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霍玉兰非常庆幸,幸好牧引风把他们两个人的手铐在一起,她可以第一时间了解牧引风现在的状况。
因为他们的手腕连着,她就必须坐在牧引风的病床旁边,听着一群医生围着牧引风分析汇总他现在的状况。
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也没有想象之中那样惨烈。
他之前喷出的那一口血,是因为秋季干燥和某种药物诱导出来的高血压,导致他的鼻腔黏膜破裂出血,下坠途中呛入气管才会喷血。
而他浑身确实也有多处骨折,尤其是腿骨伤得最严重,右侧小腿粉碎性骨折,肋骨也断了好几根。
但是除此之外,内脏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就连头颅也是轻微震荡。
比较严重的是右腿之前的刺入伤伤口较深,这一次又遭遇二次伤害,如果不好好调养锻炼,有可能因为损伤到神经造成跛足。
霍玉兰看着躺在病床上面的鲜血淋漓的牧引风,看着他右腿上那些可怖的明显不是因坠楼造成的伤口,几乎瞬间就猜测出来是怎么弄的。
她低下头,慢慢把脸埋入微微颤抖的手掌之中,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而与此同时,手术室门外的走廊里,来了一群身穿统一白大褂,把脸和手全部都包裹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
他们脚下步伐统一,气势汹汹,在冗长的走廊里,像一阵风一样刮了过来——将在手术室门外,头抵在墙壁上,不知道是正在愧疚,还是正在憎恨着那个抢走了他儿子的女人的牧元蔓团团围住。
几个人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拽着牧元蔓的胳膊,把她从手术室的门前拉走。
牧元蔓先是愣了一下,回头看向这些人,感觉非常陌生,片刻之后惊叫起来:“你要做什么?!”
“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这时候安排好了海庆等人,把牧元蔓之前布置在医院里面的所有人终于清干净的莫宁,从走廊的尽头走了过来。
牧元蔓被人提着朝外走,她尖叫的声音响彻整条走廊,在安静的手术室外面显得格外刺耳。
“嘘嘘嘘……”莫宁走近之后,微微偏头示意了一下,拉扯着牧元蔓的那个白大褂就直接捂住了牧元蔓的嘴。
尖叫声被闷在喉咙里面,只剩下呜呜呜呜。
莫宁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指尖攥着的一把细小的钥匙妥帖地塞进裤子口袋里。
他看着牧元蔓,公事公办地说:“对不起了牧女士,牧总早早就交代我,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莫宁说完之后,看着牧元蔓疯狂地挣扎着,呜呜呜的叫骂声不断响起,却都被压回她的身体里面。
莫宁就那么冷漠地看着,等到牧元蔓终于大汗淋漓,挣扎不动了,也喊不动了,莫宁这才示意让人把手松开。
牧元蔓像一条脱水的鱼一样,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手术室的铁门反射着她此刻的狼狈,牧元蔓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整理了一下头发。
“你什么意思?”
牧元蔓再度开口,声音有一些嘶哑,但是依旧气势如虹高高在上,“莫宁,你可别忘了,你能坐上今天的这个位置,到底是谁拉的你!”
莫宁好脾气地说:“我非常感激牧女士当初对我的提拔,但我是牧总的人。”
莫宁说:“牧总交代,要我代替他,将牧女士送到你该去的地方。”
“把我送回疗养院吗?这个时候把我送回疗养院怎么行?!”
“小风出事了,公司里难道不需要兼顾吗?”
“都怪那个死女人!都怪那个女人!”
牧元蔓说着又激动起来,转过身巡视像在找什么人一样。
莫宁说:“你是在找那个冒充心理学大师兜售违禁药的药贩子吗?”
“牧总交代过,要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把那个骗子扭送公安机关。”
“你说什么?”牧元蔓冷笑一声,“那是我从国外请回来给小风看病的医生!”
实际上到了这个时候,牧元蔓也没有忘了那个沙皮狗一样的男人的原因,完全是她想要利用那只沙皮狗,彻底摧毁霍玉兰的人格。
“而且牧女士不需要担心公司的事情,”莫宁顿了顿说,“还要感谢牧女士这段时间去公司,亲自钓出了牧总之前怎么都找不全和洗不干净的内鬼。”
牧元蔓的表情如遭雷轰。
片刻后她像是被当头的惊雷劈傻了一样,死死地瞪着莫宁,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他……这么多天难道都是在跟我演戏吗?”
“小风他……他是在利用我洗清公司内部……”
“怪不得……”牧元蔓似哭似笑地说,“怪不得……”怪不得她回到公司里面如鱼得水,指点江山没有遭到任何的阻碍。
仿佛公司还是她从前的一言堂,仿佛一切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牧元蔓,牧氏集团的掌舵人。
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烟雾弹。
牧元蔓哑声笑了笑,迅速审时度势,而后又拢了拢头发说。
“既然你们牧总如此思虑周全,我也算欣慰。”
“但是现在我不能回疗养院,我儿子还在手术室里。”
“牧女士误会了,牧总交代的并不是送牧女士回疗养院,而是将牧女士送往国外一家著名的精神医疗机构。牧总说,牧女士会在那里度过本该属于牧女士的一生。”
“你说……什么?”牧元蔓堪堪维持的完美假面轰然裂了。
“而且牧总说了,他毕生不想再见到牧女士。”
牧元蔓向后踉跄了一步。
最终她对着虚空张了好几下嘴,用尽全身的力气,却一个字都没能挤出来。
她下意识扶了一下自己的头,而后有些荒谬地笑起来。
终于能发出声音后,说道:“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呢……”
“小风从小就善良,软弱……粘我。”
“你知道他有多粘我吗?”牧元蔓瞪着莫宁说,“他会整夜整夜地等在顶楼,吹风淋雨也不离开,一直等我的车回家!”
“他不可能那么狠心,肯定是你听错了,小风他肯定是说,让我继续回疗养院里面住着。”
“他这么多年甚至没有限制过我的行动……”
“他默认我可以把手伸向他的生活,他期待着我参与他的一切!”
“你肯定听错了,我哪里都不去,哪里都不去!我的手机呢,谁看到我的手机了?!”
“我要待在这里,就待在这里等着我儿子出来——”
牧元蔓说得太过激动,眼睛骤然一空,竟然因为受刺激太过,直直地倒了下去。
一群白大褂原地开始抢救牧元蔓,而莫宁绕过了他们,到手术室的门口送钥匙。
经过反复消毒的手铐钥匙送进去,霍玉兰终于获得了自由。
她被两个医护人员送出来的时候,莫宁就等在门外。
看到她之后,莫宁把一件衣服披在了有些出神的霍玉兰的身上。
霍玉兰实在是太震惊,也实在是太累了,尤其是刚才看到鲜血淋漓的手术现场,各种各样的器具切割并且插入牧引风的孱弱苍白的身体,霍玉兰现在从骨头缝里都透着彻骨的冷。
一件薄薄的衣衫,不足以抵御这种寒冷,却让霍玉兰短暂地回温。
其实是霍玉兰在这衣服上面闻到了一阵淡淡的玫瑰香,她低头看去,才发现这上衣是牧引风平时穿的款式。
她裹紧了衣服,被莫宁带到旁边坐下。
莫宁说:“当时情况有些复杂,这么多年牧总一直都对牧女士纵容……是期盼着她在失去事业之后,能够唤起一丝亲情。”
“但是换来的只有牧女士变本加厉的控制。”
“因此牧总在得知她把你逼走之后,就将计就计……”
莫宁用非常简短的语言,说完了牧引t风和牧元蔓之间的控制和反控制。
“牧总交代过,事情发生后,一旦控制住牧女士,就将你放开。”
莫宁说:“你是自由的,你可以自由决定来去。”
霍玉兰垂着头,一直都没有说话。
她被巨大的惊惧和刚才手术现场的猩红,冲击得回不过神。
就在牧引风躺在血泊里,对着她笑,将手铐戴上她手腕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的一生都被他死死地束缚了。
可霍玉兰并不想挣脱。
她愿意被这样束缚。
她心爱的小玫瑰用这样极端又自毁的方式,确确实实撼动了她的灵魂。
可是现在莫宁告诉她,她是自由的。
她可以自由地决定来去?
她低头,看见手腕上的红痕仍在。
莫宁察觉到了霍玉兰看自己手腕的动作,而后他说:“牧总当时应该不是要把你铐住和他一起死。”
莫宁叹息一声,掐了掐眉心说:“当时牧总做了非常多的安排,揣测过无数种可能。”
“但是牧女士的人也不少,不止是楼前你看到的那些。还有好几批藏在暗处,疗养院那边也有。”
“牧总再三告诫我,只有完全控制住牧女士的人,才可以让你离开视线之外。”
“他害怕牧女士趁乱将你抓起来,所以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把你铐在他身上,好让我有反制的时间……也让牧女士因为惊惧,来不及去调动其他的人作乱。”
只有待在生死一线的牧引风身边,牧元蔓才会顾忌到自己儿子的命,才没有迅速反应过来调动人,伺机把霍玉兰带走。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莫宁温声询问霍玉兰。
霍玉兰听到了一切真相,非常迟缓地摇了摇头。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他醒过来。”
结果突然走廊那边又传来一声尖叫,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子一样的女人,赤足从一间房子跑出来。
她神色仓皇双眼中透着疯狂,不是牧元蔓又是谁?
才刚刚抢救过来,她就冲向手术室这边,嘴里喃喃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小风会抛弃我!”
“我要亲自问他!我要亲自问他!”
一群白大褂也是猝不及防,毕竟刚才牧元蔓是真的昏死过去了,血压和血氧都出现了异常。
但是她才刚醒过来,就发疯一样地跌下床,迅速跑出门,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都反应不及,她甩开了所有人,光着脚一路就跑了过来。
霍玉兰本来正魂不附体,思维混乱。
但是牧元蔓骤然一出现,霍玉兰像是突然被人在腰上扎了一针肾上腺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牧元蔓快冲到手术室门口的时候,霍玉兰猛地起身,身上披着的衣服滑落,她像离弦的箭一样朝着牧元蔓的方向冲了过去——
一群白大褂也从刚才抢救的房间里面陆陆续续地跑出来,但是谁也没有霍玉兰快。
莫宁还在等待回答,没想到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霍玉兰已经冲出去了,他只捕捉到了一抹残影。
霍玉兰冲到牧元蔓身后,双眼通红气息沉重,她像一头彻底被激怒的公牛,也像一个手持利剑,和恶龙展开殊死一搏的血性骑士。
她一把揪住了牧元蔓散乱的长发,咬牙切齿地说:“伤不在你身上,你永远不知道什么叫疼是吧?!”
霍玉兰单手扯着牧元蔓的头发,把她扯离了手术室的门口,但是也并没有扯远,直接把她按在手术室旁边的墙上,而后扯着她的脑袋狠狠地朝墙上撞。
“砰!”
“砰!”
“砰!砰!砰!”
所有人都傻了一样看着这一幕,牧元蔓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喉咙里挤出极度惊恐的颤抖低吟。
牧元蔓一辈子高高在上,一辈子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从来没有什么人敢正面和她起冲突,尤其是这种最赤.裸直白的肢体冲突。
霍玉兰扯着她的头发,朝墙一顿猛砸。
霍玉兰抓着牧元蔓一边撞,一边低声咆哮道:“他已经碎了!”
“全身多处骨折,快摔成一滩烂泥了,你也配做母亲?!”
“你该死!”
霍玉兰那瞬间是真的凶狠得像是要把牧元蔓直接杀了。
幸好莫宁和其他的白大褂也很快反应过来,直接扑上来把两个人强行拉开了。
莫宁觉得自己以后的工资肯定得涨一涨,要不然在一群疯子的手底下做事也太难了。
霍玉兰被拉开之后,还是浑身紧绷得像一根木头。
她向来温润如水,一辈子没有被人气成这样过。
她被拉开了之后还哆哆嗦嗦地指着牧元蔓说:“从今以后,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再靠近他半尺!”
“他是我的,碎了也是我的!”
刚才莫宁说牧元蔓竟然为了引诱牧引风发病,不知道让人给他喂了什么精神类药物的时候,那时霍玉兰还是麻木地听着。
可是现在所有的感官都被怒火点燃,她的灵魂彻底像是烧起来的旗帜,能迎风点燃万里莽原。
霍玉兰双目灼灼地盯着牧元蔓,像一个誓死捍卫自己国家领土的战士,庄重而狂暴地警告侵入者和破坏者,再敢踏足一步,必将斩尽杀绝。
“你知道我有病吧?我杀人不犯法,你以后再敢出现,我一定杀了你!一定杀了你!”
牧元蔓被拉开之后,腿软脚软地挂在白大褂的身上。
额头上有一条细细的血线流了下来,染红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神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暴怒的霍玉兰,又看了一眼依旧亮着的手术灯。
而后径直软了下去。
牧元蔓是被擡着送走的。
霍玉兰一直站在手术室的门口,像站在城楼上的边关守将,看着“敌军”如潮水般退去。
而后她也浑身一软,跌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面。
手术还在继续。
牧引风是在十月二十一日那天夜里醒过来的。
距离零点还剩下不到半个小时,霍玉兰这些天都守在医院里面寸步不离,她神情憔悴,因为熬得实在是太厉害,这会趴在牧引风的床边上睡着了。
手术做得非常细致,牧引风的身体里面也钉了好多钉子。
但是大夫说,之前腿上的刺伤,这一次也进行了神经修复,只要康复之后加强锻炼,对于走路不会有什么影响。
牧引风的头发被剃掉了,因为他后脑磕破了,所以不得不把过长的头发处理掉。
霍玉兰一直都非常喜欢伴侣留长发,因为她的爸爸妈妈都是半长发。
可是这几天,她看着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昏睡的牧引风,看着他因为剃掉了长发露出的完美头骨轮廓,突然间觉得短发的他更加英俊。
苍白削挺的鼻梁,将那种过度柔软和温润都切割成了肃穆。他看上去那么高冷,像一朵冰雕的花,却又那么想要让人捂在怀中看着冰凌制成的花瓣,渐渐融化。
霍玉兰趴在牧引风的床边,沉在黑沉的梦境里面,梦里她回到了那个黑暗潮湿的山崖下面。
她趴在逐渐冰冷的尸体上感受父母最后的一点余温。
在感觉到头顶传来一阵细痒的时候,她陡然看到了眼前泛白的画面。
妈妈摸着她的头说:“醒醒,天亮了。”
天亮了,救援就会来了。
霍玉兰骤然醒来,然后因为起来的动作幅度过大,在她头顶上轻轻摩挲的手掉落,“当”的一声,磕在了床沿上。
屋内灯光昏暗,外面依旧晦涩蒙昧。
天没有亮,但是霍玉兰看到牧引风竟然睁着眼睛。
她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重新朝着牧引风看过去。
牧引风确实睁着眼睛,而且正在看着她。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牧引风对着霍玉兰扯出了一个笑。
霍玉兰愣愣看着他,许久都没有挪开视线,一直到眼前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也没有眨眼。
满含着的眼泪把屋子里昏暗的光线吸入眼眶,形成了斑斓的彩色。
眼泪落下,一切重归清晰。
霍玉兰抓住牧引风的手,低下头,重新躺了回去,把他的手掌缓缓盖在了自己的头顶,闭上了眼睛。
牧引风轻轻地动着手指,摩挲着霍玉兰的头顶。
好久好久,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睡在病床下面的小白狗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伸了个懒腰爬了起来。
但是它在屋子里左闻闻又闻闻,最后跑到墙角撒了一泼尿又回到床下继续睡觉了。
“生日……”
不知道t过了多久,牧引风艰难地开口,声音极度干涩。
他说:“你生日。”
霍玉兰擡起头,已经哭得满脸泥泞。
她这些天询问过大夫太多遍,牧引风什么时候醒过来,醒过来之后第一时间要做什么。
因此她很清楚,这时候应该叫护士检查身体。
可是她想要自私地占有这一点点时间。
她听到牧引风开口说话,起身泪眼蒙胧地看着他道:“何必非要这样呢?你万一死了怎么办?”
为什么一定非得从楼上跳下来不可呢?
既然不是想要用惨烈的自毁来留住她,为什么还要这么伤害自己?
牧引风闻言又勾了勾嘴唇。
他轻声道:“我当时……脑子不清楚。”
霍玉兰咬了下嘴唇,想到是牧元蔓给他喂药所致,心疼得不行,抓住他的手,低头狠狠吻上他的手背。
其实不是的。
他想向牧元蔓证明……不是只有那一种办法。
他从少年时期,就在漫长的压迫和感同身受亲生父亲的绝望之中长大。
他妈妈总说当年是无从选择。
可牧引风是想要证明给她看,要留住爱人绝对不只有那一种办法。
那个每天看着亲生父亲预演死亡,甚至是勾勒死亡画卷的少年,在无数个寂寥无人的夜色之中,是否也对死亡产生了隐秘的期待?
是的。
在霍玉兰出现之前,他一直都抱着自毁的期待生活。
之所以纵容牧元蔓的行为,是他始终在期盼着的那一点从未得到的光亮,也是对他母亲最后的留恋。
可是霍玉兰出现之后,这种期待开始改变。她耀目温暖,像是火源,总能让一切行走在凄风苦雨之人奋不顾身,本能地被吸引,向她飞扑而来。
她夺走了他一切的注视。
自毁开始被渐渐地压抑下去。
而当牧引风无法确定霍玉兰是不是还会继续喜爱“开始好转”的他时,这种自毁被重新开启,并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反弹。
在那些霍玉兰离开的日子里面,牧引风幻想了无数次自己惨烈而血腥的死法。
他想要用这种类似表演的形式逼她回头,来让霍玉兰看看,他能为她做到什么地步,想要让她悔不当初。
可是到最后,牧引风还是打了莫宁的电话自救。
因为他悬在一线的理智,明白他所有的臆想和自毁,其实都是一种爱而不得的报复。
如果爱一个人,给她的爱意是这样的报复,他和牧元蔓,有什么区别?
他和那些不断榨取又践踏她的人渣,又有什么区别?
牧引风看着霍玉兰说:“我恐怕……不是被我妈妈逼疯的。”
他应该天生就是个疯子,遗传自牧元蔓的疯血。
牧引风的手指慢慢地抹去霍玉兰的眼泪,说道:“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来不及给你了,但我想告诉你……我很爱你。”
“很期待和你一起生活。”
牧引风的声音干涩,却一字一句,如温暖的水流流淌而过。
“我一直不觉得白骑士是病,”牧引风说,“你没有病,有病的是我,是我们。”
“我不需要你为我改变什么……”
“我不会死。不会去死。”
“但如果你永远都需要从救赎中获得愉悦,我可以一辈子不痊愈。”我可以为你越下高台无数次,粉身碎骨无数次。
牧引风一双淡粉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霍玉兰。
剩下的话不需要再说,他们已经从彼此的眼中找到了答案。
但这种答案不带任何的强迫性。
霍玉兰依旧是自由的。
她可以自由地选择来去,他不会用死亡来拘禁她,更不愿用伤害和报复来锁紧她。
霍玉兰趴在床边上抱着牧引风的手,泣不成声。
她想到了曾经在一本书里读到过的那句话——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
就像牧引风给她的爱,从头到尾,他都保证这份爱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这是懦弱卑怯的他,唯一能为她做到的事情。
他的爱像他卷曲蓬松的白发一样,浪漫得像一首献祭的诗。
凌晨到了,轻微的一声“嚓”响起,所有指针在这一刻聚合。
十月二十二日。
霍玉兰哽咽着,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条线系着的两枚戒指。
“昨天你还睡着的时候,我回家拿的,他们定制好会送上门,打开之后我差点被丑哭了。”
她看着牧引风,噗嗤笑了一声,而后又哭又笑地说:“玉兰花样做的戒指不好看,街边两元店里有好多同款!玫瑰花做成的戒指也好俗啊!”
“丑死了还花那么多钱……”
霍玉兰看着牧引风,说道:“不过我们本来就是又俗又普通的人,倒也挺合适的。”
霍玉兰从凳子上站起来,半跪在床边上,取下了一枚戒指,拉起了牧引风唯一能自由活动的手,另一只手举起戒指。
她想郑重地宣读身为一个骑士的誓言,这些话她从来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从她的父母死亡,到她懂事后决心做自己的骑士开始,一直都像是埋藏在她心底的一个可耻的笑话。
但是现在她愿意开口说:“我以心灵之名起誓,我发誓善待弱者!我发誓勇敢地对抗强.暴,我发誓不屈服于一切苦难,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我发誓将对所爱……至死不渝!”
“请允准我的效忠,忠诚将成为我毕生尊崇之品格,我的……”玫瑰王子。
“——我的玫瑰国王。”
两个人的视线相对,牧引风红着眼睛像只兔子,眼泪顺着他嫣红的眼尾不断滑落到耳后,将枕头都浸湿了一小片。
这一刻,牧引风觉得自己毕生穷困都到了尽头,从此富有一切。
富有一国。
他抖着嘴唇,开口道:“我……我愿意。”
霍玉兰嗤地笑了,说道:“应该是我允准。”
她给牧引风把戒指戴上。
牧引风挣扎着起身,霍玉兰连忙按住他,本想当着他的面自己笑着戴上戒指,显得潇洒自如一些。
可是她起身近距离对上他情愫浓重的热切视线,终是忍不住再度崩溃。
她轻轻地,生怕压到他一般,伏在他的胸膛上大哭。
像是要将当年山林里面那个无助女孩的那一份,一起哭出来。
天色依旧没有亮起。
但是救援在迟到了二十几年之后,终于来了。
在她生日这一天。
霍玉兰颤抖着把那枚玉兰花的戒指戴在手指上,撑着手臂轻轻俯身,将沾满泪水的双唇,印在牧引风的唇角时,脑中的系统音骤然响起——
【恭喜宿主,求生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