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鹿城珞珈宫的魔君是个和尚,名叫薛孤禅。
若剑骨真在珞珈宫里,那多半是在他的手里。
可是怎么会在他的手里?
千年难遇的天生剑骨,堪比神器,炼化后用来锻造法器说不定能引得九天雷动。
当然了,泡茶应该也很不错。
沈望春挥袖,收起满室的魔气,离开这座偏僻宫殿。
寝宫当中,萧雪雎盘膝坐在地上,闭目凝神,夕阳微弱的一点霞光染在她的眉眼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身后猩红的毯子上。
沈望春推门进来,见到这一幕,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一些。
可萧雪雎还是注意到他的到来,她睁开眼,擡头看他。
沈望春走过来,在距离她两步不到的地方停下脚步,低头问道:“你认识薛孤禅?”
萧雪雎:“是珞珈宫的那位魔君?听说过。”
沈望春:“哦。”
他的语气平平,听不出其他的情绪来,像是心血来潮,随口一问。
但薛孤禅……
萧雪雎问他:“怎么了吗?”
“没事。”沈望春说。
沈望春仔细观察过萧雪雎的表情,她在听到薛孤禅的名字时,并没有显露出任何的异样来,不过她向来如此,表情少得可怜,或许她是真的不在意这件事,也不无可能。
但以薛孤禅的能力,应当没狂妄到跑去青霄宗抽了萧雪雎的剑骨,不然他早就能踏平其他三城,成为魔界之主。
那萧雪雎的剑骨到底是被谁给抽去的?
这个问题让沈望春抓心挠肝,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他觉得如果自己得不到答案,日后就算死了都不会瞑目。
这不会是萧雪雎想出来的折磨他的办法吧?
要不然她为什么总是不愿意告诉自己是谁抽去她的剑骨,旁人拿了她的剑骨炼化成法器,他拿来泡茶,这二者有区别吗?没有吧。
萧雪雎啊萧雪雎,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沈望春决定给她点颜色瞧瞧,不过一时间还找不到好看的染料,他想了想,问萧雪雎:“你从沧溟境里拿到的功法能用吗?”
“还好。”萧雪雎答道。
沈望春啧了一声,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感叹说:“真是遗憾啊。”
萧雪雎回望着他,没有说话,目光中带着些许无奈。
沈望春想看的可不是这个,他在萧雪雎的脸上找不到一点痛苦之色,只感到十分无趣,转过身,脚步轻快地在寝宫里巡视了一圈,给香炉里添了两小把拙贝罗,将快要坏掉的糕点都收拾起来,又把床铺重新整理了一通,最后才施施然地离开。
萧雪雎凝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很久后才收回目光。
寝宫内的琉璃灯盏次第亮起,映得萧雪雎四周恍若白昼,外面的天空却是阴沉沉的,仿佛要坠到头顶,一场浩大风雪将至。
出了寝宫,沈望春站在檐下,向远处眺望了会儿,又召来陆鞅,跟他说:“本座要去一趟珞珈宫。”
陆鞅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心想他们的君上终于想起自己是幽冥宫的魔君,打算一统魔界了么?
他连忙问道:“君上何时出发?”
“今晚。”沈望春说。
陆鞅道:“那属下这就去准备。”
沈望春狐疑地看了陆鞅一眼,奇怪问他:“你准备什么?”
“啊?”陆鞅愣住,问道,“君上不带着属下一起去吗?”
“带你做什么?”
陆鞅终于意识到沈望春的意图与自己想的可能不太一样,他问:“君上去珞珈宫做什么?”
总不会是要同那薛孤禅把酒夜谈,回忆往昔吧,毕竟他们君上当上魔君还不满一年,跟薛孤禅也没什么回忆吧。
沈望春淡淡道:“找薛孤禅讨样东西。”
“什么?”陆鞅问。
“你话太多了。”
陆鞅道:“属下也是关心君上。”
“免了,”沈望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寝宫,对陆鞅道,“本座最迟明晚回来,这期间萧雪雎要是出了什么事,本座唯你是问。”
“属下明白。”
沈望春只交代了这么一桩事,便离开幽冥宫,前往鹿城去了。
群山连绵,黄沙远阔。
鹿城位于望乡城的西南方向,就气候的恶劣程度而言,和望乡城比起来也不遑多让,珞珈宫的魔君薛孤禅曾是八苦寺的得道高僧,后不知何故,一夜之间杀了寺中弟子三十余人,改修魔道,入了魔界。
虽已破了杀戒,薛孤禅仍旧是做他的和尚,光着脑袋,一袭灰色僧衣,他不仅每日要诵经念佛,闲暇的时候还会给鹿城的魔族们讲经,劝他们不要杀生。
沈望春来到珞珈宫外,这里的魔族不是很认得他,冲上前来将他拦下,沈望春只道:“去告诉你们魔君,沈望春来了。”
这些魔族虽然没见过他,但是他的大名还是听说过的,他们连忙跑进去通传,不久后有光头魔族出来,说师父请沈施主进去。
薛孤禅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眉清目秀,身材瘦弱,不像个魔君,倒像个在寺中打杂的小沙弥,不过小沙弥的脑袋上可不会有九个戒疤。
沈望春从外面进来,看到薛孤禅坐在蒲团上斟茶,他听到脚步声却没有擡头,只是悠悠道:“沈施主的戾气似乎有些大,不如先坐下来,与贫僧品一品这从阆风阁带回来的茶叶。”
沈望春开门见山道:“不必了,萧雪雎的剑骨可在你这里?”
薛孤禅:“沈施主来便是为了此事?”
沈望春说:“所以她的剑骨的确在你这里?”
薛孤禅放下手中的茶壶,从蒲团上起身,缓缓道:“沈施主既然找到贫僧,即便贫僧说不在,沈施主怕也不会相信吧,况且出家人不打诳语。”
“本座要她的剑骨。”沈望春道。
薛孤禅笑道:“沈施主未免太直接了吧?”
“本座时间有限,所以还是直接些好,”沈望春目光扫过眼前的宫殿,语气寻常道,“你不愿给也没关系,待本座杀了你,拿下珞珈宫,有的是时间慢慢找。”
薛孤禅微微笑着,一点也不生气,像极了他身后供奉的那一尊弥勒,他对沈望春道:“沈施主的口气是不是太大了?”
沈望春平静道:“大不大,大师等下不就知道了。”
将魔界中历来的魔君扔进幽冥狱,能在里面活过十年的恐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沈望春不仅熬过了十年,他还吞噬了不少大妖残魂,冲破封印出来了。
薛孤禅是真没把握能在他的手下占得便宜。
他叹道:“罢了罢了,既然沈施主想要,贫僧给了便是。”
沈望春倒是没想到薛孤禅会这样痛快,他还以为今日必然是要见血了。
薛孤禅转过身,一边给那弥勒上了炷香,一边对沈望春道:“贫僧听闻萧雪雎萧施主如今是在沈施主的幽冥宫里。”
沈望春看向那尊弥勒,不冷不热道:“大师的消息真是灵通。”
薛孤禅上完香,回过身问他:“算不上灵通,只是不知道沈施主打算把萧施主如何。”
沈望春皮笑肉不笑道:“自然要狠狠地折磨她,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薛孤禅劝道:“沈施主,冤冤相报何时了。”
沈望春点点头,然后问薛孤禅:“大师说的是,那当年大师在八苦寺,为何要杀那三十多名弟子?”
薛孤禅哑然,若是旁人问他这桩旧事,他得当场送他超度。只是面前的人是沈望春,他们打起来,被超度的不一定是谁,还有可能被万刃城天圣宫的那位看了笑话。
“是贫僧失言了。”薛孤禅从袖中取出一截白玉似的骨头,骨头只有成年男子的一掌长,拇指粗细,他原本是要把它炼化成一柄犍锤,敲木鱼用,现在看来是不能了。
他把剑骨送到沈望春的面前,道:“这便是萧施主的剑骨了,沈施主,得失随缘,心无增减。有求皆苦,无求乃乐。”
沈望春接过剑骨,问他:“这剑骨,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薛孤禅面透犹豫:“沈施主问这个做什么?”
“他抽了萧雪雎的剑骨,本座自然是要好好谢谢他,重重奖赏他啊。”沈望春满面笑意道。
薛孤禅对他了解不多,只察觉出他的语气不大对,但是因为有人替他抽去萧雪雎的剑骨太高兴,还是为没能亲手抽去萧雪雎的剑骨遗憾,薛孤禅就不得而知了。
薛孤禅又笑了起来,道:“沈施主也不好总是白拿贫僧的东西吧。”
沈望春道:“本座这里有空相大师的经书两卷。”
“空相大师?”薛孤禅表情有些恍惚,许久之后,他应了一声,“好。”
沈望春很快在珞珈宫下的地牢里见到了那个之前持有萧雪雎剑骨的魔族,那魔族名叫莫言思,长得平平无奇,但即使身处囹圄之中,也不见丝毫落魄与松懈,端坐在那里,像学堂里最听话的学生。
只是他的修为一眼就能看得到底,若是这样的人就能抽去萧雪雎的剑骨,那修真界怕是真的要完了。
沈望春缓步走近,问莫言思:“就是你抽去了萧雪雎的剑骨?”
莫言思闻言擡头看他,透过牢房的栅栏,他问:“你是谁?”
沈望春道:“不必管本座是谁,本座只想知道,萧雪雎的剑骨到底是被谁抽去的?”
莫言思问他:“与你有关吗?”
这话似曾相识,之前萧雪雎好像也是这样回他的。
呵。
沈望春猛地踹开牢房的门,走进去一把掐住莫言思的脖子,问他:“到底是谁?”
莫言思毫不畏惧地直视沈望春的眼睛。
他不怕死。
沈望春笑笑,语气温和下来,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让外面的魔族守卫都打了个冷战,他说:“你不说没关系,待本座杀了你,搜了你的魂,总会知道的。”
他的模样不像是在玩笑,莫言思终于开了口,他说:“是……是萧姑娘自己。”
沈望春一怔,掐住他脖子的手松了松。
“你说什么?”他问。
莫言思答:“她的剑骨,是她自己抽出来的。”
沈望春一时僵在原地,听着外面漫天风雪掠过长空的声音,那声音好似要将他淹没。
我觉得我晚上应该还能再更点,但现在我要出去搞点吃的了
得失随缘,心无增减。有求皆苦,无求乃乐。——《二入四行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