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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小姐与女仆先生 正文 退路

    退路

    091

    梦幻般的恍惚只有一瞬间。下一秒,利昂娜便被一声格外响亮的怒吼震到回神。

    花篮的重量显然不太够,萨哈木只是被猝不及防的偷袭打倒在地,并没有昏迷。

    不等飞到半空的花重新落到地上,他已经挣扎着试图站起身。

    尽管现在头还是晕的,利昂娜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

    不等男人完全站稳,她已经拖着沉重的身体扑向对方的腰。

    头顶传来男人激烈的怒骂——大概是中陆那边的语言,利昂娜完全听不懂,也没有精力去分辨。

    大脑已经在麻醉剂的作用下变为一团面糊,理智急速消退,一切行动都只能依赖本能。

    不论身下的人如何蹬腿挣扎、用手拍打推嚷,利昂娜的双臂都紧紧箍着他的身体,一时让他动弹不得。

    利昂娜头上还戴着治安所特制的警盔,那一扑不光是把萨哈木重新撞倒在地,更是给他的腹部造成不少冲击。

    萨哈木只感觉肺里的空气都要被小警员这一个头槌排空了,一边咒骂着一边就要把人推开。

    可环住他的那两条手臂跟铁铸的一样,死死将他压在地上,挣扎半天也只能让上半身微微直起一点。

    「……可恶……该死的……」

    他嘴里不断用母语骂着脏话,突然感到头顶的光线发生变化。

    一擡头,正好对上一双沉静的黑色眼眸。

    在看清来人的脸时,萨哈木的呼吸似乎都顿了下,眼中立刻迸发出灿烂的神采。

    「你……」

    他刚吐出一个音节,一只手已经伸向他的后脑,同时半张脸被一块湿润的手帕盖住。

    蓝眼睛中的激动在瞬间变为惊恐,继而是不可置信和愤怒。

    他还试图挣扎,可下半身被利昂娜压住无法动弹,脑袋被谢尔比的左手固定,而自己的双手不论怎么推搡都无法摆脱那块死死捂在口鼻处的手帕。

    谢尔比与他一眨不眨地对视着,接受着对方传递过来的愤怒,只是纯黑的眼眸里始终没有任何波动。

    乙|醚的作用很快。

    不到半分钟,那双试图抵抗的手便慢慢失去力气,蔚蓝的眼眸也仿佛蒙上一层轻雾,所有激烈的情绪都随着一呼一吸间归于寂静。

    谢尔比的左手依然托着他的后脑,按着手帕的右手亦没有放松,就那样一点点把人放倒到地上。

    在心中数着秒,又捂了近一分钟,这才把手移开。

    保险起见,就算男人彻底昏迷,他还是把半干的手帕留在其口鼻处,擡手拍拍利昂娜的肩膀。

    “……他已经昏迷,起码十分钟内不会有意识。”谢尔比提醒道,“你可以放开他了。”

    利昂娜过了两秒后才有了反应,晃晃悠悠地坐起来。

    她一开始还尝试自己站起来,可强烈的头晕和呕吐感让她忍不住再次单膝跪地,撑着地面干呕了两声。

    谢尔比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直到她不再干呕,这才上前搀住对方的手臂,把人拉到墙壁边。

    “谢……谢谢……”

    利昂娜靠着墙壁坐下,捂着胸口深呼吸,试图恢复一点体力。

    谢尔比还如初见那般沉默寡言。

    见利昂娜目前的状态还算不错,他便开始自顾自地收拾现场——把刚刚从花篮里飞出来的花捡回来。

    他不说话,不代表利昂娜会跟着一起保持沉默。

    即使是现在的身体让她处于劣势,可那张嘴还是没有停歇的意思。

    “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也许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也或许是因为知道对面的人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她在此刻感受到难得的放松,开口时也没有刻意压低声线:“你看到我留下的记号了?”

    谢尔比弯腰的动作顿了下。但也只是顿了下,下一秒便继续自己捡花的动作。

    “如果我没看到,您现在就该跟您旁边的那位一样,没有一点知觉地躺在那里。”

    他连头都没回,声音也如往常那样平板无波,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利昂娜居然从那没有感情的陈述中听出些许“指责”的味道。

    “你……在关心我?”

    说出这句话,利昂娜自己都忍不住在结尾带出笑音:“不会吧?我还不知道我有这么大的魅力?”

    她不着调的调侃终于让谢尔比转过身。

    “……我只希望您能更珍惜一点自己,不要那么鲁莽。”他紧蹙着眉头,一次用十分直白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赞同,“不要忘了您的身份,‘弗鲁门阁下’。您不是能随便失去意识的人。”

    他正经到有些刻板的回答让利昂娜慢慢收起笑。

    看看还如条死狗躺在地上的“黑星大盗”,就算面上强装镇定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一丝后怕。

    “…………”

    “你说得对,这次是我考虑不周。”

    利昂娜摒除掉所有开玩笑的心情,表情郑重地朝对方颔首致意。

    “谢谢你,谢尔比。我不会忘记你这次的帮助。”她说道,“你救了我一次,我欠你一个人情……这样,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可以向我提任何一个要求。”

    谢尔比没想到她居然会直接作出这种承诺,以至于没有立刻对这句话做出反应。

    “……您是认真的?”

    过了几息,他才试探性地问道:“任何要求?”

    “任何要求。”利昂娜跟着他重复一遍,又强调道,“不过我也有自己的道德底线,如果你让我去杀人抢劫,我肯定会拒绝……顶多是不揍你一顿。”

    听到她最后补充的那句话,正经的气氛再次被打破,黑发“卖花女”的眼中再次出现无语的情绪。

    利昂娜仰头笑了两声,这才从领口里勾出一条金色的细链子。

    手指灵活地将链子完全拽出来,最下方的却不是什么项链坠子,而是一枚金色发针。

    “比如拿回这个。”她笑着晃晃手里的发针,上面的王族徽章在阳光的照t映下格外醒目,“我可以把这个还给你,我们就真的两清了。”

    果然,当自己提出这个条件时对面人的双眸瞬间亮了下,连身体都往她的方向倾了些,似乎下一秒就会踏出脚步。

    可那一步还是没有踏出来。

    谢尔比生生忍住自己向前的步伐,甚至收着下巴,抿唇向后退了半步。

    他垂眸凝视着手中花,手指不断撚动着花茎,似乎这是个十分艰难的决定。

    “…………”

    “不,我暂时还用不到它,暂时放在您那也不是不行……”

    踌躇许久,他总算作出自己的决定。且完全出乎了利昂娜的意料,他居然拒绝了。

    利昂娜有些意外地擡了下眉,又看看手里的发针:“你这反应真让我意外……或者说,这东西你其实有很多,丢一个也不算什么?”

    “……您多虑了,每个人当然只有一个。”

    谢尔比被她的话噎了下,这才近乎无奈地解释道:“但‘基金会’又不会定时检查……而且只要不是重大的事件,大多数时间我们并不需要阐明自己的真实身份。”

    暗中调查才能查到最准确的信息,这点利昂娜还是理解的。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接受了这个说法。把发针塞回领口后转而又提出最开始的问题:“那么,你打算让我怎么还这个人情?”

    余光似有似无地瞥了眼昏迷的“黑星大盗”,谢尔比却只是摇摇头。

    “我还没想好。”他说道,“也许您可以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立刻找到您。”

    利昂娜闻言又笑了。

    “我的地址你真的不知道吗,我亲爱的‘谢莉’?”她意味深长地看着黑发的卖花女,“想要跟我建立正式的联系就直说,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

    谢尔比闭闭眼,只能点头承认:“没错,我想与您建立正式的联系。”

    “也许你该给我一个理由?”

    “…………”

    沉默数秒,黑发的卖花女擡起头,漆黑的双眼一眨不眨地与那双看似轻佻的眼睛对视着。

    “‘基金会’每次交给我们的任务有多危险,我想在上次行动中您也应该充分了解了……”他轻声道,“坦白说,就算是为了回馈‘基金会’对我的养育之恩,我也不可能喜欢这样的工作。”

    “我们没有家人,因为我们都是孤儿。我们也没有朋友,因为……每天都在有人失去联系……没有人能一直承受那种压力,渐渐都不约而同地拒绝互相接触……”

    “我们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身份……我们,甚至连死去后都没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墓碑……”

    他的呼吸频率似乎变了,但很快又平静下来。仿佛刚刚那险些要破土而出的情绪都是利昂娜的错觉,这张如雕像般的脸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也许‘基金会’中有人很喜欢……可我不想一辈子都要过那样的生活。”他说道,“所以,当您说到‘条件’时我就想……也许,我可以拥有一条退路?”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轻到几乎可以消散在风里。

    “这样的理由,对您来说足够吗?”

    利昂娜定定看了他数秒,忽地嗤笑一声。

    “真是个狡猾又贪心的姑娘。”她一边摇头一边扶着墙壁站起来,“这可比‘一个要求’要做的多太多了……”

    听到这个回答,谢尔比的表情也没有什么波动。

    只是握着手中的花茎,如往常般沉默而顺从地垂下眼眸。

    可下一秒,他手中的花突然被抽走了。

    “但我既然都说出口了,那就会做到。”

    感受到从指尖传来的滑腻感,利昂娜瞥了眼那被掐出汁液的花茎,不禁感到一丝好笑。

    “这个就归我了。”她随意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看都没看便递给谢尔比,“既然你知道我的住址就好办了。想好条件后,不管是传信还是直接上门都随你。”

    这是……同意了?

    谢尔比一开始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反应慢了半拍才伸手接过。

    可他还没弄清胸口跳跃的情绪是什么,在看清手中的硬币时忽地再次陷入沉默。

    半铜币——马黎货币中面积最大的一枚硬币,却偏偏有着最小的面额。

    “哈哈哈哈哈哈————”

    成功看到他愣住的表情,利昂娜再也无法控制地笑出声。

    “好了,开玩笑的。这个才是给你的。”

    她手掌一翻,凭空变出两枚金币,任由它们顺着篮子边“叮当”落入底部。

    “总不能让你亏钱。”她对黑发的卖花女眨眨眼,“都说了,我对自己人一向很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