来了?”
青萍不确定那些宫人们是不是在乱说,所以也不敢直接问孟弗有没有见过贵妃,只问她:“您这里没人来吗?”
孟弗道:“没有啊,你在找谁吗?”
“没。”青萍摇摇头,她目光落到孟弗怀中的那只猫上,问,“这是陛下的猫吗?”
青萍这个问题问的好,要说是吧,贵妃整日里对陛下爱答不理,要说不是吧,这普天之下莫非王猫,而且它还吃陛下的喝陛下的。
“算是吧。”孟弗点头笑着说。
青萍很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的,她弯下腰,想摸又不敢摸,问孟弗:“它有名字吗?”
孟弗嗯了一声,回答青萍说:“贵妃。”
青萍瞬间瞪着眼睛,问道:“这……这就是贵妃?”
孟弗怀里的大毛团歪着脑袋,动了动耳朵,喵了一声,仿佛是在回应青萍的问题。
“是啊。”孟弗身后挠了挠贵妃的下巴,贵妃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眯起眼睛,发出一串咕噜咕噜声。
青萍:“……”
她算是明白宫人们为什么会说贵妃往皇后那里去了。
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会把一只猫取名叫贵妃!她一个小小的奴婢,属实是看不明白。
贵妃这段时间来没少吃,身子重了不少,孟弗抱不住便把它放到自己的腿上,贵妃顺势趴下来,并将自己团成一团,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开始午睡。
不久后陛下换好衣服大步走过来,进了亭中低头看了眼孟弗腿上的贵妃,顿时嫌弃道:“它这么大一只猫了,怎么一点不懂规矩?见了皇后不知道行礼也就算了,怎么还敢以下犯上?”
孟弗见陛下斥责得如此认真,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她忍着笑道:“可能是恃宠而骄吧。”
陛下俯下身,从孟弗的头上摘下一片叶子,问她:“恃谁的宠啊?朕都要把它打入冷宫了。”
孟弗觉得分明是贵妃把皇上给打进冷宫了,她给陛下保留了几分面子,问他:“那您今夜要不要让贵妃侍个寝?”
贵妃睁开眼睛,懒懒地看了李钺一眼,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然后换了个姿势继续睡去,非常的高贵冷艳,完全没有把皇帝陛下放在眼里。
现在陛下也不把贵妃放在眼里,他温热的嘴唇贴在孟弗的耳边,与她说悄悄话:“朕现在想让皇后侍寝。”
孟弗擡头,对上陛下的眼睛,她提醒说:“陛下,现在还是白日。”
李钺在她耳尖上轻轻啄了一口,呼吸扑在她的脖颈,陛下说:“朕现在就想伺候伺候皇后。”
孟弗抿了抿唇,将腿上的贵妃抱到地上去,轻声道:“准了。”
贵妃才刚睡着,发出一声表达疑问的喵叫。
只是皇上和皇后都不理会它了。
李钺伸手将孟弗拦腰抱起,快步向紫宸殿走去。
皇帝陛下实在勇武,这一伺候就伺候到了黄昏,孟弗小寐了一会儿,睁开眼就见陛下坐在床边,表情似有些深沉,孟弗问他:“陛下在想什么呢?”
陛下回答道:“朕在反省。”
孟弗疑惑问他:“您反省什么呢?”
“朕真是太色了,”陛下重重叹了一口气,说,“朕可能是个昏君吧。”
皇帝大婚,朝野上下会跟着一起休沐三日,他与阿弗这个月里就只有三天能好好享受一下,按照话本里说的,他们应该多谈谈心,搞一搞心灵上的交流,可陛下不想去谈风花雪月,也不想跟孟弗出去玩,最好就这么一直在床上,哪里都不去。
李钺一边说自己像个昏君,一边两手又不安分起来,最后还发表感慨说:“要是日日都能与阿弗大婚就好了。”
不用上朝,还能整日与孟弗黏在一起。
孟弗:“……”
陛下这个愿望好像还挺朴实。
这三日过得实在太快了,陛下感觉还没咂摸出滋味来,就匆匆结束了。
陛下的昏君到底只是嘴上说说的,该上朝的日子就老老实实上朝去了,该处理的奏折也一点没有耽误。
宫中没人,不需要皇后管什么事,孟弗开始琢磨新书,去陪太后说说话,偶尔还会帮陛下处理几本奏折。
孟弗一直没想好自己的新书到底要写什么,去御花园里转了一圈,回到紫宸殿的时候正好陛下也下朝了,只不过殿门紧闭,几个小太监站在门口,一脸踌躇,高喜从里面走出来,瞪了他们一眼。
孟弗走过来,问高喜:“陛下怎么了?”
高喜压低声音答道:“回皇后娘娘,陛下在里面生气呢。”
孟弗点点头,看了眼小太监手上的茶水,道:“给我,我送进去吧。”
小太监是今年新进宫的,还有些犹豫,高喜给了个眼神,他连忙将手中的送到孟弗手上。
见孟弗走进殿中,高喜便留在了外面。
紫宸殿里的陛下果然在生气,还在转圈,孟弗站在原地没有出声,甚至还有闲心为陛下数一数他到底转了多少圈。
“一、二、三、四……”
等孟弗数到三十二的时候,陛下终于意识到殿里多了个人,正要发火,一擡头看到孟弗站在那里,他那表情立刻就变了。
陛下的变脸现在也是一绝。
“阿弗?”李钺问她,“你今日不是说要去御花园写书的吗?”
“过来看看你,”孟弗将手中的放到后面的案上,转身问他,“你这是怎么了呀?是谁又惹我们陛下生气啦?”
李钺哼道:“那可太多了。”
孟弗走过来在他唇上啄了一口,问他:“还生气吗?”
陛下气鼓鼓道:“还气。”
孟弗忍不住擡手在陛下的脸颊上戳了戳,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是云桂南边的事,”李钺深吸一口气,转身到长案后坐下,挑了几本奏折送到孟弗面前,对她道,“前几日云桂土司之间发生械斗,死伤近万人。”
李钺率军在北疆与异族打一次仗都死不了这么多人!
孟弗去年看了那么多的奏折,对云桂那边的事多少也有些了解,云桂等地是真仗着天高皇帝远,那里的土司们又是世袭的,相当于自立为王,有些时候不仅不听朝廷的号令,还劫掠附近的百姓。
孟弗将李钺递来的几本奏折认真看了一遍,轻叹了口气,在李钺的身边坐下,她说:“云桂那边一直沿用的是前朝留下的以土官治土民的法子,所以始终没有真正将他们消化,陛下有没有想过换个政策?那里的百姓与我们虽非同族,却也是我大周的子民,不如统一管辖?”
李钺低头沉思,孟弗道:“我只是随便一提,不知道可不可行,您和朝臣们商量商量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半晌后,李钺擡起头,忽然问孟弗:“阿弗要不你与我一起上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