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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小姐与女仆先生 正文 侯爵夫人的委托

    侯爵夫人的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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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见识过莱勒科侯爵夫人那花样百出的催婚手段后,利昂娜每次在面对这位长辈时都会产生一丝退怯。

    毋庸置疑,侯爵夫人是位热心肠的女士,大概也是年龄的问题,她给予了利昂娜很多长辈对孙辈才会有的关爱。

    只不过这种关爱是会根据月份改变的,社交季前体现在对她生活上的嘘寒问暖,社交季中便体现在帮她找结婚对象上。

    侯爵夫人的想法其实很朴实——利昂哈特是弗鲁门家现在的唯一一位成员,往坏处想,一旦出点意外怀特伯爵家就绝户了。

    这并非诅咒或是恶毒的臆想,整个王国每年因为没有直系继承人而家产旁落的实在不算少数。

    如果当年不是利昂哈特命大,“怀特伯爵”这个爵位和土地估计已经被王室收回,就连攒了那么多代的家产也会落到哪个不知名姓的幸运儿身上。

    既然利昂哈特已经成年,那就该尽快结婚生子,为家族上一道保险。让自己的孩子继承家产总比让某位不知远到天边的亲戚继承要好吧?

    利昂娜可以理解对方的好意,只是这方面好意对她来说有些不合适。

    之前莱勒科侯爵也答应为她婉拒掉那些,总算消停了一段时间……但也许是侯爵夫人发现他们最近的工作并不忙,这才重新燃起了热情?

    想太多也没太大用,就算对方不是上司的妻子也是故交长辈,特地发来邀请函利昂娜不可能当做没看到。

    带着忐忑的心情,她再次乘坐马车来到莱勒科侯爵在庞纳城中的宅邸。

    今天莱勒科侯爵也在家,听侍者说怀特伯爵到访还十分诧异,可在看到妻子瞬间亮起的眼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本想再劝两句,却只收获了妻子一个鄙夷的眼神。

    “我还没老糊涂,你之前说得我又没忘。就不能是我真有事找他?”

    侯爵夫人对丈夫的防备感到十分不满。

    这下莱勒科侯爵是真的好奇了:“那你叫他来干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侯爵夫人匆匆敷衍了一下丈夫,立刻带着满面笑容迎向刚刚进门的小弗鲁门先生。

    现在正好是下午茶时间,利昂娜作为客人非常顺畅地加入了侯爵家的下午茶。

    在红茶和甜点的气息中寒暄半天,侯爵夫人也终于说出了自己邀请利昂娜来的目的。

    “我有位好友,其实也算是我的远方表亲……哎,可怜的玛德琳,她真是个身世坎坷的人。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但她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跟家里断绝了关系,年轻时与一个木匠的儿子私奔了……”侯爵夫人端着茶杯叹息道,“她年轻时真的受了很多苦,流产了好几次才在快三十岁的时候生了一个儿子,后来又生了一个女儿……等我再见到她时简直……才四十多却像个老妪一般……”

    “后来她也跟我说了实话,说她有些后悔了。但有什么办法呢?她的父母以有这样一个女儿而感到羞耻,早已对外声称她染病死去,所有事在开始就回不去了……”

    “而玛德琳也是个倔强的人,再加上她那时确实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即使生活不富裕她也为了爱情和孩子挺住了,从未向家里求援……直到十多年前的某一天,她的丈夫突然去世了。”

    侯爵夫人露出了一种不太自在的表情:“这么说可能有些太恶毒……但我真心觉得他的死对玛德琳来说也并非一件坏事……”

    在此之前的人生中,玛德琳·塔林女士家中的经济来源都由丈夫负责,她最多只会做些洗衣和缝补工作补贴家用。

    虽然她也曾想过做点翻译和文书工作——毕竟是经历过正经贵族教育的淑女,玛德琳女士精通钢琴和刺绣,罗兰语和文学素养都很好——但这些想法都在她丈夫的哄劝下放弃了。

    其实在后期,玛德琳女士已经渐渐意识到丈夫在诱导让她与过去的自己分割开,甚至不愿意让她多出门……察觉到这点后她不免有些舒服,却也没太在意。

    夫妻两人真正出现感情问题是在儿子出生的那一年。

    玛德琳女士流产三次,总算成功生出一个孩子,那种激动可想而知。

    她很珍惜这个吾主送到她身边的宝贝,什么都想给孩子最好的,便跟丈夫商量多支出一笔钱给宝宝多做几块尿布,最近也买些好点的食物,免得孩子营养不良。

    这都是很正常的需求,可丈夫在听到后却在犹豫,甚至开始推诿。

    玛德琳女士当即发现不对,立刻与丈夫对峙,结果发现丈夫早在几个月前染上赌瘾,家中的积蓄已经被他花了七七八八。

    得知真相的玛德琳女士只感到一阵眩晕。

    她崩溃地质问丈夫为什么要这样做,丈夫也跪在她面前乞求原谅,保证自己不会再赌。

    玛德琳女士除了原谅他没有任何办法。

    孩子都生了,生活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现实不允许她再走回头路,只是她与丈夫的感情也在那时开始有了裂痕。

    后来在女儿出生后不久丈夫赌瘾复发,不但再次输了一大笔钱还让人砍断了一根手指,也因此失去了之前那份收入稳定的木工工作,之后也只能在一些工资较低的工厂打工。

    而让玛德琳女士彻底对丈夫失望是她看到丈夫的尸检报告的那刻——报告上那行“死者患有中期梅毒[*1]”的字样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原来她放弃了那么多得到的爱情也并非完美,她的丈夫早就背叛了彼此在教堂中的誓言。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也染上了那种可怕的疾病。

    这让玛德琳几乎崩溃了,可她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她不能在这种时候倒下。

    家中虽还有一些积蓄,但并不够母子三人长期生活,失去经济来源的玛德琳女士不得不开始思考起自己该如何赚钱。

    一开始她想接点翻译的工作,可十一年t前的玛德琳女士已经四十多岁,却因为常年为家庭的操劳显得比实际年龄还要老。

    出版社的前台看看她身上的旧衣,又看看她露在外面的脸和手,连她的简历都没看就把人赶了出去。

    就在这样窘困的时刻,侯爵夫人突然在街上遇到了试图找工作的玛德琳女士,并认出对方正是自己那“去世多年”的远房表妹。

    很多年前就被告知死掉的人再次出现在面前,侯爵夫人一开始确实吓了一跳,可在知道好友的近况后她亦是很唏嘘。

    侯爵夫人告诉玛德琳,她的母亲在很多年前便病故了,父亲也在不久前过世,现在是她的兄长继承了爵位和家业。

    玛德琳女士原本因为父母强迫她联姻产生过恨意。可在经历这么多后,曾经的冲动与愤怒也随着时间变为难以言说的悲伤和苦涩。

    她儿时与兄长的关系不错,两人却因玛德琳的婚事向对方说了很重的话,后来玛德琳每次想起来都很后悔。

    自从得知自己生病后,玛德琳的心态便开始产生微妙的变化。

    她开始惧怕某一天自己也会突然离世,那心中那些没能说出的道歉才会变为永远的遗憾……而且她也必须给自己的一双儿女另外找一条出路。

    于是,在侯爵夫人的牵线下,这对二十年没见过面的兄妹重逢了。

    玛德琳的兄长——李维德特子爵看到妹妹的现状,既愤怒又悲伤。

    只是玛德琳早就被父亲盖棺定论为一个“死人”,连墓碑都在家族墓地里立了十多年,他也不好突然向外宣布妹妹还活着的事实。

    可同时作为兄长,他也不忍心看染病的妹妹和一双儿女继续回去过那种“贫民窟生活”。

    玛德琳也明白兄长的顾虑,且因为她现在身上已经出现毒疮,这样出去见人只会惹来他人的非议,说不定还会牵连一双儿女的名声。

    最后他们找到一个折中的方法——当外人问起时,子爵便会称妹妹是来投奔亲戚的远方表妹,这样也能合情合理给妹妹一些日常资助,并找医生为她进行治疗。

    玛德琳女士带着两个孩子搬到儿时常住的一栋小房子里生活,但没过多久她还是因病去世了。

    当时她的两个孩子,男孩十四岁,女孩更是还不到十岁,还远远不到能够自理的年纪。

    李维德特子爵念着血缘关系,将妹妹的一双儿女认作养子女。资助侄子西蒙进入公学读书,并把侄女爱丽丝接到家中抚养。

    玛德琳的儿子很争气,凭着优异的成绩考上庞纳大学的法学院,毕业后成为一名见习律师,眼看着已经成长为一名优秀的青年。

    这位年轻的新晋律师认为自己已经可以养活自己,也是因为工作地点就在庞纳城,住在城里办公更方便,便想从舅舅家搬出来。

    舅甥二人谈妥后,时隔十年,他再次回到儿时居住的那栋廉价联排住宅中——这也是父亲给他和妹妹留下的唯一遗产。

    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时,这位优秀的年轻人在搬家的第三天便死在了自己的住所里。

    一把随处可见的菜刀捅进了他的胸口,当场死亡。

    治安所在勘察完现场后还原了那一晚发生的事。

    应当是有小偷想要入室盗窃,结果正好与起夜的主人家碰到,两人发生了争执和扭打,最后主人被歹徒用刀杀死。

    因为西蒙居住的地方属于“贫民区”,整条街没有一盏路灯,治安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但这次到底是出了人命,死者还是一位子爵的养子,治安所也确实认认真真查了一段时间。

    可案发当时是半夜,既没有目击者,邻居也都说没有听到声音,治安所的探长在周围走访了半个月却连一点线索都没能找到。

    李维德特子爵曾经两次去庞纳治安所讨公道,但当时的庞纳治安所还把持在前副总监米切尔森手里,应对这些麻烦的贵族他自有一套手段。

    在子爵的数次催促中,杀死西蒙·塔林的凶手很快被找到了——是一名有入室盗窃前科的小偷。

    小偷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在认罪书上按下手印后很快被绞死。不管李维德特子爵满不满意,这个案子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时间走到现在,侯爵夫人这位命运多舛的好友一家只剩下一个女儿了。

    “但有关爱丽丝……我最近听到了很不好的传闻。”侯爵夫人犹豫着说道,“她似乎,也遇到了与她母亲年轻时一样的事……”

    闻言,利昂娜有种微妙的预感:“她也跟人私奔了?”

    “哦不,当然没有!”

    侯爵夫人赶紧否认,但激烈的情绪很快沉下,叹息道:“可我觉得按照现在的状况再发展下去,也离私奔不远了……”

    一切的转折都出现在西蒙·塔林的死亡的那刻。

    爱丽丝无法接受自己的兄长就这样突然离世,在那之后时不时便会回到儿时故居祭奠兄长。

    李维德特子爵考虑到她刚失去了自己的亲哥哥,松口答应了她的请求。

    可万万没想到,爱丽丝在一来一回中居然遇到了一位“真爱”。

    说起来这位“真爱”也算是爱丽丝和其兄长儿时的玩伴,都是家住在附近的孩子。

    只是后来爱丽丝的父亲去世,她的母亲带着她离开了这里。而这位“真爱”先生家里差不也是同一时间出了变故,失去父母后被其他亲戚接走抚养,长大后又回到庞纳讨生活。

    两人本来就从小相识,之后的人生经历又是如此相似,重逢后自然而然便擦出爱情的火花。

    这原本算是个美好的爱情故事,但李维德特子爵在听说后勃然大怒。

    他已经有一个跟穷小子私奔、结局悲惨的妹妹了,实在无法忍受自己的侄女重新走上妹妹的老路。

    尤其是在他调查了这个穷小子后,子爵发现这人的父亲过去是个去南海殖民地淘金的淘金客,曾经赚了点小钱,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得了精神病,成了个精神不稳定的疯子。

    十多年前他家出的那场“变故”就是他的父亲突然发疯,乱刀砍死了他的母亲。

    就算这个时代人们还没有弄明□□神病的原因,但“鸡生鸡”的旧观念依然根植在人们内心深处,谁能保证一个疯子的儿子在未来会不会变成一个疯子?

    不管从什么方面考虑,李维德特子爵都不能允许侄女跟这样一个人在一起。

    但爱丽丝·塔林就跟她母亲年轻时一样,偏偏在这方面变得十分倔强。

    再加上与她关系更亲密的子爵夫人也在不久前去世,失去“润滑剂”的舅舅和外甥女间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矛盾,谁也不肯让步,双方就这样僵住了。

    “您……是想让我去劝劝这位塔林小姐?”

    利昂娜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委婉道:“这恐怕……我实在不太擅长劝说……”

    “不不,亲爱的,她现在连最亲近的人的话都不听,我不会让你去做这么令你为难的事。”侯爵夫人连忙解释道,“我经常从亨特那里听说你的事,他总是夸赞你在这方面很敏锐……所以我想请你跟我一起去看看,爱丽丝看上的那个年轻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闻言,利昂娜倒是感兴趣地挑起眉。

    翻译一下侯爵夫人委婉的表达方式,那就是想让她调查一下那个男人,看看那人跟塔林小姐在一起是否是别有用心。

    当然,如果调查下来发现对方真是个好人,侯爵夫人也能放心。

    “真是胡闹!”

    不等利昂娜说什么,莱勒科侯爵先皱眉训斥道:“你怎么能让弗鲁门阁下去做这种事!”

    侯爵夫人:“那我该找谁?之前跟你说你根本不放在心上!”

    “那是别人家的家事,我们不该干涉……”

    “可她是我的教女,是玛德琳唯一的孩子啊!”侯爵夫人的音量不自觉地拔高了,“玛德琳就那样糊涂地过了半辈子,我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她的女儿也走上她的老路!”

    莱勒科侯爵似乎还想说什么,利昂娜却先开口了。

    “能让您如此信任是我的荣幸,侯爵夫人。”

    她截住老侯爵的话,看向侯爵夫人时很郑重地点点头:“如果能让您安心,我非常愿意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