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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文求生指南 卷一 匹诺曹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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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

    博运河四通八达,官船来往如麻。

    就封的恭王一亮出身份,掌管水路的都督就来了好几个。

    最终白榆他们上了一艘二层载客官船,许是平日里这船只专供贵人来往博运河,船身崭新,且内里布置精美。

    为了讨好恭王和安顺郡王,船内甚至自带了婢女侍从,还有几个唱曲儿弹琴的歌女琴师,以备行船之时聊以解闷。

    白榆上过她在心理咨询所认识的大姐大的游轮,大到令人发指,奢华到令人肝颤。

    何止是配了侍应生,还配了整个交响乐团,有一个话剧场,五星级水准的厨师,甚至还有当红的明星上船进行私人表演。

    两相对比之下,虽然这官船已经是堪称奢靡,白榆站在上面也毫无触动,临水而立,看着今日水流幽缓的博运河,微微有些出神。

    指挥行船的号角声悠长错落,船只缓慢地驶出码头,行驶一段后缓缓加速。

    白榆站在围栏边上,头顶上的二楼有琴音响起,她的思绪一下子飘散得很远,轻晃的船身像一个大型的摇篮,她突然就觉得有些疲惫。

    不,是很疲惫。

    浑身疲惫不堪,疼痛自骨缝弥散。

    像是艰难跋涉了一辈子的旅人,终于得以休息,停下了脚步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遍体鳞伤。

    白榆突然在昏暗的水波推覆之间,闻着迎面扑来的水腥气,做了个决定。

    今日过后,她再也不会撒谎了。

    谎言是一把双刃剑,大杀四方的同时,她也将要血液流干。

    “下雨了,进船舱来吧,船上的小厨房做了些热点心,还炖了莲子羹,好像还不错,你来尝尝。”

    谢玉弓站在白榆身后的一个门边,面色有些泛白。

    他极其怕水,上了船就开始手足僵硬浑身发冷,好像陷入了当初被人推入冰寒的荷花池中,水面冰封,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突破冰层的那种恐惧和无助中。

    他能够看上去还算正常地在船只之中活动,全靠他超强的自制力。

    但是白榆一上船就站在水边不进来,谢玉弓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她心情很差。

    他甚至有种她会随着船逆流而行激荡而上的水流融化,消散在这博运河之中的错觉。

    尤其是这一会儿外面下雨了,谢玉弓鼓足勇气从船舱走到了小门边上,叫白榆回去。

    他不太敢再向前,扒在门边上带着些许可怜的意味看着他的恭王妃。

    白榆早知他怕水,原本上了船应该要格外注意转移他的注意力,但是现在她没有那个心情。

    她心中比缭乱激涌的水流还要翻搅不休。

    她听到了谢玉弓的声音,并未回头看他。

    船只才刚刚离开码头,她需得在船只将要行驶到博运河中心之时,才能够设法“跌入”博运河水遁。

    但是白榆有种现在就想不管不顾跳下去的冲动,因为谢玉弓在她身后召唤的声音,就像是一个魔咒。

    白榆能听出他声音之中的强撑,就本能地想要回头去安抚他。

    可是……他不是一条脆弱无助的小狗,他是一头獠牙丛生的恶狼。

    他是在以身做局,为的甚至不是保命,而是为了爬上那个登天的位置,欲要将他人尸骨踩在足底做垫。

    他不需要她来心疼怜悯。

    雨点顷刻间变得如同擂鼓一般的密集,河风乍起,船员在顶着密集的雨点调整猎猎作响的船帆,随着船行的速度加快,船身的震荡开始加剧。

    白榆的鬓发迅速被淋湿,但是她像是听不到谢玉弓的声音一样,执拗地站在栏杆边上,不肯回头。

    谢玉弓心急如焚,生怕她不慎在颠簸之中落了水。

    再度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些许命令的意味:“白榆,回来!”

    白榆吹了好一会儿的河风,苍白冰凉的纤细十指,如同锁链一般紧扣栏杆,就像是她此时此刻一寸寸封锁的内心。

    该醒了,白榆。

    她这样同自己说。

    她从前都做得很好,游刃有余地编织谎言的幻境,无论多么盛大而华美,她从来不会真的沉溺其中。

    她甚至会在事情滑向失控的时候,悍然打碎一切,勇敢地迎接旁人的惊愕指责。

    可是这一次,她自己竟也沉溺其中。

    白榆知道她该进去,演好最后一场戏。

    但是她执拗地不想动,仿佛心中在做了那个“再也不撒谎”的决定之后,她就像一只被剥掉尖刺的刺猬,被挖去了鳞片的穿山甲。

    无须旁人的伤害,已然是鲜血淋漓。

    她因为注定要离去,不肯再回头多看谢玉弓一眼。

    就像是小孩子知道自己得不到父母的偏爱,就不会再哭闹不休,而是会安静下来。

    她如河水翻腾的脑子,不足以支撑她完成无痕迹的表演。

    她就想一直在这里站着,等到船行驶到她适合脱身的地方,跳下去。

    雨点很快接连成幕,似一场大戏谢幕的帘幔一样,倾泻覆盖而来。

    白榆很快浑身湿透,长发湿贴在她的肩背,裙摆像被剥去鳞甲尖刺后可怜兮兮裹着身体的皮囊。

    二楼的琴音陡然变得尖厉急促,白榆心乱如麻,身似僵死化为了雕塑。

    而就在这时,一直叫白榆的谢玉弓,竟然咬着牙从门里跑了出来!

    不由分说地闯进缭乱的风雨之中,一把抱住白榆的腰身,将她强行“拔”了起来,硬是拖拽进了船舱。

    “你疯了不成?”谢玉弓的浑身比淋了雨吹了风的白榆还要僵冷,咬牙切齿地瞪着白榆说,“不小心掉下去怎么办!”

    谢玉弓是真的恼怒,因为恼怒血流都快速了一些,身体回暖不少。

    他眼神含嗔地看着白榆,是真的怕她掉进去。

    他身边跟着的死士不少,连弹琴唱曲的都是。

    不远处还有两艘紧随其后的货船,上面也全都是他的人。

    但是谢玉弓的死士能力花样百出,各种皆强到极致,却唯独没几人擅长凫水。

    他们训练出来都是作用于暗杀和搏命,惠都之中只有一条浅浅的护城河,无须掌握高超的凫水技能便可行至河岸,况且幽冥死士的训练营是在启南林海之中。

    林海四处都是树,无边无际的树,只有山涧没有江河,因此这些死士并不擅长凫水。

    此刻山雨欲来,水浪四起,谢玉弓是真怕白榆落入其中来不及救。

    他的怒火烧红了眼睛,天生的独裁和霸道让他想狠狠发作白榆。

    但是等他看到了浑身湿透的白榆在他怀中擡起苍白湿漉的小脸,面颊之上还有水迹不断滚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谢玉弓就像个迎面被水泼灭的火堆。

    “呲”的一声,就只剩下一股袅袅青烟,被河风一吹,散得无影无踪。

    他擡起手欲要给白榆擦脸,但是胃袋在这个时候剧烈地翻滚起来。

    他忍无可忍地推开了白榆,直奔这船舱的里面,接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声传来。

    谢玉弓快把苦胆都吐出来了。

    白榆站在船舱里面,这里四面封闭,桌上放着一小炉炭火,上面坐着热气未散的羹汤,很暖,很安全。

    可是淋透的身体骤然进入暖和的地方,白榆打了个激灵,浑身鸡皮疙瘩一层层地如水浪推开。

    谢玉弓跪在屋内的恭桶旁吐得昏天暗地。

    白榆脑子因为回暖的身体开始转动,风马牛不相及地想,他大概误会了自己。

    他可能不只是怕水,他还晕船。

    晕船是由于人体耳前庭神经敏感或者运动指令和大脑反馈不一致……

    白榆甩了甩自己的脑子,听着谢玉弓痛苦的干呕声,咧开嘴笑了笑。

    但是笑意未等弥散就消失了。

    但她到底是起身了,还是要把这最后一场戏演好。

    她先是脱了滴水最严重的外衫,然后走到里间,拍谢玉弓的后背,给他倒了点热水。

    谢玉弓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一整天都在赶路,白榆吃了些,他一直都没什么胃口。

    这会儿自然也是吐不出什么。

    漱口后他单膝跪地,皱着眉咬着牙好生洗漱了一番。

    他顾不上鬓边湿漉,面色惨白地看向白榆,连面具都因为他不管不顾地撩水洗脸,里面湿透,一直朝着下巴汇聚水流。

    白榆伸手把他的面具摘了下来。

    谢玉弓因为太难受了,擡了擡头,到底没有阻止。

    但是面具摘下来之后,他就微微偏头向左。

    白榆蹲在他面前,微微擡头看着他,仔仔细细地看着他。

    半晌开口说:“其实还好。”

    她擡起手,贴着谢玉弓的脸向下滑了t一下,触碰到了他的伤,他瑟缩了一下,像是被碰到了最敏感纤薄的地方。

    白榆说:“这里要是稍微化一化,会像是带了特效妆,很酷的。”确实有些像麒麟化人呢。

    白榆说的话谢玉弓每个字都能听懂,但是合起来却有听不懂的词。

    他转头看向了白榆,忍不住关切地询问:“你是不是今天不太舒服?”

    他自己吐得快死了,竟然还问白榆是不是不舒服。

    白榆勉强勾起嘴唇笑了一下,却有点像是在哭。

    谢玉弓张开双臂抱住了浑身湿冷的白榆,坐在地上把她密密实实贴在自己尚算火热的心口。

    摩挲她的湿发,用手一点点挤掉冰冷的雨水。

    “别怕,博运河虽然水流有些凶,但是不算宽,明日一早我们就能抵达对岸,”谢玉弓低头亲吻白榆的湿发,“回程我们不坐船了,我带着你绕路……”

    他自己怕水怕得要疯,便以己度人,觉得自己的王妃也因此不舒服。

    白榆靠在他身前温度最高的地方,抽了抽鼻子,“嗯”了一声。

    没有明天早上了。

    她在心中默默地说。

    “有些冷,”白榆轻声道,“我们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谢玉弓闻言应了一声:“好”。

    两个人相挟着去船舱温酒。

    白榆的衣服湿了,谢玉弓要她去换,她懒得换,谢玉弓就拿了自己的披风给她披好。

    外面风雨飘摇,船舱之中也只是微微摇晃。

    两个人不需要任何人伺候,把酒壶直接坐在炭火上暖酒,借着两盘点心热乎乎地喝了两杯。

    两杯酒下肚,身子果然暖了起来,白榆又垫着袖口抓着酒壶,给两个人分别倒了一杯。

    这一次谢玉弓才刚刚捏起酒杯,还未送到唇边,白榆便起身膝行至他身边,笑盈盈地看着他。

    谢玉弓没戴面具,又本能偏头。

    白榆的面色红潮弥散,纵使湿发贴于面颊稍显狼狈,却如一颗熟透的蜜桃,只想让人顺着她的脸蛋啃上一口。

    谢玉弓不受控制地盯着她看,白榆笑得太好看,他的血液疯狂且本能地涌动起来,甚至压住了胃袋烧灼的不适和翻滚。

    白榆捏着茶杯伸出手臂道:“喝个交杯酒吧。”

    谢玉弓:“……”

    “补上我们新婚夜的遗憾。”白榆说,“那杯酒里的毒毁了你……这杯酒没有毒。”

    白榆说得有些艰难,其实她充满了遗憾。

    如果她再早一点,早一点点穿越过来,在原身没有给谢玉弓下毒的时候,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半面足以惊艳,若当真容颜完整,该是怎样的绝代风华?

    白榆眼中含泪,看着谢玉弓说:“如果……”

    她才开口,就顿住了。

    没有如果。

    她这条命都是捡来的,甚至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哪来的能力和资格选择什么时候来。

    白榆咬了咬嘴唇,又笑道:“喝嘛?”

    谢玉弓微微直起腰身,举着酒杯挽过她的手臂,却没有去喝酒,而是倾身凑近她的面颊,吮掉了她面上的热泪。

    “从前的事情你不必再介意。”谢玉弓说,“我不在乎。”

    无论是你撒谎成性,遭人欺骗还是……还是你不愿承认谎言,不断去撒新的谎去掩盖。

    我都不在乎。

    谢玉弓吮吻过白榆,端着她的手臂,看着她,将酒杯凑到唇边,一饮而尽。

    白榆也随着他一饮而尽。

    “啪”地一声,酒杯摔碎在地上。

    白榆揪住了谢玉弓的衣领,谢玉弓紧紧掐住了白榆的腰身。

    两人如同磁吸正负极,自然而然又无法抗拒地紧贴在一起。

    唇齿开合,交换彼此口中未尽的甜酒。

    身体相贴,交换他们被酒气激发的体温。

    一个人的僵冷潮湿,变为两个人的滚烫炙热。

    他们是摩擦的火石,稍稍撞击,便能花火四溅。

    白榆的衣襟散开,在飘摇的船只上仰起头,看向昏暗的船舱顶部。

    骤雨击打船身,与始终未曾停下过的琴音交织,像呜咽不止的女人。

    谢玉弓亲切地,狠狠地亲吻着白榆的面颊双唇。

    他再一次觉得自己的王妃是一株妖冶的曼陀罗、成瘾、致幻,一旦沾染过,感受过那种飘飘欲仙所求皆得的滋味,便再也无法戒断。

    谢玉弓愿在她裙下做一个浪荡纨绔,终日与她相伴相会,朝暮浑噩,败光家财,冻死街头。

    但是谢玉弓倒也还残存着一丝细如发丝般的理智,今夜他注定不能任由自己沉溺幻境。

    因此他在最紧要的时候掐住白榆的腰身停住,气喘不休地说:“不行……等一下……”

    谢玉弓的话音才刚刚一落,就听到“砰”的一声,船身遭受到了剧烈的撞击。

    白榆和谢玉弓一起因船身陡然倾斜向船舱的侧边撞去。

    谢玉弓护住白榆,在撞上船身的时候,用手臂垫在了白榆的身后和脑后。

    炭火翻了,酒液浇在炭火之上,一时间河风随着大开的舱门肆意卷入,与屋内升起的酒液白气冲撞共舞。

    “笃笃”声不绝于耳,那是箭.矢射中船身的声音,肖似骤雨,却更像战鼓。

    谢玉弓回头面色凝重地看了一眼,这和他预设的计划不同。

    外面金戈相撞杀声不断,谢玉弓看了一眼怀中的白榆,她似乎醉了,眼神迷离面颊通红。

    他怜爱地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蛋。

    说道:“别怕,我早告诉过你的,这是我的计划,你待在这里,睡一觉,明日便下船了。”

    谢玉弓必须出去,他会在这交战之中,和安顺郡王一起“伤重”。

    白榆看着谢玉弓,柔软的身体像是蚌壳里面没有了依傍就开始四处瘫开的软肉。

    她笑着看谢玉弓,伸手捧住他的脸,在他布满伤疤的那边脸上亲吻了一下。

    永别了,小月牙。

    白榆知道外面震天的杀声不单单是谢玉弓的人,谢玉弓的计划与她说得详尽,没有撞船,动手也是在登岸之前,不会在博运河的中心,这样不利用“重伤抢救”。

    太子谢玉山是世界之子,不会是一个任人搓圆揉扁的软柿子。剧情之中他也是同谢玉弓拉锯长达数年后,才最终被彻底黑化泯灭人性的谢玉弓杀死的。

    他应当是识破了谢玉弓的计策,顺水推舟当真来“杀人灭口”了。

    她是时候该走了。

    这是最好的时机,因为这比她预设的“灌醉”因为晕船怕水不舒服的谢玉弓,伺机跳入水中更合适。

    这时候根本没人顾得上她,她跑了,谢玉弓只会觉得是太子带走了她。

    因此和太子更加不死不休。

    剩下的一切就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但是谢玉弓最后出船舱前火热无比地印在她额头的亲吻,像一个短时间内根本挣脱不开的封印。

    船身又被剧烈撞击了一下。

    白榆跌在地上,撑着手臂起身的时候,按在了一块炉子翻倒,却没有完全被酒液浇灭的炭火之上。

    “刺啦”,一声细微声响,白榆擡起手就闻到了皮肉焦糊的味道。

    而她根本顾不上,连忙爬到了窗边,看向外面。

    剑光四起,是对方的,黑沉沉丝毫不见光亮无法捕捉,只能依靠天空银龙一般游过的电闪辨认的,是谢玉弓这边。

    白榆这是第一次看到谢玉弓动手,他今日穿了一身烟灰色的绣纹蟒袍,手持一把几乎到他腰身的狭长弯刀。

    他在电闪之中的身形如将要腾天的蛟龙,飞扬的袍角撕裂雨幕,长刀毫不费力地砍下对方的头颅,血液混合着雨水飞落,喷溅在他的侧脸又被冲刷而下,像极了地狱爬入人间的罗刹恶鬼。

    他不愧是幽冥死士的真正头目。

    白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提着长刀大杀四方,无论多少人都无法近他的身。

    他根本不用任何人保护,他冲在最前面,足尖轻点便越过他之前还畏惧呕吐的水面,提着血色未尽的长刀,第一个冲到了对方的货船之上。

    手中黑沉的刀锋华美又凶悍地一挽,冲上来的第一个人的头咕噜落地。

    白榆的心脏像是被一双大手紧紧摄住,一错不错盯着谢玉弓冲入万马千军之中的身形。

    对方的人太多了,货仓里面简直像是捅了蚂蚁窝一样源源不绝!

    “咔嚓!”一声,惊雷灌顶一般。

    白榆浑身一抖,意识到自己必须离开了!

    她跌跌撞撞地从翻涌不休的船舱出来,衣衫不整鬓发飞散,她径直冲到了栏杆边上,还未等有所动作,便被一个小小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王妃,危险!请回到船舱。”

    小东西不到白榆的肩膀,手提着一把袖珍特制的弯刀,虽然看上去有点可笑,但是浑身森戾。

    纵使再小的匕首,若是锋利到了一定程度,也是凶t器。

    白榆看着这显然是谢玉弓留下保护她的死士,突然想到了她曾经躲回尚书府的那一次,恍然间也看到了这个小小身影。

    白榆站定后和他对峙,片刻后她突然上前一步,抓住了小东西的肩膀说:“快去帮你们王爷!我看到他一个人冲入了对面的船上,被好多人围住了!”

    小东西正是小鬼,习惯行于黑暗,骤然被同伴之外的人抓住了肩膀,立即浑身僵硬。

    他扭转身体挣扎开,弯刀出鞘半寸,对着白榆道:“王妃请回船舱!”

    白榆咽了口口水,微微歪头。

    她知道谢玉弓会派人守着她,只想着出其不意跳水,她会闭气潜水,没人捞得起她。

    但是白榆没料到被这一个凶煞的小东西拦住了去路!

    乱风四卷,杀声震天,这一艘船员都躲进船底,船帆也收起后只能顺水飘摇的船上,只有这一大一小的两人在暴雨之中对峙。

    白榆只顿了片刻,就再度伸手抓住了那小东西的衣服,死死揪着,任凭他怎么扭动也不撒手,量他根本不敢伤了自己。

    小鬼被留下保护人,而不是去迎战是有原因的,他到底是个小孩子,就算常年训练,和大人也有本质上的天壤之别。

    他被白榆连拖带拽地到了船舱边上,然后推他道:“看着我做什么,去帮王爷!”

    白榆说着还不小心把小鬼的遮面巾给扯掉了。

    好一个……小正太。

    小鬼实在被逼无奈,微微仰头大声吼道:“没人能杀了王爷,修罗他们都跟着王爷呢。”

    没有活人能杀得了他们幽冥死士的头领“罗刹”。

    但是他喊这话的时候,因为仰着头,又恰好有一束电闪落下,白榆看到了他竟然是个豁牙子。

    连门牙都没有。

    一个还未换好牙的死士……

    白榆内心涌上的诡异荒谬,为了转移小鬼的注意力,指着对面船只道:“他是人,不是神!你快点帮他,要不然我现在就跳水里!”

    他们在这边对峙的时候,谢玉弓已经在那边的船上杀得遍地横尸。

    不远处隐约又有两艘船靠过来。

    谢玉弓心中唯一挂念的便是白榆,恍然间听到了白榆的声音,忍不住在对战之中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王妃如一只翩飞的白色蝴蝶,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二楼去,正趴在栏杆边上探身。

    危险!

    小鬼和吊死鬼呢!

    谢玉弓看也不看将长刀横在颈前,拦住了狠狠捅向他命门的一剑。

    “铮”一声,交锋的刀剑甚至爆起了火花。

    这时候白榆踢了一脚小鬼的屁股,小鬼立即擡起了袖口。

    “嗖”地一声,弩.箭飞越水面劈开雨幕,径直钉入了对面正在提剑欲偷袭谢玉弓的人眉心。

    深深没入,只留一个血点。

    一箭爆头啊!

    白榆借着一束闪电看得清楚,立刻惊讶地看向小鬼。

    “厉害啊小鬼!”

    小鬼绷着小脸故作深沉,实际上尾巴快翘天上去了。

    王妃竟知道他的名字!

    小家伙虽然长得小,但确确实实是“出门”的鬼。

    他不擅长隐匿对战,也不擅长用毒逃命。

    他擅长暗器,百发百中。

    他几发袖中弩,干倒了对面好几个人。

    这是他第一次在群体对战的时候动手,虽然是被逼的,但是心中骄傲极了。

    平日里无处炫耀无人夸奖导致他总是郁郁不乐,孩子嘛,都需要鼓励。

    但是幽冥死士个个顶尖,有的甚至十项全能,谁会夸他?

    于是初次被夸赞的小鬼,逐渐丧失了稳重和矜持。

    开始炫技一样频频射出弩.箭。

    “刚才那个没看清!”

    “漂亮!”

    “你是最棒的狙击手!”

    “你刚才救了你的主子一命!”

    “他没你显然不行!”

    他在白榆密集的夸赞之中丧失理智,开始全身心投入了战斗。

    甚至没有发现他的保护对象什么时候悄悄跑了。

    而白榆脱了鞋子快速穿过二楼的船舱,到了栏杆边上准备跳。

    架势还未拉开,就被一个倒吊下来的黑影拦住了。

    “啊!”白榆真的吓了一大跳。

    黑影不说话,头朝下倒吊,双腿挂在摇晃的船帆绳索上。

    吊死鬼。

    白榆好巧也知道他。

    白榆心思急转,吊死鬼见她缩回船舱,又很快消失。

    白榆后退几步,转过身后,差点踩到人。

    一看才发现,竟然是一直端坐在桌边,像是假人一样的十皇子谢玉竹。

    白榆踢到了他面前的桌子,桌子翻倒。

    “哗啦”一声,他放在桌子上的手腕无力垂下。

    宽大袍袖下露出了锁链,白榆低头一看,发现他的手脚竟然拴在了桌子下的地板上!

    谢玉竹慢慢擡眼看向白榆,满脸阴鸷,身体却一动不动,活像是被人定住了。

    二楼船舱灯火摇晃,白榆对上他沉暗的视线,十皇子谢玉竹如玉如琢的面貌,在这摇晃的灯火之中,如鬼魅妖邪,阴郁霜冷。

    “急着逃走吗?”

    他的嘴唇近乎不动,白榆却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本欲下楼去寻找机会的她脚步一顿。

    十皇子继续说:“吓坏了吧,在一个活阎罗身边这么久,保命一定不容易。”

    他声如冷水浇头,令人极其不舒服。

    “怎么办呢?你大概没想通,当初新婚夜拿的那包药为何只是毒毁了他的容貌,却没有如七皇子同你说的那般,杀死他吧。”

    “太子殿下宽仁,令人换了毒药,留他一条狗命,可是谢玉弓竟敢‘恩将仇报’!若是他知道了你杀他不成,骗他至深,你也见到他杀人如麻,你猜……他会怎么处置你?”

    白榆的面色先是微微茫然,而后陡然冷了下来。

    原来原身最开始拿了七皇子给的药,是想在新婚夜毒死谢玉弓!

    被太子换成了毁他容貌的毒药……

    白榆之前一直没想清楚,为何原身胆大包天到毒害了皇子,还敢在皇子府作威作福。

    却原来是她听信七皇子的蜜言许诺,以为自己背靠的是太子,戕害了九皇子后还能脱身,却被当成弃子,最终才会惨死街头。

    白榆想通其中关键,看向谢玉竹时眸色如冰,擡手在袖口稍微摸了摸。

    那里有一柄簪子,是她之前头发散乱下来时,在地上捡到收起来备用的。

    “想杀我?”谢玉竹语调轻飘,“是个好办法,杀了我,他今夜必死,你的秘密也能守住。”

    白榆眸光如火闪动片刻,谢玉弓确实说了十皇子是他的“肉票”。

    但是白榆很快抓着簪子上前,一手揪住了谢玉竹的领子,一手攥着簪子抵在他脖子上。

    “你是太子派来的!”

    白榆手心因为之前的烫伤剧痛不止,却丝毫不颤。

    谢玉竹丝毫未曾挣扎,他像一条被拴起来的狗,身体也根本不听使唤,没有挣扎的余地。

    但是正在白榆准备再说什么的时候,船舱突然轻微摇晃,很快脚步声密集传来。

    白榆紧盯着二楼入口,看到楼梯上来的人竟然是浑身浴血的谢玉弓!

    外面的杀声依旧未歇,他怎么回来了!

    白榆看向他大步而来,每一步都万分沉重,宛如踏在她的心上,手中的簪子几乎要嵌入掌心。

    她身边的谢玉竹突然又如鬼般飘然开口,声音凄绝:“杀了我啊,动作要快,你不杀我他怎么死?他不死,等会儿死的就是你!”

    白榆手中的簪子陡然攥紧。

    千钧一发之际,她心中凄惶无比。

    这人知道她的秘密,不杀他,他一定会告诉谢玉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