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更+补3)
这一声大喊惊得众人瞬间慌乱起来,有女子忙道:“敌袭?哪里来的敌袭?咱们又不在边境……”
“谋反……王师……”
翠珠反应得却是极快,她捡起一张纸页,看着上面的字,震惊道:“郑氏谋逆……是东都那边?是皇上的人?!”
听到这话,众人突然镇定下来,她们面面相觑,一个医女有些茫然道:“那……大公子叫我们来,是早就知道会打仗,他要和皇帝打,那我们在这里……算是谋逆吗?”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慌乱起来,过了许久后,翠珠突然想到什么,有些高兴起来:“我们怎么能算谋逆?我们是被害的人啊。我家的粮食,年年上交给那些狗官,我哥去告,却被他们打死了……”
翠珠说着,眼里带了眼泪:“我娘把自己卖了……现在我爹又把我卖了……我还有弟弟妹妹……谢司主来了……”
翠珠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她低头拿着手中告示,眼睛亮了来,她猛地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往外院冲去,忙道:“谢司主来了,我要去找他告状。”
翠珠说着,冲出月拱门外,激动道:“他就在外面,我要出城去找谢……”
话没说完,所有人便听她声音骤止,洛婉清心觉不对,随即就见到翠珠捂着不停冒血的脖子,一步一步退了回来。
众人惊叫出声,洛婉清慌忙上前,一把扶住翠珠捂在她伤口,但已经来不及了。
她被人割断了脖颈,血疯狂往外喷溅,洛婉清压住她的伤口,只看见她睁大眼,含糊道:“谢……谢司主……”
话没说完,她便睁着眼睛,慢慢没了气息。
她一直看着天空,看着那些飞在半空的纸鸢,像是看着她唯一的期望。
洛婉清捂着她的伤口的手微微颤抖,她能清晰感觉到手下人的温度,她心潮翻涌,突然意识到,翠珠那些嘲弄,那些无所谓,那些调笑下,遮掩的,都是她对司州的绝望。
她也好,司州也好,早已经是那满弓的弦,濒临崩溃了。
这样的司州,无论有没有兵祸,早就已经不堪一击。
而上一世的司州……就算谢恒不去,也早已经满目疮痍了。
虽然她早已经通过卷宗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看过无数遍这里的惨剧,可都远没有一个人真真切切死在她面前来得冲击。
她该早点来的。
洛婉清抿紧唇,她突然意识到。
她,谢恒,监察司……他们该早点来到司州,他们手里有刀,他们有能力改变,他们该早点过来。
她按压着翠珠的伤口,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要多想。
一个侍卫提着刀走进来,厉喝道:“闹什么闹,现在正在备战,一切听从安排!”
这话一出,众人都噤了声,不敢多说,只互相搀扶着,埋头低泣。
洛婉清也低着头,逼着自己不去看杀人的人。
众人安静下来,南星的声音随之响起,不带半点情绪道:“今夜敌袭,我要带五十人去城楼医庐驻守,其他人连夜制药,要准备两千份处理伤口的伤药、纱布的用品。”
说着,南星点了包括洛婉清在内的五十个人,转身道:“你们跟我走。”
被点到的人踉踉跄跄上前,扶起洛婉清,跟着南星出府。
南星领着大家一起到城楼下不远处,那里搭建了一个临时处理伤患的医庐。郑璧奎对于战场明显极为熟悉,搭建的医庐也是十分实用,各个区域划分得很明晰。
每个医女都安排了自己的位置,等待随时处置伤员。
洛婉清在自己位置上缓了片刻,才有心擡头,打量了周遭一眼,就见朱雀站在城门不远处,他和洛婉清对视一眼,便又收回眼神。
整个城楼气氛十分紧张,人来人往,安静搬运着守城用的器械。
没多久,就听城墙外突然传来敲锣打鼓之声,所有人都紧张起来,高处有士兵大喊:“准备!准备!弓箭手拉弓!”
士兵慌忙跑上城楼,所有人都开始准备,然而敲锣打鼓之后,只听外面不知道多少人齐齐高喊起来:“迎王师!开城门!迎王师!开城门!”
这声音极大,整个徐城都能听见,分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在外面,只听得城内人心惶惶。
喊了几句之后,外面声音又消停下去,众人松了口气,洛婉清听见不远处士兵道:“他们不进攻吗?”
“好像没有。”
“老天保佑。”
这一喊之后便没了声息,远处住在屋中的百姓,不少都探出头来,悄悄看了一眼。
外面安静下去,久不进攻,大家放松下来。
只是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外面突然又敲锣打鼓,齐齐大喊起来。士兵惊慌失措,备战一番,又消停下去。
这样过了大半夜,每隔一段时间,有时候是半个时辰,有时候是一个时辰,有时候是一刻钟,外面就突然吵嚷起来,又安静下去。一夜人心惶惶,等后面士兵听着,连弓都不想挽。
似乎是意识到今夜谢恒没有进攻的打算,打算也都松懈下来,等下半夜长官睡去,守兵更是懒散,大家依靠在一旁,小声说话,都在议论着今日谢恒发下来的告示内容。
不仅这些守兵,就连医女都开始闲聊,没有人想为郑家打这一仗,可是也没有人敢说,便坐在一起,说自己家里的事。
医女说着,守兵也过来,一群人闲散聊着天,谁都不敢说不打,可每个人说着过往,其实归根结底,凭什么要为郑家打这一仗?
大家嘀嘀咕咕说话,洛婉清看了一眼旁边还有些心神不宁的医女。
这个医女和翠珠差不多时间进府邸,似乎是叫付文珊。
洛婉清想了想,靠近她,同她有一句没一句闲聊起来。
聊了一会儿后,洛婉清故作漫不经心道:“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见到郑大公子。”
“肯定能。”付文珊笃定道,“我听说,天亮前大公子会来巡视医庐。”
洛婉清闻言便放下心来,知道这就是她刺杀郑璧奎机会。
只要她动手杀了郑璧奎,城中必乱,朱雀再按照计划打开城门,群龙无首,按照现下她在城中看到的情况,梁辉接手,控制住徐城不是难事。
她安下心点头,高兴道:“能见一次大公子,真是太好了。”
她说完,又和对方闲聊了几句后,才退回原位。
等朱雀转头看过来时,洛婉清给他打了个放心的手势,叮嘱一切按计划执行。
谢恒在外面敲敲打打闹了一夜,洛婉清就靠墙歇息。
卯时不到,洛婉清突听马蹄之声急响,她瞬间睁眼,老远便看见郑璧奎带着人急奔而来。
洛婉清和朱雀对视一眼,心中便明白,如今距离天亮没有多少时间,她得找机会动手了。
郑璧奎翻身下马,付文珊等人见状,立刻上前,恭敬道:“公……”
话没说完,郑璧奎的人便将付文珊一把推开,一行人没有停留,径直走向上城楼。
这明显出乎付文珊意料之外,洛婉清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不由自主摩挲上千机,看着郑璧奎一面走一面询问旁边的士兵,快速询问道:“确认对面多少人了吗?”
“确认不了,天太黑了,看不清。”
跟着他的部下道:“但看旗帜听声音,至少上万。咱们城内也不过一万,他们还都是骑兵……”
“守几日。”郑璧奎冷静道,“咱们守城他们攻城,不必害怕。”
说着,郑璧奎便往上走去,路过朱雀时,他脚步一顿,朝朱雀看过去。
朱雀低头不言,郑璧奎盯着他,洛婉清心跳不由得快起来,她手放在千机之上,等待着随时出手。
然而郑璧奎盯了朱雀许久,最终却也没说什么,转身便往走向城楼高处。
洛婉清和朱雀都松了一口气,也就是这时,郑璧奎突然吩咐:“守城士兵换成王冲的人,现在全调到城楼防守。”
听到这话,洛婉清和朱雀都是一愣,朱雀下意识朝洛婉清看去,随后又怕人看到,赶紧挪开视线。
郑璧奎已经朝高处走去,早已离开了洛婉清刺杀范围,现下朱雀也没有其他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士兵们上了城楼。
朱雀上了城楼,洛婉清便有些不安。
城楼上不是医女可以去的地方,如果郑璧奎不下来,她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郑璧奎,而且现在朱雀也上了城楼,没有人开城门,等于他们刺杀郑璧奎失败时的退路也没有了。
如今她只有两个选择,直接开城门,让谢恒攻打徐城,又或者是……
她上城楼,按照原计划赌一次。
如果她和朱雀没能杀了郑璧奎,她在城楼上拖延,朱雀或许还有机会离开。
洛婉清思考片刻,看了一眼付文珊,便低声道:“付姐,我肚子疼,想去……”
“去吧去吧。”付文珊摆手,“快去快回。”
洛婉清应了一声,转身走进巷子,到了她来时一条巷子,挪开几个箱子后,擡手抠出底部的砖瓦。
她和朱雀进城时,因她是女子不便搜身,她将自己的惜灵贴在背上带了进来,寻了个地方将惜灵藏好。
现下她将惜灵取出来后,便从袖中将怜清掏了出来,低声道:“去找。”
她在南星和姚夫人身上都撒了追踪香,怜清顺着香味飞过去,洛婉清伏在夜色中一路跟着怜清来到了附近一间明显被征用的客栈。这客栈距离城楼很近,守卫层层把守,洛婉清翻身进院,很快就听见了南星的声音。
“姚夫人已经准备睡下,不必再打扰,我去看就行。”
说着,南星便转身带着人离开。
洛婉清顺着屋檐来到南星方才站的房间屋顶,揭开瓦片,看见屋中姚夫人正一个人在房间里换寝衣。
她想了想,从屋顶落到窗外,用刀锋挑开窗户,随后一跃而入,在姚夫人叫出声前,一把捂住她的嘴,用刀锋抵在她脖颈上,冷静道:“我要上城楼,你的令牌在哪里?”
姚夫人急促呼吸着,颤颤擡手,指向旁边衣服堆中。
洛婉清擡手将她敲晕,快速取出令牌,就是此刻,房门突然被人打开,洛婉清身如鬼魅而上,而对方却已经已经惊叫出声来:“啊!!”
这声音只发出一个音节,洛婉清便已经捂住对方的嘴,同时关上房门。这时她才看清来人正是南星,她手中端着汤药,胸膛激烈起伏,洛婉清冷冷盯着她,听外面侍卫冲进院中,厉喝道:“怎么了?”
“让他们走。”
洛婉清压低声,将刀锋抵在南星腹间。
南星身体微微颤抖,却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故作镇定道:“无事,我看见了一只虫,被吓了一跳。”
“南星姑娘?”
侍卫听出南星的声音,警觉询问:“你当真无事?”
“能有什么事?”
南星慢慢冷静下来,她一手端着汤药,一手按下洛婉清的刀,用眼神请求者洛婉清。
洛婉清看出她的善意,警惕看着她,却还是退开。
随后就见她将汤药放在不远处桌子上,转身去开门,洛婉清立刻闪身让开,躲在暗处,南星站在门口,看着门外士兵,笑着撒谎道:“惊扰赵统领了,不过奴婢的确无事。”
门外侍卫狐疑看了一眼房中,南星不躲不避道:“夫人已经换衣睡下,赵统领,确认无事,便无需打扰了吧?”
听到这话,赵统领一顿,但见南星独身站在房中,他们明显有些忌惮姚夫人,便行礼离开。
等侍卫一走,南星关上房门,洛婉清立刻走向窗户打算离开,南星见状,却是一把抓住她的袖子,急道:“你要杀郑璧奎是不是?”
洛婉清疑惑回头,就见南星盯着她,她眼里压了几分疯狂,竭力克制着道:“他在城楼上你去不了,你拿着姚夫人的令牌不够的。”
洛婉清一瞬明白过来,南星是想要帮她,她审视着南星,却是询问:“那要怎么办?”
“郑璧奎身上有伤,每日卯时要服药,我负责给他送药。”
南星快速道:“我带你上去。”
洛婉清听着,擡眸看她。
她带着她上去,等她动手后,根本顾及不了南星,以南星的身手必死无疑。
而南星也明显明白这一点,眼中是尽是决绝。
见洛婉清犹豫,南星立刻道:“您别担心我不会出卖您,我在这里就是为了杀他,我姐被他羞辱身怀六甲杖毙,我不可能帮他的。”
说着,南星盯着她眼里蓄起眼泪:“只要您能杀了他我做什么都不可以。”
“那个怀了子嗣被杀的丫鬟是你姐姐?”
洛婉清一瞬反应过来,南星眼泪落下来,应声道:“是。她为了给我学医把自己卖了,等我学成可以当大夫想为她赎身接她回家的时候……”
南星说不下去,洛婉清沉默片刻,随后询问道:“你是徐城人吗?”
南星一愣,茫然点头:“是。”
“平日都是你送药?”
“是。”
“跟我走。”
洛婉清扫了一眼外面,她听见急促脚步声,提着南星从窗户跃出。
她们刚一离开庭院,就听身后响起侍卫的声音:“有刺客!姚夫人被刺,抓住南星和刺客!”
只是这时她们已经到达墙边,洛婉清带着南星翻墙而出,随后将惜灵塞进南星怀中,抽了她的令牌道:“刀给你,你帮我保管,找个地方藏身,等安全之后我找你取刀。若遇不测,”洛婉清想了想,擡眼看她,“至少奋力一搏。”
说完,洛婉清转身便走,等南星反应过来,她急道:“那你呢?”
“我去杀人。”
洛婉清说完,便消失在巷道中。
而此时,城楼之上,郑璧奎眺望着远处陈列的军队,轻敲着城墙,平静道:“我同谢恒的恩怨,得从小说起,小时候,他在,所有人便都只能看到他。道宗来选弟子,选的是他,陛下给太子选伴读,选的是他,我在他身边,就像月亮旁边的星辰,谁都记不住我。”
朱雀站在他不远处,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距离,他不确定郑璧奎这话是说给谁听,他有些紧张,但还是要故作镇定,假装什么都听不懂,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间。
“只有我师父相信我,他一直坚信,谢恒这样的人,不藏锋芒,必折其身。结果……”
郑璧奎语气顿了顿,缓声道:“谢恒晋八宗师,选谁不好,偏生就要选我师父。选了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杀了他?”
郑璧奎转过头来,看向朱雀,他目光太过直接,朱雀想要忽视也难。
郑璧奎盯着朱雀,他看了许久,轻笑出声:“你知道你最大的破绽在哪里吗?”
朱雀老实盯着鞋尖,郑璧奎缓慢出声:“你不该找梁辉帮你的。”
朱雀闻言便心知不好,只是现下来不及多想,在郑璧奎音落瞬间,他的刀风同时斩来!
朱雀避无可避,翻身一压,踩在郑璧奎刀尖,也懒得再做掩饰,直接道:“梁辉呢?他怎么了?”
“背叛我的人,自然是该死了!”
说着,郑璧奎擡手一挥,梁辉的脑袋便从他身后房檐垂下,朱雀睁大眼睛,旁边士兵急涌而上,前仆后继冲向朱雀。
朱雀一把踹翻来人,郑璧奎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被围困,冷声道:“天快亮了,谢恒杀了我师父,今日,我便拿你的人头,给他尝个鲜。”
朱雀闻言,一把夺过旁人钢刀,朝着郑璧奎便劈了过去,怒喝道:“找死!”
城楼上彻底乱起来时,洛婉清已经悄无声息回到医庐,她听见高处打斗之声,城楼太高,这声音距离医庐有一段距离,普通人倒也没有听见,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洛婉清知道不能再拖,立刻拿了个托盘装了一碗药后,便从帘后绕了出来,直接绕过正在打盹的付文珊,端着汤药走到城楼楼梯下。
她将姚夫人和南星的令牌递给侍卫,恭敬解释道:“今日南星姑娘身体不适,由奴婢代为送药。”
侍卫核查了她的令牌和身份,让了一个女官简单搜查了她周身之后,便放她上楼。
洛婉清听着楼上打斗声,朱雀叫骂声,踏着台阶走向高处。
远处是马蹄声传来,隐约带着侍卫的呼喊:“报大公子,有刺客混入府中!报大公子——”
洛婉清听着声音,快步往上。
此时朱雀被无数士兵层层围困,他奋力厮杀,而郑璧奎就站在不远处,颇为兴奋围观着他。
郑璧奎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朱雀身上,洛婉清端着汤药,镇定穿过人群,来到郑璧奎身前,也就是在即将靠近郑璧奎刹那,一声急喝响起:“大公子——”
音落瞬间,洛婉清手上千机数百根钢针骤发!
郑璧奎反应极快,他擡手将旁边士兵一抓当在身前,洛婉清瞬间夺刀直袭他脖颈。
郑璧奎慌忙横刀一挡,刀风破开他脖颈皮肤,与此同时,几个黑影从一旁急袭而上,洛婉清被迫往旁侧一闪,几个人瞬间将郑璧奎和洛婉清隔开,一个侍从得空,这才匆忙上前,拉开中了毒针的郑璧奎。
洛婉清见状便知不好,刺杀从来都是一击必中,要是正面交手,她和郑璧奎的实力不相伯仲,而这里还都是郑璧奎的人,如果再不能杀了他,恐怕是凶多吉少。
洛婉清一想瞬间暴起,猛地一掌劈开身边人,夺刀就往前冲。
她身子轻盈,快如鬼魅,然而郑璧奎反应更快,在她动作之时便厉喝出声:“拦住她!叫所有人拦住她!”
几个死士在洛婉清靠近郑璧奎前一刻将她急急截住,郑璧奎慌忙起身躲开。
这一击未中,士兵便朝着洛婉清涌来将她团团围住,朱雀一跃来到洛婉清身侧,急道:“梁辉死了,咱们走吧!”
洛婉清看朱雀一眼,立刻道:“你走,我掩护。”
如果没有人断后,他们两谁都走不了。
“我走了你怎么办?”
朱雀一听立刻道:“我不值得你牺牲!”
“我等天亮。”
洛婉清无奈看他一眼,踹开一个士兵,冷静道:“我等徐城百姓替我开城门,迎公子救我。”
“你做什么春秋大梦!”
一听这话,朱雀瞬间急了,他看了看天色,忙道:“都这个点了一个人没有,谁来帮你开城门!”
“不会有人来的。”
郑璧奎在旁边吃了药,他听着两人的话,笑了一声。
他方才中了洛婉清两针,中针不要紧,但针上有毒,却极为麻烦。
好在他在中针瞬间便封住筋脉,现下吃了药,他将毒素生逼出来后,虽有损伤,却无大碍。
他撑着自己起身,从旁边取了刀,笑着弹了弹刀:“一群贪生怕死之徒,你们还指望他们来开城门?你们倒不如指望求求我,给你们一个全尸!”
也就是这一刻,城楼之外,鼓声再响,在这一片黑夜之中,雄厚的人声齐齐传来,仿若战鼓齐鸣:“开城门!迎王师!”
然而这一次,郑璧奎在,他听到声音,立刻道:“让人骑马在来回巡城,要求百姓戒严,敢上街者,杀无赦!”
说完,他拔刀而出,朝着洛婉清便冲了过去,一刀全力而下,大喝道:“洛婉清,你去死!”
郑璧奎全力一刀而下,洛婉清挥刀迎接,然而刀锋只是一相交,洛婉清手中刀刃便猛地碎裂开来!
洛婉清一跃疾退,心知郑璧奎与她内力不相上下,如今虽然受伤,但他手中是一把绝世好刀。
除非修到谢恒无相剑的境界,否则兵刃对于武者而言,在关键时刻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她虽然跟随谢恒修过无相剑,但是远不到在郑璧奎面前可以无视武器差距的地步。
郑璧奎全力以赴而来,她根本不敢硬接,只能一路躲闪,寻找着时机。
朱雀清理着旁边士兵,她全力应对郑璧奎,一时之间,两相僵持不下,整个城楼乱成一片。
城外谢恒军队的喊声震得整个徐城百姓难以入眠,而这时,郑璧奎的人骑着马在城中来回穿梭,大喊着:“奉大公子令,所有人不得外出,上街者斩!”
“奉大公子令,不得外出,上街者斩!”
这声音和谢恒军队的声音对抗在一起,没有一户百姓敢点灯,没有一户百姓能安睡。
南星抱着剑躲在地窖里,听着她叔伯堂兄聊天。
她大伯叹息着,有些担忧道:“郑氏谋逆……也不知今日陛下的王军能不能打赢,若是赢不了,郑家反了,那些世家大族,怕是纷纷效仿。”
“不至于吧?”三叔不由得道,“这可是陛下派来的军队,倒不至于打不下徐城?”
“门阀天下,世家为王,”大伯无奈苦笑,“若是陛下能管这么多,我们还过这日子?”
“那不是陛下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吗?”其中一个堂兄撇了撇嘴,“这两年加税,不就是为了给他修什么花园?就算皇帝的军队进了徐城,咱们日子也没什么区别。”
“不是的……”
南星听着,脑海中闪过那个叫“姚青青”的姑娘明亮的眼神。
她想起今日纸页上的话,满是希望道:“来的是谢恒,是监察司。”
所有人听着,不由得看了过来,南星喃喃道:“他就在城外设案,说今日只要开了城门,他会接下徐城所有冤案,会给大家一个公道。以后司州税赋只有两成……”
“这话你也信?”堂兄一甩袖子,“小姑娘就好骗。”
“那是谢恒!是监察司!”南星激动起来,“他连洛婉清的案子都能接,为什么不能接姐姐的案子?!他已经带着军队来了司州,为什么还不管我么?!”
南星说着,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刀,仿佛是紧抓着唯一的希望。
她听着外面的“开城门,迎王师”,想起“姚青青”,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
“我得去开城门。”
南星站起来,她不由得道:“我得为姐姐讨个公道,这一扇我不去开,就没有人开。”
说着,南星便踉跄着起身往外,所有人见状赶忙上前拦住她,忙道:“南星,别犯傻!”
“大伯,三叔,各位哥哥,”南星听到这话,紧握着惜灵,认真看着他们,“你们收留我,本就冒险,不如让我出去,倒不牵连你们。”
“你说什么傻话!”大伯闻言皱眉,立刻道,“咱们是一家人,我们护着你本就是应该。”
“可我现在不想被护着。”南星认真道,“谢司主想要我们从城内将城门打开,今日如果没有人出头,便不会有人去开门了。”
“那也不该是你!”
“那该是谁?”
南星扫过所有人:“每一人都想不该是我,那该是谁?那扇门会自己开吗?我们就白白等吗?我们等了多少年,司州等了多少年?我爹娘走了,我姐姐死了,”南星说着,眼里盈满眼泪,“反正我一无所有,为何不让我一搏呢?!大伯,我手中还拿着那姑娘的刀,”南星抿紧唇,认真道,“至少让我去送这把刀吧。”
众人听着,不出声,也没再阻拦,南星见状,深深一鞠躬,随后便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她从家里取了锣,将洛婉清的刀背在身后,随后推开大门,走上长街,敲响锣鼓,大喊出声:“各位街坊邻居,随我南星去开门!日后税赋两成,徐城才有活路!”
南星这一声锣响,惊住巡逻士兵,士兵立刻朝着南星方向冲去,南星看见士兵,急促呼吸着,敲锣奔跑在长街,大声道:“开城门,徐城才有活路!徐城才有天理!谢司主就在门外!开城门!迎王师!”
“贱人!”
士兵长官骑马冲到南星面前,擡手就是一刀,南星疯狂奔跑,眼看着就要被刀斩于马下时,一口铁锅从楼房中飞砸而出,将长官猛地砸翻在地。
随后有人在房中大喊:“一。”
这一声喊,众人似乎都有感应,大家都明白什么,长官也察觉不对,南星愣愣看着周遭,就听令一个房间大喊:“二!”
“三!”
这一声喝出,街头巷尾,无数百姓涌灌而出,朝着士兵大喝出声:“让开!”
他们手中家中能拿的所有能当做武器的,锄头、扫帚、镰刀……
明明就是平凡之物,但人太多,太密,士兵看着这么多人仿若蚂蚁一般冲来,忙道:“跑!”
士兵转头逃跑成了百姓莫大的鼓舞,所有人紧追不放,整个徐城被这落下的一根火柴点燃,彻底沸腾起来。
无数人一路冲向城楼方向,声势浩荡。
洛婉清和朱雀在城楼上被士兵团团围住,听到这个声音,朱雀和洛婉清对视一眼。
郑璧奎看出他们在想什么,冷笑一声后,慢条斯理道:“怎么,还真指望着那些普通老百姓来救你们?做什么梦呢?我亲自带嫡系镇守徐城,为的就是防止这一日,一群只会拿锄头的废物点心,到了城楼,杀上几波,也就老实了。”
郑璧奎这话说得不错,这些老百姓如今也只是因为人多撑胆,根本无法和正规军队相比。
徐城的士兵或许还会有反心,但是这里绝大多数人都是郑璧奎的嫡系,完全听从于郑璧奎。
郑璧奎对于这些士兵的威慑太强,唯一的办法……
“我建议你杀了他。”
朱雀小声开口,洛婉清不由得道:“废话。”
杀郑璧奎自然是最简单、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
可是她缺一把刀。
郑璧奎手中刀太利,她根本没有足够和郑璧奎对抗的兵刃。
朱雀明显也是知道这一点,可时间不等人。
天一点点亮起来,他们听着城楼下方的喧闹声,厮杀声,洛婉清咬了咬牙,终于决定道:“上!”
音落瞬间,朱雀和洛婉清两人身如飞箭,朝着郑璧奎挥刀而去。
郑璧奎的死士朝着朱雀一拥而上,朱雀猛地一刀为洛婉清劈开道路,洛婉清凝神直取郑璧奎颈间。
她没有足够和郑璧奎硬拼的兵刃,她只能求快,看看能不能破开郑璧奎防御,直接杀了他。
郑璧奎明显也是知道她的想法,歪了歪头,横刀在前,虚虚一个姿势,便彻底防御全身。
然而也就是这一刹,人群中爆出一声大喊:“青青,你的刀!”
洛婉清回过头来,就见南星已经冲上城楼,惜灵被她高高抛来,洛婉清一把拔出惜灵,全身内力聚于一刀,朝着郑璧奎横刀而斩!
刀猛如虎,身捷如鹰,郑璧奎未曾想洛婉清竟然能有这样磅礴的刀意,铺天盖地而来,两刀相触瞬间,惜灵横切郑璧奎的刀而过,随后直接斩断郑璧奎脖颈,在惜灵刀鞘落地前,洛婉清拽着郑璧奎头发,将他人头取下,旋身一把握住刀鞘。
而后她毫不犹豫提着人头急奔而下,穿过南星瞬间,她回头一笑:“多谢。”
说罢,她和南星擦肩而过,一跃跳上城楼,将郑璧奎人头对外一送,对着城内对峙的军民高喊出声:“郑璧奎已死,尔等速降,可求生路!”
所有人都是一愣,众人擡头,便见洛婉清站在城墙高处,晨光破云而出,落在她身上,她提着滴血人头,在晨光晕染之下,仿若修罗菩萨。
她一指城门,大喝出声:“开城门!”
******
徐城内动荡厮杀时,城外谢恒坐在案桌之后,神色平静。
士兵被分派轮流喊话,他的桌子因为过于巨大的声音,微微震动。
青崖在旁边给谢恒磨墨,一面磨墨,一面笑道:“公子觉得,今日城门会开吗?”
“我信惜娘,不信百姓。”
谢恒平静开口,青崖却是明白:“公子觉得,百姓不敢?”
“自古以来,哪里有真正的百姓反抗?要么是世家大族,要么是盐帮巨富,打着百姓的名义,行争权夺利之事。”谢恒语气平淡,“惜娘总将人想得太有勇气,但其实,郑璧奎嫡系在此,多杀几个,也就消停了。”
“那公子还在这里等?”青崖好奇,谢恒却没出声。
他遥看着城楼,慢慢道:“从认识她以后,我一直在重新认识这世间。所以我想看看,这一次,又有何不同,只是天快亮了。”
谢恒似乎是有些遗憾,他盯着城楼上厮杀的场景,转动着手腕上的千机,慢慢道:“准备吧,阳光落在你我身上,便鸣鼓攻城。”
青崖应声,他们看着太阳一点点升起,看着远处城楼打成一片,看着阳光一点一点,从城楼攀爬到他们脚下。
阳光落到谢恒身上时,徐城依旧城门紧锁,安静如初。
青崖颇有些遗憾,叹息道:“看来这世间,与公子认知并无不同。”
“鸣鼓罢。”
谢恒站起身来,也就是那一刹,远处传来城门打开之声。
谢恒一顿,他诧异擡头,就见徐城城门慢慢打开。
片刻后,无数百姓、士兵,他们在晨光之下,手中握着状纸,朝着谢恒案桌一路奔来。
谢恒愣愣看着那打开的城门,奔跑而来的百姓,他意识到什么,不由自主擡头。
就见洛婉清站在城楼之上,手扶长刀,静静看着他。
他们隔着漫长的距离,其实谢恒看不清她的面容。
然而那一刻,他却觉得她应当是在笑。
带了些许骄傲,藏着肆意妄为,还有那点一直暗藏在骨血中的赌性,笑着说一句:“公子,我又赢了。”
昌顺十五年四月十二,洛婉清领军入司州,以谢恒公正之名煽动百姓,百姓暴乱,自开城门。
徐城,降。
而后洛婉清领军往前,百姓欣迎。
四月十五,青城,降。
四月十七,平阳城,降。
四月十八,洛婉清屯军司州城外,郑氏新任族长郑秋和开城门,迎王军入城,入主司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