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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澜道 正文 第80章

所属书籍: 沧澜道

    (修)80

    疼痛后知后觉从脸上传来,郑锦心瞬间尖叫出声。

    惨叫声响彻山林,郑璧月却全然没有停手的打算。

    郑锦心一声一声尖叫漫山遍野响起,洛婉清赶到山脚时,刚好听到这声惨叫。

    洛婉清心上一凉,顾不得隐匿,直接疾驰上山。

    她动作太快,侍卫只觉身边一凉,就看身边一个黑衣女子飞快冲向山顶。

    所有人惊喝出声,忙道:“有人上山!”

    “保护小姐!”

    “快追!”

    洛婉清冲得飞快,一路奔到竹林,老远便从窗户中见到郑璧月踩在郑锦心伤口上的样子,她直接将千机珠串一甩,郑璧月只下意识觉得不对,回头便被珠串狠狠击打在胸前,猛地撞飞出去,随后便见洛婉清一跃而入,她的侍卫也跟着冲了进来,将她一把拉起,护在身后。

    洛婉清半蹲在郑锦心身前,擡手给她诊脉。

    郑锦心被捅了好几刀,回天乏力,洛婉清擡眼看她,便见她咬着牙管,从腹间拔出了一把镶着宝石的匕首,颤抖着交在她手里。

    “杀了她……”

    郑锦心一开口,眼泪和血混杂着低落而下,眼中满是乞求:“柳司使……我娘……也是她杀……她在生产药里……加了红花……”

    洛婉清心上一紧,郑锦心死死攥着她的袖子,不停重复:“杀了她……杀了她!”

    “好。”

    洛婉清看着面前人眼神逐渐溃散,终于出声。

    不远处郑璧月被人扶起来,听到这话,便笑了起来:“柳司使这话也敢应,难道不怕她黄泉路上,说你毁约来找你索命?”

    洛婉清没说话,她看着怀中郑锦心眼中光彩彻底散开。

    她没有闭眼,至死都没有。

    洛婉清擡手合上她的眼睛,转眸看向不远处的郑璧月,平静道:“你杀了你妹妹。”

    “谁知道呢?”

    郑璧月看着她,微微一笑:“柳司使,识相的,把匕首交出来。”

    “刀鞘给我,你得跟我去监察司。”

    洛婉清将郑锦心放到地面,握着匕首站起来。

    郑璧月站在人群后,神色淡淡:“你以为我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你觉得你面前人能挡住我?”

    “我面前的人,自然是挡不住的。”

    郑璧月轻笑:“可想要你的命的人,多得很呐。”

    “我一个六品小官,要我的命做什么?”

    洛婉清听见林间窸窣之声,擡手握在刀上。

    郑璧月耐心解释:“你虽然是个小官,但拿着东宫的案子,今日谢恒突然提请要当朝宣读判状,你是打算把东宫所有涉案之人都判了吧,尤其是,东宫六率。”

    “这又不是一个小官决定的。”

    洛婉清假装没有听懂郑璧月的意思,神色淡淡:“你们就算杀了我,监察司也有其他司使。该判就是会判。”

    “可你明天不能到场,大家就有时间了啊。”郑璧月出奇多话,“哪怕多拖上一日,各家都更多想到更适合的人选,谢恒是把那些填萝卜坑的人选都准备好了吧?”

    “这是司主的事,我不知道。”

    洛婉清没有多话,只道:“你过来,我还是我过去?”

    “都不用。”

    外面疾风袭来,许多人突然从门窗一跃而入,将洛婉清团团围住。

    郑璧月擡手一指洛婉清,冷声道:“她杀了我妹妹郑氏次女,拿下她!”

    话音刚落,所有人朝着洛婉清疾冲而去。

    郑璧月转身往外,低声吩咐站在一旁的周莹:“她死了把匕首带来给我。”

    这话落在洛婉清耳中,她一刀割了压在桌子上的人,回头高喝:“你害这么多人没有愧疚吗?”

    “你杀只蚂蚁会愧疚吗?”

    郑璧月站在门口,瞟她一眼:“别以为进了监察司自己就是个人物,你我之间,天壤之隔。”

    听到这话,洛婉清轻笑出声。

    她看着郑璧月走出去,环顾四周,众人冷冷盯着她,洛婉清听着外面声响,扬声高唤:“崔观澜!”

    “啧啧,真凶。”

    一个声音从窗户处突然传来,众人回眸,才发现窗栏不知何时坐了个公子。

    他一身蓝衣素衫,一手随意垂在身侧,一手摇着酒瓶,姿态慵懒风流,气质潇洒出尘,带着鎏金面具的脸上似笑非笑,神色颇为友善看着众人。

    众人都不由自主捏紧了手中武器,警惕盯着崔恒。

    “来这么晚。”

    洛婉清无奈瞟他一眼,崔恒轻笑:“你若叫我郎君,我能来早些。”

    “交给你了。”

    洛婉清懒得理会他的调笑,直接朝着郑璧月方向疾冲而去。

    众人面色瞬冷,刀光朝着洛婉清一齐而下,崔恒手中酒壶一甩,水酒洒成水珠飞向众人,叮铃铃冲撞在刀刃之上,震得所有人虎口发麻。

    也就是这片刻阻拦,洛婉清突围而出,直袭向郑璧月!

    周莹见状神色巨变,抓了一个侍卫猛地冲到郑璧月身前。

    洛婉清刀锋瞬间贯穿侍卫,周莹用侍卫将洛婉清刀绞死在对方身体中,郑璧月闻声回头,刚好被血溅了一脸。

    刀锋贯穿侍卫,距离周莹仅半寸距离,周莹用人死死绞着刀,咬牙开口:“快去通知人,小姐,跑!”

    听到这话,郑璧月猛地反应过来,立刻往山下冲去。与此同时,一个人影疾驰而出。

    洛婉清见状擡脚猛地一脚踢在周莹身上,刀锋顺着角度将人劈成两半破出,追着郑璧月就杀了过去。

    只是她这一动,所有人都冲了过来,周莹双手握圆月弯刀,将洛婉清刀又绞入两刀之中,她力气极大,洛婉清刀被她绞住,若非惜灵质地极为坚硬,怕是在双刀卡住刀锋瞬间就被惜灵绞断。

    洛婉清被她困住,眼看着郑璧月跑下去,不由得着急。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手压三分,退一步。”

    洛婉清闻言照做,瞬间将刀抽了出来。

    她回头一看,就见崔恒斜靠在长廊柱边,双手环胸,笑眯眯看着她。

    “横劈直挑,开山第三式。”

    崔恒声音继续传来,洛婉清不必他再说,知道这弯刀风格,洛婉清根本不给两刀绞她的机会,她刀去得极快,又刚又猛,大旋起疾风,小旋落密雨,刺如剑蛇,劈似开山。

    周莹根本接不了她的刀,但却执意挡在郑璧月前面。

    周边人扑来就被命丧刀下,洛婉清一路突围,紧追不舍。

    直到最后,周莹一声令下,所有人朝着洛婉清舍命扑来,周莹转身奔逃而下,追上郑璧月,想抱她逃跑离开。

    洛婉清纵身一旋,衣凛如刀,反手持刃,瞬间割开周边人的喉咙。

    众人被她震开,洛婉清疾步追上周莹,手中长刀一掷,周莹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长刀猛地贯穿胸口。

    血喷了郑璧月一头,周莹抱着郑璧月一起扑倒在地。

    郑璧月惊叫着滚落在地,周莹愣愣擡头,露出那张有些黝黑的脸,颤声:“大小姐……跑……”

    话音刚落,洛婉清便抽走了她胸口的刀,她一瞬再说不出什么,只挣扎回首,最后推了洛婉清一下,随后没了气息。

    郑璧月呆呆看着周莹,洛婉清站着不动。

    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周莹,想起她最后推她一下的动作,一时竟有些难受。

    只是局势容不得她多想,她咬牙一把抓起郑璧月,郑璧月猛地惊醒,尖锐嘶吼:“柳惜娘,你放开我!你敢碰我?!”

    “我有什么不敢。”

    洛婉清提着她扔回郑锦心身边,在她爬起来瞬间,就将刀贴到她脸上,冷声道:“你杀了你妹妹,这是世家禁忌,只要我将你杀人的刀带出去,你爹也保不下你。”

    听到这话,郑璧月捏起拳头,她隐约明白什么,不可置信:“你知道我要埋伏你?”

    “知道。”洛婉清答得平静,“东宫六率就在来的路上,而你和郑锦心为了互相算计,提前到了些时间,你们以为我会和东宫六率晚来碰上,可惜,我来早了。”

    “那你还来?”

    郑璧月颤抖起来,心中不安放大。

    “郑小姐,”洛婉清看出她惶恐,微笑起来,“大家都是设局的人,但赢不赢,有时候得看刀够不够利。”

    说着,洛婉清将刀换一边,放了一个更顺手的位置:“如果刀不够利,你以为你的请君入瓮,或许就是我的瓮中捉鼈。”

    郑璧月瞳孔急缩,呼吸瞬间都急促起来。

    “你还埋伏了人?!”

    “没有。”

    洛婉清笑了笑:“就我一个人。”

    “还有我呢。”

    崔恒慢慢悠悠走进来,在满地尸体间,一扫旁边摇椅的位置,懒洋洋坐了下去,瞥她一眼,不满道:“总是忘了我,没良心的东西。”

    “因为你也不帮忙。”

    洛婉清没好气开口,方才崔恒若是出手,早就结束了。

    只是她也知道,崔恒是在教她,她倒也没有真的生气,回头看向郑璧月,平静道:“你是聪明人,别给自己找麻烦,反正你也顶不住受刑,我问你答,东宫的人还有多久过来?”

    “我和他们说,我丑时出发。”

    郑璧月冷冷开口,听见他们只有两个人,她倒也冷静下来。

    她一想便明白了今日的事,直接道:“其实卢令蝉死了是不是?”

    “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洛婉清盘算着时间,郑璧月和郑锦心提前了两刻钟出发,现下距离东宫六率到,怕也不足一刻。

    她时间不多,得快点问话。

    郑璧月猜出前因后果,便镇定许多,平静道:“今日是监察司与王家的事,我不过是受牵连在其中。你若杀了我,无故谋害世家嫡女,你必死无疑。我是杀了我胞妹没错,但你至少也要送官受审,而不是这么直接杀了我。”

    “按理来说,的确是。”

    洛婉清微微一笑:“所以我不杀你,我只是想问几个问题。”

    郑璧月警惕看着她,洛婉清快速收刀,拿出一个药瓶,一把捏住她的下颚,从袖子里拔开药瓶,直接给郑璧月灌了进去。

    郑璧月疯狂挣扎,然而根本不敌洛婉清的力气,很快一瓶药灌完,郑璧月急急出声:“你给我吃了什么?”

    “这叫‘鬼缚’,”洛婉清蹲在地面,解释道,“监察司用于刑讯你们这些贵族的药,不会留下伤口。”

    洛婉清说着,观察着她的神色,见药效起来,她擡手弹在郑璧月的手上,郑璧月瞬间抽手,惊恐看着洛婉清。

    洛婉清擡眼看她:“从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答一句,给我说实话,不然我先用刀插进你的指甲,一根一根掀了,再一把一把拔光你的头发,用滚水烫过你的皮,一片一片撕下来,最后给你一刀一刀剐了。”

    郑璧月听着她的话,压着眼中惶恐。

    洛婉清抓起她的手指,拿起她那镶着宝石的匕首,抵在她指缝之中,轻描淡写:“洛曲舒怎么死的?”

    郑璧月诧异看着她:“你问……”

    话没说完,匕首就往里一寸,指甲浸出血来,郑璧月瞬间惊叫出声:“是自尽!”

    “为何自尽?”

    “我不知道。”郑璧月不敢再多话,只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倒出来,摇头道,“都是我爹在处理,我只是突然有一天听说他死在牢里了。”

    洛婉清闻言,想了想,只道:“你爹为什么要陷害他?”

    “不是陷害……”郑璧月下意识要狡辩,然而洛婉清只是将她手指一折,她立刻尖叫出声,“为了东西!”

    这话让洛婉清猛地侧目,她压住心中惊涛骇浪,只问:“不是为了李归玉?”

    “是……”郑璧月抱住自己折了都手指,疼得全身发颤,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她轻颤着开口,“是为了李归玉。”

    “你想好再说。”

    洛婉清捏住她另一个手指:“事无巨细,从头说。”

    “好!我说,我说。”

    郑璧月立刻开口,洛婉清放松了手,郑璧月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随后道:“此事要从五年前说起。五年前,崔氏一家独大,当时太子乃崔氏皇后所出李圣照,我家中将我自幼送入宫中伴读,本是希望我能得到李圣照青睐,但他对我无意,我只能转头王氏皇子李归玉,当时我根本没想过什么皇后太子妃的位置,只是突然有一天,王神奉登门造访,找我爹密谈,那时候我还小,听不懂太多,只偷听到王神奉说,会让我当太子妃,说《大夏律》不能推行下去,他们有一个绝好的机会,要和我爹联手。”

    “联手做什么?”崔恒终于回头,平静看了过去。

    郑璧月摇摇头,只道:“我不知道,后面他们去了密室我没听到。我只知道有一天,归玉突然同我说他要去北戎,同我道别,那时候我不想他走。”

    郑璧月转过头去,红了眼眶:“我不想嫁给其他人,问他离开后我怎么办,可他居然同我说……说他对我无心只是妹妹,让我不必等他。”郑璧月笑起来,“这么多年他当我是妹妹?!笑话!他既然对我无心,那我也不会自甘下贱。所以我没有拦他,他当质子,要大义要当圣人,那他去!”

    “后来呢?”

    洛婉清静静听着,脑海中勾勒出少年时的江少言。

    五年前,崔清平强行推行《大夏律》,致使世家不稳,这时互相交战多年的北戎突然提出议和,但要求互相交换质子,于是江少言自己主动请为质子,出使北戎。

    那时候,所有人都在阴谋诡计,只要他当真以为这是一场为国成就大义之局。

    “后来?”郑璧月冷笑,“他抛弃了我,去了边境,就遭了报应。后来你们也知道,北戎突袭,边境陷落,崔氏一族锒铛入狱,他不知所踪。但其实他也不是不知所踪,”郑璧月语气里带了些许得意,“边境陷落后不久,我就收到了一封密信,是他给我的。他说他就在东都郊外,被皇后的追杀,他无处可去,求我救他,通知陛下。”

    “你没救他。”

    想起在东都外遇到那个少年,洛婉清便知道了结局,哪怕是如今,她还是忍不住握紧了刀。

    “我凭什么救他?!”郑璧月愤怒出声,随后傲慢笑开,“王氏已经同我爹说好,扶持七殿下,娶我为妻。我是太子妃,我为什么要救?我假装没收到他的信,之后把他的消息告诉了皇后,那时候我以为他死了。谁知道后来王氏毁约,”郑璧月语气中带了不甘,“李尚文转娶了一个二等世家之女!也就是在这时候,他又联系上了我。”

    “那是什么时候?”

    洛婉清听着,压着所有情绪,郑璧月想了想,随后道:“昌顺十二年。”

    十二年。

    洛婉清回忆着,她家是在昌顺十三年的秋天入狱,十二年,她还和李归玉甜甜蜜蜜,那时候她刚满十八岁,还在想着同他议亲之事。

    家里人说,女子太早成婚,于身体无益,所以和他说,要等她二十岁成婚,那时候他满口应下。

    原来那时候,在他应下婚事时,他便已经联系上郑璧月。

    洛婉清心觉嘲讽,面上却还要不动声色,只问:“他怎么说的?”

    “他同我爹说,他这五年在江南卧底在一个崔氏旧臣家中,这个人是当年崔清平托付之人,崔清平最后从边境送了个东西回来,那东西足够扳倒王氏,他拿到了东西,如果我爹想要,就去江南找他,当时他只有一个条件。”

    郑璧月说着,面上露出嘲讽:“他说他要娶我。”

    听到这话,崔恒张合着扇子,凉凉瞟了地上两个女子一眼,只道:“他要娶的人挺多呀。”

    “是啊。”郑璧月冷笑,“只是当时我不知晓,我以为他是后悔了,他念着我。所以我和父亲商议之后,便决定去江南接他。为了不让此事太过显眼,父亲专门向陛下呈报江南私盐泛滥一事,得到了专门来江南处理私盐案子的机会。然后我假意散心,来江南故意和他偶遇,因为我与他青梅竹马,一眼认出他来,再禀报圣上,接他回宫也就顺理成章。”

    “如此大费周章,”洛婉清嘲弄,“你当真爱他。”

    “哪里是爱?”旁边崔恒轻笑,“郑贵妃的孩子不堪大任,皇储之争,郑氏若与王氏相争没有胜算。所有皇子中,赢面最大的就是王氏。”

    崔恒把玩着手中折扇,摇着摇椅,慢慢悠悠给洛婉清解释:“郑氏最好的盘算就是让郑家的女儿当上太子妃,之后当上皇后,与王氏共天下,可惜王氏看明白了郑家的打算,所以选了卢氏作为太子妃,这时候李归玉联系他们,直言要娶她,那等于给了郑氏另一条路。李归玉才貌双全,声望绝佳,又是皇后之子,崔氏太子之后,于嫡于长,都是李归玉最合适继任大统,若非当年去了北戎,哪里轮得到李尚文?她或许有些爱意,但更多不过是想当皇后罢了。”

    崔恒说着,笑着看向郑璧月:“之后呢?你们到了江南,又做了什么?”

    “到了江南,我和他联系,才知他在江南有一位未婚妻,他和我说,洛氏于他有恩,问我愿不愿意做平妻。这简直是笑话,那女子给他作妾我都嫌卑贱,还与我平起平坐?我同我爹说了此事,隔日我爹便以贩卖私盐的名义将他家下狱。”

    “所以,”洛婉清思索着,“李归玉没有参与此事?”

    “是。”郑璧月冷笑,“他只是太了解我。”

    所以他兵不刃血,什么都没做,便让洛家一家进了监狱,让洛曲舒获了死罪。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可以在监察司肆无忌惮说此事与他无关。

    因为他没有动手。

    “你们是怎么办到的?”洛婉清听着过往,倒意外冷静下来。

    她平静询问:“诬陷总要有证据。”

    “要什么证据?”郑璧月声音淡淡,“商贾之家,先找了个人检举洛曲舒贩卖私盐,之后直接让人去查,当场扔上一屋子粗盐在房里,人赃并获,证据还不够?”

    听到这话,洛婉清捏紧了刀刃,咬牙笑了起来:“倒的确是个法子,学到了。你们让谁检举的?”

    “不记得。”或许是在她眼中这是太小的事情,她根本没有任何遮掩的意图,冷淡道,“扬州那些芝麻官,我只记得一个司狱官孙翠,一个知府周春,其余人不记得。”

    “你为何记得他们?”

    这让洛婉清有些奇怪,其他人不记得,周春也就罢了,或许是接待郑家经常见面,司狱官,她又为何记得?

    “周春是帮我办事的人,也是他去抓的洛曲舒。至于孙翠——我让孙翠帮我盯着洛婉清,当时我还专门去看了她一次。”郑璧月语气压了几分愉悦,崔恒闻言,也看了过来。

    郑璧月似是想起什么高兴的事,慢慢道:“去看她的时候她臭得要命,像只蛆虫。我就让人给她冲了个凉,不给她衣衫炭火,扬州那个冬天很冷,我本想她肯定死了,结果忘记她娘两是个大夫,竟让她活了下来。”

    听着这话,崔恒神色冷了下来。

    洛婉清倒也不意外,听着她继续道:“当时你们司主在监察司,我也不好做得太过,明着不能弄死她,便让孙翠将一个与她娘两有过节的泼皮送了进去。本来说好让这泼皮帮我折磨死她们,结果没过两天,洛曲舒死了。”

    “所以王七娘,是你送进去的。”

    洛婉清明白过来。梦里的上一世,就是从那个王七娘,一步一步将洛家推到了绝境

    “是,只是洛曲舒死得意外。”郑璧月说起来,闭上眼睛,脸色有些难看,“他死了我们才知道,李归玉手里根本没东西。他只无意被李归玉套出过话,这东西只有洛曲舒一个人知道去处,李归玉最后一次去审他,结果他拿了不知道哪儿来的陶片自尽了。人死了,回头他和我爹说,监察司在这里,洛曲舒活得越长越不安稳,反正东西只有洛曲舒知道,崔家旧臣也死得差不多,他死了东西就永远不会出现,让我爹放心。可我爹见不到东西怎么放心,或许就在他那儿呢?!”

    “在他那儿,你们怕什么?”崔恒突然开口,郑璧月一顿。

    崔恒笑起来:“这东西,不仅能扳倒王氏,也是可以找你们郑家麻烦的东西?”

    郑璧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没有出声。

    崔恒用扇子敲着手心,慢慢道:“所以其实你们被骗了。你们以为东西在他手里,他必定能以此要挟王氏扳倒太子,也威胁你们,所以你们赶到江南,为了他诬陷了洛家。结果他手中什么都没有。”

    郑璧月不说话,面上露出几分不甘。

    “可你们已经为他到了江南,他在那些时日主动与你会面,人尽皆知,以他在江湖上的实力,你们没办法能杀他,你既然见过他,未来如果你们不带他回去,他自己回去,在陛下面前,你们就是知情不报。而且你和他关系太深,未来再择良婿,除非你不想当皇后,不然任何一个皇子,其实都不如他。相比较之下,与其得罪他,倒不如和有如此手腕的人姻亲结盟,是一条更好的出路。”

    郑璧月没说话,她抿唇不言。

    洛婉清想着当初在牢里听到的谣言,的确是如此。

    她入狱之后不久,就听人说他和郑璧月泛舟湖上,那时候她不信,只当是那些进入班房的人故意说谎刺她,如今想,这应当是真的。

    李归玉骗了她,也骗了郑璧月。

    “你是他青梅竹马,又是他一再信任求救之人,五年后他再次出现,能力卓绝,对你又念念不忘,你应当以为自己是他唯一的选择,所以和他公开出入各种场合时,完全没有想过,这是他的一步棋吧?”

    崔恒平静询问。

    郑璧月扭过头去,狼狈道:“他也只是我的一步棋。”

    “你以为他爱慕你,所以你才会允许洛婉清流放岭南,那时候你觉得她死不死对你影响不大,不然你绝不会放洛婉清这么大的变数威胁你。万一日后他对洛婉清念念不忘,位高权重时又把洛婉清从岭南召回来,你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郑璧月不说话。

    崔恒轻笑:“愚蠢。”

    “我蠢?”郑璧月被激怒,冷笑出声,“你当真以为他对洛婉清有多深情?洛婉清也不过就是一颗棋子,若是我早几年放弃李尚文,他早就来找我了!他要当真喜欢她,会这么害她?虽说是我郑家动的手,但告诉我爹洛曲舒身份的是他,暗示我们让洛家下狱的是他,最后审问洛曲舒逼死他的还是他!你以为他对洛婉清什么深情厚谊?!”

    崔恒把弄着折扇,没有说话。

    “况且,一个洛婉清,”郑璧月嘲讽开口,“区区一个洛婉清——我又有什么好怕?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她知道李归玉是什么人吗?她知道他的过往吗?她在乎他吗?她爱他吗?没有!她都没有!”

    郑璧月说着,大笑起来:“她弹的《越王剑》就是一首曲子,她根本不懂李归玉,她也不愿意懂。但凡她爱他她在意,他在她身边五年,她怎么会连他的强颜欢笑都看不出来?他们一个骗子,一个无知,谈什么情谊?”

    “你说得不错。”

    洛婉清嘲弄一笑。

    崔恒看她一眼,没有多说,直接道:“所以——你们和北戎有联系?”

    听到这话,郑璧月一愣,随即:“你胡说什么?!”

    “方才那个死去的婢女,”崔恒擡手一指,“双刀用法出自北戎军中,她为何会是你的婢女?”

    郑璧月一愣,随后转过头,有些尴尬道:“她是我买的,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个。”

    “不知道?”崔恒轻声一笑,他站起身来,走到郑璧月身前,半蹲下去。

    “那,”崔恒温和一笑,“你要不和我说说你知道的。”

    郑璧月警惕擡眼。

    崔恒一双墨金色的眼睛里带着笑意,却莫名让人寒到骨子里:“五年前,谢夫人在宫中行刺自尽当日,你在吧?”

    听到这话,郑璧月诧异睁大了眼。

    “你是谁?”

    郑璧月忍不住开口。

    面前这青年问的问题与柳惜娘不同。

    柳惜娘的问题,郑家有错,可是,无论是与世家联手对付崔氏,还是诬陷一个商贾,都不足以动摇郑氏。

    可这青年问的,却字字都是足以倾覆家族的密辛。

    而且……

    五年前,谢夫人……

    郑璧月震惊看着他。

    谁都不知道她当时在宫里……甚至在现场,他怎么知道?

    崔恒见她谨慎,他笑起来,笑着擡手吩咐:“惜娘,出去等我。”

    洛婉清闻言一顿,郑璧月瞬间反应过来什么,猛地朝洛婉清扑了过去,抓住她的衣裙:“别走!求你别走!别留下我!”

    “哎呀。”

    洛婉清瞬间僵住,崔恒叹了口气,用小扇往郑璧月手指一敲。

    郑璧月瞬间嚎哭出声,洛婉清便感觉她松了手。

    然而她还在哭喊:“柳惜娘,别走。”

    洛婉清挪不开步子,崔恒声音坚定:“惜娘,关门,别害怕,我一会儿出来。”

    洛婉清迟疑片刻,擡手关门。

    关门刹那,惨叫声从竹屋之中猛地传来,洛婉清瞳孔急缩,她手捏在门柄之上,犹豫片刻之后,又放了下去。

    惨叫声回荡在她身后,她闭上眼睛。

    周边下起淅沥小雨,没了一会儿,她手握在刀上,静静想着方才郑璧月的话。

    李归玉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爹的身份,他一直待在她爹身边,为的就是那个东西。

    而她爹,按照她在风雨阁暗阁里看到的东西,他原本是王氏的死士,同时是崔氏家臣,之后他成为崔清平最后信任的人,回到东都,带着家人南下扬州,然后拿到崔清平赠给他的东西。

    再一联想,张九然的父亲,张秋之,当年就是从边境受崔清平影卫之托,押送一个东西到了江南,风雨阁为此杀了张秋之。

    崔恒,他身为崔氏的遗孤,应当也是在查这个东西,所以今日他来,并不是他玩笑说的为了她,而是这个东西。

    还有谢恒……

    洛婉清感觉一切仿佛慢慢有了交集,所有人,事,像是被命运安排,慢慢纠缠在一起。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感觉夏日磅礴而下的雨落到她手心。

    有些疼。

    她想起江南那个温和少年,和他在一起的五年,她从未淋过一滴雨。

    他总是未雨绸缪,会带一把雨伞,若是没带,他会寻一处避雨,若是没有寻到,他便会用他的衣衫为她遮挡。

    原来这样细致的温柔,也是可以装的。

    但是她有什么好埋怨呢?

    就像郑璧月所说,他是骗子,她亦不曾上心。

    这世上无人在意他,她也不曾真正在意,若是上心,又怎会五年一点都看不出他的痛苦。

    江少言。

    洛婉清闭上眼睛,只觉这是划在她心上一道疤,在心尖上,在阴雨天,隐隐作痛。

    她闭眼等了许久,终于听到后面传来开门声。

    洛婉清一回头,便见刚开门的崔恒。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后,崔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从袖中拿出白色绢帕,平静擦过手指,擡头看向洛婉清,微微一笑:“好了。她睡下了,我们走吧。”

    洛婉清转身往里走,崔恒却猛地拉住她手臂。

    他擡眸看她,强硬道:“别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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