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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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中,波文躺在床上不知滚了多少圈,最后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那份烦躁,还是坐了起来。
他原本想要站起来在房间里走动一下,可无奈现在虽然雨好像停了,但船还是很晃,他光是站起来就有点头晕,多走几步就不得不扶住放置在房间的家具。
真是不坐完全不知道……波文以前也不是没坐过在河中行驶的小船,那时他可完全不会觉得晕,也不知道自己的平衡力居然这么差……
高大的男人叹口气,最后还是垂头丧气地坐在了沙发里,再次看了眼放置在床头的小座钟。
九点二十九分……距离利昂娜去找伯爵夫人谈话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就算需要谈的事再多现在也该谈完了吧?
波文觉得这很不对劲,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A甲板那边问问情况。
他刚从沙发中站起身,却听到自己的房门被人暴躁地踢响。
没错,他能确定那绝对是在用脚踢门……这个认知让他立刻升起戒备,伸出的手就要缩回时却听到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波文!快开门!”利昂娜的声音伴随着暴躁的踢门声一起催促道,“你是睡着了吗?快点给我开门!”
确定外面那人确实是自己的雇主,波文只好带着疑惑打开门。
还不等他看清任何东西,一个人影直接冲了进来。
“您怎么……”
鼻尖捕捉到一股难以忽视的血腥味,波文的声调猛地拔高:“怎么回事?您受伤了?!”
“不是我……”
利昂娜直接把人放到沙发上,退后半步后举着沾满血的右手看向波文,声音因为喘息而有些不稳:“没时间解释了……我记得你带了药箱?她的左肩被子弹打中了,你快帮她处理一下!”
看到她手上的血迹,波文立刻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当即来到柜子前拎出自己的行李。
波文的行医执照是被吊销了,但到了新大陆又不会有人知道。反正利昂娜信得过他的技术,生了病或者遭遇什么意外,让别人看病不如让波文看。
所以两人之前便说好,他在此次出行时的身份是利昂娜的家庭医生。
医生当然要带医药箱,而且这次出行是去国外,出发前波文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但带了一堆常用药,连外科手术的工具都没落下。
波文预想过这趟肯定是要用上这个医药箱,却没想到还没到新大陆就用上了,而且对象还不是自己的雇主……
“光线太暗了,再拿几盏灯放到!”
进入工作状态的波文开始简洁明了地向自己的雇主下达指令:“我还需要热水和大量干净的毛巾……子弹应该还在里面,我需要把它取出来,您最好去医务室要点□□……”
“那东西对我没用……”
谢尔比手臂撑着沙发,似乎是想要坐起来,声音沙哑道:“直接取出来就行,我忍得住……”
“你不许动!给我躺好了!”
波文见这人受伤了还要乱动当即职业病发作,大喝一声后一个箭步上前,把人的姿势调整为平躺又瞪了对方一眼:“我不让你动之前不许动!”
一贯温和的人生起气来格外有威慑力,谢尔比原本就很虚弱,现在更是不敢吭声,老老实实平躺在沙发上。
另一边,利昂娜把室内所有的灯都点燃了,又搬了两张椅子放到沙发旁,把自己和波文的床头灯都放到椅子上,以确保这场手术的光源足够充足。
做完这些后她又出门叫来几名船员,让人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布料,以及让人去医务室讨要波文之前所说的□□。
忙完这一切,她关门回到屋内,向沙发上的人保证道:“放心,我不会让其他人进入这里,你的身份不会暴……”
在看到上衣被剪了一半、平躺在沙发上的谢尔比时,之前想说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谢尔比的被子弹打中的地方位于左肩靠下——这是他预料到E018当时会开枪、自己却无法及时闪避开时做出的最优解——让子弹击中一个大概率不会致命的地方。
可这个位置的伤口处理起来有些麻烦。
波文在动手取子弹前必须要把伤口附近的区域清理出来,但又担心谢尔比脱衣服会让伤情加重,最后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处理——直接把那身价格不菲的衣服剪了。
处理伤口难免会看到不该看的,波文一开始还本着医生的职业道德,只把对方当做患者,一脸肃穆地把左胸附近的布料都剪开,并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看不该不看的地方”……但在完全清理掉伤口附近的衣料后,他也和自己的雇主一样大脑空白了一瞬。
尽管露出的部分不多,但这……明显不是一个女人该有的胸……
惊诧中,波文突然伸手解开谢尔比缠在脖子上的领巾,目光直直落在他的脖子上。
不是特别明显,但那个喉结还是刺痛了波文的双眼。
“这……你、你……”
作为一名王立医学院的高材生,波文自然清楚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有喉结。
不过是几块软骨组成的东西……只不过一般女人的喉结从外表看都不会很明显……
波文盯着谢尔比那张雌雄莫辨的脸看了会,猛地转头看向对方的下身。
他不能确定世t界上是否有喉结突出的女人,但他确定这个世界绝对没有拥有男性生殖器的女人。
谢尔比:…………
谢尔比被他的目光看得全身发毛,原本放置在身侧的右手默默移到腹部。
“……我从没说过我是女人……”
一片寂静中,少年干巴巴的解释让场面变得更加尴尬。
站在门口的利昂娜原本也跟波文一样,看到他的胸和喉结后震惊到回不过神——这是没办法的事,从第一次相遇到之后几次的接触,谢尔比女装的形象已经在她脑中固定了。
就算这次他剪了短发也穿了男装,她的第一反应也是“她”跟自己一样选择了女扮男装,完全没有往对方本来就是男性的方向想……
不过听到他那堪称生硬的辩解,又回忆了他之前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利昂娜还是忍不住在心底骂一句脏话。
他之前确实从没说过自己是“女人”——这就是一句废话,没有人在自我介绍时还特地介绍一下自己的性别,也不会有人失礼到会当面询问对方的性别。
谢尔比正是钻了这个空子,之前解释自己为什么长期穿女装时也刻意回避了自己的真实性别,只说“基金会”中女性不足,但又有很多需要“女性”身份的任务。
在利昂娜以为谢尔比是女人时,自然会认为“她”是“基金会”中那为数不多的“女性”。
可现在看来,他当时的真实意思应该是“基金会中女性不足,所以他这种长相中性的人需要时常男扮女装,用于填补这种需求”……
利昂娜很久没被这样的文字游戏耍到了,气到极致反而笑了出来。
她刚要说些什么,房门突然被敲响,是之前的船员带着热水和干净的毛巾回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邮轮上的韦斯特医生。
放在一分钟前,利昂娜也许会拦住他们不让进,但现在知道谢尔比本身就是个男人,也不需要担心“女性”的身份暴露,她便让人都进来了。
韦斯特医生是听说这里有个重伤的病人需要□□做手术,这才匆匆带着工具赶过来,却见波文这边手里的工具比他带得还齐全,不免有些尴尬。
不过来都来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选择留下帮忙。
两名医生围着病人忙乎起来,利昂娜见自己待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便用湿毛巾把手上的血迹擦干净,再次回到船尾甲板。
之前的船尾发生激斗的地方已经被数盏煤油灯点亮,利昂娜顺着灯光走进后发现船主马罗尼先生已经到达现场。
看着他憔悴的脸色,利昂娜有些愧疚的同时也只能把刚刚想好的说辞说出来。
“这就是那个在我门上安插毒针的人。”她直接了当地指着E018的尸体说道,“之前是我的判断方向错了,安插毒针的人并不是‘尼克拉·赞诺’,也不是‘那位’指示他的人。”
听到这个消息,马罗尼先生居然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这说出来可能有些奇怪……但这真算是今天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他苦笑一声,快速看了眼仰面躺在地上的尸体又很快收回视线,“可他是谁?为什么要对您动手?”
“私人恩怨。他要杀我,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对我动手了,我杀了他也只能算自卫,您说对吧?”
利昂娜回答时连眼都没眨一下,对上马罗尼先生那并不信任的目光后也只是礼貌地笑笑:“这是最好的理由,马罗尼先生。如果您不想卷入不必要的麻烦,您知道这些就够了。”
马罗尼先生并不愚蠢,立刻明白她隐藏话语中的意思。
但这到底也是一条人命,就这样草草了事他总归有些不太舒服。
“我不是在威胁您,马罗尼先生。就像我无法干涉你们最后究竟要不要告发那位‘元凶’一样,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我绝对不能告诉一个普通人,更不要说您并非马黎的国民。”
利昂娜的目光在尸体上扫过,继续道:“不过我确实需要您帮我把这具尸体连带着一封解释信带回马黎。您放心,等我的朋友治好身上的伤我就会告诉您交接的方法,不会影响邮轮的行程。”
如果说之前马罗尼先生还有所怀疑,现在他差不多肯定面前这具尸体确实与马黎的内政有关了。
马罗尼是个商人,虽然不可避免地与罗兰政府有些来往,但关系也仅仅是有一点来往罢了。
毕竟现在罗兰国内的政局本就不太稳定,所有人都是观望状态。
罗兰帝国才复辟不到十年,近两年内忧外患层出不穷,而刚刚办过万国博览会的马黎王国俨然一副越来越强的趋势——在这种情况下,他可不会为了讨好现在罗兰政府而狠狠得罪马黎王国。
“……返程的船票已经售完,我们会在9月8日中午十二点启程返回旧大陆。”他说道,“这段时间‘爱丝塔斯城堡号’会一直停靠在新伦纳港。如果您需要我的帮助,请在9月6日前把信件和交接方式告知我,否则我们也不能把一具来历不明的尸体一直储藏在冰库里,希望您能理解我的难处。”
“当然,我完全理解。”
利昂娜与他握了下手,陈恳道谢:“感谢您的协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