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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小姐与女仆先生 正文 P&R

    P&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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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档案馆雇员的协助,戈登警员在下午便找到了所有股票的原始交易记录。

    由于无法把档案原件带走,他立刻找来纸笔把所有记录都抄写了一遍,想到之前总警司的叮嘱,又找到汉弗莱主管让他确认盖章,这才回到庞纳治安所复命。

    接到这份名单的巴顿警司非常兴奋。

    之前几天他处理完治安所的日常工作后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寻找马克·辛克莱近几个月的行踪上。但因为这家伙半年来一直用的假名,房间内也没留下跟家人或朋友的信件,调查进行得并不顺利。

    而证券交易所那边一开始的交涉并不顺利。最开始交易所那边并不配合,还是巴顿这个总警司拿着切尔曼伯爵的亲笔信去跟所长交涉才换取了机会。

    当时他就亲眼看到了档案室中那些数不清的档案记录,而带领他们来到档案室的主管差点把下巴仰到天上,随便指了个方向就走了,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

    治安所内人手有限,交易所那边也不可能让太多人进他们的档案室,因此按照巴顿警司的估算,想要找齐所有的交易记录肯定不会太快……可在听完戈登警员的报告后,他又有了点新想法。

    就算是靠关系进来的关系户,也不可能连自己所属的部门工作都不了解。否则一个落魄男爵推荐进来的人也不可能一直待在主管这个位置上。

    而如果那家伙不是一个百分百的蠢货,那他指错架子的行为就是在拖延治安所的查找时间。

    要是治安所的警员真在里面翻了一周都没能找到想要的记录,那势必会给交易所的人留下很坏的印象,说不定还会要求他们离开。

    尤其是那人的来历……如果他没记错,近十年里被剥夺了世袭的男爵爵位、名字还有点像民族英雄伽奈尔勋爵的,就只有伽利尔男爵了。

    其实这位男爵之所以会被剥夺爵位也算赶上了不好的时候。

    当时大公主刚刚嫁人,亚历克斯亲王忽然染上重病,年轻的国王过分信任莱博党人,失去领袖的保皇党内部乱成了一团,最后在当年的选举中彻底落败。

    作为莱博党领袖的布莱恩首相上台后,第一件事自然是要给霸占议会几十年的保皇党一个下马威。

    他要求彻底清查政府账目,看样子是不把保皇党人留下的烂账全都翻出来便不会罢休。

    不过想也知道,当年这些人都有胆子贪污王室捐款,更不要说其他方面。要是全都翻出来不但是保皇党人,整个马黎政府的脸都不用要了。

    所以布莱恩首相刚摆出要彻查的姿态,保皇党那边的人就立刻派人来与他交涉。

    最后双方达成一致,保皇党让渡出些许利益,同意在议会中支持首相大人的改革,而首相大人的“彻查”也不能“彻查”到保皇党的核心成员身上。

    这笔交易双方都还算满意,一场彻查被布莱恩首相重拿轻放,也算是双赢。不过既然都放出消息要“彻查”,那就不可能什么都没查到。

    最后的结果是保皇党内部自己拟定出了一份名单交给了内阁,算是断尾求全,用那些他们看不上的人换取首相不再追究往事。

    很遗憾,伽利尔男爵就是那个被断掉的、没什么价值的“尾巴”。

    他犯下了包括逃税、贪污、恶意侵占他人土地等大小十项罪名,普通人犯了这些事多少需要上好几次绞刑架,但作为贵族实在是一些再平常不过的事。伽利尔男爵甚至在最后都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做了相同的事,为什么只有自己会遭受如此严重的惩罚。

    巴顿警司当然对伽利尔男爵那种人没有什么好感,也不会觉得他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只是他还有一个身份——他是第二任希维尔子爵夫人,也就是那位“国王情妇”的父亲。

    而国王乌尔里克二世的现任贴身侍卫,亚连·叶利钦爵士,也是伽利尔男爵的侄子……

    有着这样一层关系在,那位主管是不是刻意指错,大概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说得清。

    只是巴顿警司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就把人带回治安所审问,只能在心里默默记上一笔。

    短暂在脑中把信息梳理一番,巴顿警司着手安排调查刚刚拿到的交易记录。

    虽说现在马黎王国内的铁路股票都是不记名式的,但为了避免产生经济纠纷,即使是进行私下交易人们还是会请律师拟定转让合同。

    所以,就算有的拥有者已经去世,只要能找到他们的律师,大概率也能找到当时的合同备份……这样一个个找过去,即使找不t到那个直接与马克·辛克莱做交易的人,也能找到比较接近的……

    想到这里,巴顿警司就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都来不及写报告就直接拿着名单敲响切尔曼伯爵的办公室大门,把交易所那边得到的线索全都说了下。

    果然,当副总想大人听说了交易所那位主管的所作所为后,同样对这个人的行为起了疑心。

    “既然之前都是他来带人进的档案室,为什么今天换了一位主管?”他沉默半晌后问道,“派过去的那位警员有没有问过原因?”

    巴顿警司:“问了,另一位主管说他今天请假没来,但没说具体原因……”

    “那就是说,那位叫‘莫桑’的主管现在并不知道我们找到了对应的交易记录?”

    “如果他今天没有去交易所的话,应该是的……”巴顿警司很快意识到上司的意思,有些诧异地擡头,“可档案室中的其他人都知道了啊……”

    “我去跟他们的另一位主管沟通一下,他们现在应该还没下班。”

    切尔曼伯爵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立刻起身,擡手取下放在衣架上的大衣:“你去通知那位负责的警员,让他不要把这件事往外说。如果一切顺利,明天继续让人去交易所的档案室,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现……”

    “还有,负责追查这条线的人选,你必须好好筛选。如果有必要,你可以把你这两天的工作交给我的助理处理,亲自去查……”临走前,切尔曼伯爵转身对巴顿警司叮嘱道,“宁缺毋滥,我不希望像昨晚那样的闹剧再次发生。”

    ***

    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停留,平等而公平地向前走着。

    今天依然是个阴天,到了下午后室外的光线便迅速转暗,连带着室内都需要点灯照明。

    利昂娜今天难得一天没有出门,老老实实在自己的小公寓里享受着这份安静的休闲时间。

    其实今天她本该做很多事,也有很多没想出来的问题要继续思考……可不知为什么,在这样的天气里她连脑细胞都懒得动一下。

    一开始她还坚持了一会儿,但不想做就是不想做,在草纸上涂写了不到半个小时她就干脆放弃,直接把纸揉成团扔进壁炉,整个人瘫进柔软的沙发椅里。

    为了保护室内隐私,一楼的窗户玻璃都经过磨砂处理,能隐约看到外面的风景却并不明晰。

    固定在上方的部分是由彩色玻璃拼成的图案,即使外面的日光不太明亮,照出来的样子也很漂亮。

    那是一个很奇妙的图案,整体为蓝色,但里面也有白色紫色和金色做点缀。

    最外周是完美的圆形,内部那些对称而均匀的波浪形纹路将其描绘成类似花朵的形状,中间则是两个互相交叠在一起的“P”和“R”。

    从利昂娜拥有记忆开始,这个特殊的图案就经常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不但是这里的窗户上,帕克丝庄园里的玻璃上、一些相框上,甚至是父亲的床头都有类似的图案……某种角度上说,这个图案在她家中的出现频率比怀特伯爵家的家徽还要多。

    利昂娜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P”和“R”,是“帕克丝”和“拉塞尔”,分别是她母亲和父亲的名字首字母。

    她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她的母亲,可因为有梅太太在身边,因为由他能回答所有关于母亲的疑问,这让她感觉自己对母亲并不陌生。

    她知道母亲是个孤女,很小的时候就被接到姨母家。

    也许是因为从小就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是个外人,帕克丝的性格一直是安静而内敛的,见过她的人都会一直夸赞她是个性格温和的好姑娘。

    不过除了性格好,她从小便在艺术上有极大的天赋。

    她的姨母发现了这点,专门给她请了当地著名的画家做老师。等她长到十六岁时,她在附近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尤其是她的风景画……按照梅太太的话说,她能在她的画里看到风。

    利昂娜一开始并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直到她看到父亲卧室中悬挂的那些画作,那种巨大的震撼感至今回想起来依然能让她感到战栗。

    尤其是她发现其中一组描绘四季的画,取景完全是透过庄园的窗户眺望纽克里斯的方向。

    那明明是她每天都会见到的、平平无奇的景色,可在母亲的画中,相同的景色在春夏秋冬中有着各自独有的特点和生机。

    生机——这就是母亲画中最主要的特点。

    不管是洁白寂静的冬雪还是色彩艳丽的夕阳,每幅画都充满了生机……她确实感受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风,同时也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的母亲究竟多么热爱这个世界。

    可也许是吾主真的能窥探人心,也确实足够残忍,祂总是能最精准地夺走一个人最爱的东西。

    热爱生活的母亲在二十二岁便撒手人寰,父亲把她大部分的画都封存了起来,只留一部分放在自己的房间里。

    越是热爱越容易失去,越是想要越无法得到……这仿佛诅咒般的命运似乎在每个人身上都有体现。

    教堂中的牧师总说这是吾主给予每一个人的考验,只有经历过失去才会看到真实的世界,只有经历了痛苦却还能前进的人才有资格得到父神的祝福……可谁又知道这样的痛苦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尽头?如果没有尽头,那忍受此刻的痛苦又有什么意义?

    利昂娜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多久。

    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距离变成疯子只差一步——也许就在下一秒,脑中的那根弦就会完全绷断,她也许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只不过是有一个目标一直在牵引着她,拉扯着她的理智不掉队,这才能一直走到现在……

    真相,她需要真相。

    不是自己的推理和假设,而是有物证的,有人证的,真凶亲口承认的,百分之百的真相。

    也许在得到真相后这一切就能结束了。

    也许复仇后她就能跟其他人一样,重新开始,获得新的人生……

    视野中,玻璃上的图案慢慢变得模糊,又在某一刻重新变清晰。

    利昂娜静静坐在沙发椅中,似乎是在思考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仅仅是在放任思绪在半空乱飘。

    叩叩——

    就在彩色玻璃上的色彩都完全黯淡下来时,公寓外门终于被敲响。

    坐在沙发上的青年也终于从放空中回神,立刻起身去开门。

    “……你的动作还是这么快”

    看着外面这位拎着箱子、站在门口的黑皮肤少年,利昂娜笑着让出半步:“我以为你会明天再来。”

    几乎给全身上下上了全妆的谢尔比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进门后才用沙哑的声音解释道:“我看外面的天气不太好,也许这两天会下雨……”

    虽说新大陆的凯恩探员说自家出品的这份粉底出汗也不会掉妆,但被雨淋就是另一码事了。

    利昂娜了然地点点头,示意他放下行李后来客厅坐。

    “所以,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入座后的谢尔比依然保持着良好的坐姿,肩背挺直双腿并拢,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表情严肃道:“利文朗先生回去后看起来很焦躁,可说出来的话有些混乱……我的理解是您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需要我的协助?”

    “唔,差不多吧?”看到他的坐姿和严肃的语气,利昂娜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笑着解释道,“我是需要一个人来做我的帮手,顺便帮我分析一些问题。”

    “请您尽管问。”

    谢尔比毫不犹豫地回道:“只要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您。”

    “嗯……我是觉得你应该比普通人更了解这方面,毕竟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嘛……”

    小弗鲁门先生如此说着,右腿与左腿交叠,上身前倾,手肘压到膝盖上,被手背托起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我想知道,如果我现在知道了一件我不该知道的事,一件也许会让莱博党人和保皇党人同时想杀了我的秘密……他们通常会用什么样形式的‘意外’送我去见吾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