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一面
弄弄干的事情,很难说滔滔支持或者是不支持。
她要做这个东西,第一反应就不是对错的问题了,是对她的处境表示担忧,一个人你要去认亲,无论通过什么方式,你的心理素质务必强大。
不强大的,每一个瞬间都是折磨,情绪波动太严重了。
你要面对各种质疑,你把自己置身在一个不是很平和的境地,在这样的境地之中,滔滔不可能让她一个人的。
你不要管我做事情有用还是没用,有个人站在你身边陪伴你的话,他认为会更好。
可以的话,两个人一起站着,不可以的话,他带着她掉头就走。
他喝大酒回家当晚,就发现她不在了,因为没看见她人出来,他就看见她留得信了。
当时就炸毛了,这些年没别的本事这死丫头,写信写的一流,有事情就写信,从来不商量,自己一个人闷着头做。
“我怕不强大,你强大,你做事情一个人拿主意,一个人做,一个人你也得敢当是不是?”滔滔就等着呢,等着逮到人了,他就给她从头骂到尾,给她骂的明明白白的,你最起码要跟我说一声你的计划是不是?
下飞机就劲儿劲儿的,打车去李宅,想了想人家住半山别墅,到时候下山得走下来,“有没有租车的?要好一点的?”
租了个BENZ,梅赛德斯豪车,就是有点破……
看路上等红灯的时候,熄火了。
给滔滔气的啊,踹车轮子,个破车。
这么贵性能还不好,白瞎了他租豪车的一番心思。
等着人来拖车维修,等到最后没脾气了,人也平和了很多,得想开是不是?不然于事无补的,这个点的话,也不能再去李宅了,不如明天早上一早去,但是他就担心弄弄,她这个人要么不吭声不做事,要么做事就非常迅速。
她的行动力跟执行力跟美洲豹一样,自己端详很长时间不动声色,然后直接就出手,一下就要达到目的,不然不会动的,就是个这样的小孩。
他现在就把觉得她差不多要把事情办成了,虽然不知道她怎么办的,但总归不会直接说我死而复活了,这样子高低得给人烧死。
李家在台湾势力很大的,他叉着腰,也学着弄弄叉腰的样子,略显娘气,去住酒店去了,大半夜的他不会去陆樱楠那边的。
弄弄在干什么?
喝大酒呢。
人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跟打开了故事会一样,各种离奇的话从她嘴巴里面加工出来,都跟真的一样,说的自己都相信的不行,她对于情感的表达还有故事的描述,以及语言的渲染力,都非常的到位。
“是啊,不过小时候事情我不大记得了,那时候发生什么我也不记得了,我也很感激我家里人,那时候如果不是他们缺钱,去公海捕鱼,我也不会被救了,直接就淹死了,也不会有今天了。”
自己说着说着哭起来了,一边说一边哭,宗棉那丫头分不出来好坏,也跟着一起哭,哭的还凶,宗椒也哭,宗婉比较敢说,“像弄弄。”
弄弄抬起头来卡巴着眼睛看她,意思是弄弄是谁。
宗婉就解释,“我们七妹,很乖的,掉进去公海淹死了。”
弄弄擦擦眼泪,“哦,那跟我一样,我也是掉进去的。”
掉这个词,用的宗婉多少有点心虚的。
弄弄还记得呢,那时候宗婉也在的嘛,她在船头上,她妈妈抱着她的,“不讲了,不讲了,都过去了,不要被我影响心情了,本来是你们团聚会,我想凑热闹的,机会难得,好容易有人陪同,不如我们去吃宵夜,我请客的。”
宗椒没出来这么晚过,有点不大敢,“会不会太晚了?”
宗强也觉得机会难得,现在的话,他也有点情绪不对劲,“我打电话跟兰姐说一声。”
大家都笑,家里面兄弟说话是不一样的儿,宗强讲话,没有人会反驳他的,他是李家独子,肩膀上责任不一样,做事情也比她们可靠很多,所有人把他摆在一个特殊位置的。
颖兰果真一句话不会多说,“难得你回来,你叔叔说了,明天请你去酒楼吃东西,妹妹们给你添麻烦了。”
“兰姐客气了,我应该做的,我会照顾好她们的。”挂了电话,他就是陪同的,思考了好一会,还点了啤酒喝,里面放话梅。
啤酒话梅。
弄弄又在里面加杨梅,勾兑了一下觉得味道一般,但是颜色好看,跟毒药一样的。
宗强就有点注意到她了,她能被救,七妹呢?
但是七妹是吞金的,她在水李浮不起来的,时间太长的话,重金属的话根本就救不回来。
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不可能的事情的。
也许世界上有人很幸运,也许世界上有人不幸。
他也应该接受这一切可能的发生,不应该再纠结了。
凌晨两点送大家回家,弄弄喝的啊,半真半假,但是东西是真的好吃啊,没吃过新鲜,小姑娘嘛,去外地吃东西什么都敢尝试的,啤酒还是要冰的好喝,不加杨梅更好喝。
兑杨梅不好喝,但是兑上西柚汁会有点不一样的。
“你今年多大?”
“十七岁。”
“你坠海那年多大?”
“五岁。”
宗强心里震颤,手把着车门一动不动,宗椒扶着宗棉进去,颖兰还在等孩子们,客厅灯亮着,看宗棉这样,又去厨房忙的热闹。
外面只有两个人,宗强和弄弄。
弄弄笑了笑,“难道你们七妹还活着吗,跟我一样?”
宗强回神,“sorry,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都很想她活着罢了。”
但是不可能,这样的结局是不可能的。
弄弄把车门关上,站直了身体,“早点休息,也许这个世界上有奇迹,不然怎么会有奇迹这个名词呢?创造出来就是会存在的。”
宗强觉得自己话太多了,回家之后,打开钱包照片,里面是合影,弄弄最小一个。
看着看着,心里就抑制不住的,他找很多很多,都是在台湾这边找的,看看有没有渔船打捞上来,但是死不见尸,活不见人。
那是不是还活着的呢?
是不是还是有一个奇迹的呢?
那别人都有奇迹,我们家为什么不可以,海边那么大,渔民那么多,找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继续找下去呢?
得找,人家有的渔民说不定就是那天晚上趁机去公海非法捕捞的呢?
他让手下面人继续找,“去潮汕地区再找,整个海岸线打听。”
想了想,觉得查不查的意义不大,但是还是给香港那边打电话,“帮我打听一个人,做一下背调,对,兄妹两个。”
他都安排好,还不休息,有点饿了,在吃苹果。
李祖孝起夜,老年人睡觉很少的,现在凌晨四点,他起夜之后就不能睡了,“怎么还不睡,有心事吗?”
“爸爸,你说弄弄还活着吗?”
“都过去了,突然提这个,是有什么消息吗?”
“虽然我们都觉得没有希望,但是我今天遇见一个人,也是在公海被救回来的,跟弄弄差不多年纪的。”
很多事情只是觉得凑巧的,因为它发生的很自然,就是李祖孝也没多想,“有的话这些年也应该有消息了,玲姐那边都放弃找了,她回台湾次数也越来越少的,拜的菩萨都成了地藏王菩萨了,去泰国次数比较多。”
宗强也笑了笑,“再试试吧,如果沿着海岸线再搜刮一次,还是没有的话,那我也彻底死心了,以后也不会再想这么多了。”
你有时候,也会觉得遗憾一点,这么多妹妹们,老三老五老六,弄弄要是还在的话,那时候人人都说李家七仙女。
正好姊妹七个,还是那句话,弄弄在大房长大的,感觉还是不大一样的。
就跟他跟宗男宗雅的感情要更好一点一样,从小长大的情分。
从北边往南边打听的,给的奖金线索也很高,跟公安机关那边联系的,登报纸然后通过电视广播寻亲,宗强砸钱就很多。
摊子就铺开,然后这样搜刮消息。
最后一次努力了,这次不行的话,以后都不会再找了。
这个事情李祖义不知道,当爸爸的有时候比任何人都冷静清醒的,压根就没有希望,这些年从那一瞬开始,他就知道人不可能活着的。
宗强给的理由他也不认可,李祖义拄着拐杖,“这些年,来骗钱的有多少,人人都知道我们李家少了个女儿,来骗吃骗喝,还偷东西,我看宗棉那个同学啊,要不是今晚就走了,我也觉得是别有用心的,不过也不一定,她有可能是放长线钓大鱼的。”
讲话就非常的难听,没办法,给人骗怕了,有时候真的想闭眼,随便认一个好了,但是那些人的嘴脸太难看了,能骗人的骗子,都没有好嘴脸的。
宗棉不高兴,“爸爸,你不要这样讲我同学,而且人家家里也很有钱的,她哥哥应该是做生意的,你有看见她那块手表,国外才有的限量款,香港跟台湾都没得卖的,你要想认人家做女儿啊,也要看人家哥哥愿意不愿意,人家也只有兄妹两个相依为命,你以为稀罕你啊?”
她就很能怼人,非常敢说话,开头就收不住了,颖兰拉着她不要再讲了,那宗棉可真的忍不住的,“还有啊,上次三姐来借钱,你为什么不给她,不给她也就算了,好歹那不是你儿子,不用帮忙还赌债,可是你怎么能对三姐不闻不问,让她被黑社会追债连工作都没有了,只能去当舞女啊。”
总而言之意思表达的很清楚,“爸爸你有时候能不能不要讲话这么难听,我知道你可能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你看事情总是搞得很坏。”
颖兰在旁边拉都拉不住她,一下就恼了,“宗棉啊,他是你爸爸你知不知道,你不能这么跟你爸爸讲话的。”
“为什么呢?我说的什么地方不对吗?还是说只有daddy做什么都是对的,就因为他是我们daddy,所以就能随便对我们,我觉得不对,我认为一个会认错的爸爸不那么坏,难道认错了,会改变就不是我爸爸了吗?”讲的非常的坦荡,宗椒如果不是身份限制的话,都可以起来鼓掌了。
真的年龄的代沟太大了。
一代人跟一代人的冲突摩擦,在宗棉身上是非常的显著的。
李祖义一下就恼了,他是非常老派的人,而且好面子,来台湾之后心情又一直不顺,加上跟姜美玲的关系很差劲,多少是有些郁郁寡欢的,有孤家寡人的感觉。
这种情况下的老年人,脾气只会越来越古怪,越来越不听人劝,刚愎自用说起来只是四个字,可是经历的人才知道一点一滴夹在在生活里面是多么地煎熬。
宗棉觉得有错就要改,这个世界上很简单的,你犯错了你做错事,就可以改,就一定要有个结果的。
李祖义做事情不合理,明摆着不合理,三姐来借钱为什么讲难听话,为什么羞辱人,你为什么不能缓和一点听她慢慢讲呢,一顿骂给她蹭回去,能不能改一下脾气呢?
结果闹的一下就开了,李祖义抓起来桌子上碟子,砸在地上,“别吵了——”
直勾勾地看着宗棉,“你可以找别人做你爸爸,我这些年,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到底哪一点对不起你,让你对我有我这么大的怨气,我哪里有错了?”
“你态度有错,态度错误,你不会好好跟人讲话,就跟现在一样,你讲我同学,我同学已经很可怜的身世了,她被人丢海里面去,好容易被捡起来救活了,你就算不可怜她身世,看在死去的七妹的份上,也不应该这样讲人家别有用心。”宗棉叭叭叭地说,颖兰胳膊都架不住她,她真的一股脑上头,事情就要讲清楚。
不然谁也不能吃好这顿饭,话讲好了才能吃饭。
结果一出口,全场静默,李祖义捂着心口。
你看,到底谁不会说话,谁态度不好。
她在这种情况下,在这个家族伤疤面前,反复横跳掀开。
李祖孝最后主持局面的,无论如何,家里面就没有一个小的,对着老的这样跳脚的,看着颖兰说话,“你教的好女儿,你平时就是这样教她孝顺长辈的吗?”
就这么一句话,他讲话多么有份量,颖兰头都垂下去了,一句话不解释,不敢再说什么。
“大哥不好意思,扫了大家兴致,她太小了又单纯,在外面接触一些不好的东西,我带她出去。”
颖兰拽着宗棉,宗椒拽着她另外一直胳膊,到隔壁厅去了。
进去就是一巴掌,直接甩在宗棉脸上,“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宗棉我提醒过你,他是你爸爸你知道吗?你对爸爸怎么能这样讲话,你刚才像什么,你像个小丑一样,你以为你是对的吗?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们苦心教养你这么多年,难道就把你教这样吗?”
“你在台湾念书这么多年,都是名校,去香港那边你大姐也是找最好学习,你学的东西都去哪里了,是让你对着爸爸咆哮的吗?你只知道指责你爸爸,可是他支撑家里这么多年,就算是有错,也不至于很错,也不至于对不住你,对不住你三姐,你为什么只看他脾气不好?”颖兰现在才觉得,孩子性格不行,偏激,真的偏激,幼稚,然后还天真。
就是经历太少了,苦吃的太少了,她现在就后悔,肠子都搅和在一起地疼,当初就应该跟妙姐一样,把宗男跟宗雅一起扔在香港那边,摸滚打爬才能历练人啊。
不至于养这样的宗棉出来,太让人操心了,光是跟李祖义的摩擦,就让人提心吊胆的。
她在隔壁训女,李祖孝在盘问弄弄的事情,宗强就起来回话,全部一五一十说清楚,“不太有可能,我让人在做背调了,并且沿着海岸线再重新筛选一遍。”
“请她来喝茶。”李祖孝看着宗强,“你去接,现在马上,我要见她。”
不用怀疑,很多事情,你见一次,就知道了。
何必闹成这样呢。
李祖义还在呕气,脸色很差劲,“早知道当年,我就不会换她下来了,养她成仇了,我七个女儿,老七最乖,哪个见了都说好,都说是观音下面的童女一样。”
“不要说气话,哪个孩子也舍不得,你这样说伤了孩子的心。”李祖孝点他,就这个弟弟呢,做生意可以,很好,很能赚钱,但是一辈子,就跟女人过不去,以前是女朋友,后来是娶回来的那些,再后来没想到,是毁在他的女儿们手里。
李祖义非常听李祖孝的,闭口不谈宗棉的事情,心里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说来说去都怪我,不是我当年做那么多错事,也不会报应到我的孩子身上了,大哥、宗强我,这些年你们为了小七的事情,费了很多心思,我谢谢你们,只是我都死心了,以后啊,大家就不要再找了,这是命。”
死了就是死了,抱着这种希望去找,一次一次失望,不如一开始就当她死了。
道理也都懂,可是这现在又有一点希望的,李祖孝也讲,“最后一次了。”
这个事情为什么整个李家放不下?
因为姜美玲记仇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李家真的看人看的很重,有一个算一个,非常团结,宗族观念家庭观念非常的到位,弄弄就是被外人弄死的,这就是李家人的共识,他们堂堂李家人被仇家杀害,那就是李家的错。
一致对外的时候,格外地明显,所以才孜孜不倦找这么多年。
李家的孩子,就得找,从老到少一直在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