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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好 正文 第471章 准备聘礼还是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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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1章准备聘礼还是嫁妆?

    四月初的清晨,阳光已经有些刺眼,空气中也开始有了两分热意。

    常岁宁早起练功罢,换下被汗湿的衣袍,简单地沐浴后,换上了清爽干净的细绸常袍,待重新束了发,刚准备用早食,只听喜儿进来通传,说是“容娘子”过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李潼。

    宣安大长公主是来辞行的。

    一则她此番来江都,前后已有一月余,离开得算是久了,也该回宣州看看了。

    二则,宣州传来了急信,道是宣州附近有流匪和乱民起事,扬言要跟从卞春梁,杀尽权贵士族,已聚集起了几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江南西道十七州,横跨了江南小半腹地。中间又以长江河流及赣江为界,被分割为了东西两部份,卞春梁起事的道州,以及当下占据的岳州等地,皆属江南西道的西部。

    因有赣江天险相隔,纵然卞军声势浩大,战火却也未有殃及到东面诸州。而东面诸州向来以宣州为首,多年来利益与共,称得上团结紧密,有宣安大长公主在此坐镇,局面便一直还算平稳——直到这封急信传来。

    宣安大长公主隐约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卞春梁自前年起事,随着势大,追随响应者越来越多,其中也不乏遥遥响应的声音,而同在江南西道,受到波及似乎更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那些能煽动民众起事之处,大多是民生煎熬,或战乱贫瘠之地,而宣州附近诸州,一直称得上富庶安然,商事发达,风气宽和……尤其是战事四起之后,大多百姓都格外珍视这份不易的安定。

    这样的前提下,此时突然出现多处暴乱,宣安大长公主很难不去疑心这背后有人捣鬼。

    赣江以西,卞军之乱,自有朝廷和那韩国公李献担着,她自是管不了那么多——然而赣江以东,如若有人暗中想动什么歪心思,总归得先问问她宣州李容答不答应!

    宣安大长公主已让摇金去准备动身事宜,最迟今日午后便要离开江都。

    “江都如今这般争气,宣州作为近邻,怎么也不好拖淮南道后腿的。”大长公主笑着对常岁宁道:“既然要一起做大生意,我便先行回去,将家中清扫干净,以备好好接住这泼天富贵。”

    江都市舶司的通行令,已预备向江南西道以宣州为首的八州优先开放,宣州与淮南道其它州府的商贸往来也已在筹备当中。

    常岁宁初接手江都,最穷的时候,全靠宣州慷慨接济,宣州这份雪中送炭的情义,当得起江都长久的特殊相待。

    此时,常岁宁道:“如若情况有异,殿下只管让人快马传信。无论如何,江都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宣安大长公主闻言露出笑意,看着面前的少女,点头道:“好,有岁宁这句话,我便安心了。”

    一旁的李潼听得常岁宁此言,却有些不安,是以道:“母亲,此次我随您一同回去吧。”

    从起初为逃避母亲的数落,到最后当真乐不思蜀,李潼在江都已有一载余。

    起先,宣安大长公主常催她回去,但现下却道:“你回去作甚?好不容易有了两分正形,又想回去过纨绔日子了?你且待在江都,办好我交代给你的差事,便算是替我分忧了。”

    宣州有官营作坊,许多商事经营,皆受宣安大长公主府监管。而宣州与江都互往密切,中间自然少不了负责交接之人。

    但李潼觉得,此事并非非她不可的,摇金也完全可以胜任。

    可是她很清楚,正事当前,母亲说一不二,既然开了口,她就得听从安排。

    宣安大长公主又向李潼交代了几句,李潼都答应下来。

    就宣州局势,常岁宁也侧面提醒了大长公主几句,大长公主会意点头。

    之后,常岁宁亲自送大长公主出了居院,直到大长公主示意她留步。

    走出了一段距离后,大长公主低声感喟道:“……若多些这样年少有为又心怀大局的能者,大盛或也不至于是今时这般光景了。”

    “如常妹妹此等人,千万人中也难出一个,第二个都很难寻……母亲这句‘多些’,说的倒是跟大白菜似的。”李潼道:“常妹妹着实稀罕着呢。”

    “是稀罕得很呢。”宣安大长公主有些惋惜地随口道:“这样稀罕的人,若生在我李家,定能有更大施为,说不定还能替这世道烧灯续昼……”

    说到后面,声音愈低,已经听不甚清了。

    李潼只听到前半句,便道:“母亲想让常妹妹变成李家人,倒也简单啊。”

    大长公主扭头看向她。

    李潼小声道:“……母亲若招忠勇侯为驸马,那忠勇侯之女,自然不就是咱们宣安大长公主府的女儿了么?”

    陡然听得这口无遮拦之言,宣安大长公主反应了片刻后,最终在发怒和羞恼之间,诚实地选择了直面垂涎——

    虽然她说的“生在李家”,和女儿说的“成为李家人”,本质上不是一件事,但这个提议,还是让她不可避免地心动了。

    宣安大长公主难得有一瞬间的痴色:“……那……若是如此,岁宁能喊我一声阿娘么?”

    “怎么不能?”李潼继续小声怂恿道:“如此一来,岁安也能名正言顺地回家了。”

    一旁的摇金:“……”

    谁能想得到,这么多年下来,殿下头一回有迹象认真考虑给忠勇侯一个名分,竟是因为想要名正言顺地将忠勇侯的女儿据为己有。

    李潼还欲继续怂恿时,宣安大长公主已然回过神来,瞋了女儿一眼:“行了,休要再浑说,此事牵涉甚多,哪有这样简单……”

    但也不是就此放弃的意思,只是她总得好好合计合计……

    见母亲上了心,李潼心中窃喜——这样的常妹妹,试问谁不想占为己有呢?

    至于岁安……至此,似乎已成添头。

    午时刚过,车马准备妥当,宣安大长公主自刺史府后门离开。

    常岁宁前来相送,常阔也跟随前来。

    见着常阔,宣安大长公主一句“你来作甚”到了嘴边,硬生生地在这四字中间填充了许多温和字眼:“你行路不便,这样大的风,还特意跑来作甚。”

    常阔双手拄着拐,拧眉看向微动的柳树梢,这风哪里大了?且四月的天,还怕什么风?这女人在说什么怪话?不会关心人,非得这么硬来吗?

    等等……关心?

    常阔几分狐疑地看着一脸温和的大长公主,只听她又缓声叮嘱道:“……好好养着身子,遇事收一收脾气,别总犯犟,多听孩子的。”

    常阔陡然捏紧了拐杖,胡子也抖了抖——这近乎套得过头了吧?乍一听……都有自家老夫老妻那味儿了!

    常阔心中震颤,短短瞬间想了许多,又从这许多思绪中,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

    他知道了……

    必是那日他裸着上半身打拳时的风采,被她看进眼中了!

    呵,这女人……这么多年,果然还是色性不改。

    她纵然养着再多面首又如何?哪个能比得上他的桀骜风姿?

    他就知道,他只需略施小计,她便没有抵挡的可能!

    思及此,双手握着拐的常阔,无声将身形又挺得更板正了几分,面孔愈显肃然刚毅。

    将他的倨傲神态看在眼中,宣安大长公主强忍着皱眉的冲动——他有病吧?她说了这么多,他怎么一声不吭?装什么呢?

    直到常岁宁开口:“殿下一路当心。”

    宣安大长公主受用地拍了拍她的手,满眼慈和笑意。

    常阔这才突然回神,也交待一句:“……你也收一收脾气,遇事休要莽撞逞强,多动动脑子!”

    听着这堵心的话,宣安大长公主笑意凝滞,然而看着眼前可心的少女,难听的话到了嘴边,到底又嚼碎咽了回去,向常阔轻点头:“知道了。”

    “……”常阔眼神一震,几乎将拐杖捏碎——这女人来真的了?

    可他都一把年纪了……说出去,不好吧?

    而且真要那啥的话……他是准备聘礼还是嫁妆?

    要怎么和孩子解释?这种事,孩子好接受吗?

    还有,那之后他是呆在宣州养老,还是跟着殿下?

    她府里那些面首怎么说?从前的事他可以不计较,但之后,他是断不会答应和那些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的!

    常阔心中万分为难,眼神纠结又透着坚决。

    “……阿爹?”

    常岁宁走了两步,见常阔仍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回头喊了一声。

    常阔猛地回神,看向前方,只见已空无一人,马车都已经驶远了。

    常阔愕然了一下,忙跟上闺女殿下:“……来了!”

    常岁宁回到府内,直接去了外书房处理公务。

    见她回来,王岳神情略显焦灼地迎上来,低声道:“大人,不好了……那吴中钱家族人,竟然寻上门来了。如此一来,观临那吴中钱氏的身份许是要被揭穿了……”

    早知如此,说什么他都要担下那篇诗词的署名才是啊!

    常岁宁愕然了一瞬,却也并不慌乱,只问:“人在何处?”

    “已被王长史客客气气地请进了府中喝茶……”王岳道:“长史又让泽儿去了丝织坊,请了他祖母回来说话。”

    毕竟“钱先生”的分量摆在这里,对待其族人,王长史很难不热情礼待。

    常岁宁笑着坐了回去:“由金婆婆去见,那便不用操心了。”

    此刻,骆泽已和自家祖母坐进了回刺史府的马车里。

    骆泽慌得不行:“祖母,这下如何是好……”

    祖母当初随口扯下的谎,攀下的关系,如今人家正主却找上了门来……

    “慌什么。”金婆婆丝毫不心虚:“如今谁攀谁的关系还说不定呢。”

    又道:“你父亲是个靠不住的,他们钱家人多管够,日后刚好能帮衬着咱们,在大人面前站稳脚跟。”

    “?”骆泽愕然,祖母毫不心虚也就算了,甚至已经想好怎么用人家了吗?

    “祖母……这行得通吗?”

    “怎么行不通。”金婆婆毫无压力:“这还不是屎壳郎滚粪球,手拿把掐的事?”

    看着运筹帷幄的祖母,骆泽神情复杂。

    所以……谁是屎壳郎,谁是粪球?

    但双方见面之后,自家祖母的确很好地给他展示了何为手拿把掐——

    “……当年阿甚他太爷,一人远走他乡,虽只是旁支中的旁支,却也想闯出个名堂来,振兴族中……可名堂又岂是那么好闯的?没有族人帮衬的日子,那真是难啊……他太爷临去前,叮嘱阿甚和他阿爹,若不能科举入仕出人出头,便不要提及自己是吴中钱氏中人,以免辱没钱家名声。”

    金婆婆擦了擦眼角泪花,哽咽道:“可是,做人又怎能忘记本源呢……”

    几名成熟的钱氏族人也开始红了眼睛,这是礼尚往来的体现。

    金婆婆泪中带笑:“若是能认祖归宗……他爹和他太爷九泉之下,便也终于有颜面去见钱家先祖了。”

    几名钱氏族人思量着点头。

    金婆婆又适时地道:“往后在这刺史府中,也终于有了能够相互帮衬的自家人……”

    钱氏族人闻言心头一热,只是……江都刺史府,如今岂是随便就能进的?

    “只管挑了有才学的子弟送来……”金婆婆道:“旁人是旁人,自家人是自家人……你们族兄虽无大才,但在刺史大人跟前,还是说得上两句话的。”

    钱氏族人闻言心领神会。

    一名年轻的子弟试着问:“不知……钱甚先生的太爷名叫什么?”

    金婆婆愁眉叹气:“说是叫钱仁……只不过他老人家,到死都觉得无颜回钱氏族中,谁又知这名是真是假呢?”

    那少年看向身侧,眼神犹豫:“父亲,这……”

    金婆婆见状目露迟疑:“该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是我们高攀了吧?”

    这招以退为进,叫钱氏族人立时生出危机感:“岂会!”

    “钱仁……旁支中,确有此人。我近日翻看族谱,有印象在!”

    那少年的父亲则看向骆泽:“……只看泽儿和茂才的样貌神态,也知是一家了!”

    金婆婆迟疑地看了看:“别说……倒果真是怪像的?”

    “堂兄弟哪有不像的?”

    “岂止是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骆泽和那名少年相看无言——天下竟会有这样阴晴不定、变化莫测、一通乱刻的模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