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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澜道 正文 第102章

所属书籍: 沧澜道

    102

    (前情修文提要:女主李归玉落入山崖时,李归玉为了控制女主给她种了子母蛊,谢恒上一章将子母蛊“引渡”到了自己体内。)

    说完,谢恒便放开她,擡手一拉她的眼布,起身离开。

    光亮逐渐回到洛婉清眼中,她喘息着睁开眼睛,感觉光芒一点点盈入眼中,首先看见的就是那人的背影。

    白衣单衫流动着一月清辉,他和平日没有半点区别,仍如天上月,高山雪,玉山行立,衣袖流风。

    仿佛与方才明显情动迫着她的不是一个人。

    洛婉清咬着牙扶着自己坐起,靠在树上低低喘息,整个人还沉浸在一种不可置信中,完全理不出思路。

    谢恒是做什么?

    他为什么要对她做这些,还以这种方式?

    她身体不可控制在余韵中轻颤,筋脉仿佛是洪流冲灌而过,带着一种摧枯拉朽后空荡荡的疼。

    这都是谢恒方才蛮横留下的痕迹。

    他竟然直接用真气灌进她筋脉这种方式废了她所反抗的可能,没给她留半点余地。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另有所图,还是……

    洛婉清一瞬想起他吻上刹那,她脑海中闪过的念头——

    太像崔恒了。

    虽然这件事根本分辨不出来,但她在那一刻,却直觉性就想起崔恒。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从谢恒来到江南,她已经一而再、再而三感觉到他和崔恒相似之处。

    而且,打从在江南见到谢恒,他便从来没取下过手套。

    洛婉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断去注意谢恒的手套,但是她直觉感知到,手套出现的时间太过玄妙。

    崔恒在琴音盛会给她喂了血,在手上留了伤,之后谢恒便带上手套。

    但谢恒在监察司,偶尔还会摘下,可到江南来,谢恒却是从来没摘下手套过。

    还有追思……

    洛婉清闭上眼睛,越想越觉得可疑。

    但现下也不是想这些时候。

    当务之急不是想这些杂七杂八的,如今最重要的,是好生休息,应对明日。

    反正,明日说不定都活不下来。

    一想到这个,洛婉清不由得一笑。

    子母蛊在李归玉手里,她就算有迷筋散牵制李归玉,也要看李归玉想做到哪一步。

    走到绝路玉石俱焚,她倒也不用多想了。

    洛婉清冷静下来,靠树休息了一会儿,等情绪彻底平复,便站起身来,整理了衣衫走出树林。

    只是刚走几步,她就见到站在不远处的李归玉。

    他不知是在那里站了多久,似笑非笑看着她,眼中是淬了毒一般的冷。

    洛婉清警惕盯着他,试探着道:“三殿下?”

    李归玉没说话。

    洛婉清见他不应,也不愿多言,直接往前走去。

    只是经过他时,李归玉突然出手,一把拽住她手肘将她拉回来,笑着道:“一句话都不解释啊?”

    “我为何要解释?”

    洛婉清现在筋脉还疼得厉害,不想同他动手,冷淡道:“放手!”

    李归玉没说话,他将她拉到身前,伸手碰上她唇上伤口,语气慢慢悠悠:“我方才见谢司主过去,听说你在这里,我就在这里等你。你看看这颜色,真漂亮,”李归玉压着情绪,低头凑上前来,低声询问,“他碰你了?”

    洛婉清冷眼不言。

    李归玉知了答案,他周身忍不住带了几分暴戾,擡手用指腹碾压在伤口上,反复碾扯,仿佛是要将这个伤口抹去。

    只是他再怎么用力伤口就在那个位置,甚至还因他的拉扯沁出血珠。

    看见血珠,李归玉情绪明显有些激动起来,竭力克制:“除了这里还碰哪儿了?”

    “你再多问一句。”洛婉清擡手压住他按在她唇上的手,盯着他的眼睛,一点点往外推开,“我就叫人。”

    “叫谁?”

    听着这话,李归玉不由得笑起来,似是觉得荒谬:“谢恒?”

    说着,他忍不住带了怒意:“我在这里你要叫谢恒?!”

    “三殿下应该不想这时候起冲突,”洛婉清始终保持着理智,冷静劝说,“若公子与殿下此刻动手,于公子不好,于殿下也不利。王韵之,也不知道到哪里了。”

    李归玉听着她威胁,知道她说得不错,他紧紧捏着她,却也放不了手。

    洛婉清知道他是在挣扎,冷静等待着他,许久后,李归玉肯定道:“是他欺负你。”

    洛婉清看他一眼,漠然否认:“不是。”

    “那就是他引诱你!”

    这话出来,洛婉清倒是有些诧异了。

    她没想到李归玉竟会说出这话,不由得觉得好笑:“有什么区别?”

    说着,她仔细思考起来:“你在意这个做什么?不是说都是骗我的吗,还是说骗久了,把自己都骗了?”

    李归玉闻言,瞳孔微缩。

    洛婉清见状便知他不会再纠缠,冷淡扫开他拉着她手肘的手,转身往外走去。

    走了几步,就听后面传来李归玉的声音:“我不是在意你,我是在意我自己。”

    洛婉清懒得听他解释,淡道:“随你。”

    她心思太乱,根本不想与他争执,提步回到火堆,就见谢恒早已跃到一棵树上,正闭眼休息。

    或许是在高处月光更甚,单衫映辉,他面色看上去比平日更苍白几分,整个人显出几许萧索。

    洛婉清见到人,根本不敢面对,慌忙低头,甚至连行礼都不记得,直接找了火堆躺下,没再出声。

    过了许久,李归玉也走了回来。

    他背对着洛婉清坐到火堆前,身上带了些桂花香。他们今日行路来时的确遇到了一片桂花林,洛婉清倒没想到,他竟然还

    三人都不说话,李归玉想想,擡手往火堆里扔了一块安神香,劝道:“睡吧。”

    说完,安神香的香味弥漫在周遭,洛婉清明明脑子一片烦乱,却还是不由自主觉得困意浮了上来。

    睡着之前,她不由自主擡手握住颈上姻缘牌。

    要是崔恒在就好了。

    一想到那个人,她仿佛是雏鸟回巢,突然就生出了几分克制不住的委屈酸楚和思念。

    她闭着眼慢慢睡去,迷迷糊糊却是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里好像是回到琴音盛会那一夜,崔恒抱着她往床上一抵,然而她背抵在床榻刹那,周边天旋地转,就化作了一颗老树树干。

    树皮粗糙磨砺着她光洁的脊,她盘绕在他腰间,由上而下俯视着面前单衫散发的青年。

    银白色面具遮住他上半张脸,他眼神冰冷而克制,仿佛带着引诱一般开口:“看着我。”

    说着,他抓着她的手,引着她到面具上,一点点掀开。

    梦境中她呼吸忍不住急促起来,心跳得飞快,就看她胸前男人仰望着她,慢慢露出一张清冷又艳丽的脸。

    她惊得瞬间睁大双眼,对方却突然化作一条白蟒,猛地缠绕上来,将她颤声二字吞噬殆尽。

    “公子!”

    洛婉清猛地睁眼,本能性翻身握刀一滚,等单膝跪地擡手时,便见谢恒已经挡在她身前。

    此时天光乍起,林间青烟染蓝,林间鸟雀惊飞,地面震颤间带着轰隆之声,明显是林中阵法又有了变化。

    洛婉清将所有感官放到极致警戒,感知着周边变化,没了片刻,地面震动停止,就听李归玉带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阳阵开了。”

    洛婉清闻言一顿,这才意识到现在天亮了。

    她迟疑着起身,回头一扫,便见谢恒和李归玉都已经穿戴好,明显是提前起了。

    洛婉清慌忙要去整理,就听谢恒道:“穿衣,走吧。”

    洛婉清看了一眼谢恒,才发现他已经收拾好包袱背在身上,洛婉清的包袱也被人整理好放在地上。

    洛婉清背上包袱,捡起外套穿在身上,一面系着腰带一面跟上谢恒和李归玉。

    等来到湖边,就见青绿色湖面在晨光中笼着一层薄雾,湖中像散落着棋子一般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块。

    与昨夜死寂一般的静谧不同,今日的湖泊草长雀飞,水波荡漾,看上去生机勃勃。

    湖的尽头有些看不清楚,明明不是很远的距离,却就是看不清是什么,隐约只觉似乎是一片草地,可能还有些什么东西。

    “这就是阳阵了,”李归玉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又恢复平日脾气极好的模样,介绍着道,“等一会儿我们就从这些石头上走过去,只要不出岔子,我们就能顺利过湖。”

    “若是出岔子呢?”

    洛婉清不信他什么都不做,李归玉盘腿坐到地上,从一旁取了一颗树枝,漫不经心道:“那就进生死阵,斗个你死我活好了。”

    说着,李归玉擡手,神色认真几分:“现下别说话,且安静片刻,我算一算。”

    洛婉清闻言也知这不是开口打扰的时候,便也不再说话,旁边谢恒沉默片刻,开口道:“柳惜娘。”

    听谢恒主动开口,洛婉清立刻看了过去,就见谢恒转身走向一旁,淡道:“随我来。”

    洛婉清知道谢恒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废话,看了一眼地上还在掐算的李归玉,跟着谢恒走到远处。

    两人走到灌木林中,谢恒也同李归玉一般盘腿坐下,取了一根树枝,在地面泥土上比划。

    他一面划,一面算,同时低声道:“附耳过来。”

    洛婉清闻言蹲下身来,克制住心中异样靠近谢恒。

    好在谢恒倒也没做什么,只用两个人可以听清的声音,低声道:“过了鸳鸯生死阵后,会看到上流风岛的船。流风岛每年会准备两艘船,每一艘船最多可容纳十人,人满开船,但有一个情况例外。”

    说着,谢恒擡眼:“第一个到达船上的人上船后如果要求立刻开船,那流风岛这一年便知会接纳一个人。”

    洛婉清闻言皱眉,便知了谢恒同她说这话的目的:“公子要我拦住他?”

    “流风岛位置隐蔽,如无人引路,很难找到。”谢恒点头,故而今日,你需记住两件事,其一,若是你与李归玉得到先上船的可能,你必须先上船。其二,”说着,谢恒擡眸,眼神中带了几分认真,“除非为了保命,不然不可杀他。”

    洛婉清得话,思索着道:“是。”

    谢恒始终还是不希望李归玉死,李归玉死在这里对他来说是个大麻烦。

    说着,不远处传来李归玉的声音:“小姐,谢司主,过来随我离开吧。”

    洛婉清和谢恒对视一眼,谢恒看着地上自己计算的痕迹,想了想后,站起身来,跟着洛婉清一起走向李归玉。

    李归玉站在一块石头前,似是早已准备好,见两人走来,李归玉指了石头道:“等一会儿我进入湖中,湖面石头便会开始移动,但不管怎么移动,你们都要盯好我踩过的石头,我踩哪一块,二位便跟哪一块,千万不要踩错了。”

    洛婉清和谢恒二人点头,李归玉擡眼看向谢恒,“在下先行?”

    “请。”

    谢恒擡手。

    李归玉得话,足尖一点,跃上一丈外一块石头,他一踩上石头,湖面石头便开始移动,荡漾起一阵阵水波,鸟雀惊飞,李归玉盯着石头,立刻又跃上间隔半丈外一块石头。

    等他跃上第三颗石头时,李归玉回头看向谢恒和洛婉清,试探道:“二位谁先来?”

    “我。”

    洛婉清立刻上前,没给谢恒答话机会,踩过李归玉踩过的两块石头,跟到李归玉附近。

    鸳鸯生死阵如果启动,自动会将人分成生死两阵,人多的一阵为死阵。

    虽然不知道它具体如何划分,但想来大概率是根据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一旦李归玉有人异动,她便立刻到他身边去,拖着他进死阵。

    所以她必须在中间位置,无需谢恒吩咐。

    李归玉似乎也料到这个结果,见她上来,微微一笑。

    谢恒面上看不出喜怒,跟上洛婉清,踩在了李归玉第一块踩下的石子上。

    三人便由李归玉领头,洛婉清和谢恒记住李归玉的路线,紧跟着他一步一步前挪。

    湖中石子一直在动,伴随着地面震动声响。

    洛婉清紧盯着李归玉,等行到湖中,李归玉刚刚落到一块石头上,灌木从中突然传来鸟雀惊响。

    李归玉转眸看去,似是终于等到什么,眼神骤亮,袖中飞刀猛地甩出击打在周边一棵树上,同时足尖一点急掠向后。

    洛婉清蓄势已久,在他眼神变化瞬间便如捷鹰拔刀直上!

    李归玉快,她更快,不过顷刻便已出现在李归玉面前。

    她来得太过迅捷,李归玉被逼出剑,从高处往下猛地一压,将洛婉清刀拦住在腹前,笑了笑道:“小姐终是选我。”

    洛婉清没有出声,她身后周边箭雨如帘,将她和谢恒彻底隔开,洛婉清根本不回头,她并不意外。

    她早就做好和李归玉一起进入死阵的打算,而阵法的确也是按照她所预想,是按照距离划分两个人。

    人多一方为死阵,如今她和李归玉在一阵,那谢恒自然安全。

    她心中放下心来,屏气抽刀,猛地又砍了过去,冷声道:“选你去死!”

    李归玉唇角微勾,游刃有余接着洛婉清刀锋,笑道:“那就试试。”

    听到这话,洛婉清眼神骤凛,她刀风飒沓,如滚滚江落,李归玉不输半分,稳稳接住她每一刀刀锋。

    两人风格相似,俱是刚猛并济全力以赴的打法,只是李归玉明显无论在技巧还是经验上都高上许多,连接她几次强攻后,他剑身猛地将她刀锋一绞,连人带刀往远处一甩而去,笑道:“第一招。”

    洛婉清被他猛地甩远,她手上随意一攀石头,又跃回池面。

    也就是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

    不对。

    死阵不该是这么轻松的模样,她和李归玉单独被困以来,除了李归玉和她过招,这里没有任何杀机!

    方才生死阵尚未启动时他们都不能随意动作,更何况如今在死阵之中?!

    “发现了?”

    李归玉歪头一笑,也就是那一刻,地面又嗡动作响,洛婉清和李归玉擡头一看,就见响声来源方向,灌木挪开,突然变出一片平原。

    平原后是一望无垠的湖泊,湖泊上停留着两艘小船。

    小船出现在视野那刻,李归玉骤然动身,往湖泊疾驰而去。

    洛婉清反应过来,紧随其后,急奔在李归玉身后。

    他们这里才是生阵!

    洛婉清猛地反应过来。

    谢恒所在才是死阵,而且那里不止一人,此刻应该已经死了两人以上,所以生阵门才会打开。

    是谁在哪里?

    洛婉清一瞬想到无数可能,这才意识到,这林中从来不止他们三个人。

    还有星灵、崔衡、已经王韵之这些人。

    这些人也到了这里。

    一瞬间,洛婉清突然想起昨夜李归玉身上的桂花香,她猛地反应过来,紧追着李归玉道:“昨晚你去接王韵之?!”

    “这怎能叫接呢?”

    李归玉和洛婉清同时绕开一颗大树,洛婉清提一口真气疾冲往前,挡在他面前,同他的剑猛地抵在一起,李归玉笑了笑,只道:“我给他们指条路罢了。”

    洛婉清一瞬想起这十日来,他总会不经意拍过一些树,留下一些划痕。

    她骤然明白过来,不由得睁大了眼:“你一直在给他们引路?”

    “真把他们都丢在林子里,谁帮我杀谢恒?”

    李归玉一剑狠狠冲撞在洛婉清刀上,洛婉清连点数块石盘才止住去势,李归玉从她身侧冲过,笑道:“第二招。”

    他欣赏后生晚辈的语气仿若羞辱,洛婉清瞬间紧追而上,不由得追问:“你什么意思?他们和谢恒什么关系?!”

    “死阵之内,人死得越多,阵法难度越大。”

    李归玉倒也耐心,笑了笑道:“这么多人,足够触发生死阵最高等级的机关。”

    这么多人,有多少人?他们什么来的,为什么她根本不知道?

    洛婉清紧追着谢恒,想过所有细节,仔细想过李归玉生变那一刹听到的声音,她才意识到,这声音其实出现过三次。

    最初阵法开启时一次,他们进入阵法时一次,李归玉变动时一次。

    而林中一共他们、崔衡星灵、王韵之等人至少三波人。

    如果这个声音对应三波人的进入,其实意味着人进入这里,那就是其实阵法内早就存在其他人,只是他们因为一些原因和这些人隔开,无法看到听到,就像此刻谢恒明明在死阵之中,她却完全感知不到。

    李归玉早知这一点,等所有人进了死阵后,才开启了生死阵。

    他是故意引诱王韵之等人进来,把他和谢恒分开,谢恒站立的位置,其实算上了王韵之的人,所以他那边成为死阵。

    她紧随李归玉,所以进入生阵。

    他想要谢恒死,想要所有人死!

    而李归玉做这一切,都谢恒预料之内。

    洛婉清突然明白谢恒进来前的所作所为。

    他早猜到李归玉会进入生阵,所以他才会提前叮嘱她拦住李归玉。

    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进入死阵的打算,也明白她一定会跟着李归玉进入生阵,方才他在那里算的东西……是阵眼!

    这些时日她跟着他们,也大概知道了一些阵法的常识,洛婉清总算理解了谢恒的思路。

    鸳鸯生死阵,解开除了常规的正确路径和用死阵人命换生阵以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和所有阵法一样,直接破开阵眼。

    他没办法像李归玉一样控制阵法,那干脆他进入死阵,彻底破坏这个阵法,让她拦截李归玉。

    她要给谢恒时间破阵,避免李归玉成为第一个人。

    一旦李归玉成为第一位到达的人,他们谁都上不去流风岛。

    想明白这一点,眼看李归玉上岸,洛婉清瞬间暴起直冲,大喝出声:“留下!”

    音落瞬间,手上千机珠链朝着李归玉猛地甩去,珠链在半空扭转,爆射出上百根毒针,李归玉察觉身后翻身一跃躲过,也就是这顷刻,洛婉清疾驰上前,狂刀猛劈将他往后逼去。

    她每一刀倾尽全力,悬河注火,长虹贯日,哪怕是李归玉也不免躲闪,皱起眉头,一面后退,一面冷静道:“小姐,你如此竭力,至多拦我半刻。”

    “那就片刻!”

    洛婉清固执开口。

    李归玉皱起眉头:“小姐你别逼我。”

    洛婉清一刀砸在他剑锋,压着他往后半步:“是你别逼我!”

    她没有立刻使用迷筋散。

    她看出来,现下李归玉还对她手下留情,他没动子母蛊,她就不动迷筋散。

    她不确定迷筋散的效果,倒不如先拖延时间,以免早早暴露底牌。

    李归玉闻言神色微凛,瞬间催动蛊虫,猛地一剑将洛婉清砸翻退开,低喝:“让!”

    洛婉清翻身落地止住,坚定擡眼,只捏紧刀柄,露出刀柄上反面刻着的“灵”字。

    那个字一瞬刺伤李归玉,他瞬间想起某个人来。

    周边地面隐约一下又一下震动,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不能再拖,只道:“小姐,得罪了。”

    言罢瞬间,李归玉疾驰上前,这次他没再留手,剑如迅雷,倾山而下,然而洛婉清却是不躲不避,迎着他的剑就冲了上来!

    只是一剑,洛婉清便虎口震出血痕,李归玉眼神一颤,却没有半分停手。

    可洛婉清也不退半步。

    剑如急雨,刀似流星,直到最后一刻,洛婉清被李归玉猛地一脚踹出湖面,砸到草地上。

    胸骨震碎一般的疼痛倾袭而来,李归玉心下不忍,不敢看她疾驰而去,却在路过她身侧瞬间,感觉刀锋横刀而来!

    李归玉瞳孔急缩一退一抵,就看洛婉清双手握刀,跪在地上,擡起一双清亮眼眸:“第三剑。”

    李归玉心上一颤,洛婉清双手握刀旋身劈来,逼着他往后,大喝一声:“退!”

    李归玉足尖一点慌忙后退,洛婉清刀风狂浪卷席而来,竹柳之姿引山河倾崩,李归玉不敢接刀,被逼疾退三丈后,李归玉听着身后轰隆声,咬牙捏紧剑尖,威胁开口:“小姐,你让开我将母蛊给你,我不会让你了。”

    “李归玉,”洛婉清闻言便知李归玉是不打算再手下留情,她擡手取下头上千机发簪,青丝一瞬散开,她一手握刀,一手持簪,“我既习刀,便无需相让。”

    李归玉没说话,他听着身后动静,压住心颤,抿紧唇盯着她。

    晨间草野苍茫,雾气未散,女子黑衣广袖,黛发缠风,刀光于晨光中清宛转,人如刀立,势如青山。

    李归玉从未见过这样的洛婉清,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他一生见过她美的姿态。

    他从未想过她有一日会变成这般模样,他害怕、惶恐、悸动,却也克制不住向往喜爱。

    两人对视片刻,李归玉猛地疾冲上前!

    洛婉清死死看着他,她看着他所有动作,脑海中一瞬浮现出这十日来他和谢恒对战时每一招每一式,每一个动作的轨迹在她脑海中飞快闪过,和面前人疾冲而来的身影交叠。

    她揣摩着、寻找着、等待着。

    而李归玉看着面前蓄势如豹的女子,目光里再也容不下其他。

    这天地化作一人,他知道不可心动,但却仍旧克制不住心鼓如擂。

    杀了她。

    如她所愿,杀了她,与她同葬!

    那一刻,他突然涌生出这样一种念头,念头起时,他周身血脉翻涌,觉得这也是极好的结局。

    他控制不住自己,脚步不停,接近刹那,他猛地催动子母蛊蛊虫至极致,洛婉清也瞬间捏断发簪!

    药粉挥洒在两人之间,李归玉一剑斩下,洛婉清横刀而上,俱不留半分余地,直奔生死!

    然而也就是这片刻,周边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李归玉突觉筋脉一阻,洛婉清却不受子母蛊半点影响。

    他急缩瞳孔,心知不能硬接洛婉清这一刀,赶忙收剑往高处翻身一转,便让洛婉清截去半截青丝,听她道:“第四剑。”

    青丝落下坠在洛婉清发间,一道白影突然从他们两身侧急掠而过,朝着船直冲过去。

    李归玉身未落地,直接紧追而上,然而洛婉清却是刀风瞬至,将他一拦:“止步。”

    李归玉不可置信看她一眼,压着体内药效与洛婉清且战且行。

    这个速度根本追不上谢恒,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恒走远。与此同时,王韵之崔衡等人也从后面急奔而来,分行两道,一路冲上船只。

    洛婉清一直阻拦着他,似是非要和他斗个你死我活。李归玉明显感觉筋脉内力运转开始越来越困难,然而面前洛婉清却仿佛是不受子母蛊半点影响,刀风不见半点阻滞。

    他呼吸不觉快了几分,知道追不上谢恒,干脆以自保为主,一剑绞住洛婉清的刀,喘息着道:“我早将迷筋散排出体外,你是何时下药?”

    “你知道?”洛婉清淡淡瞧他一眼,倒也不诧异,李归玉这样的品性,谨慎至此她也不觉奇怪。

    “我知道,”李归玉强压着药效,被洛婉清一刀擦过颈间,咬牙道,“我从不信你。”

    “月饼。”

    洛婉清开口,李归玉不可置信。

    洛婉清平静看着他:“我下了不止一种药,伤口上不仅有迷筋散,还有一种治疗伤口的药物,和月饼中的莲蓉结合,在药引催动下便是一味阻滞内力运转的药。”

    说着,洛婉清猛地一绞剑刃,隔着剑抵上李归玉脖颈:“李归玉,你比你自己想的心软。”

    李归玉闻言没有说话,他静静看着面前人,突然意识到,原来没有什么温暖是真的。

    上伤口的药是毒。

    月饼是毒。

    她跟着他另有目的,她所有温柔、心软、放过,全都是被迫或者谎言。

    没有洛婉清了。

    那个永远无条件陪伴在江少言身边的洛婉清,的确如她所言,早已没有了。

    余生徒留空恨,再无少年温柔。

    这一切他知道,也接受,爱痛他都应允,独独惶恐的是——

    子母蛊无效。

    他不怕她恨,他愿她余生永远恨他。

    可他怕有人爱她。

    有一个豁出性命、朗如明月的人,悄无声息的爱她。

    他怕她被人爱过,把恨忘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忍不住颤抖起来。

    洛婉清对一切浑然不觉,冷静伸手:“把母蛊交出来。既然你不忍用,不如换条活路。”

    “你不杀我,”李归玉闻言笑起来,眼里带了几分克制不住的癫狂和痛楚,“是因为觉得利用我的信任可耻,还是不忍心?”

    洛婉清略一迟疑,也就是那一刻,李归玉突然暴起,将她刀锋一压!

    洛婉清本能横刀而过,李归玉足尖一点落在她刀尖,便将匕首抵在她颈间。

    洛婉清冷眼擡眸,李归玉喘息着,笑着看着她。

    他周身皮肤都沁出血珠,为了这一击明显付出了极大代价,握着匕首的手都在轻颤。

    “记好了,”他擡起手指,将血轻轻由上而下抹在她额间,像是年少时在她闺房清晨,为她绘上的花钿,“要永远恨我。”

    听到这话瞬间,洛婉清气势大涨,抽刀猛地一劈,刀风溅起湖水三丈成峰,李归玉疾退一跃,便落在身后船上。

    洛婉清下意识想追,只是刚一动作,就听身后另一条船上一个女声冰冷传来:“流风岛禁武斗,姑娘是不想上岛吗?”

    洛婉清闻言擡头,便见一个女子一身青衣,蒙面垂眸看着她。

    洛婉清动作微顿,觉得那双眼睛似曾相识,不由得皱眉。

    也就是这片刻,谢恒的声音从船中传来,淡道:“惜娘,上船。”

    洛婉清没说话,她盯着甲板上被流风岛人扶走的李归玉,抿唇不言。

    许久后,她终于还转身,一跃上了谢恒所在的船只甲板。

    一上船,就见谢恒站在甲板上,静静看着她。

    一身白衣染血,面色也极为苍白,看上去似乎是受了重伤,但看他神态,又看不出什么。

    洛婉清迟疑片刻,不明白谢恒为何在此等她,但还是恭敬行礼:“公子。”

    “赢了?”

    谢恒语气无悲无喜,但隐约又还是听出几分温和。

    洛婉清一顿,随后便明白谢恒在问什么,她斟酌着道:“卑职有愧,没能拿回母蛊,但……”洛婉清说着,忍不住还是浮现了一丝笑意,“卑职斩下他一段头发。”

    听到这话,谢恒眼神柔软几分。

    “那就是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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