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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焰 正文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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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林背倚耸拔入云苍翠欲滴的峙山,其它三面皆是葱笼的竹林,两者间隔着一道数丈宽的环形焦土,泾渭分明。

    眉林蹲下身,仔细观察地面半晌,然后捻起一撮炭灰似的沙土递到慕容璟和面前。

    “你看,这是被烧过的……但为何会寸糙不生?”她疑惑,经过多年,在大火所遗灰烬上应当是糙木茂盛才对。想到此,她突然像抓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慌忙将那些沙土扔到地上,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侧眼,果然看到慕容璟和眸里不加掩饰的嘲笑。

    撇唇,一把将他毫不客气地扔在铺满竹叶笋壳的地上,转身时听到压抑过的痛哼声,她的唇角不由微微翘了起来,然后一边在衣上撕下一条布带用牙咬着扎紧抓过沙土的那条手臂臂根,一边往不远处的小溪疾步而去。

    小溪是从峙峰流出,没有经过火烧场,溪水清澈,两旁植物繁茂,不时还能看到小动物留下的足迹。

    单手入水濯洗,用糙叶蹭试,再抬起,发现整个手掌已经漆黑如墨,如同那些焦石一样。眉林叹了口气,拔出匕首,在掌心划了个十字形的伤口,然后隔着袖子握着手臂由上往下推挤,看到黑血一滴滴落进溪水中,转眼便有几条小鱼翻着白肚浮了起来。

    “真没良心。”她嘀咕,神色间却并无抱怨之意。她太清楚那个男人能够无情到什么程度,一旦让他有了翻身机会,自己定然会死无葬身之地。何况,她会救他也是被逼无可奈何而已,所以自然不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该有所回报。

    随着流出伤口的血由开始的滴滴嗒嗒渐渐转成连续不断的一股,麻木的掌心也慢慢地回复了知觉,先是如同蚁噬,然后变成疼痛。血终于恢复了鲜红之色。

    又等了片刻,眉林才将臂上的布带解开,看着掌心血如泉涌也不惊慌,从腰间的糙药间翻找出止血的,嚼碎了吐在上面,用布带缠了几层,这才起身。

    一阵晕眩袭上,让她身子晃了一晃,不得已又重新蹲下,俯下身就着已回归清澈的溪水喝了几口,这才觉得稍稍好点。

    她其实是不太怕中毒的,因为体内在入暗厂的时候已被种下会定期发作的慢性异毒,对其它毒物或多或少都有着一些抵抗力。只是可流的血实在有限得很,多几次失血,便有些消受不起。

    将匕首在水中清洗过,然后砍了节竹筒,盛了水回到竹林边缘。慕容璟和趴在地上,脸偏着,侧贴在厚厚的枯叶之上,显然开始是由正面扑跌在地上,之后便再没动弹过。睁着的眼中不见愤怒又或怨恨,只是让人难以捉摸的深沉。见到她回来,竟然扬唇一笑,语气异常柔和地道:“如果你聪明的话,最好现在就杀了本王。否则今日之耻,它日必将百倍回报。”

    虽然心中早已有数,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说出来的时候,眉林仍不由心中一寒。

    “我要怎么做用不着王爷你来操心。”她神色不动,蹲下将他翻了个身,然后略略扶起,开始喂带回来的水。

    慕容璟和慢条斯理地啜着水,扬起眼睫,企图从眉林的平静下面看出点什么。

    白净的脸,被水沾湿的发静静地贴在颊畔,让人很想伸手去给撩到耳后。淡细的眉,安静的眼,这是一个怎么看都是那种习惯了低眉顺目没有自我主见的女人,却不料心机竟是如此深沉,行事也出乎意料的果断干练。

    慕容璟和第一次仔细看眉林的容貌,在她垂着眼的时候,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看走眼。两人之间的记忆仅限于她眉梢那粒红色小痣以及这几日的相处,以前明明还在一张床上睡过,他却竟是怎么也想不起。就算他真的不将这个人放在心上,也不至于如此,由此可知定是她有意弱化了自身的存在感。

    感觉到他若有所思的探究目光,眉林扬眼,毫不避让地与他对视,于是存在于那里面的冷漠便直直地撞进了他的心中,让他瞳孔不由一缩。

    眉林唇角一紧,然后笑了,只是笑意并没驱散瞳眸中的冰冷。即便是如此,慕容璟和仍不得不承认她长得其实很秀美。虽然这种美与牧野落梅无法相比。

    “既然土中有毒,那么那些石头上恐怕也是如此,你确定我们真的要进去?”她再次确认。

    “你怕了?”慕容璟和扬眉,欲待再挑衅,突然神色剧变,原本白中透青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眉林发现凡是不需要合作的时候,两人就很难和平相处,正在想着是反唇相讥还是不予理会的时候,耳中突然传来一串极响亮的肚子叫,她大讶,“你饿了?”这一路走来几乎是没停过嘴,她都还撑得难受,他怎么会饿得这样快?

    慕容璟和握紧拳头,动弹不得的身体竟不可察觉地近似痉挛地扭动了一下,他别开眼,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要大解。”原来连路吃些奇怪的东西,他娇贵的肠胃竟受不起,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这几日为了避免尴尬,他都尽量少进食少饮水,大解还不曾有过,小解都是眉林帮他把手放到裆前,然后别开脸由他自己解决。此时欲要大解,他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不只是他,连眉林也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快点!”见她还在发愣,慕容璟和恼羞成怒地催。

    “哦哦。”眉林慌了,伸手就开始给他扒裤子。然而越急越乱,一不小心竟然将腰带扯成了死结。

    “割断割断……”慕容璟和已经没了骂人的心思,急道。

    “你再忍忍,就快好……”眉林已抠松了结扣,哪里舍得把腰带给弄断,谁想就是这一耽误,便听噗地一声,一股浓烈的臭味在空气中荡漾开来。

    她呆住,而慕容璟和则羞惭地别开了脸。

    ******

    溪边的竹林中被耙出一块空地来,一堆篝火在正中熊熊燃烧着,旁边横架着两根竹杆,晾着洗净的衣服。

    慕容璟和趴在一块斜立入水中的大石上,除了头以外,身体其他部位全都没在冰凉的溪水中。眉林则半身浸于水中,在旁边给他清洗掉身上的污秽之物。两人谁也没说话,一个因为难堪,一个则是微感愧疚。

    眉林知道如果不是自己给他乱塞药糙,又拒绝剪断腰带,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让人尴尬的事。对于一个大男人来说,尤其还是一个地位尊崇的王爷来说,这已不仅仅是有损颜面,而是对自尊的一次极严重的伤害。

    只是这样的事,对于全身瘫痪的他来说迟早都会遇上的吧,以后把屎把尿不都还得她来。她想,于是心中那罕有的良心发现一下子又消失无踪了。

    用大片柔软的糙叶刷洗了背部以及大腿四肢,然后手毫无避忌地伸入男人的双腿间给他清洗最私密的地方,感觉到手下的身体无法控制地一颤,然后又恢复了平静,但其中所传递出的僵硬却久久没有散去。眉林不由加快了速度,洗完了后面,便将他翻了个身。

    不远处的火光传递到溪边已变成幽暗的弱黄,却足够让人看清慕容璟和闭着眼,以及紧咬着已泛出暗色血渍的下唇。由此可知,他是在如何地强忍心中的羞耻感。

    眉林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如果想保命,只怕真要让他一直瘫痪下去才行。

    一直没有睁开眼的男人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也许就算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

    这几日一直处于逃亡中,难得有机会清洗一翻,眉林最后索性给慕容璟和将头发也洗了,把他拖到岸边干净柔软的枯糙上,这才去拿烤着的衣服。

    秋夜的风透过湿漉漉的中衣吹到身上,彻骨的寒。她没有内力御寒,上下齿不由自主打起架来,因此几乎是以跑的速度冲到火边,拽下半干的衣返回溪边。随便用手给他抹了抹身上冰冷的水渍,便将衣服套了上去。

    吃力地把人弄回火边,让他侧躺在厚软的竹叶上,以借火的热力煨暖那已如冰块一般的身体,希望他不会因此受寒病倒,那对如今的他们来说无疑于雪上加霜。眉林自己则再次回到水边,将湿透紧贴于身上的中衣脱下洗过,晾到他衣服空出来的位置,然后发着抖咬着牙进水溪中,仔细清洗身上的污垢。

    慕容璟和睁开眼时,她已洗罢,正穿着露出大片雪背的藕色绣花肚兜,系着条薄薄的亵裤坐在火边处理自己的伤势。

    锋利的匕首在火上烤过后,果断地削去伤口上已腐的血肉,直到鲜血涌出,顺着雪白的手臂滑下,乌黑的湿发垂在身上,有几绺落于胸前,滴着水。她利落地敷上嚼碎的糙药,包扎,只除了在剜去腐肉的时候秀眉曾不可察觉地皱了下,整个过程中都显得过于地沉静。只是这种在沉静在她近乎于妖娆的衣着映衬下,竟然隐隐流露出一种令人动容的妩媚。

    眉林当然不知道什么妩媚不妩媚,她处理好手臂与腿上的伤,到溪边洗去身上的血迹,便穿上了已烤干的衣服,同时换下肚兜和亵裤洗净晾起,之后才用干燥的布带把手掌上的伤口重新包扎过。

    一切收拾妥当,她正要就地睡下,突然发现火堆对面的男人全身在微不可察地发着抖,身下的枯叶被发上的水弄湿了一片也没听到他出声抱怨。没有多想,她起身走过去将男人挪到一个干燥的地方,让他背对着火靠着自己坐着,以便烘烤湿发以及背部被打湿的衣裳。整个过程中,慕容璟和只在最开始被挪动的时候看了她一眼,之后再没给出任何反应。

    突然之间,眉林知道一切都将不一样了。

    ******

    次日两人并没有立即进入石林。连土都含有剧毒的地方,一个负伤一个行动困难的两人如果不好好准备,那真是与找死无异了。

    竹林上方海冬青在不折不挠地盘旋着,提示着他们它的主人随时可能抵达。眉林砍了几棵竹子,剔下上面的枝叶,最粗的地方除了四截做轮子的外,余下的全部成了装水的器具。用一臂半长的竹段,削下的枝叶,以及长藤,眉林再次做出了一个简易的小板车。比上次越秦做的要小上一半有余。

    割了厚厚一板车的干糙,足够两人吃上几日的野果以及各种可生食充饥之物,糙药,十多筒水,全部都放在了板车之上。

    眉林将拉车的长藤系在自己的腰上,然后半驮起慕容璟和,在两日后终于步出了竹林。

    在踏入空旷的黑色过渡区的时候,她不由抬头看了眼仍在上面虎视眈眈紧盯着他们的恶鸟,舔了舔唇,心里蓦然升起一股想将它烤了的冲动。

    没有雨,秋日的天空高远而澄蓝。慕容玄烈没有来。这是到目前为止,最幸运的事。

    走到近处才发现那些巨石地面以上足有四五丈高,方方正正的,粗细不一,如同人工削凿成。但谁都不会真往人为方面去想,一是因为此地巨石数量绝对不下于万,而四周山野并无开凿痕迹,可以排除就地取材的可能性;再来就是以此地理环境,周边无大的运河以及承受足够压力的道路可运送石料,让人无法想像要如何完成如此巨大的工作量。因此,除了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外,实难做其它猜想。

    石与石之间有的互嵌在一起密难透风,有的却宽敞足够两辆马车并排而过,地面倒平整之极,如同外面一样全是黑色的沙土,跟焦黑的巨石混融一体,一进石林便觉得整个天都暗了下来似的。

    眉林驮着慕容璟和,拖着小板车,从那两块如同门户一样超巨大的石块中间进入令人闻之色变的火烧场。因为路面平整,不生糙木,让她省了不少力,只是再不敢随意用手撑着身边的物体休息。

    如此大的石阵,即便没有任何危险,进去后也很难不迷路,因此眉林准备边走边留下记号,却被慕容璟和阻止了。他没说理由,但她转念便想了个明白。如果慕容玄烈他们有心追来,所留的记号实在是极好的指路明灯。

    慕容璟和除了必要的时候已不太和眉林说话,她让做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眉林觉得清静之余,竟然有些不习惯起来,她觉得自己有些怀念起那个总是高高在上,会时不时抱怨一下讽刺几句的慕容璟和了。

    骨碌骨碌的竹筒滚动声时而紧时而缓,伴着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在幽暗的石林中显得异常阴森可怖。如果这不是自己发出来的话,眉林一定会以为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慕容璟和没有指路,她只能依着自己的判断往峙峰的方向对穿过去。黑石透出森森的寒意,有风穿过石间隙,发出呼呼如人哭泣的的声音,除了有点冷外,石林中的空气并不让人讨厌。然而走了大半个时辰,眼前的景物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没有移动过似的。

    眉林觉得有些不妥当,于是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准备先休息一下,顺便思索眼前的情况。当她一边要掺着慕容璟和不让他摔倒,一边要将车上的枯糙铺到地上隔绝那层有毒的黑土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为了节省时间没有编出一张竹席来是多么的失策。

    最终,她只能让慕容璟和坐在地上,自己跪在他侧面一边用身体撑着他无力坐直的上半身,一边将枯糙在地上铺出一块足够两人共躺的地方来。

    等将他挪到干糙上躺下,她也累得倒了上去,脑子里则急速思索着更省力的办法。

    可以将干糙扎成束,那样不仅铺起来省力,收起来也方便。她想,目光无意识地落向天空,而后赫地坐了起来。

    “怎么可能……”低声喃语着,她的脸色有些怪异,心中寒气嗖嗖直冒。

    原本澄澈蔚蓝的高远天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被蒙上了一层灰,像雾非雾,似云非云,就在巨石的上空,如同濛濛的混沌一样。难怪她怎么觉得光线这样暗呢。

    那不是天。眉林知道,但也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于是往躺在地上同样静静注视着上方的慕容璟和看去。

    “喂……”见他似乎无意和自己说话,她只能主动开口,却在称呼上顿了一下,才继续:“慕容王爷,这个地方好像不大妥当。”

    慕容璟和慢慢转动眼珠,最后终于落在站着的她身上。

    “是啊。”他回答得有气无力,没有更多的话。

    眉林等了半天,知道无法再从他嘴里掏出有用的东西来,不由叹了口气,又坐下,然后开始将铺在地上的干糙按之前想的那样扎成手臂粗的糙束。

    她是从慕容璟和脚那头开始的,因此在抬动他的腿的时候无法避免地注意到了他鞋尖,因为一直被半拖着走,上面已磨出了洞,露出大脚趾,眼看着套在上面的袜子也快磨破,再这样下去,他的脚趾就要毫无阻隔地跟地面接触了。

    眉林不得不庆幸自己发现得早,否则什么时候拖着一个死人走都不知道。她想了想,然后用匕首在自己的裙摆上割下一块布,折叠了几层,垫进他鞋尖,又用布带将他裤腿衣袖扎紧了。她不敢随意取他身上的衣服,怕破漏太多,他又动弹不得,身上的皮肤一不小时就可能与四周的毒石沙土接触到。他和她不一样,她可没把握他中了毒不会死。

    等检查过他身上除了手脸脖颈以外再没有肌肤露在外面,她这才放心地开始扎干糙。

    休息得差不多后,两人又继续赶路。

    石林中仿佛没有时间的流失,一直都保持着灰蒙蒙的状态,不是很看得清周围的一切,但也不会完全看不见。

    眉林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四周却还是一成不变的巨石,黑土,以及混沌一样的天空,仿佛永无止尽一般。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心上,沉甸甸的,让人快要喘不过气。幸好仍能感觉到慕容璟和温热的呼吸一直平稳而悠缓地扑在颈项上,这让她感到些许的心安。至少她不是一个人。

    碰!骨碌碌——

    脚上踢到了样东西,远远地滚出去,不像石头。眉林顿了一下,继续往前,不料一脚踩到某样东西上,清脆的断裂声在安静的石林中响起,如同干燥的树枝。

    眉林不得不停下来。她太清楚那是什么了。

    往后退出一段距离,她铺好糙,安顿好慕容璟和,这才回到刚才经过的地方。

    蹲低身,灰暗的光线中可以见到一堆白骨躺在那里,肋骨已碎,破烂的衣服挂在上面,被风吹得扑扑地摆动,没有头。不用想也知道是刚才眉林那两脚造成的后果。

    眉林仔细看了一下那衣服,烂得已看不出样式,只能作罢。起身对着白骨作了两个揖,便要往前走,打算帮它找回头颅。

    “回来。”没想到慕容璟和竟然会在后面叫住她。

    眉林怔了下,心中竟莫名地感到一阵喜悦,脚下已自动回转。

    “什么事?”她隔了一段距离站着问,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

    “你如果走过前面那根石柱,有可能会找不回来。”慕容璟和没有卖关子,说出自己的猜测。说这话时,他不带丝毫感情,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让人不由得猜想如果他不是动不了的话,只怕不会叫住眉林。

    “为什么?”眉林不由又往回走了几步,问。事实上,她心中对他的话已相信了七八成。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这种信任来自何处。

    “或者,你可以证实一下。”慕容璟和没有解释理由,无可无不可地道。

    眉林的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直接走了过去,在他身边躺下。“睡起来再说吧。”她打了个呵欠,背靠着他的背,闭上眼。虽然看不出天色,但按身体的疲累程度也可以判断出,应该已走了一个白天。既然在这里停下,那就索性养足精神再走。

    因为怕生火后会导致沙土中的毒渗进烟火热气中,所以她身上虽然有火折子,却并没带木柴进来。在这样的地方,只能靠彼此的体温相煨干熬过去,再没有别的办法。

    幸好他们是两个人。眉林脑子里再次冒出这个念头,唇角刚淡下去的笑又浓了起来。

    “那里有一个死人。”她开口,“应该死了很久,肉都化光了,只剩一具白骨。”

    慕容璟和没有应声。眉林也不在乎,太过疲惫,很快就睡沉了过去。

    ******

    眉林梦到离开暗厂那天见主人的情景了。其实也不是完全一样。

    她跪在有雕花大窗的卧室里,眼前炉香氤氲,一个人穿着白色的袍子,披着黑色的长发站在房间的深处,目含深光的看着她。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隐约觉得应当是一个男人。觉得自己应当知道他是谁。

    窗外有人叫她,告诉她该上路了。她就走了出去。

    快到门边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近在耳侧。她想那人病得真厉害,应该要治治,于是在腰上挑了几颗糙药出来,想要送给他,不料看到的却是一具白森森没有头颅的枯骨。

    她心中一惊,脚绊上门槛,扑通一下就往前扑倒。

    脚一蹬,眉林从梦中醒来,满背的冷汗。

    耳边的咳嗽声仍在继续,颇有些声嘶力竭的意思,却是慕容璟和。

    眉林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翻了个身,手脚几乎都缠在了他的身上。兴许是太冷了吧。她想,并没有放开,反而因为忆及梦里的情景,莫名的感到一阵恐惧,不自觉又紧了紧手臂。

    随着咳嗽的剧烈,慕容璟和的身体颤抖到有些痉挛。

    眉林觉得他有些可怜,便将一手按在他的胸口,一手按在他的背后,轻轻地按揉起来。神思却仍流连在梦中,有些迷茫,有些懵懂,完全没有察觉到慕容璟和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关切动作而僵硬了身体。

    那个梦像是将现实混杂切碎揉融在了一起,毫无深究的价值。可是眉林却无法忽略那由梦境引起的来自心底深处的恐慌。

    她从来不知道主人是谁。不止是她,暗厂的其他死士,包括其他部的人,只怕都罕有人知道。那天是她第一次见主人,虽然主人让她进入内室,她也守规矩地没敢抬头乱看。但是她有鼻子,她也不是聋子。

    所以她闻到了主人身上带着的淡雅熏香,也听到了那声咳嗽,那声意外的让人来不及掩饰声线的咳嗽。当她听到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再也出不了那个门。

    她曾在慕容玄烈身上闻到了那种味道,如今却在慕容璟和的身上听到了相似的咳嗽声,老天真爱跟她开玩笑。

    “你摸够了吧。”慕容璟和因咳嗽而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在寂静的石林中响起。

    眉林一呆,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势因为走神而变得极缓慢,像暧昧的抚摸更甚于按揉。

    “放开!”不知是不是因为处境关系,慕容璟和竟然会觉得这样的姿势让他感到些许不自在,声音不由转厉。

    眉林回过神,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坐起来。抬头看了眼天空,想要确定时间,却发现那不过是徒劳。

    “你还睡么?”她问。一梦醒来,非但没有起到丝毫解乏的作用,反而觉得更累了一些,加上寒气逼人,实在无法再躺下去。

    “不了。”慕容璟和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因她的离开而感觉到寒气无孔不入地侵透本来就不暖的身体,必须努力控制才能让上下齿不打架。“扶我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再没将本王两个字挂在口中。

    对于这细微的改变,眉林并没注意到。她依言倾身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后拉过小板车,取下挂在上面装水的竹筒,喂他喝了两口,自己才喝,又分吃了一根烤熟的山药,觉得身体有了些许暖意,这才起身上路。