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顾红枫他们拖着两具疫魔尸体朝外走的时候,正遇上了一群见天罚结束,准备进来找一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尸体残块,能拿着去仙盟交差换印记的人。
那群弟子们身着各个宗门的弟子服,受伤严重的弟子已经被送回了门派之中。
他们撞上林子里面竟然还有活着的修士出来的时候,表情震惊非常,甚至戒备地将佩剑横在身前,站在一旁警惕地看着顾红枫他们一行人。
而顾红枫一手持着砍一下疫魔就被腐蚀掉一处缺口的弟子剑,一手提着一根发带,发带的另一头系着两具在地上拖拽着的泥球一样的疫魔尸体。
所有人的脸上俱是愕然一变。
那群人之中有人出声喊道:“是疫魔尸体!”
“怎么可能……天罚之下,疫魔定然是尸骨无存的……”
“这几个人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众人对顾红枫他们旁若无人地议论起来,但是顾红枫轻飘飘地斜了他们一眼,迈着气势十足却显得有一些悠闲的步伐,从他们身边路过。
将“尔等都是垃圾”这句话,表现得淋漓尽致。
“大师姐,大师姐!”
这时候先前那几个被顾红枫勒令,在天劫落下之前跑出林子的弟子们也都赶来了。
他们本来是……和其他宗门弟子一样的心态。
不同的是其他宗门的弟子进来是寻找疫魔的残尸,而他们是要寻找同门的残尸。
天罚之下,低阶弟子怎么可能生还?
他们虽然也在意同门,但感情也没有深厚到要和同门同生共死的地步。
否则顾红枫让他们走的时候,他们就不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但是同门情谊仍在,他们至少要进来给同门收尸。
这几个人在剑道院之中也算是修为稍微高一点的,灵根也还算行。
他们之所以没有直接回到宗门去禀报,让宗门派人来收尸,皆是因为在最后关头大师姐让他们跑。
甚至……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其中顾红枫当时叫的杨爽和宜宽,就迅速冲到了顾红枫的面前。
“大师姐,二师兄……”杨爽简直热泪盈眶,“你们没事太好了!”
“太好了!”
宜宽蒲扇一样的大手抹了下眼泪,也粗声附和道:“太好了,太好了!”
一行人短暂地欢喜重聚,但是杨爽和宜宽他们显然和其他宗门或远或近跟着的那些弟子们都一样的震惊。
不断询问顾红枫:“大师姐,你们是怎么在天罚之下活下来的?还有这是疫魔的尸体吗!”
顾红枫淡定地“嗯”了一声,说道:“活下来不是很正常嘛?天道多公正,只是劈杀魔修而已,见我们几个是匡扶正义的无辜少年,自然要绕开紫电雷劫。”
几个弟子都面露呆滞,从没有听说过天罚也有天道意识,而且天道也会绕开无辜的人吗……
不是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他们就是存活了下来,甚至带回了疫魔的尸身。
他们很快就会有仙盟的印章了!
到那时候,他们在仙门大比之中,就能进入高阶历练场!
一行人高兴得不得了,主动走到一直跟在顾红枫的二师兄身边,帮他搀扶三师姐和四师兄。
相比赫连玉卿的这四个亲传弟子,他们这些弟子就稍微远了一层,平时其实也不太敢和他们亲近。
可是这一刻所有人都仿佛亲密无间。
果然之后经历过生死患难,才会拉近彼此的关系。
而这些人既能白捡仙盟的印章,又在关键的时候撤出了丛林,心中甚至还生起了一些愧疚,这些愧疚让他们无比殷勤。
“三师姐和四师兄……是受了重伤吗,为什么气息这么微弱……我们这里还有t一些疗伤的丹药,快给他们喂下去吧。”
顾红枫“嗯”了一声,由着他们折腾。
而越重山本来就根本不想拉着殷烈还有赫连雅,也根本不关心他们的死活。
他杀过他们很多次,这么多世中他和所谓的天道之子男主角殷烈,接触最多的时候也就只有今天。
以往只要他接近殷烈,就是杀他。
但是越重山今天可以容忍他活下去,甚至以后也可以让他不那么快就死了,还有赫连雅,只要她不碍事,越重山都可以和他们装一装师兄师妹。
他只是看着顾红枫,看着她走在前面,闲庭信步器宇轩昂。
好像她无论想去哪里,都一定能够抵达。无论她想做什么,最终也一定会实现。
越重山内心激动,如潮水翻涌不休,但是他竭力压抑着自己的一切,乖顺无声地跟随。
尤其是不让自己的气味再度泄露。
他很想知道,她还会怎么做。
这种想要追随和靠近她就要面红耳热的感觉,其实与什么所谓男女情爱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越重山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男女之情,他每一世都挣扎在命运的生死之间,冷眼旁观着穿越者表里不一的攻略,平等地仇恨着每一个带有目的接近他的人。
他没有动过任何的所谓真心,也并没有对顾红枫动任何的淫.念。
他只是单纯地像一个冰天雪地的人靠近火源一样,体温上升,体表发烫。
他也在好奇地趋近,本能地拥抱,不顾被烧灼得焦糊,也想感受这没有见过的温暖维护。
他好奇地想知道,她这么为自己,却绝口不提让他改变思想,不让他认命走剧情,接受被男主角斩杀的结局,难道她……不用做任务吗?
她的系统似乎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了。
他知道被天魔种寄生一定不会好受,可是其他人什么都做不了,天魔种只能靠自己压制,只有自我认知格外强大,心中有深重的执念和不甘之人,才不会被天魔种彻底控制。
而她比自己当时被寄生的时候要好一些,每一世越重山被寄生的时候,天魔种虽然遭遇了天罚,却在天罚过去之后,还是寄生在疫魔身体之中,他会被开膛破肚,疫魔也会随着天魔种一起钻入。
到最后天魔种吞噬了六境疫魔,在他的身体之中无比强大地控制着他的识海。
但是她这一次被寄生,只有纯粹的还未成熟,也没有吞噬同族的天魔种,而她的心智肯定也是格外坚定,所以现在才能表现得不那么难熬。
她真厉害。
越重山在内心赞叹,看着她后脑勺的眼神,都带着奇异的光彩。
如果……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有这样一个大师姐,那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呢?
越重山忍不住做出设想,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天道还是不公啊。
于是他一边抱着炙热的好奇,一边保留内心的疑惑和阴暗,跟在顾红枫的身后,走出了这片林子。
外面还有好几拨其他盘桓未去,对此次的“失败”不甘心的大宗门弟子。
见他们带着“战利品”出来,俱是议论纷纷。
而服用过伤药的殷烈和赫连雅还在快速恢复,不太适合马上挪动或者御剑飞行,顾红枫他们只能被迫暂时在丛林的边上歇脚。
而那些大宗门的弟子们依旧没有离开,反倒是看着他们的眼神从最开始的惊愕和戒备,越发变得不满和不屑。
他们早已经修整了之前的狼藉,现如今手持武器,一个个仙气飘飘一身洁净,好像之前在天罚之下狼狈逃窜的不是他们。
顾红枫一直就装作没看见,坐在地上用脚踩着那两具孩童一样的疫魔尸体,等待着殷烈和赫连雅醒过来再动身。
期间也有认命的宗门,虽然不甘地看了一眼顾红枫脚下的疫魔尸体,但也认了那是他们的“幸运”,并未多说一句就御剑飞走,赶往下一个任务地。
但是最终留下的足足有五拨人。
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顾红枫和她身边的“残兵败将”,眼中的不甘和疑惑,最终化为了愤怒。
终于,有人忍不住上前,直视着顾红枫,他双手持着已经出鞘的,剑光熠熠的本命剑,看似客气地说道:“这位道友,我乃久长山五都仙长坐下大弟子星罗奇。”
此刻阳光已经洒遍整片山林,他的佩剑确实很亮,晃到了顾红枫的眼睛。
她眯了眯眼,手在袖口之中鼓捣两下,悄无声息地催动留影玉。
顾红枫手里抓着那把缺口的焦糊的龙熙山弟子剑,她抱着双臂,微微歪头躲开刺目的反光,看着那弟子一声未吭,但是傲慢的态度让他立刻就恼了。
提早撕去了客气的伪装。
“我不知道你们是哪个宗门弟子,可是这位道友未免太不厚道,这疫魔分明就是我等合力击杀,你们倒是躲在林子里面捡了现成的!”
这个出来说话的弟子长得也是道骨仙风,清隽有加,可惜嫉妒让他面目全非。
而他的话音一落,早早就不满的一众其他宗门的弟子们也纷纷出声附和。
“就是,我知道他们,我们在对抗疫魔的时候,他们就龟缩在林子里,我当时还以为他们是胆子小,只想抓一些疫魔的蝇虫入药,却没想到他们就是想捡现成的功劳,真是好生卑鄙!”
“对啊,这疫魔分明就是我们击杀,凭什么让他们拿着?!”
“凭他们就算得到了仙盟印,对上高境弟子……呵,能活着爬出对站台吗?”
……
众人说的话越发难听,一夜的糜战加上同门受伤,他们要是这么就回到宗门一定会遭到同门鄙夷,遭到尊长们的质问。
他们带下山对付六境疫魔的东西,都已经消耗一空,可到最后连一块残肢都没有捞到,简直就是扯下他们的脸皮扔在地上踩。
敢接六境疫魔这种任务的人,也都是仙门之中的翘楚,如何能忍受这种耻辱?
而且最重要的是,无论是刚才自认倒霉走的那一批人,还是现在留下的这一批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肯相信,这不知为何引来了天罚的六境疫魔,是死在这几个修为低下的人剑下。
他们并不是想欺凌谁,而是真心地觉得顾红枫他们捡了便宜,觉得他们在天罚之下侥幸活下来,也是走了狗屎运罢了。
“一群只知道抓苍蝇的杂宗修士,我劝你们把疫魔的尸身还给我们,这样一切都还好说。”
站在最前方的一个大宗门的领头人,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顾红枫,眼中的鄙薄几乎要化为实质。
这个人乃是天火宗掌门的最小的儿子,名叫夜不惑,是夜氏仙宗的人。
虽然资质不太行,但是积威甚重,而且资源颇丰,修为不济法器来凑,门中的弟子们很愿意和他一起出门历练。
毕竟掌门小儿子的法器随便用,驱邪屠魔都能事半功倍。
长此以往他身边也有了一些应声虫一样的拥趸,其性情自然越发娇纵。
他长得也不错,毕竟这修真界之中有驻颜丹,就算天生不美,只要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也能够逆天改命,可比整容医院好用多了。
这人顶着一张烈火灼灼的好容颜,说出的话也如喷火一样让人浑身难受。
顾红枫身边的弟子被气得忍不住开口:“你们胡说,我师姐他们是在天罚之下击杀的疫魔,你且看,剑的豁口还能和疫魔的伤口对上!你们休要仗势欺人血口喷人!”
“我师尊乃是当今修真界八境剑修玉卿仙子,你们师尊又是哪号人物!”
顾红枫根本半点不受挑衅,而且对方你来我往地开始比上了师尊,好像小学生在比自己的爹妈都是什么工作一样。
不过擡出了赫连玉卿,对方到底稍稍有所顾忌。
虽然还是有人说:“那不还是杂宗吗!”
而且说的人语调拐弯,听着特别像杂种,总之羞辱人的意味拉满了。
顾红枫就一直半靠在一个土坡上面,脚踩着那两具疫魔的尸体,一下一下地点着,看着一群人为了抢别人的功劳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攻击他们。
“就凭你们?加一起也抵不过我一剑!说疫魔是你们杀的,谁信啊!”
“而且别提那什么剑的豁口和伤势相对,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补了一剑,为了抢功劳而作假?!”
“我们一群人合力都杀不灭的疫魔,就凭你那把破剑吗?!不要笑掉人的大牙!”
然后就真的有一群修仙弟子们发出了嘲笑声。
真的是无论在哪个世界都t有一群垃圾。
还好顾红枫早有准备,她深谙乞丐抱珍宝,定被世人觊觎的道理。
她早就料到了会有人来抢夺疫魔的尸身,抢功劳的事情在修真界也是屡见不鲜。
就算是求仙问道也是好人坏人齐聚一堂,顾红枫可不会觉得入道的人,全部都是道骨仙风的仙子。
她今天已经准备把疫魔让人抢去了。
然后过几天,她会拿着被抢夺战利品的留影,跑去仙盟把事情闹大。
只有把事情闹大了,功劳才会重新回到他们身上,也算是狠狠让几大宗门被抽一巴掌,好没脸再为难他们这样的“杂宗”弟子。
多丢人啊,自己没能杀灭疫魔,还抢人的东西,一旦公布出来,仙门大比在即,说不定连比赛资格都会被取消的。
修真界怎么也是有一些能够秉公主持的仙长的。
而且实在不行,就请赫连玉卿出来嘛,她好歹是难寻的八境剑修,仙盟怎么也要顾及她的。
他们又不是完全没有靠山。
因此顾红枫等这些人吵吵嚷嚷得差不多了,像一群围绕着骨头的野狗打算上前来争抢的时候。
突然间从地上站了起来,扭了扭脖子看着刚才说话的那个弟子说:“你看看你看看,还是有人说实话的。”
“你们也说了你们合力都没能够击杀疫魔。在天罚之下像一群四散的猢狲一样狼狈逃窜,是我等冒着天罚,冒着对天道的敬畏,冲进去击杀疫魔。”
“结果我们现在两个弟子重伤濒死,正是被天罚所伤,好容易杀灭了这为祸人间的疫魔,却变成了你们的功劳?这又是什么道理?”
“你们这群人如此急赤白脸地把武器都亮出来难道是为了……抢吗?”
“天啊,这难道就是大宗门的气度?这难道就是你们的师尊教授给你们的修炼方式?”
顾红枫看着众人说:“我等确实打不过你们这么多人,你们要抢便抢吧。”
“天道在上。”顾红枫擡手指了指天上,缓慢地说,“昨天在天罚之下,天道怜我等为苍生之心,才没将我们湮灭。”
“而如今你们陷我们于此等境地,妄图扭曲是非黑白抢夺我等功劳。”
“你们难道就不怕天道昭昭,累累因果在上,最终……被天罚所击杀吗?”
这些话顾红枫当然是故意说的,就是要让对方赶紧抢东西,而且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只要东西被抢,留影玉留存下来影像,他们接下来的一路才会安全。
毕竟如果疫魔在手,他们就是抱珍宝行于闹市的乞丐,会被无数诸如眼前这种“野狗群”觊觎。
可是如果疫魔被抢,他们就只是一群乞丐。
没人会多看乞丐一眼,他们才能平安抵达仙门,到那时再把功劳抢回来也不迟。
因此顾红枫务必要让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现代的道德制高点是法律,修仙世界的道德制高点自然就是天道了。
顾红枫相信法律,却根本不信任天道。
但是她可以拿天道来做文章,求仙问道问的都是天,天就是修真界的信仰和至高神。
她指着至高神,谁敢不顺着说,那就是心怀不轨的魔修。
果然顾红枫说完之后,对面的人表情像是被塞住了喉咙,为首的那个张狂桀骜的天火宗带头人,额角的青筋都蹦起来了。
他死死盯着顾红枫,片刻之后嗤笑一声。
目光阴沉沉地把顾红枫身边的人都扫了一圈,和顾红枫身后一直站着没有吭过声的越重山对视了一眼。
然后他的眼睛猛地定住了一样,怔怔盯着越重山看了足有两息,皱起眉正要说什么,又很快像是悚然醒神一样,不明白自己刚才在干什么。
顾红枫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把眉头皱了起来。
而后,这个自称夜不惑的天火宗带头人,一把抓住了他身边想要朝着顾红枫冲过来挑战的那个人的肩膀,说道:“我们走!”
“为什么走,那明明就是我们杀的!”
“就是啊,为什么……”
“我不走,他们说什么是天道放过他们,肯定只是躲在地底当龟缩的老鼠,然后出来捡便宜……”
“大师兄!”
“走!”
一群聚集的修士,见那个天火宗的带头人走了,虽然非常不甘心,但是也陆续跟着离开。
但是顾红枫知道他们不会真的离开,恐怕今夜就会杀回来直接抢夺疫魔尸体。
没关系,顾红枫一直录着呢,这可是专门和赫连玉卿讨要的法器。
这玩意原本是男女主角用来记录日常一起练剑,等到在一起之后还能不断回味的“仙界dv”。
超长续航不说,还没有太大的灵力波动,360度环绕还不容易被对方发现。
这玩意儿可好用着呢。
顾红枫根本不怕对方来抢,反而迫不及待地等着他们抢呢。
不过等到这一群人走了,顾红枫身边的人可气坏了,杨爽和宜宽跳得是最欢的,一直指着刚才那些人不断骂。
顾红枫没有阻止,也没有附和。
但是她回头认真地看了几眼越重山,想到刚才那个夜不惑的眼神,毫无预兆凑近他的脖子抽动鼻子闻了两下。
没有异样的气味,只有凑得很近才能闻到很浅淡的味道。
掩盖得还不错。
但是刚才那人的眼神……
顾红枫的视线从越重山微微发红的脸上,一直挪到他的肚子上面。
她了解过世界背景,已经绝种的魅魔中男性非常少,但是男性也能生子。
顾红枫皱着眉对越重山说:“晚上跟在我身边藏在我身后,不要老擡头到处看。”
免得被人抓去生孩子。
越重山低着头,红着耳根,温顺地“嗯”了一声。
然后他们又给一直昏迷的殷烈和赫连雅把所有疗伤的丹药都喂进去了。
按理说他们应该快点离开这里,或者是进城去找一家客栈休息。
但是顾红枫还等着对方来抢疫魔呢,所以就让众人原地休整,轮番把没什么用的灵气输送给殷烈和赫连雅。
天色很快黑下来。
众人都是万分戒备的样子。
突然一直跟在顾红枫身后的越重山小声开口说:“大家都已经忙了一天一夜了,肯定都饿坏了,我看到山里有被烧糊的动物,要是能捡来处理一下吃掉,也算不辜负它们的死。”
“我记得位置,就在林中西边,那边正好也有山涧,我去一趟?”
顾红枫本能地皱眉,不过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那群人估计正准备着回来抢东西呢。
想到那个夜不惑看着越重山发痴的眼神,让越重山不在场最好。免得对方真抢人,以顾红枫现在的修为还真的护不住。
毕竟天魔也是个废物,一整天了,才刚刚冲破两处经脉阻滞的地方,还一直吵着饿,还说不吃东西就无法再使用能力。
顾红枫稍微犹豫了一下就对越重山说:“去吧。”
越重山起身,朝着林子里面走去。
等到脱离了顾红枫他们能感知到的位置,他整个人悄然化为黑色的魔气,乘风消失。
下一瞬,他来到了白天定位的那个夜不惑的身后。
他们正在距离顾红枫他们不远的林子里面谋划着,一群人大概有三个宗门参与,足足三十几人,商量着抢夺到了疫魔的尸身后要怎么分配。
“要我说现在就直接杀过去,一群杂修,就算真杀了又能怎么样?赫连玉卿根本不出山,也没有多重视她的弟子们。”
越重山悄无声息地立在他们头顶的枝杈上,一身浅淡的,半新不旧的弟子服,像一抹投射而下的月华般缥缈,无人感知得到。
他看到说话的人,就是那个最开始用佩剑故意威慑他大师姐的男修。
叫什么来着?
嗯……想不起来了。
但是他晃到了他大师姐的眼睛。
一行人商量好分赃,就掏出佩剑准备御剑疾行,速战速决。
而就在这时,越重山像一抹悄然投射而下的月光,面容依旧那么清润温和,从树上翩然而下,落在众人的面前。
因为众人事先都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他们其中不乏修为不错,达到三境巅峰的修士,竟然在人到了近前才发现!
所以很快众人全把佩剑横在身前,充满戒备和敌意地看着越重山。
不过等到他们看清了越重山是谁的时候,这种戒备就消散了一大半。
因为他们在越重山的身上感受不到多么高深的修为。
有一个弟子开口:“这到底是什么鬼祟的身法?怪不得之前能够躲在林中捡现成的,难道你们龙熙山,只会教这种偷鸡摸狗的本事吗?!”
“你听到了什么?”那个天火宗t的夜不惑开口,神色非常冷厉。
他们本来只想着抢东西,给他们一顿教训,没想真的杀他们。
他们是打算改换面貌,做一些障眼法,让被抢的人以为是另一批人,毕竟以他们的修为,也根本就识不破。
但是被听到就不一样了!
夜不惑的眼中泄露出了一些杀机,握着长剑慢慢地上前了一步。
“这位道友,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白日的时候我就发觉你有一点不对劲,你这诡异的身法到底是……”
夜不惑还没等把话说完,突然间就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一凉。
他到底也是三境巅峰的修士,差一点就突破四境了,虽然是生生用资源堆出来的,可也不是随便就能被谁伤到的。
他绝不可能体会过这种被什么东西穿胸而过的这种濒临死亡的滋味。
他甚至有些疑惑地低下头,但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眨了两下眼睛后感觉自己浑身被一股凉意抽去了力气,踉跄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胸前的东西,正在慢慢地凝化成型。
那是一柄通体漆黑的……像某种骨骼拼接,却锋利无比的长剑。
这柄剑太长了,也太利了,在显出形状的那一刻,夜不惑就看到自己的五脏六腑,不是被抽出了身体,而是被利刃凝化成了浓黑的血水,正在顺着那黑色骨剑的凹槽流淌,而且快速被那长剑吸收。
而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迟钝地眨了一下眼睛,不敢置信地顺着逐渐凝化成型的长剑,看向了剑身的末端,剑柄的地方。
这把剑太长了,长得简直像一条鞭子,可是又那么坚硬悍冷,所有的生机修为,全部都卷入深渊一样,没入了长剑的缝隙。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长剑的尽头,那把深色的剑柄,如有生命一样,柔软温顺地递送到了一双修长洁白的手中。
而这手掌,竟然来自——那个突然出现的低阶修士。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众人没有一个能够迅速反应过来目前的状况。
而等到他们开始慌乱地做出反应的时候,就看到握住那把长剑剑柄的人,依旧是那一副温润如玉,修挺如竹的模样。
他低下头,收拢了手指,在那剑柄上抓握了一下,似乎是许久没有用过的武器突然间拿起来,还有一点不顺手。
然后他喃喃道:“原来真的都跟过来了……”
然后他擡起头,一双纯良到有些天真的眼睛,看向一群正准备去抢夺他人功劳的所谓的正道弟子。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而后他微微勾了一下唇,那一瞬他温润的眉目开始产生细微的变化。
柔和的眉眼拉长,上挑,嘴角也从平直变得翘起,双眸从圆圆的瞳孔,先是变得浓黑无白,最终黑色散去,变成了一双毫无人类特征的金色横瞳。
他的长发散落,发带崩裂,头发快速生长,直至如长袍一般曳地,像绸缎一样披在身后,无风自动。
而他的额头两侧,顶出了两个尖角,尖角随着头发生长,先是冲天而起,如牛角一样,但是生长到一定长度之后,又慢慢地弯曲下来,朝着耳边收拢生长。
有些像是公羊的盘角,却比那个更加巨大,最终两个尖角的尖端在他的脸侧处挺直向前,锋利而邪恶。
“这是……是魔修!”
“是魔!”
“弟子们随我结阵!”
“大师兄!大师——”
惊惧叫喊的,跟在夜不惑身后的弟子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的大师兄,那个不可一世,仗着掌门小儿子的身份横行霸道的三境巅峰,在眨眼之间已经化为了一滩脓血,骨骼消融,尽数被黑色的巨剑吸取。
只剩下一身从头到尾都没有被触动的护身法袍堆在地上。
这是何等恐怖的手段和力量?
那个弟子一口气没能抽上来,恐惧像是淹没过他头顶的海水,让他连想要逃走都迈不动脚步,也根本无法呼吸。
但是下一刻他就不用呼吸了,因为他看到自己的头掉在自己的脚上。
越重山第一次在这一世展露他原本的真容,并不惊心动魄,隐匿在黑夜之中甚至悄无声息。
他从来不会多说什么多做什么,从头到尾没有和这些人说过一句话。
一出手,便是尸横遍野,鲜血四溅。
而这些人从见到他到被杀害,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太清楚。
越重山还是那一身半新不旧的弟子服,包裹着他修长挺拔的身躯,但是妖异的长发和漆黑的盘角,还有他完全不同于人类的横瞳,都在昭示着他是个邪魔的事实。
可他即便是杀人,神色也并不狰狞凶狠。
他举止从容,不慌不忙地甩了一下漆黑的骨节长剑,动作其实还有点不熟练,毕竟落剑时都不是从这些弟子们身体的正中间处,断口有点高低不平。
这让越重山稍微有点难受,所以又回手从中间补了一下。
不过他还留了一个人,那个人已经被吓傻了,站在原地,除了浑身发抖连喊都喊不出来了。
而越重山修长的指节又轻轻扣了一下剑柄,那把凭空出现的漆黑长剑,就凭空消失了。
确实有点不好用,太长了。
二十节脊骨做的,挥起来确实不方便。
好在这一世……好像不用抽殷烈的脊骨做剑了。
越重山收了剑,在一地的堆叠的弟子服之中,走向了那个傻站着的修士面前。
他本来在发抖,可是对上越重山的横瞳,他像是彻底被抽了灵魂一样。一动也不动了。
令人牙酸的搅动声音响起。
越重山轻轻皱眉,有些嫌弃地把修长玉雕的手指,插入了那个弟子的眼眶里面,活生生拽出了他的眼球。
他想起这个弟子叫什么名字了。
他想起这个弟子自我介绍——我乃久长山五都仙长座下大弟星罗奇。
久长山越重山是知道的,可是五都仙长他不认识,可能是仙魔大战那么多次,也没轮到他亲自来杀的原因吧。
眼珠子抠出来之后,那个弟子站在那里,像一个活体骷髅。
越重山下意识把热腾腾的眼珠子送到唇边,但在即将碰上他那片温润且嫣红的双唇时,他又迟疑了。
不行。
他好几辈子没吃人了。
而且他吃了人会有腥味的,他的“大师姐”说不定能闻出来。
那算了,虽然他晃了大师姐的眼睛令人讨厌,也就这样吧。
他手指一合,眼珠爆为血水。
他又擡手朝着那明明感知一切,却像是灵魂被封印在身体之中,连颤抖都做不到的弟子头上一拍。
很轻的一下。
他就已经筋骨尽碎,骨骼成泥。
最终也和其他的弟子一样只剩下了一堆弟子袍。
越重山转身准备离开,但是他看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鲜血。
还有一些溅在了身上,不能这么回去……
他头顶的长角随着他走动逐渐缩回去,连长长的头发也回到了腰下的位置,眼睛更是变回了正常模样。
几步的距离,他就又变成了那个温修软弱,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剑修的穷酸味道的普通弟子。
然后他指尖亮起了一道清洁术。
一道接着一道,直到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任何血腥味儿了,他才总算是快速回到了昨夜被天罚过的那片焦林,给弟子们找吃的。
他忙活了一身汗,最后找到了几只鸟。
几只鸟身上还有残留的香气。
越重山蹲在水边,用那双修长的手指娴熟地扒皮拆骨掏内脏的时候,耳根有些微微泛红。
嘴唇微微抿了下,半点不见刚才杀人的残忍酷烈。
怎么办啊,不是天罚烤焦的,恐怕是他熏死的。
大师姐会不会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