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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小姐与女仆先生 正文 死期

    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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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王和蔼的笑容让秘书助理感到一阵暖心,尤其是想起那个明知道文件里有坑却把自己推出来顶包的上司,他缩头乌龟的样子与女王陛下这种豁达的表现对比起来实在不要太惨烈。

    秘书助理带着这份感慨度过了一个不错的创世节,直到第二年议院再次开门,他们收到了一份由杜莱子爵寄来的爵位提前继承书。

    按照马黎王国的爵位继承规定,一般都是父亲去世后由长子继位,父亲还在世就把爵位让给孩子的情况很少,但也并非没有。

    比如这位杜莱子爵,他因为几年前的一次意外落马造成了半身瘫痪,要继续履行身为贵族的职责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会想要提前把爵位交给下一代也能理解。

    可令人感到惊讶的是,子爵填写的继承人名字居然是他的女儿。

    已知杜莱子爵家可与王室没有任何姻亲关系,内阁中第一个阅读这份申请书的人都惊呆了,t以为子爵阁下是写错了人名,还特地回了一封信让他修改完内容再提交一次。

    然而这边还没收到回信,艾安萨王宫那边已经批准了杜莱子爵的申请书。

    这下不光是内阁,整个议会都震惊了。

    莱博党人姑且还坐得住,保皇党的一些人却已经忍不住了,很快就有人跑到女王陛下面前找说法。

    然而这注定没什么用。

    去年年末通过的《继承法》修订案已经开始实施,杜莱子爵的长子早在十几年前死在了战场上,他与妻子唯一还存活着的孩子就只有一个女儿了。

    而杜莱子爵的女儿也并非一位普通的子爵小姐,同时还是一位出色的探险家。

    她在去年回过国的同时带回了从世界各地收集的未知动植物标本和矿石样本多达三百余种。凭借这个,她已经在去年成为马黎皇家植物学会和地理学会的第一位女性会员。

    如果这还不算为王国做出卓越贡献的话,我倒是想知道你们的标准究竟是什么——玛格丽特甩出这么一句话,成功让所有人闭了嘴。

    修改法案是他们提交并敲定的,要是这都能随便废除,那这套制度也就离崩坏不远了。

    如果按照程序,需要再由上议院提出修改意见,然后交到下议院审查,最后由君主签字通过……先不说下议院每年通过提案的概率有多低,玛格丽特女王现在展现出的态度已经表明她对他们的出尔反尔很不高兴了,很有可能会在最后拒绝签字,最后大家忙里忙外也是忙了个寂寞。

    况且杜莱子爵在政坛中不是多么重要的人,整件事除了子爵的侄子会损失一个爵位外对其他人也没什么影响,何必因为这个去触女王陛下的霉头?

    权衡过利弊后,他们反而更能接受这个结果了。

    这个不大不小的风波很快就被忙碌的人们抛到脑后,今年最重要的依然是新君主的加冕仪式。

    时间来到四月,来自各个国家和地区的宾客齐聚到庞纳城,共同参加这场百年一遇的女王加冕仪式。

    而就在加冕仪式即将开始前一周,一条更加重磅的消息与女王加冕的消息一起传遍了整个大陆……

    「□□!!她□□居然是个女人!」

    意图恩诺的某间咖啡馆门口,一个拿着报纸的男人突然发出一声暴喝。

    他刚骂出声就察觉到自己激动之下说了母语,赶紧警惕地在四周扫视一圈。

    好在清晨咖啡馆门前的街道上总是人来人往的,很多人也站在街边讨论报纸上的内容,震惊的程度也不比他低多少,至少他那句脱口而出的脏话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萨哈木悄悄在心中舒出一口气,赶紧把帽檐压低了一点,把报纸夹到腋下后快步混入人流,换了个僻静些的地方才重新打开报纸阅读了一遍。

    这不能怪他不够谨慎,实在是报道中的内容太过离谱。

    如果不是反复确定自己今天买的确实是正经报社的报纸,也确定自己是在新闻版面看到的消息,他真要以为自己是被卖报纸的报童哄骗买了登着连载小说的副刊……

    一个现任的伯爵是个女扮男装冒名顶替的骗子,还在所有人面前大摇大摆过了六年……马黎人是全都瞎了吗?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可在看清那位“女伯爵”的头衔后,他瞬间感到一种无数巴掌扇在自己脸上的感觉。

    很好,瞎眼的不只有马黎人,还有他自己。

    回想起三年前自己被对方识破并逮捕,最后以那种狼狈的形式逃离马黎,萨哈木就不自觉地开始磨牙,鼻子都跟着隐隐作痛。

    虽然那次交手如果不是萨博利那家伙突然跑出来捣乱他肯定能打赢,但对方那过人的反应力和疯狗一样的攻击手法真是让人无法相信那会是一个女人……

    男人看着那报道中的名字,手却慢慢攥紧了报纸的边缘。

    萨博利……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想起这个名字了。

    自从三年前他完全与神庙失去联系后,神庙就单方面敲定了他已经彻底背叛了神庙。

    可萨哈木并不是很相信。

    当年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孩子,一起逃亡,一起获救,一起被神庙收养,他最能理解他心中的恨意有多深。

    所以,就算是三年前他一花篮把自己送进监狱,他还是愿意相信对方在之后做出的解释,回到神庙后也为他说了些好话……奈何他实在是太不争气了,别说把那个工程师绑回来,就连那么好的暗杀机会都白白浪费,这也不能怪后来阿卡德们一致将他定义为“叛徒”。

    然而那个人并没有“叛逃”——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他从一位罗兰水手口中得知他已经死亡的确切消息。

    当时自己在想什么萨哈木已经不太记得了,现在也觉得没什么重要的。

    男人有些烦躁地把报纸捏成一团,仗着附近没人,发泄般用力将其扔到墙角,再次拐进小巷。

    从他刚开始记事开始周围就不断有人死亡,听到某人的死讯实在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萨博利的死讯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实在没什么可放在心上的……况且他这次来意图恩诺还有重要的事,可没那么多精力去想一个死人……

    然而还不等他走出多远,他突然感到一种很明显的、被人注视的感觉。

    他当即转身环视周围,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当现实与直觉产生冲突时,萨哈木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快速走到大街上,在人群中穿梭一阵后重新拐进另一个更加偏僻的小巷,迅速找到一处适合躲藏的角落,侧身静静盯着自己来时的巷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巷口再也没有出现第二个人。

    就在萨哈木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是不是出了错,突然,他感觉自己的外衣的下摆似乎晃动了下。

    男人的心跳陡然加速,可不等他转身回击,一个尖锐的物品已经悄无声息地抵上他的后腰。

    「……别动,萨哈木。」站在身后的人小声警告道,「我只说几句话,说完就离开……」

    「去你的吧!!」

    萨哈木根本没有被胁迫者的自觉,转身就向后挥出一拳,完全没有把身后的威胁当回事。

    然而身后那人似乎早就有了预料,不等他完全转过身便一脚踢向对方的膝盖窝,单手握住他挥来的拳头,一声闷响后萨哈木已经被人用力按到墙上。

    昏暗的小巷本就没什么人走,偶然有路过的人听到声响往里看了一眼,发现是有人在斗殴也没当回事,只匆匆低头快速走过。

    「……你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

    被压在墙上的萨哈木用力喘了两口气,用力向后看却只能看到那人的衣角,突然笑出了声:「你还在掩藏什么?别忘了最开始你的伪装术还是我教你的!你以为改变嗓音我就认不出来了?」

    「萨博利……你最后还是当了叛徒!」他恨恨说道,「亏我还向阿卡德保证过你绝对没有背叛……你到底还有什么脸出现在我面前?!」

    「…………」

    「萨博利已经被杀死了,是阿卡德们派人动的手。」站在他身后的人沉默半晌后说道,「我从来没有主动背叛过他们。」

    「呸!你觉得我会相信一个叛徒的话?」萨哈木喘息着笑道,「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否则只要让我逮到机会逃走,神庙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只是来跟你说两句话,说完我就走……」

    那人手上用力压住萨哈木的身体,靠近他的耳畔说道:「阿卡德们想要拿回的东西我拿到了,现在就放在贾布奥二号码头的行李寄存处,凭证我已经放进你的衣兜里,你尽快去取……」

    那道声音顿了顿,继续道:「信不信由你。但神庙的恩情我已经还清,我实现了我过去的誓言,已经不欠他们什么了……今后也不用来找我,我不会再回去了……」

    话音落下,萨哈木真的感觉那股压制着自己的力道消失了。

    他刚要转头,却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子弹上膛的声音。

    「不要回头,不要给我杀你的理由。」那道声音如此说道,「你自己默数到一百再离开,我不会为难你。」

    「…………」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离开!」

    萨哈木一t拳锤在墙上,压着满腔怒气低吼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是当初你没有对我出手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是不是那个人,那个狗屁马黎伯爵……你到底还是因为他背叛了你的兄弟!」像是想起什么,他又十分刻意地发出两声恶劣的笑,「哦,我说错了,现在是‘她’而不是‘他’……你那么维护她,不单单是因为她是那个人的孩子吧?不会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个女人,被她迷到神魂颠倒了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巷安静到让人窒息。

    就在萨哈木以为身后那人已经离开时,那人居然再次开口了。

    「我只是觉得阿卡德说的话也并非全部正确。至少我觉得,即使那些在他们暗杀名单上的人全都死亡,也不能解决塔里默存在的问题……即使是那些人,我也不认为他们就真的全都该死。」

    那道声音如此说道:「而且你该知道我的情况,没有了那种药我还能活多久我自己都不知道……至少在我剩下的时间里,让我做点自己觉得正确的事吧。」

    「…………」

    萨哈木的拳头随着沉默滑落到腿侧。

    「……谁不是呢?」

    他自嘲地笑了声:「你是,我也是,这片大陆上的所有人都是……也许前一秒还活着,下一秒就不见了,谁又能知道自己的死期在什么时候呢?」

    这次他没有再听到对方的回答。

    安静等待了一分钟后男人才转过头,暗巷中除了自己已经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