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行!”
林砚和莫言思异口同声道。
“如何不行?”萧雪雎问道,她从地上起身,看向眼前的两人。
林砚张了张唇,小声问:“师姐,如果把你的剑骨留在这里,是不是就再也没办法拿回去了?”
萧雪雎纠正他说:“那早不是我的剑骨了。”
从在天一牢抽出自己剑骨的那刻起,萧雪雎就已经做好永远失去它的准备。
莫言思沉默良久,终于开了口,轻声道:“萧姑娘,我不要帝休舍利了,天下这么大,我们总会找到其他办法的。”
萧雪雎道:“人的一生很短暂的,纵然还有其他的办法,又要花费上多少年呢?莫言思,在这件事上,你从来不是一个人,你一个人做出的决定,做不得数,把剑骨给我吧,我去把帝休舍利替下来。”
莫言思低下头,迟迟没有动作,萧雪雎催了他一声,他说:“你让我再想想。”
他知道他应该照萧雪雎说的办,拿到帝休舍利,他们所有人就可以得到解脱了。
只是萧雪雎没了剑骨,以后要怎么修炼?她要一辈子都留在魔界吗?
莫言思希望可以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想让所有人都能得到一个圆满的结果,可是他没有足够的能力,从前没有,所以会被抓进天一牢中,任人宰割,现在依然没有,所以他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下面的恶魂没有其他处理办法吗?”林砚问。
萧雪雎平静道:“没有。”
“要不你们直接把帝休舍利拿走吧?”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乐善突然插嘴道,“下面的那些恶魂出来就出来了,大不了死几个人,没事的,修真界的那群牛鼻子老道肯定会给处理掉的。”
见没人搭理自己,乐善也不觉得尴尬,他转头看向沈望春,问他:“沈兄你说是不是呀?”
沈望春站在原地,望着远处的那颗帝休舍利,始终没有开口。
不知道为什么,在之前乐善说出这里的帝休舍利是用来镇压下面的恶魂时,他就有了预感,萧雪雎拿不回她的剑骨了。
果然如此。
这样有什么不好呢?萧雪雎没有剑骨,对于想要报复她的自己来说,不是一件大大的喜事吗?
为什么他仍旧感受不到一点满足?
“沈兄在想什么呢?”乐善笑嘻嘻地问。
沈望春擡眸,看了乐善一眼,冷冷回道:“在想能不能把你给毒哑了。”
乐善噎住,不过随即又能嬉皮笑脸道:“沈兄真会开玩笑。”
沈望春阴沉着一张脸道:“你可以试试本座是不是在开玩笑。”
乐善是喜欢看别人的乐子,但如果自己也变成乐子,那就一点都不好玩了,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下,他还是要夹着尾巴做人的,乐善悻悻道:“算了,沈兄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我就不打扰沈兄了。”
乐善不明白,沈望春他生的哪门子气?自己惹他了吗?没有吧,他只是根据现实情况,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解决方案,他实在是莫名其妙。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做了魔界的魔君还会在意天下苍生的死活吧?
这群做魔君的,除他以外,精神好像都不太稳定的样子。
乐善相信,只要他活得够长,这整个魔界迟早都会是他的。
沈望春对乐善心中的想法毫无兴趣,他看向萧雪雎,欲言又止。
萧雪雎似有所感,向他看来,四目相对,灯笼微弱的光亮映在深邃的眼眸中,萧雪雎问他:“你也有话要说吗?”
沈望春哼了一声,偏过头去,道:“没有。”
他说完顿了一顿,又阴阳怪气跟了一句:“本座能有什么话说?”
他跟萧雪雎实在是无话可说。
况且,他说了萧雪雎会听吗?
既然可以用剑骨来代替帝休舍利,那萧雪雎必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沈望春痛恨自己能这么了解她,了解也就算了,还总被她影响。
他真希望自己可以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管,只要报复萧雪雎,就能收获快乐和安宁。
他做不到。
到底要把萧雪雎怎么办,他才会觉得满足?
沈望春想不到答案,但没关系的,他有的是时间,每一种方法都试一试,总能找到的。
“把剑骨给我吧。”萧雪雎又说了一遍。
莫言思擡头,犹豫许久,终是把那节剑骨拿了出来。
萧雪雎接过他递来的剑骨,转身就向帝休舍利走去。
莫言思看着她的背影,蓦地想起天一牢中,他们乘着她剑骨化作的小舟离去,她手持悬光剑,站在河畔,长风凛冽,白衣胜雪。
他忍不住出声叫她:“萧姑娘……”
萧雪雎回头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莫言思抿了抿唇,说:“日后萧姑娘若有什么难事,尽管开口,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雪雎没有应声,转过头继续向前走去。
莫言思失落地垂下头去,他想,既然剑骨可以代替帝休舍利在这里做镇物,那这世间会不会还有一件宝贝,可以代替她的剑骨,留在这里,天下虽大,他一定要找到。
而林砚的眼睛上面不知何时蒙了一层水雾,一眨眼就会有泪珠落下,长陵峰师徒四人里面,她这个小师弟心思最为细腻脆弱,此时他目光坚定地看向萧雪雎,说道:“师姐,以后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萧雪雎真不想说话了,她只是要把剑骨留在百鬼窟罢了,怎么一个个表现得她是要四肢瘫痪病入膏肓了一般。
她身负剑骨,是上天的恩赐,抽去剑骨,也不比修真界的道友们少了什么。
萧雪雎收回目光,她离那块帝休舍利越来越近了。
“我相信你。”沈望春忽然开口道。
岑寂的山洞里,似乎可以听到他的回音。
萧雪雎再次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疑惑道:“什么?”
沈望春也想问问自己是在说什么?!
他刚刚明明已经说了自己跟她没话说的,此时嘴巴却不受控制道:“我相信即使是没有剑骨的萧雪雎,依旧可以成为修真界最厉害的剑修,和从前一样。”
萧雪雎愣了愣,似是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望春心想自己在说什么屁话,他赶紧勾起一边的嘴角,端出一副邪魅狷狂的模样,对着萧雪雎冷冷笑道:“毕竟,只有这样,本座折磨起来才会更有趣啊。”
没错!他就是这样想的!
萧雪雎哭泣吧!颤抖吧!他就是要狠狠折磨她!
他微擡下巴,很是得意,结果却见不远处的萧雪雎也弯起了嘴角,那一瞬犹如春风拂过,带走这一冬的寒冰。
这是这么久以来,她对自己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有多久呢?
从周朝五十七年,他在海上第一次见到她,到如今周朝七十年,她终于愿意对他笑一笑了。
沈望春僵在原地,久远记忆中的海风携着漫天花雨浩荡而来,在幽冥狱里枯萎腐烂的心脏,自这一刻砰砰跳动起来。
热烈的、澎湃的、汹涌的。
她在笑什么?
沈望春不知道,他说不出话,只能呆呆地看着萧雪雎。
萧雪雎将手中剑骨放到帝休舍利之下,白玉似的剑骨瞬间发出刺眼的光芒,将整个山洞照得亮如白昼。
下一刻他们脚下的土地颤动起来,土石纷纷滚落,两侧的壁画飞快地变幻,隐约间可以听到石窟之下恶魂们的嘶吼,狂风骤起,吹动萧雪雎雪白的衣袍猎猎作响。
不久之后,狂风停息,百鬼歇止,剑骨隐入黑暗,帝休舍利从半空坠下,落入萧雪雎的掌心,一切归于沉寂。
唯有沈望春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宛若无尽春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